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正宫成长录 作者:安景初 文案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跟风穿越一把,当然,她更没想过,会在四爷已经泛滥成灾,大家说起这个话题都忍不住翻白眼的时候,她会成为这样的一个尴尬身份。 逃,她不信自己有那样的能力逃得开命运。 认命,她又不甘心。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呗,大不了就是做做皇后,打理打理后宫,看谁不顺眼再想办法虐一虐谁咯! 什么?大师说我一生无子?简直乱讲,重男轻女要不得的!本宫可是有女儿的人! 只不过,皇上,你这么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我死掉,不如你来找我算了……如果能认得出来,下辈子做夫妻也不是不可能……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乌拉那拉.舒敏,胤禛 ┃ 配角: ┃ 其它:青梅哪个竹马 ================== ☆、第一章   到处都是水,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浮起来,却是徒劳。浓墨一般的水波将她深深地陷在里面。她记得自己曾经是会游泳的,但是现在这样的境况却让她四肢乏力,根本无法挥动手臂。窒息,除了这种让她的胸口感到刺痛的感受,她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听不到声音,入目的都是水,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啊!”终于一声惊叫,她坐起身来。很快便有细碎的脚步声向着床的方向过来,温柔的声音和手上杯子里的水温度相似,“主子,又做噩梦了?”习惯性地摇摇头,便又在来人的安抚下轻轻睡去。   待方景媛再次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已经熟悉了几年的水墨画帐顶,外面是一派明亮的天光。半夜时候的噩梦如同随风消散去的烟雾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样的恐惧究竟是怎样印刻在心里。   她曾经奢望过,如果有哪一天睁开眼可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梦境,也奢望能够看到熟悉的医院的白色墙壁和天花板。她甚至觉得向来讨厌的来苏水的味道能够再次回到鼻端都是一种幸福。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依旧是没有被雾霾遮盖的明媚天色,闻到依旧是充斥着整个房间的白木香甜美的味道,即使在当初不适应的时候,她尚且以婴儿之躯自扇巴掌妄图“醒梦”,到如今也算是认命了。   她也曾自暴自弃地想过,说不定自己当初真的就那么撒手去了,说不定会更干净,也省的在这里被命运玩弄摆布。可人终归都是怕死的,那样一闪念的想法也只是一闪念也就足够了。   其实当初那一场让她殒命地事故,追根究底也只是她一时冲动地见义勇为而已,自诩有点身手,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势,就急冲冲上去打抱不平,谁知道最后枪打出头鸟,正主有没有受伤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小心送了命。一时冲动地后果就是把自己甩到了这么一个她最了解却最不想卷进来的世界。别说是她看过这趟“时光之旅”的游戏攻略,就是没有看过地外行人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到底是个多烫手的山芋。   现代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女孩儿,看两本喜欢的书,玩两把大家推荐的游戏,去有些名气的点心店吃些备受关注的新品,日子平淡普通却安稳和乐。可现如今,站在这样的时代以这样的身份拿着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学识,方景媛,不,是乌拉那拉舒敏,还真没什么能够叱咤时代风云的自信。   乌拉那拉舒敏,若是说只有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字,身处“满汉一家”的大清朝自然不足为奇。但是对于曾经很感兴趣过的雍正皇帝,她可是好好地研究过自己这次“清朝行”的“游戏攻略”的。乌拉那拉氏,在清朝是前五的大姓氏,舒敏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按着家谱取出来的名字而已。虽说父母和家里人都说,自己降生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自己降生那一刻大雪初晴,于是起了一个叫做“婧雪”的小名,但就算是稗官野史,也不会把某个女子的闺名记录下来。   只是,她的父母实在是不太一般,若说母亲只是一个赫舍里氏也就罢了,即使,赫舍里氏是不很普通的姓氏,但在大清朝,哪一家的贵人都有一两门平民的亲戚,自然和康熙帝芳逝的先皇后不会有什么关系。只是,偏偏母亲是被封做皇室外家贵胄的多罗格格。这便罢,偏巧父亲的乌拉那拉后面还加了一个叫做“费扬古”的名字,所以就算她之前从未看过史书只是草草看过几本小说,也会知道,自己的出身并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她曾经有尝试过逃家的,或者更准确地说,那个时候她还遗留着前世的冲劲儿,想要凭着匹夫之勇逃离既定的命运。但如同西游记里才会出现的那种神奇的经历却在她身上不断出现。还没出城门便会迷路,最后绕着绕着又回到乌府。想自杀,却不论是跳水池也好上吊也罢,总是状况百出,不等别人救便已经姿态狼狈地自己脱险。诸如此般试过很多次之后,就算是那个热情满满的方景媛也觉得有些气馁了,转而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到这里是不是就是为了成为一个称职的皇后,接受了这种略有些微妙的设定,也就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身份,所以直到四岁,真正的乌拉那拉舒敏才算是重生。   而如今,乌拉那拉舒敏,已经是周岁九岁了,若是按着古代计算岁数的方式,便已经是十岁了。和三四岁之前那个总是想着办法让人担心的小皮猴子不同,当初让家族甚至是宫里那位大人物都会担心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贵门闺秀,身上甚至很难再看出曾经那个热情满满的大三女生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由于某些原因已经完全存稿的文,会用大概一到两周的时间慢慢发出来,大概是五十万字左右。   说到发这篇文的初衷,其实也只是因为,默默地写了一个自己一直想写的题材,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人认同,也算是一种纪念吧。   写作这条路,真的是慢慢就会发现自己不适合,然后慢慢就离开了的一条路呢。   也可能是,人长大了,就总会看清现实吧,做梦这种事情,不适合成年人的世界。 ☆、第二章   秋画将手中的紫毫笔洗好放到了自家小姐的手里,看着依旧专心地在作画的小姐,还是叹了口气。“二小姐,咱们就不要再画了不成吗?都已经酉时了,难不成您又打算点着灯做女工吗?”心里小小声地嘀咕着,就算小姐您的眼睛好使,也不兴这么折腾自己啊。   舒敏抬头看了看天色,手中提着的笔顿了一下,“已经酉时了吗?倒真的不能再画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哪天让额娘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不爱惜自己了。”心里却默默算着,酉时,那就是下午五点钟了呢,要是还想继续绣那只荷包的话,就真的不能再画下去了。   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不得不说,她对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方景媛,但是,如今的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还是称得上称心如意的。   乌拉那拉舒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前世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想不知道都难的人物。后世穿越文字最热衷的“四爷”身边不可或缺却总被穿越女完虐的女配角居然就是现如今的自己。想来这个女人虽是现在的自己,但自己却又是完全不清楚当年的那个人究竟是如何在那样前赴后继的“穿越女”和后宫争斗中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胜任了皇后之位长达数年的,也更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这个女人最后的去世成了一代冷面君王雍正永远不愿意涉及的禁忌和伤痛的,即便只是一个单纯的穿越小说爱好者,身为“舒敏”身份的她还是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些好奇。   但其实,在她出生的那天,并没有什么天呈异象,满室幽香这种奇人异人降世会出现的百年不遇的景象。那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冬天,在她出生前的那一天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雪很大,大到没膝,偏偏在她第一声啼哭迸出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时候便下起来的大学却给停了。也正因为如此,家里给她取了一个小字——婧雪。   只是这些,都是额娘后来讲给她的,当初的她,在往生的轮回里被撞的晕头晕脑,甚至于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注自己的命运。即便她已经被人用太皇太后老祖宗赐下来的包被完全包裹好了,也完全没有醒过神来。也真不知道。当时的她如果知道自己是乌拉那拉氏舒敏,费扬古和多罗格格赫舍里氏澜惠的小女儿,那位冷面冷心皇上的皇后,也不知道当初被稳婆打了屁股只顾着矜持的她会不会哭的更真心诚意一些。   其实,九龙夺嫡的那段历史,当初因为兴趣她是有看过一些的,只是那几个皇子中,她所欣赏所喜欢的并不是最后成了皇上的老四,而是一直陪伴在老四身边的左膀右臂,十三。她欣赏的是十三的豪情与爽朗,更是十三待兆佳氏的柔情与专一。相比较,若是真的有的选择的话,她会选择十三,因为那才是真正更会值得携手一生的人。   只是,她没得选择。因为,乌喇那拉家的二小姐,生来就没有选择的命运。   额娘生了她,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之所以是二小姐,只是因为,当初在母亲刚刚嫁给父亲之时,父亲府上便已经有一个通房丫头怀了身子,碍于母亲的身份一直未能扶为妾室。等到母亲甫一入府,便由当时尚在世的祖母做主,将那汉人侍婢扶成了格格贵人,因为那女子有了父亲的孩子。   舒敏小的时候,总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是那位自己未曾谋面的额吉给自己额娘的莫大的难堪,是很严峻的下马威。额娘却总是摸着自己的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我们雪儿是真心心疼额娘,只是,那宋格格的的确确是应该扶了身份的人,额娘怎么能只是因为自己新婚而坏了祖宗的规矩呢?”   再后来,她也慢慢地懂了,即使是额娘,身为皇室外家身份尊贵的多罗格格,备受太后皇后宠爱的科尔沁公主,在这紫禁城里天子脚下,也要磨成小石磨里面柔软的水豆腐的性子。更何况,还有那可以烁金的流言,愣生生让一个骑马扬鞭,潇洒恣意的草原少女,变成了晨昏定省,温柔娴雅的深闺妇人   得以庆幸的是,父亲对母亲也还是不错的,而母亲当初的肚子也很是争气。那宋氏格格虽是祖母拿来给自己母亲的绊脚石,却不想,那宋氏格格前脚生下一个女儿,后脚母亲便生出了哥哥,整个乌府的嫡长子,足足大自己12岁的乌拉那拉博琥查。   而后来的父亲和母亲,也很好地践行了所谓的“少时夫妻老来伴”,所以,整个大家族,都很是宠爱她这个“老来女”。   康熙28年,她出生,而如今,她已经整整在这边呆了九个年头。这九年里,作为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她学会了,也懂得了太多的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世界,这世界里的每一条规则,都需要她去遵守,甚至是将其发扬光大。   转念想一想那位自己曾经推崇过的十三爷,和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想必此生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心一意做这个“斗得过穿越女,守得住正宫位”的“神奇”皇后了。而为了打起精神面对可能在将来的十年或是二十年的时间里,遇到的各路勾心斗角防不胜防的靠近未来皇帝却很可能会伤及自己这位“无辜”的各式各样的女人,自己还真得学会很多真才实学才行呢。   将笔下的兰花勾勒完全,吩咐身旁的秋画将笔墨收拾干净,舒敏坐到窗边拿起了放在窗边小几上的针线篮子。现在还是春末,虽不似夏季的白日那般长,但是如此坐在窗边还是能趁着尚未落下的余晖做些活计的。   针线篮子里是上次答应哥哥要帮他做的荷包。靛蓝色的底,上面要好好地绣出一丛竹子来。这样的活儿,必须要在光亮处好好细细得去做才行。   将手上的丝线抻了抻,舒敏将针举在眼前映着光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从小榻上站起身来,“秋画,还是帮你家小姐我把这张椅子挪到廊下吧,这样的天光,就算是多么明察秋毫的人做这样精细的绣花活儿也是会瞎了眼睛的了。何况小姐我本就不是什么白眼对日的好眼神。”语气里满是笑意。说句实在的,春书和秋画两个丫头对自己还真是忠心耿耿。她们两人都是额娘送给自己的,和自己岁数相仿。在这一点上,舒敏是由衷佩服古代这些大家闺秀深宅妇人的,明明也没有学多少文化,治家的水平放到现代社会,就是管一个2几千人的大公司恐怕也不遑多让。   秋画听见小姐的呼唤,也不挪脚步出来,只是在里间收拾着笔墨发牢骚,“小姐净会找奴婢的麻烦,这当景怎么也应该唤春书姐姐来伺候着,哪有这般小姐刚让奴婢收拾着笔墨,却又是一声声儿地唤奴婢去挪那塌子,还真是把奴婢看做那能撒豆成兵,力大无比的人了……”   却不想,还未等到舒敏发话,一向稳重却也口齿伶俐的春书已经从外间抢了进来,白嫩嫩的手晃晃悠悠就要扭到秋画的嘴上去,“小蹄子,如今倒学会排揎主子了!你哪里不知道咱们主子就是让你去院子里喊几个人过来将那塌子挪上一挪,你倒在这儿浪白起来了!”手虽然是张牙舞爪的,却也只是逗着玩闹,并没有真的上了秋画的脸。   外间的舒敏听着两人笑闹,自己也不由笑起来,“春书,你可休要说她不识抬举,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惯坏了她,让她越发的没大没小起来!”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清越的声音引得在屋子里忙活着的两个姐妹也不禁轻笑,缓缓移步出了廊外。   而这边厢舒敏刚刚坐下身子,荷包还未绣到一半,晴雪阁的木门便被叩响了,小丫鬟打开门,是姐姐舒云的大丫鬟,雨儿。   雨儿看着舒敏坐在廊下绣花,虽是眼中露出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但面上的表情却不曾有什么变化,蹲下身子正正地福了一福,“二小姐,奴婢是来替我们主子传话儿的。我们主子说,她今儿做了些新点心,想请您去尝鲜,也想趁着吃茶的时候和您叙叙姐妹情谊。”   舒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而站在舒敏身边的秋画的嘴也几不可见地撇了一撇。   春书倒是见怪不怪地看着自家主子,上前两步搭住雨儿的手,将手里的几枚大钱推进了雨儿的手中,“雨儿姐姐不然就先回去回你们主子话吧,我们伺候我们主子利落了自然过去。”   这是这府上,甚至是这世上的规矩,那便是,嫡亲的永远不需要给庶出的面子,当然,做主子的,更不需要给一个下人回话,哪怕那个下人是奉了哪位主子的命,除了长辈,都只用主子对待下人的法子去对待,才不会失了礼节。   雨儿收了大钱,眼角微微地弯了弯,显然,她觉得这位看上去清清淡淡的二小姐远比她们那暴虐无常的主子强多了。就是人家给的赏钱,也不是自家主子会给得出的。蹲了蹲身子,雨儿恭敬地回答,“谢二小姐赏赐,奴婢这就回去给主子回话。”   看着雨儿渐去渐远的身影,舒敏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旁的篮子里,看着面上古井无波的春书,“还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啊!今儿这情势,甭想要把哥哥要的东西绣好了。”   春书却是嘴角微弯,面上看不出什么不愉来,扶着舒敏伸过来的胳膊,轻声说着,“主子也不必焦心,横竖大小姐也是快出嫁的人了,您就是烦也不会烦上几天了。”   舒敏听着,点了点头,“倒也是呢,总不能云姐姐嫁人了,我这做妹妹的还不曾去拜会吧!这样吧,秋画,将我半年前置好的礼物取出来,春书你性子稳当,就一会儿和我同去云和院吧。”   没错,只要是在大宅院里,就不会完全安宁的,这位庶出姐姐,便是扰乱舒敏安逸生活的一个重要因素。   舒云,是当初那位多罗格格一进府门便抬了身份的宋格格的女儿,比舒敏的亲哥哥都要大上半年多。要问起来这位姑娘为何如今才将婚事提上议程,其实,以她“声名远播”的历史,这个时候能有人上门求娶,已经是最好的了。   和乌府大小姐议亲的,只是一个六品官职的统领的儿子,要问这人怎有荣幸能娶了这皇室外家格格的庶女,却实在算不得什么福气。那统领也完全是看在乌大人和保媒的太皇太后老祖宗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让儿子娶了这么一个“声名在外”的女子。   乌拉那拉舒云,在尚未及笄的时候便已经在这天子脚下臭名昭著,无非是因为她的无知和跋扈。   原先,舒敏的亲额娘多罗格格在尚未出嫁时就在宫里寓居了一段时间,无非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宠爱,后来成婚之后,太皇太后又时常以命妇之名宣她奉懿旨进宫。因那时候太后喜欢小孩子,而多罗格格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便将府上的大女儿一同带进宫去与老祖宗共享天伦之乐。而这位宠爱着赫舍里姓氏的太皇太后便是科尔沁的骄傲,历史上谥号为孝庄太后的贤后。   谁曾想,舒云竟因此将老祖宗的青睐当成了自己跋扈的筹码,连自己的生母宋格格都瞧不在眼里了,哪还有那些个其他家的千金。就因为这样,那些原本曾一起玩耍的佟家,富察家的女孩儿便渐渐地都不怎么来往了。   老祖宗那样耳聪目明的精明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宫墙之外的风言风语,是以,在多罗格格生下小女儿之后,老祖宗便三番两次让多罗格格只带着小女儿进宫,舒敏又是个“天降奇才”,自然很快就入了老祖宗的眼。   已经不是小孩子的舒云自然是忿忿不平起来,认为是这新生的妹妹抢了自己的风头,千方百计地想让母亲只冲着自己一个人,也不管舒敏只是个三岁的小小孩童,趁着有天2二人一起在花园湖畔玩耍,竟伸手把妹妹推到了水中。   此前种种也就罢了,欺行霸市也就不再去提,可这心思歹毒,意图谋害嫡妹一条,让向来疼爱多罗格格的老祖宗震怒。一想那玉雪可爱,几日前尚且承欢膝下的小娃娃险些惨遭不测,老祖宗一气之下颁下懿旨,着费扬古将庶女送入皇家的慈庵中带发修行,五年后方能归家。   当初的舒敏还没有想到世间险恶,只是觉着这个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姐姐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但那种心狠手辣却是她从未想到的。事情过后,她还是犹自庆幸了好几天,还好在南方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她水性不算太差,也还好当时不是仅仅下水就能把人冻个半死的冬天,不然,自己白赚来的小命可能一不小心就又交代了。   也是自那之后,父亲专门为自己请来了会功夫的女先生来教自己,却不曾想因为曾经的散打功底,这女先生在两年之后便向父亲请辞,只是因为自觉已经无法教导这家的小姐。而从那时起,舒敏反而将身手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除了找哥哥们的师傅偶尔练习轻功外,竟完全没有了在武学上进一步发展下去的想法。   不学武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舒敏觉得,自己呆着的这所大宅子里,一刀毙命这种简单粗暴的杀人方式实际是少之又少,更为可怕的是那些个你不曾了解的上好补品,那些才是真正有可能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刃。所以相比与人对敌的身法手段,能不能在勾心斗角毒物横行的大宅子里安全生存下来才是根本之道。   对于这一点,舒敏的额娘多罗格格也是十分清楚的。虽说草原上的女孩子生来是不理会这些的,但是当初在宫内聆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教诲时,这一条却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在七岁的女儿提出想要学习些粗浅的药理时,多罗格格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可能要稍微早慧了一些。但转念一想女儿这么些年来的事迹,早慧也是有章可循,便也就托了自己娘家的可靠人请了很有些水平的医女进府来,明面上是要服侍她们娘两,实则却是想要舒敏可以好好跟着那医女学一些有用的东西。   对于这样的做法,舒敏不得不说,她也很是为自己的辛苦感到无奈。不是她不愿意过着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安安稳稳甚至是嚣张跋扈的日子,不是她不想无忧无虑,只是这命运让她不能对现在和将来可能出现和存在的一切掉以轻心。   等舒敏到了云和院的时候,已经是多半个时辰之后了。云和院本就不大的院子里,因为摆着完全不搭调的显大的石桌凳而更加的拥挤起来。   已经二十多岁的舒云穿着一身银红色的旗装,头上却实实在在别了一只透着水色的镶了翡翠的金簪。不得不说,即使是做丫鬟的春书看着这样装束的大小姐也真的是白瞎了那般好料子。用自家主子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审美观”。   而坐在石桌前故作优雅喝着茶的舒云在看到向着自己行过来的妹妹,尖尖的指甲还是狠狠地戳了戳手心。   这小丫头现如今也只有区区九岁而已,却已经将大家闺秀的沉静气质完全发挥了出来。一身清清淡淡的丁香色旗装,映衬着头上水头分量极足的碧玉簪子,衬得整个人如同一朵娇娇柔柔的丁香花。就连塞在衣襟子上的藕荷色帕子也是那么相得益彰。   看着自己嫡妹妹清秀的脸庞,灵动的杏眼,舒云脸上本来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完全消失干净。   舒敏看着面前的大姐表情上的诸多变化,不由地心中觉得好笑。虽然她身上这一身也蛮搞笑的,相比之下,还是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愤怒更让自己觉得好笑。   不用猜,舒敏也知道,这位大姐只是想要在临离家之时再给自己最后添一次堵而已。   至于她本人所说地好心来请自己来喝茶吃点心,只怕这点心中并没有什么好料吧。   因为嫡庶分别,舒敏并未行礼蹲身,倒是这样的情况下,需要舒云上前去携舒敏的手,安顿坐下才是这个时代的正理。   只是,这边舒云并不愿起身去“伺候”小了自己十二岁的妹妹,而舒敏也从不曾想着让这个屡屡想要谋算自己性命的人会主动屈服。只是虚虚搭着春书的手自己坐到了石凳上。虽说已经是暮春,但石凳上还是有一些凉意的。春书极有眼力见地将手中的软垫铺在了石凳上,便又轻轻地退到了一边上。她们主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情况,舒敏一个人便完全游刃有余了。   看着面前只是喝茶却不曾说话的女人,舒敏菱唇微微弯了一下,“姐姐,不知道姐姐使人叫婧雪来是有什么事吗?”   舒云听着身边少女清甜的声音,心中不由怒气更盛。只是她每一次都会因为是谁先开口问话的事情自得或不满。像这一次,因为是舒敏主动开口,舒云不由觉得自己又压了这个自小被家里人看做高人一等的妹妹一头。   舒敏却不以为忤,用尚且还很细嫩的手指轻轻抚上这个庶姐放在石桌上攥得有些紧的手,“姐姐总不能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让我看着姐姐喝茶吧。”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恶趣味地暗暗想着,自己这个庶姐姐落得如此境地其实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她当初不是总想着要谋害自己,额娘和阿玛自然也会好好替她筹划一个好人家,再不济,以他们家的身份和太皇太后的恩典,只要这位大姐能老老实实的,还说不定能做了哪位亲王府上庶子的正妻,或是哪位亲王世子的侧福晋也不一定。这还真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到如今落的这样的境地。   舒云很是得意,将手中的杯子放在石桌上,故意碰撞出了一点清脆的声响,“妹妹说的奇怪了。姐姐只是想要妹妹来姐姐这里吃茶。难不成,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姐姐都不能唤妹妹来了吗?”   舒敏面上微微一笑,也真不知道到底是世间想做坏事的人都是这般不懂得遮掩,还是自己的这个姐姐实在蠢的可怕。“姐姐说的哪里话。既然是姐姐想要叫妹妹来吃茶,妹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自己动手端起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轻轻端到嘴边,舒敏仔细地闻了闻茶水的味道,心里不由得冷笑,这位大姐姐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呢。也不怕她做出的事情会要了她自己的命。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只是这里面加了的那一味婆娑草,虽说已经有了绿茶的味道做掩饰,却依旧无法掩饰那种特有的甜腐味道。这回这个庶姐姐是真的想在出嫁之前要了自己的命吗?婆娑草,虽说不会马上显示毒性,但是若是和绿茶同饮便会催发药性,下肚便会腹中绞痛不止,继而出血,重则身亡。   只能说,这姐姐为了害自己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只是总是将聪敏用错了地方。倘使她知道这两种放在一起就会催发药性,在这小院子里就会毒发,想必一定会后悔把这味并不常见,相比费了一番功夫才得来的□□泡在茶中吧。   低头瞥了瞥浅绿带黄的茶汤,舒敏不由得想着,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办法马上解了这毒,她还真是不想遭那份罪,况且这位大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也没必要将她难为到那个份上了。   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一丝声音都没有。舒敏抬起头笑着看看脸上掩不住期待表情的舒云,“姐姐,没想到您这样瞧不起妹妹呢!叫妹妹来吃茶,居然用的不是头滚水。妹妹要求也不多,不要那什么梅瓣雪,无根水,只是求一盏头滚水扑的茶都这么难呢!”这种挑起战争的方式,怎么看都似乎只是个没事找事的小姑娘的无聊推辞。   话音落了,也不看舒云脸上失望沮丧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只是挥挥手让春书近前来,“虽然姐姐总是不怎么规矩,但眼看着姐姐也是已经议婚,不日就要出阁的人了,做妹妹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姐姐的,就权且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希望姐姐喜欢。春书,拿上来吧。”   看着春书端到面前的精美盒子,舒云不禁有些高兴,这个傻瓜妹妹一定还在为自己这个姐姐将要迎来的喜事而开心,送了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吧!还真是快要蠢死了!当然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将这个自己觉得是笨蛋傻瓜的妹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时候,却每一次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吹灯拔蜡地干脆地解决掉了。嘴角不禁微微上翘,“哟,瞧妹妹你说的哪里话啊!哪有姐姐出嫁却问妹妹讨要添妆的!”   舒敏微微颌首,怕是你看了这礼物之后就不会想着自己究竟有多么冰雪聪明了吧!面上却是仿若面具一样完好的微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这只是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而已,姐姐不必介怀。倒是怕东西不好污了姐姐的眼呢……”   这边舒云听着心里更舒坦了,“妹妹既然这样说,姐姐我也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便动手想要打开盒子。   舒敏却轻轻按住了舒云的手,一脸的天真无辜,“可是事先说好了哦,即使是姐姐不怎么喜欢的礼物,姐姐也不要生气哦。毕竟,这是妹妹我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礼物呢!”   舒云听了不疑有他,“妹妹放心,伸手不打笑面人,哪还有人家送了礼物我还要生气的道理。”说完便一手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是一对镶金嵌玉的妆镜。虽然是铜镜,但是,看上去已经是找了最好的师傅打磨出来的了。一对铜镜镜面向上,正正好好地照出了正在探头看着礼物的舒云,也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她脸上的几条细纹。   只是,在这个时代,送镜子,尤其是独独送一样镜子做礼物,往往是没有什么好意思的,最最常见的意思便是劝诫人要以此为戒,注重仪表了。只是这样浅显的用意自然不会是舒敏想要表达出来的。   看着舒云一下子皱起的眉头,舒敏心里暗暗一笑,连面上也有了些愉悦之色,“怎么。姐姐不喜欢这妆镜吗?这可是妹妹在京城各大商铺找到的最好的上品呢!”心里的小恶魔快活地2挥着三叉戟摇着尾巴,舒敏觉得,其实自己还是太仁慈善良了些,面前这个人五六年来总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临到头来自己这心软到极点的人却只是想给她点难堪,嗯,太善良了,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   只是看到镜子已然气的半死的舒云,听着这样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发作了,只是僵着嘴角,露出一丝怎么看都不想笑容的诡异弧度,“妹妹说的哪里话呢!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妹妹辛苦挑来的礼物呢?”不得不说,她现在是真的生气的要命,但是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这些个下人婢仆们之中究竟有几个是她的嫡母的眼线,她既然事先已经说了自己会不介意是什么礼物,现在也不能有一点表现出来。浸淫这大宅多年,她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常识的,若是她真的发作起来,只怕现在只是说上那死丫头几句,之后就会转变成父亲和嫡母对自己的“家法惩治”了。   舒敏看着,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有想要继续逗留下去的想法,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桌上的那盏茶水,手虚虚搭上了春书的手,却将嘴巴轻轻地凑到了舒云的耳边。如今,这头骆驼只剩下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了。“那么,我的好姐姐,我笨的要命的好姐姐,妹妹我提前祝你新婚和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舒云听着舒敏在自己耳边的话,瞳孔不禁放大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自己多年来的谋划没有成功并不是因为这死丫头有老天爷保佑,而是她已经聪明到了让任何人都无法发现她的聪明的程度!发现这一点,让舒云极为恼火。她不由地站起身来,一甩手想要将手中的盒子扔到地上,但是想了想镜子上值钱的珠玉宝石,真金白银,还是强行压下了怒火。   转身搭了雨儿的手便想要进屋去。她现在只是想要发泄,她已经被气到了两眼发黑的程度,只想要将所有的首饰瓷器都丢到地上好好地摔一通,想要将所有的衣服都撕得粉碎。却不想她的前脚还未踏进房门,后脚自己院子里一个传话的小丫鬟便匆匆过来行了一礼,“大小姐,刚刚二小姐托人让奴婢给您说一声,夫人最近规定了要俭省家用,若是自己个院子里什么东西毁了,都要从自己院子的月例银子上扣出来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由着奴婢们自库里去取。”其实这小丫鬟是个无辜的,她压根儿不知道二小姐身边的春书姐姐为什么想到要让自己传这么一句话儿,只是春书姐姐说了这是主子吩咐了的,自己做下人的问那么多也无用,照办就是了。   小丫鬟说完便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因为大小姐的面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而大小姐身边的雨儿姐姐也将手掩在袖子下面悄悄示意着自己,让自己赶紧离开。   对于现在已经有些“怒发冲冠”的舒云来说,今天真的是她这段时间遭受打击最大的一天。如果说刚刚是被气到了头脑发昏两眼发黑的话,现在的她简直就是要被气到郁结于心口吐鲜血了。   重重摔上房门,舒云用手使劲儿扯着手中的帕子,冲侍立一旁的雨儿发着牢骚,“你说,你说这个死蹄子到底是可不可恶!简直气死你小姐我了!”   雨儿恭顺地立在一旁,也不答话,只是将平日里自家小姐常用来撒气的东西举到了舒云的面前。眼角却有着一线转瞬即逝的不同寻常的光。   许久之后,雨儿才看着趴在床上生着闷气的舒云,轻轻地说,“主子也不必生气,横竖我们也快要离开这府里了,等您将来出阁了,有姑爷宠着,自然就不会再遭这份罪了。”   舒云听着便一下子自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雨儿,“你说得对,等你主子我出嫁了,一定不会再受这份气了!怪不得人们常说主仆日子久了便会生出情分来,我这妹妹倒没有你这么个忠仆可亲了呢!”   雨儿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子的话雨儿不敢当,只是求着主子能够把雨儿做个有用的留在身边就成了。”她现在求着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的前程。   舒云淡淡地弹了弹甲套,“自然是要留你在身边的啊,到时候真真正正要陪着你主子我一起嫁过去的也就你了,我又不是蠢货,怎么能不在身边留一个可用之人呢!”   雨儿急急地磕头,“主子能如此想雨儿,雨儿便是万分知足了。”   舒云抬手,“得了,你起来吧,既然情同姊妹,又怎能让你一直这么跪着。”   说罢便起身走到了廊下的窗户旁,看着窗外的天空。的确,自己的确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那个自从出生便让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小丫头斗下去了。这乌府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这乌府始终都会泼出去的一盆水罢了。若真是一盆清水,可能还会有人觉得不舍,只是自己这样连自己生母这一条后路都已经断绝的污水,又有谁会可惜呢? ☆、第三章   而这边厢舒敏回了自己的晴雪阁却是将秋画支到了外间。秋画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就走了出去,脸上带着不同于平常的严肃神色,就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办似的。   里间的舒敏坐在桌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春书,端起了桌上的一盏清茶凑到唇边。“春书姐姐,那件事办妥了吧。”   舒敏这边话音刚落,春书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怎当得起主子这一声称呼。那事情已经安排妥了,那丫头听了奴婢的话,且不说还得了金银钱财补贴她家里,便只是主子许的愿便已经让那丫头感恩戴德了。”   舒敏忙放下茶盏,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春书,“你看你,又在拘泥这规矩了。既然是只有你我二人在此,我不是早就说了不必那般顾忌身份的吗?”   春书却不打算起身,只是垂着头说,“主子的话虽是这般说,但奴婢却不敢妄称主子些什么。”   舒敏听了,把搭在春书肩上的手放了下来,后退一步,嘴角含着笑看着春书,“照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起来咯?”   春书不答话,却只是跪着。舒敏掩嘴笑笑,“春书姐姐,你再这样,那可就成了传说中的刁奴了哦。”   春书听到自家主子的话,不由地惊异地抬起头来,瞪大的眼睛让舒敏看在眼里,格外的有趣。“你看,你不是标榜自己是很称职的奴婢嘛,那你就一定要听主子的话啊!比如我刚刚让你起身,你不起身,叫你姐姐你不乐意,可不就是反主的‘刁奴’了吗?”   春书听了,脸上一红,急忙站起身来,“主子您就是喜欢打趣奴婢。”   舒敏却看着春书重新站起身来,眼角淡淡地透出些笑意,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端起刚刚的那盏茶。这茶是她最喜欢的铁观音,这府上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喜欢的是醇香的铁观音,却只有她的“好姐姐”舒云一个人故意拿着她平常从不愿意碰的绿茶来触她的霉头。像这样总是找自己麻烦的人,又怎么能不好好准备一份大礼送给即将结婚的新嫁娘呢?   果不其然,舒敏的设计完全没错,她就是太了解自己的那个姐姐,也是太了解那个姐姐身边的人了。等到一个月之后新妇回门住对月的时候,原本跟在舒云身边扎着大辫子的雨儿也梳起头来了。是小两把头。插了两支素银的簪子,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样妇人的装束。而舒云虽还是搭着雨儿的手,神色看上去却明显不如当初在娘家的时候理所当然。   虽是舒敏先看到了自己这位刚刚新婚的庶姐姐,却还是先安顿丫鬟小厮丫鬟小厮去主院和书房唤了阿玛额娘来,自己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地等着父亲母亲的到来。   舒云显然也看到了自己这个连正眼都不瞧过来的嫡妹妹,只是因着祖上的规矩却完全不能有所动作。她很想上去打那张粉面含春的小脸几个巴掌,可那些规矩却让她们之间隔了一道怎么都不能越过去的门槛。   因为这大清朝的老祖宗们学了当年朱夫子的规矩,所以,刚出嫁的女儿回门,在想要进正堂的时候,父母高堂必须在座,接受她站在门槛外的跪拜。若是不按着这规矩来的话,就意味着娘家人并不承认这门亲事。是以,在这样气得发狂的情况下,舒云只能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睛冒火看着眼角微挑嘴角微翘的妹妹。而舒敏却坐在位子上享受着一盏好茶,只因为她是这个家尚未出嫁的嫡女。   舒敏看着只与舒云错了不到半步的雨儿,心里不由叹息着,这件事未免也太过顺利了些,也不得不说,那个所谓的“姐夫”的确并非良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新婚一个月的时候就将妻子的陪嫁丫鬟收成房里人啊。不得不说吗,这夫妻主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边,费扬古和赫舍里氏已经乘着府里的软轿到了这边会客的正堂。下了软轿,费扬古目不斜视地进了正堂的门。其实真说起来,当初在这个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他还是蛮喜欢这个长得极像宋格格的女儿的。毕竟宋格格是汉家女,样貌上自然是娇俏地多,更何况还是南方水乡出来的人。所以娇小伶俐的女儿当时也是他的心头好。   却不料,自己的正妻样貌并不输于汉家女子,除了五官清丽之外还带了些草原女子的妩媚风情。更甚的是妻子在产下府上的嫡长子数年之后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小女儿。且不说那儿子长得和自己极像,挺拔俊朗。那小女儿也是活脱脱的和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的一张脸儿,红嘟嘟粉嫩嫩的小嘴唇儿,看上去不知比大女儿养眼了多少倍。   当初因为父女的情分在,他并没有因为小女儿的出生就对大女儿偏生厌恶,还是像往常一样娇宠着,还是如往常一样让妻子带着进宫去见老祖宗。谁曾想那丫头竟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己的妹妹尚且只有三岁便让她下狠手推到了水中,险些让自己疼爱的小女儿香消玉殒。也是自那之后,他对这个大女儿便再也不愿意多瞧一眼了。   继而经过舒云身边的是赫舍里氏。不得不说,太皇太后的教诲还是很到位的,向来眼明心亮的赫舍里氏一眼便看到了虽还扶着舒云却已经梳起了妇人发式的雨儿,本来淡漠的眼中泛起了一丝讥诮,却又很快地隐去了。果然,那个女人的女儿和那女人一样可怜,还未得宠便要失宠了。也算是当初几次暗害自己女儿应得的下场吧。   舒敏看着父母已经到了正堂的方向,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边,迎了出来。站在明亮的太阳下,她一身玫红色的旗装晃花了舒云的眼睛,颈子上的龙华出自京城最大的绣坊,一支荷花徐徐绽放于襟上,整个人就如同一支在夏季怒放着的红莲一般。   其实,舒敏不得不承认,她是故意的。故意在舒云回门住对月的时候这么做的。因为,只要这样刺激刺激她脆弱的神经,便能得到一个大便宜,舒云大小姐会一气之下离开娘家,而不会在乌府赖到一整个对月过完的。而舒敏可是一点都不想让自家这位姐姐继续在家里住一个月的。   终于,在舒云的牙齿已经快要咬碎的时候,费扬古和赫舍里氏在正位上做好了身子,舒云的生母宋格格也已经侍立在了舒敏的下首。这便是古代的身份制度,哪怕是生儿育女的人,在没有位份的时候也还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且不说是府里正主子生育的嫡子女,就是自己生育的孩子,在那孩子的面前,生母也只是一个奴仆。   舒敏也站着,因为传下来的祖训,尚未婚嫁的少年少女是不能受全礼的,需站着受礼,否则是会折寿福薄的。但是看着在正堂外三跪九叩的舒云,舒敏的心情还是蛮不错的。因为是站着,身高上的优势更能让她好好地俯视那个卑躬屈膝的女子。或许真的是在这古代生活得久了,舒敏居然在看别人跪拜的时候一点罪恶感和内疚感都没有,抑或是,只是因为这个匍匐在地上的人是曾经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舒云吗?   行过大礼的舒云带着雨儿一起进了正堂,这个时候,身为嫡女的舒敏已经可以坐下来了,看着舒云给父母敬茶父母却待答不理的样子,舒敏不由得有些坏心眼地想要偷笑。   而这时的舒云却只想着一件事,还好祖训是不需要出嫁后的庶女给嫡子女敬茶的,要不然,今天博琥查那个死小子不在,只是给那个小贱蹄子一个人敬茶便够自己气的了。   雨儿也跟在舒云的身后恭敬地磕头上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或是抵触。甚至于多年来练得心思细密的舒敏还看出了她眼底的一丝喜悦来。   只是,下面开始的好戏才是舒敏真正期待的。她要看看自己的这个庶姐姐究竟会将雨儿的事情用怎样的方式说出来。   待费扬古说了赐座,舒云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抽出块帕子抹着眼睛,“阿玛,额娘,您二老可要为云儿做主啊!”   费扬古正在端着参茶的手一顿,眉心便出现了一丝褶皱,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妻子,粗着嗓音开口,“到底是什么事还要娘家来为你做主?”虽是问句,却格外严厉,更像是斥责一般。舒敏从未见识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因为以前父亲教训哥哥或是这位庶姐姐都是避过自己的。   舒云听得费扬古回话,扑到了费扬古的面前,指着跪在原地的雨儿,“阿玛,女儿可真是命苦啊!刚刚嫁过去不过数日,夫君便将这小蹄子收入房中,女儿不甘心啊!”直说的涕泪交流,两眼泛红。   却不想一直抚着自己腕上玉镯的赫舍里氏却发话了,“云儿,不是额娘说你,虽说你已经嫁作人妇,夫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你人毕竟是我们府上出去的,这般说辞,真真是丢了我们乌府的脸。”   随即抬眼看看一脸呆怔的舒云,接着满面笑容地继续说着,“虽说你现在是章家的人了,只是为了我们府上的名声着想,额娘还是得管教你几句,哪怕只是庶出的,也不能因为你的言行失了乌拉那拉氏的身份。”这些话虽然字字句句说的是为了舒云和乌府,却又怎不是一下下地戳着舒云心中最深的那道伤口。是啊,她是庶出,生母只是一个没有位份的格格;她的夫家什么都不是,只有一个“章佳”的姓氏,却一点旗人的优越都没有。   再抬头去看赫舍里氏,眼中便不免带了些怨毒,再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费扬古只是淡然地喝着参茶,仿佛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费扬古感受到大女儿带着怨毒的视线,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满,实在是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的。但还是使劲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冲大女儿说道,“云儿,你额娘说的没错。况兼内宅之事本就该妇人去管,你夫君纳妾或是收房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你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只需要与你额娘讨问即可,更何况,身为大妇,为夫君家族开枝散叶本就是应该做的。”这话明摆着就是,你打算让我在你丈夫纳小妾的事情上出头是不可能的了。我断不会因为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坏了整个乌府的名声的。   舒云的心中却是不甘和怨忿。她的父亲居然让这个嫡母为自己开解,可能吗?这个在自己小时候就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嫡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为自己着想吗?还真是天大的笑话。说不定那女人当初让自己带着雨儿那个狐媚子陪嫁的用意便是在此吧。让自己在娘家不好受,去了夫家也好受不了。显然,这个时候的舒云已经忘记了在出嫁前,她曾把雨儿当做自己最亲的姊妹亲人看待。   赫舍里氏自然是不想让这个庶女好受的。倒不是她心肠冷硬看不得庶出子女好活,只是,这庶出的就要有庶出的自觉。倘若所有庶出的子女都指望着夺嫡争宠,这整个天地还不就乱了?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其实在舒敏还未出世以前,她也还是很疼着舒云这个庶女儿的,只是这舒云忒不识抬举,后来做事竟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也就渐渐地失了她的心。   看着失神地跪在地上的舒云,赫舍里氏莞尔一笑,“云儿啊,你阿妈说的没错,这为丈夫纳妾收房本就是贤良夫人理所应当之事啊。你怎么,还想要丈夫只有你一个女人陪在身侧不成?”   舒云头也不抬,只是闷着声音回答,“女儿不敢有那种意思,只是夫君这样,未免,未免也太不将女儿的娘家放在眼里了。”说完恨恨地揪了揪手中的帕子。   赫舍里氏笑出声来,“云儿这般说便有些偏颇了。姑爷他必定是尊重着乌家才这般做的。若不然怎么会连收房都是挑着媳妇陪嫁的侍女去呢?你夫家府上也有不少婢仆,怎的偏生要收了雨儿呢?”   舒云的不忿更盛,“可是,母亲,女儿只是新婚他便这样做,置女儿又于何地?”   不得不说,赫舍里氏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句,因为,她很清楚,这个舒云总是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云儿说的哪里话?当初母亲还未入府,你姨娘便已经是你阿玛的房里人了,难不成,我当初进府,也要想个法子将你姨娘打发出去才算数吗?!”声音里已经带了隐隐的怒气。   这个时候,舒敏真的想为自己的额娘鼓掌。这几句说得太棒了,加上那油然而生的气势,简直就是不能更妙。   既打击了舒云,又旁敲侧击了站在下首的宋格格。眼看着宋格格的脸色已经成了死灰色,想必心里对这位主母是恨透了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吧!   这便是大宅里的女人,她不一定会用刀子捅死你,不一定下药毒死你,却一定会用她的话将你活活气出绝症来。   舒云听着自己父亲和嫡母的回答,不由地心灰意冷,站起身来,“阿玛和母亲的话女儿听懂了,女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相夫教子的。”接着是深深一拜,“如此,女儿还是先回去了,这对月,想必女儿不在,二老会更为舒心的。”   堂上的几人当然不会阻拦,除了宋格格,舒敏和那两位高堂都巴不得早点将这好不容易扔出去的瘟神送走。   看着舒云远去的身影,舒敏嘴角弯了弯,看了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春书一眼,春书了然地点点头。   回到晴雪阁,舒敏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春书秋画,笑着说,“看来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能用钱财摆的平的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士,没想到这个雨儿竟是如此识时务之人。”看着窗外渐渐浓厚起来的绿色,这样,那个庶姐姐的日子想必就不会好过了吧。不怨得小妹心狠,毕竟就算是小妹歹毒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啊! ☆、第四章   因为父亲和母亲这样的态度,自己那个可怜的便宜姐姐在出嫁之后甚至连回娘家的可能性都没有了。现如今,她只是带着唯一从乌府带走的丫鬟雨儿在夫家生活。而舒敏也实在是对这位姐姐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也一直都不曾打算按照习俗带着礼物前去拜访那位一直都心狠手辣的庶姐姐。   这日天光大好,舒敏突然想着,不如和春书秋画一起出门去散散心。虽然在前两个月,母亲也曾带着自己因为春天的原因在京郊的别院小住过几日。那里的木樨花开得很是美丽。只是这样的天气不出去逛逛街还真是辜负可这般好天色了。   主母赫舍里氏澜惠的主院里,倚在廊下贵妃榻上看着账册的澜惠看到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又穿戴整齐领着丫鬟前来,就已经把自己这个小女儿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舒敏看见母亲正忙着,一甩帕子稳稳地蹲了蹲身子,“女儿婧雪给额娘请安。”   澜惠合上手中的账册,嘴角含着笑,冲女儿招手,“婧儿到额娘这儿来。”   舒敏从善如流,迈着小步子踱到了母亲身边,轻轻坐在贵妃榻的边上,“额娘……”声音甜美,笑容温暖。   只是向来熟悉女儿的多罗格格却没有被小女儿乖巧的样子蒙骗,“老实告诉额娘,是不是又想出去玩儿了?”   舒敏歪着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额娘说哪里话,没有额娘的允许,女儿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说着还正义凛然地皱了皱眉眉头。   赫舍里看着女儿的调皮模样,亲昵地用指尖点了点舒敏的额头,“小鬼精灵,平日里你哪次不是一有求于额娘才会大清早地来主院请安了?”她这个女儿啊,才是真正的无利不起早,如果不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从来都不会在用午膳之前出现在主院的。   舒敏捂了下额头,“额娘欺负婧儿了。婧儿哪里有像额娘说的那么调皮啊!婧儿这么贴心……”说着,便动手去整理多罗格格面前小案子上有些散乱的账册。   看着女儿一脸小狡猾的模样,多罗格格不由失笑,用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行了,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吧!只要带上春书她们便好了!”   舒敏眼睛顿时就亮起来了,“额娘,真的吗?!那,阿玛那里……”   女儿像是黑曜石般闪闪发亮的瞳仁照亮了澜惠的眼睛,笑着摆手,“你就去吧,你阿玛那里问起来我同他说便是了!只是你出去万不要惹是生非……”话未说完,便看见女儿的身影如蹁跹的蝶影一般飞走了,院外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额娘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重新捡起手边的账册,摇着头笑了笑,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淡下来了。她的这个女儿未免也可怜了些,因为在这大宅院中,又因为从小早慧,也只有这些时候才能真正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稍微快乐一些吧。若真是有办法,将来是真的不想让女儿依旧走自己的老路,踏入这样水深火热的大宅院啊。   这边,舒敏早就带着春书秋画出了乌府的偏门。不走正门是因为正门只有在有圣旨到或是皇子来公事拜访什么重大的事情时候才会打开。自己也只是仗着嫡女的身份和父亲的宠爱才能经常从这偏门出入。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过适合舒敏身上这身樱草色的旗装了。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和秋画两个丫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主子实在是很有些颜色方面的见识的,有时候搭出来的衣裳,连天气都能映衬着美上几分。乌黑的发辫垂在脑后就好像是随时可能骑上骏马随风奔跑而去一般。   舒敏蹦跳着往前走着,发尾上的绸带随着她的脚步一起一伏,胳膊上银质铃铛和玉镯子撞得叮当作响。   其实,现在舒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她只是想要出门,也就这么出来了。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打算去哪儿。出了自家胡同口,站在大栅栏的石牌坊底下,看着这惹人的阳光,不由的有些苦恼,自己究竟该去哪里呢?正想着,却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桂花糕的味道,低下头摸摸肚子,看看在一旁用促狭眼光看着自己的春书,用手臂攀上了春书的胳膊,“好姐姐,就给我买一块儿吧……桂花糕最好吃了!”   春书向来拿这个小自己两岁的主子没有办法,看了看周围也没有什么马车要经过,便和舒敏一起到了路对面准备买一块儿桂花糕给自己嘴馋的主子吃。   其实,舒敏还是很不喜欢惹是生非的。因为她知道,就她自己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去做什么,招惹什么,自然而然的一堆麻烦便会在她未来的人生中纷至沓来了。而且,她更清楚的是,在历史的洪流中她最好淡定地生存,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她这个异于常人的存在。可能这个样子的穿越女还真是没有什么前途了吧,只是她却很有些“不知悔改”,她只想要按着历史的轨迹平淡,甚至可以说是苍白地渡过自己的一生,她才没打算把自己好不容易从天上掉下里的这第二条命活成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都有的酱菜铺呢。   拿着桂花糕,舒敏一边不时低头啃一口,一边三心二意地看着路边的各种小摊上的摆放。   站在一个绣品摊子前,舒敏刚刚啃完了最后一口桂花糕,将手里的油纸交到了一直跟在身旁的秋画的手中,低下头来想要好好看看这些个绣工不错的小荷包帕子之类的,耳边就传来了周围众人发出的一片嘘声。抬头却看见一个小孩站在当路,显然是已经被吓到了,而不远处有一驾飞驰而来的马车。车上的车夫只是挥着鞭子高声讲着粗口,让那路中间的小孩儿让开,只是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孩子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却是一步都挪不动。鬼使神差地,向来不管身外之事的舒敏看着那孩子清澈的眼睛,心思一动,几个疾步,身影一闪便将那孩子推向了路边,而自己则由于身量还小,重心不稳跌坐在一边。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看着摊子的秋画和旁边防备着坏人的春书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姐!”便也只能看着自家主子已经跌坐在路边了。   许是舒敏的身影惊了马,那本来飞奔着的马车戛然停下,车夫还未说话,便听到了车里一个年轻男子暴怒的声音,“蠢货,你是怎么驾车的!是在找死不成!?”   车夫一听车里的声音,脸色一黑,心下一紧,手上的鞭子已经朝着舒敏的方向挥了过来。舒敏只是按下身子想要护好自己方才救下的孩子,而路那边的春书和秋画已经飞奔过来想要护住自家主子。   看着将要打过来的鞭子和已经飞身过来的春书两人,舒敏将孩子放在,转身抬手便抓住了鞭子的尾梢。不得不说,我们乌拉那拉家的嫡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而春书看着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姐挺身而出,便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惹定了。   那车夫看着小姑娘将鞭子抓到了手中便使了些力气想要将鞭子从看上去格外娇小的女孩儿手里取出来。   其实,这个时候,粗粝的鞭子将舒敏的掌心摩擦地生疼,只是,她不想要就这么把这件事通过自己或是自己的侍女挨上一鞭子就盖过去了。她自诩,就自家额娘而言,在太后她老祖宗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且不说她这事情怎么讲也都是见义勇为惩强护弱,就算她在这皇城根底下真的做了点什么恃强凌弱的事情,家里那两位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亲爷娘也绝对能帮自己摆平。   那车夫扯了一下见没有扯动,便破口大骂起来,“该死的小贱蹄子,赶紧给你爷爷放开,不知道这车上拉着的是谁吗?误了我们少爷的时辰,看爷不打死你!”这车夫现在要紧的是自己的命,他生怕耽误了自家少爷去怡红楼的行程,只能拿面前的小姑娘撒气了。看这小女孩儿身边也只是跟着两个看上去不怎么出众的丫鬟,想必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家族吧。   而秋画听到那车夫口中的污秽字眼显然已经是暴怒了,想要冲上去打这不长眼的奴才一顿,身子却被自家小姐伸出的一只胳膊挡住了。   不解地看着小姐,却发现,小姐的唇角含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当然,这并不是她们小姐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只是因为,一般情况下,若是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着她的心情现在已经很不好了,一定会有些什么人遭殃了。看到如此,秋画识趣地微微向后推了退,她才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儿拦着自家主子教训奴才的刁仆呢。   舒敏却是听着那车夫的叫骂,心下冷笑,果然古人只是这点骂人的功夫吗?想自己当初还混迹于南京的各大街小巷的时候,那里的婆婆们可是有着一张张能将活人羞死,死人捧活的嘴啊!   也不放手,也不起高腔,舒敏的声音淡淡地扩散到周围,“敢问这位先生,是哪一条律法规定了,在这闹市之中可以驾着马车飞驰呢?”   路上的众人听着舒敏清甜平静的声音,都不由得为这少女感叹。其实,这大栅栏来往的人是极多的,不按着规定驾车飞奔或是骑马疾驰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一般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看着这少女相貌打扮都不俗,可能是哪家的大小姐吧。也不敢附和舒敏的话,只是暗暗地为这勇敢的小姑娘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那车夫被问的无话,本想要蛮横一下,舒敏的声音又响起来,“律法里可是定下的,在这条街上,即便是要骑马驾车也万不可以有扰民之举,”说罢,朝着皇城的方向福了一福,“我们英明神武的圣上也是为这条律典颁过旨的。不知您车上的那位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万岁爷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声音岁清越却铿锵有力。   那车夫显然词穷,只是车里的正主虽未露面,却传出了声音,“这位姑娘说的话就稀奇了,本少爷决定了难道还需要其他人同意吗?”   话音响处,车帘掀动,一个身材清瘦却满身纨绔气息的男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那男人看着舒敏眼前一亮,这小女娃虽然看上去岁数还小,但这眉眼身段,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若是能被自己收归帐下,不知要享多少艳福!   那车夫看着自家少爷出面,不由地有了主心骨,脸色也不是窘迫成猪肝色了,“少爷,您出来了。”   舒敏看着面前明显亵渎了白色的男人,微微皱眉,正想反驳,却不想被那花花公子抢了先。   轻佻公子眼角一挑,“不过看在姑娘这么漂亮的份上,若是姑娘肯与我交个朋友,咱们这次的事情便好说了!”   春书听了这登徒子的话语如此污秽不堪,不由攥紧了拳头,只是小姐依旧面色不变云淡风轻,她就知道,自家主子完全能够将这个纨绔收拾掉。   舒敏拉扯着鞭子的手一松,脸上溢出了盈盈笑意,“真没想到,天子脚下,公子如此不将万岁爷放在眼中便罢了,竟还有闲情逸致能生出些与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交朋友的龌龊心思来。小女子之前觉着公子该是讲道理的人,还真是高看公子了,如今就您这般行状··,横竖就是一个词——禽兽不如!”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看着虽然岁数不大却将花花公子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小姑娘,不由得叫好。这个徐家公子他们都是知道的,其实只是仗着自己和大内总管干儿子的堂兄弟有着几分酒肉交情,便想要在这京城里横着走路了。   那徐家少爷看自己口头上讨不到什么便宜,不由地恼羞成怒,抢过车夫手中的鞭子便想要冲舒敏抽过来,舒敏正打算矮下身子躲过去,却不想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鞭子牢牢地攥住。   是一个男人,这是看到面前的背影时舒敏的第一想法。   清朗的声音传来,“好一个天子脚下,好一句禽兽不如。姑娘当真是勇气可嘉之人!”   听了声音,舒敏想着,难不成是一个大叔?这声音最起码也要大自己□□岁了吧! 看不到男人的正面,只是看背影的话,怎么说呢,应该是一个比较营养不良的人吧,因为,这样的身高,实在是有一点太过消瘦了。只是月白颜色的衣服穿在这人身上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相称,也或许只是衬那清朗的声音。   站在马车上嚣张的徐家公子并没有将面前清俊的青年人放在眼里,亦或是他已经在这街上横行霸道惯了,已经自认为无法无天到了可以不分任何情况为所欲为的程度。   舒敏有着面前的男人挡着自然也就把刚刚想要拿出玉佩来摆平此事的年头放了下来。毕竟,看着面前的人,应该不会是个一时冲动没有任何后台就打算前来见义勇为的人,她也自知自己的容貌和岁数目前还没有到了令人“英雄救美”的程度,便只是静观其变罢了。   徐公子很是生气,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夺不回鞭子,毕竟抓住鞭子的人似乎很是有些功夫傍身的,但看着周围围观这么多人,他还真是不想让这些平日里看见他徐大公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市井小民们看了自己威风扫地的笑话。便心下一狠,将自己视为底牌的东西亮了出来,“不长眼的狗东西,你知道爷是谁吗?爷和宫里余大总管儿子的亲戚可是八拜至交!”   那月白衣衫的男子听了沉吟一下,“余公公的儿子的亲戚?”   徐大公子显然觉得对方是让自己给吓到了,毕竟宫里的大总管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不是管事大太监,但即使是传事太监也应该能将许多平民百姓震住了。   却不想男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哦,原来宫里还有个余总管吗?而且,”话头一顿,鄙夷的眼光看着纨绔子弟,“这位兄台怕是记错了吧,既是公公,何来的儿子?”平淡无奇的口气,却说出了这样毒辣的一句话,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徐大公子被这一番说辞羞红了脸,恨不得马上发作一通,却苦于自己的口舌确实不如眼前这白衣男子,甚至是连那个娇俏的小姑娘的口舌都是不如的。怒上心头,不由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看我不让总管大人剥了你的皮!简直无法无天,竟然都欺辱到小爷我的头上来了!”白衣男子还未搭话,从一旁人群中窜出一个蓝黑色衣服,看似是随从一类的人,一脸关切地看着白衣男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白衣男子不在意地将手中的鞭子甩掉,微微侧过身子,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来的还不算太慢。”   说完便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此时舒敏已经用春书的干净帕子包了手上被鞭子摩擦出来的伤处,不得不说,她来了这古代,过上大家小姐的生活之后,还真是身娇体贵了太多了,只是这样大脑尚且能够承受得住的疼痛,居然好不来的就给手上狠狠拉了一道血口子。   男子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舒敏手上的不同,眼角抽了一下,“姑娘是受伤了吗?在下的随从带了些伤药,姑娘若不嫌弃就先用些吧。”   舒敏凝神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现在的这个身躯实在是太小了,只堪堪过了男子的腰际。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脸色是因为太阳照射过多形成的均匀的小麦色。五官呢,怎么说,实在是说不上惊艳,只是很冷清平淡的一张脸,看上去就应该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了,只是一双眼睛格外好看,不是邪魅,却带了些狂狷和霸气,这样搭配着的一张脸,纵然其他地方平淡到了让人一看即忘,却还是有着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眸子。   当然,这些观察自然不会让旁的人有所察觉,舒敏听得男子的话,嘴角牵起一抹淡笑,问问地一蹲身子,“谢谢公子相救之恩了。伤药就不必了,小女子自会处理好的。”   那边随从显然已经将舒敏惹下的一摊子事儿处理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后。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家爷今天真的是有点儿奇怪,向来不喜欢牵扯上无关自身的事情的爷居然会故意站出来给自己惹上这么一出,还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哪家的小主子,居然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爷主动冒出头来。仔细看着自家爷,却无奈的发现自家爷正一脸兴味地看着那一身漂亮衣裳绑着大辫子的娇俏小姑娘。只好摸摸鼻尖非礼勿视了。   其实,舒敏回答完之后也发现,自己可能说得有些无理了,只是向来说出口的话就等同于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的了。便也只能心里祈祷着不要被人家怨怪了才好。不想这男子还真的没有责怪她的无理,只是在她回答之后又多看了她两眼,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遇上这样的事,不知可有什么人护送姑娘的安全。”   虽是问句却说得和陈述句一样坦然,明显是已经猜出了舒敏身边只带了这两个丫鬟。舒敏微微一笑,“多谢公子担心,只是公子如此唐突问小女子的名字,小女子还真是惶恐不敢受呢!”哼,想的倒美,你问我是谁我就一定要告诉你啊!   话音刚落,便看见男子神情一怔,继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我姓郑。”如果不是因为嘴的张合,舒敏一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面瘫说的。   舒敏暗笑着,现在这个人的表情真的可以用“傲娇”来形容了。嗯,更确切点儿说,像是和主人闹别扭的宠物狗,不想理你却又害怕你真的不理他的表情。想着想着,面上不禁就有了一丝微笑,并且是那种由衷会心的笑。继而,青嫩的嗓音缓缓吐出来,“公子便当小女子是罗姓人家把。”她当然不会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这个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人,即使他救了自己,也不代表就可以因此无条件地信任他。既然额娘是多罗格格,那姓个罗自然也不算犯法吧。眼底的狡猾一闪而过,便又是一福身子,“公子告辞,小女子要先行一步了。”   不得不说,舒敏的心思还是单纯了些,那一闪而过的小狡黠早被面前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人完全洞悉,点点头双手抱拳,“姑娘好走,在下不送了。”却等着舒敏的身影渐渐隐没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说,“无庸,你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那家的小姐,倒是有几分机灵。”   身旁的随从再次无奈地摸摸鼻子尖,认命地运起轻功向前追去。心里却想着不敢说出来的话,主子,您确定您这么做不是老牛吃嫩草吗?那小丫头看着还小的很呐!   这边厢舒敏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更想不到会有人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着这么重的好奇心。她现在只想要处理一件大事,那就是自己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秋画和春书急急忙忙地拿来各种灵丹妙药,但是,她们还是无奈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再多的伤药,玉肌膏涂在自家主子的手上都没办法遮住那道太过明显的伤口。无奈之下,还是舒敏先放弃了,她甩了甩手,冲尚在想办法弥补着的秋画说,“算了,不要再去理会这伤口了,没用的。”   秋画时隔多年再一次跪倒在自家主子面前,“主子,那,这要是让夫人和老爷知道了,哪还了得啊!主子,要不得啊!”   却见舒敏一脸平淡地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站起来,“看你这没出息的小样子,我既然说了没事自然就不会有事儿了。你家主子我这伤啊,可不能白白就这么受了呢!”   眼底暗光闪过,哼,你一个所谓公公的干儿子的亲戚的熟人就已经想要在这天子脚下横行霸道了?那这次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权贵! ☆、第五章   舒敏看着手上被珍珠粉掩住的伤口,暗着眸光甩了甩,企图将那些只是附着着并没有深入的伤药粉末甩掉。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背,嗯,不错,还是白皙柔嫩的,这样就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多余的工作了。   其实并不是她狠心,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为自己着想。现如今自己只是一个小姑娘,指不定哪一日就会去街上闲逛,若是到时候碰到了那个地头蛇,而不是像这次一样能够有人出来解救自己,以自己对睚眦必报的小人的了解,倘若自己不小心落到了那个徐姓人渣的手中,必然是在劫难逃。所以,她必须要斩草春根,且不论究竟这件事是否会有违于所谓的人权,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她就必须得先一步出手。   《孙子兵法》有云,“所谓守者,攻为守之上策也。”在这里的九年,她可是知道了,现代所谓的讲究法律或是人权的那一套在这样的时代根本讲不通。主子可以将自己不喜欢的奴仆随意打杀或是买卖,身处高位的人也可以在很大的支配程度上将自己脚下的人随意处置。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显而易见的,她就拥有了处理那个登徒子的资格。就她多次陪额娘进宫给老祖宗解闷儿的经历告诉她,宫里的头面上可是没有那么一位所谓的余公公的,也就是意味着,在那个徐姓公子眼中不可一世的余公公可能在老祖宗的手中只是一粒看不见的尘埃。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那一粒儿浮尘重新捻回到泥土里去。   这两年,博琥查一直在密云的京畿卫队从军,虽说是靠近京城的军队,却因为是王城军队要更加刻苦训练,反而并不曾回家来。所以,每日在上房的用膳反而更像是现代一家三口的感觉。舒敏又是个向来喜欢趁景接了丫鬟手中的盘子亲自端到桌上来的。   这天依旧是三口人的晚膳,费扬古也正好早早从衙门回来吃晚饭。   坐在桌前,赫舍里氏发现向来喜欢亲手摆饭的女儿居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并没有起身。但是看着女儿有些苍白的脸色还以为女儿是因为今天出门闲逛可能是累到了,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等到大家都动筷子准备吃饭的时候,却见女儿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赫舍里氏看着,不由偏过头问,“婧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舒敏听到问话,微微颌首,“额娘,没什么。”便伸手去拿筷子。而费扬古经妻子这么一问也发现了女儿的不寻常,只是一双眼睛盯着,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舒敏拿起筷子,却故意扯动了手上的伤口,一阵轻微的刺痛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她还是惊呼了一声,随即,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在地上。微微张开的掌心将赤红的伤口完全暴露在了坐在对面的费扬古眼中。   一刹那,草原汉子的脸便黑了下来。也顾不得还未吃饭,两步上去就捉住了女儿闪闪躲躲的白嫩小手。想要翻开掌心看个仔细。   舒敏心思电转,看来父亲已经发现了。但是为了之后的计划,却也还是想要将手从费扬古的手中抽出来,边挣扎着边努力握着拳头,“阿玛,您要干嘛啊?咱们正吃饭呢!”   费扬古习武之人,用巧劲儿很轻松地展开了女儿的手掌,一眼便看到了女儿掌心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然已经上了伤药却还是泛着可怕的暗红色,双眼马上冒起了火光,“敏敏,这是谁干的?!谁把我的宝贝女儿搞成了这个样子?!”   舒敏一听,急忙下了凳子,跪下身来,虽说是现代人,但她现在对这个动作已经免疫了,毕竟跪天跪地跪父母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阿玛莫要生气,这一切都只是女儿不小心……是女儿自己不小心的……”   坐在桌前的赫舍里氏却站起身子来,冲侍立在舒敏身后的秋画低喝道,“秋画,你说,你们主子究竟是怎么整成这个样子的?”   秋画的演技深得舒敏的真传,嘴唇嗫嚅着,却还是一头跪下,“夫人,奴婢,奴婢……奴婢……”   赫舍里氏颇有气势地一拍桌子,“你说不说?!不说,小心我把你卖到烟花巷子去!”   秋画忙忙磕头,“夫人,夫人不要这般对奴婢啊……我们主子真的是害怕惹了麻烦才不要奴婢说的!夫人不要误会啊……”   赫舍里氏却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等着秋画继续说下去。她很奇怪,究竟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会将他们一家子捧在手心上宠了这么多年的宝贝伤成这样。要知道,除了皇家,说起来,他们乌府还真没有什么讨不到说法的人家!   秋画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继而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夫人,事情原是这般……”还未说完,便听到舒敏柔柔的声音,“额娘,这件事情还是由我来说罢。”   便粗略地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来由讲了一讲,只是她把那徐家的登徒子觊觎自己美色的事情刻意夸大了,而将救自己的人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她知道,只有这么说,才能让自己的额娘阿玛更加关注那个欺侮自己的人的存在。   舒敏说完,费扬古已经想要拔腿冲出去,到大栅栏上闹上一番,却被舒敏和赫舍里氏狠命拦住了。   抱着父亲的胳膊,舒敏声音清淡,并没有父亲那般激动,“阿玛,您莫要这么冒冒失失地闯出去,别到时候事情不曾办妥,白的丢了咱们乌拉那拉氏的面子。”   赫舍里氏也在旁边劝说着,“对啊,老爷,婧儿说的对啊!您不如先好好合计合计,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惹上了咱们家女儿,再去讨说法也不迟啊!”   说完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女儿将那登徒子的身份细细说出来听。顺带还让秋画和屋里的大丫鬟十全将下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三个主子。   舒敏看着父亲重又在母亲的安抚下坐在桌边开始夹菜吃,便也自己执了个小勺往小碗里挑着东西。“阿玛,那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大身份的人。说是宫里管事余公公的干儿子的亲戚相熟的人,既然这情分拐了这么多的弯子,必然也不会近到哪里去吧?”   费扬古听了点点头,“按这么说,也还真不是什么权贵亲近的身份。敏敏刚刚说什么?余公公?管事大太监?”   舒敏点点头,将小碗中的碧玉丸子舀了一只丢进嘴里,丸子极小,故而说话也还是细声细气的,“是啊,阿玛,女儿也是奇怪的。想来女儿曾多次陪伴额娘在宫中行走,但并没有听说有这么一位管事大太监啊?难不成是那混小子说出来唬人的吗?”说到这里,她的秀眉一皱,若真是让这样下三滥的人欺负了自己,还真是一件恼火的事情呢!   费扬古却挟了一片水晶鸭肫入口,就着那劲道使劲嚼了几下,“敏敏,说起来,这个余公公可能还是确有其人呢!若是阿玛没有记错,应该是皇上身边的一个传事太监,并不是什么肥职,但也是能经常面见圣上的人了。”既然如此,由自己出面便就不太好了,倒不如由妻子带着女儿到宫里去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来的实在。   扭头看了妻子一眼,发现妻子眼中是完全理解的目光。   赫舍里氏微笑着用筷子夹了一块水晶鸭肫喂进向来爱吃鸭子肉的女儿嘴里,“婧儿,这件事,额娘觉着还是由咱们娘两个出面去宫里处理比较好。毕竟,就算是万岁爷身边的太监,也还是后宫的管辖,只要老祖宗那边应允了,便没有什么不成的了。”只是这段时间老祖宗的身体并不好受,不知道这样的琐事究竟会不会打扰到老祖宗。   说起来,舒敏来到这里才发现,可能就是由于所谓的蝴蝶效应,那位历史上谥号为孝庄的贤后还健康硬朗地活着,可是根据自己知道的历史,她应该是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一年就去世的。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位太皇太后并没有那么老,即使现在是康熙三十六年,那位伟大的太后也还不到七十岁,按照历史记载73岁的寿数,最起码还有五年的时间。这也是舒敏穿越来之后发现的最为奇怪的一件事情了,其他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这一件是格外奇特的。   抬起头看着母亲慈爱的神色,舒敏点点头,“额娘说怎么样便怎么样,女儿是没有旁的想法的。”其实,即使是在她心中,这样的处置方式也是最好的了。   几日之后,太皇太后老祖宗便使人来乌府上,要乌府的赫舍里夫人带着二小姐入宫去给老祖宗请安。   慈宁宫的主位上,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看过去依旧精神矍铄的老祖宗正在于坐在侧位的太后笑谈着什么。这边太皇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禀告了赫舍里氏带着女儿前来,老祖宗马上高兴地冲着身边的博尔济吉特氏高兴地笑说,“念锦,咱们心心念念了小半个月的小敏敏终于到了!”话音刚落便看见了赫舍里氏和站在赫舍里氏身后衣装得体面带微笑的舒敏。   因为要进宫,老祖宗和太后又总是偏爱着自己穿些鲜嫩颜色的衣服,舒敏便将自己不经常穿的水红色旗装折腾了出来,配着米色的帕子和绣了丁香花的龙华,整个人显得清新甜美。头上也因为老祖宗素来节俭,并不曾戴什么贵重的饰品,只是簪了一支嵌着珊瑚珠子的素银簪子,真的是撞到了老祖宗的心头好。   老祖宗看着这娇俏可人,含着甜笑的小姑娘便不由得高兴。舒敏则端端正正地跟在赫舍里氏身后行了个礼,“臣女乌拉那拉氏舒敏见过老祖宗,见过太后,给老祖宗、太后请安。”声音清脆地像是秋季上市的水果。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说,“小丫头,从小就是个懂礼的!就是你额娘小的时候也因为总是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原上乱跑,不曾省得这般好规矩!”   舒敏甜甜一笑,又是一蹲身子,“老祖宗就会笑话敏敏。敏敏这般规矩全赖老祖宗教导得好。”   太皇太后听了一奇,“你这小丫头会攀扯,怎么这好处就落到我这个老太婆的头上了?”   舒敏浅笑,其实她现在笑得有点抽筋了,但她必须坚持,只因为面前这个人是整个后宫,甚至是清王朝最大的王牌,“敏敏自然不会诳老祖宗,敏敏没有那么多脑袋来做那些个欺上瞒下的事儿。只是敏敏这规矩啊,都是额娘教导的,那我额娘在当年出嫁的时候可是老祖宗您亲自教导出来的啊!所以怎么说,这教导敏敏规矩的功劳都是老祖宗您的呢,别人又岂能抢了去。”   太皇太后听了,看着身侧的太后朗声笑道,“念锦你看,哀家就说了,咱们老是念着这个小姑娘啊,就是因为她这一张小甜嘴!一下子就哄的人心暖了!”   坐在一旁的太后也笑着说,“母后您说怎么不是呢!这一张小嘴啊,生生把儿臣的心都说软和了呢!”   太皇太后看着还站在原地不曾动作的舒敏,招了招手,“来,小丫头,来让老祖宗好好看看你。”   舒敏微微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这就是规矩,这些个皇宫中的主子,是不能轻易直视的。   一边坐着的太后却发现了舒敏右手上包着的雪白帕子,尽管已经很努力想要隐在袖子里,却还是露出了一角刺眼的白色。   急忙出声,“敏丫头这手上怎么好端端包了个帕子?是受伤了吗?”   舒敏闻言身子一颤,急忙转过笑脸,“太后娘娘想必是看到了敏儿的袖口……”   还未说完,便听到老祖宗威严的一句,“敏丫头,你不是方才说了,并没有脑袋拿来欺上瞒下的吗?既是如此,便把你藏起来的那只手拿出来给哀家瞧瞧。”   舒敏匆忙跪下,“老祖宗,老祖宗莫要怪罪敏敏……”便泪眼盈盈,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右手举了起来。   老祖宗一边细心解着一边说,“傻丫头,只是吓唬吓唬你便罢,你都受了伤,哀家哪还舍得责怪……”“你”字还未说出口,便看到了舒敏掌心一道长长的还未完全长好的狰狞伤口。少年时期骑马的经验告诉她,这伤口一定是粗粝的马鞭摩擦出来的。   皱着眉只是示意身边的姑姑扶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舒敏,让她在绣墩上坐稳了,便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赫舍里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叫人把敏丫头伤成了这个样子?”声音不怒自威,明显是多年深宫磨练出来的气势。   赫舍里氏急忙跪下,“老祖宗息怒,这伤口……只是丫头上街的时候……”便将当初和舒敏计划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老祖宗听了一拍桌案,“真是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居然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吗!那人呢?你们可曾查到是谁了吗?”   赫舍里氏并不起身,只是垂着头答道,“禀告老祖宗,那人,臣妇家老爷已经查证清楚了。只是找不到好的整治办法,想要进宫与老祖宗讨教,却又害怕扰了老祖宗的清闲。” 语气恭敬从容,不得不说,这个母亲,舒敏一向是佩服的,她尚且以成年人的心智和幼童的身体来面对这世界才有些余地,她的母亲,却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步步为营,游刃有余。   听到赫舍里氏的话,老祖宗看着手中从舒敏手上拆下来的帕子,又抬眼看看坐在绣墩上依旧颤着身子的舒敏,微微垂下了眼睑,“澜惠,哀家知道你一向是个懂事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个极得体的。只是这件事,你若是不曾禀报,反倒要哀家分心过问,就有些太过拘谨了。”说着用手轻轻握住了舒敏有些冰凉的小手,“毕竟还是一家子,怎的让人就这么平白欺侮了去?还不是白的没了皇家的脸面?”   坐在一旁的太后也点头附和着,“是啊,老祖宗这话说得对极了,且不说咱们敏丫头这是做好事反被人为难了,便是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忒的丢了皇家的脸面啊!”   赫舍里氏跪在地上点头应允,只是连声道着“臣妇知道了。”   太后看着太皇太后的眼色,开声问道,“既是如此,不妨把那人究竟是什么斤两说说罢,不是方才说了,已经查实了吗?”   赫舍里氏声音平静地回答道,“禀太后,禀老祖宗,那人原说自己是宫里管事余公公儿子一亲戚相熟的友人。这话是敏敏亲耳听明白了的。而臣妇家老爷也查明了,这余公公是咱们万岁爷跟前儿的传事公公……”   太皇太后听完,点点头,“澜惠,你也起来坐吧,地上潮气重,别弄坏了身子。这个管事太监……青橙你来,去万岁爷那儿把这事儿和李德全说说,看看到底该是怎么个处置法儿,整理清楚了回来说一声便是了。”话虽说的平淡无奇,可是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只是这样平淡随意的两句话,说不定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性命。   众人刚刚吃了两盏茶闲聊着的功夫,青橙姑姑已经回到了慈宁宫,先是凑到了太皇太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发现太皇太后向来波澜不惊带着程式化微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表情的裂缝,但那裂缝也只是一瞬间,修复地快到让人恍然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了一般。继而便又是一脸慈爱的笑容看着舒敏,“敏丫头可曾是说过,那日有一个青年公子救你于水火之中了?”   舒敏乖巧地点点头,“回老祖宗,是的。那日确实是有一位公子给敏儿解围了呢。”   太皇太后了然地点点头,“那便是了。那日敏儿遇到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或许是那位公子也有些看不过了,已经事先托人整治了那个余公公了。”   舒敏听了,略有些诧异,那位郑公子吗?是什么大人物居然能把手伸到宫里来?甜甜地眯起眼睛,舒敏回到,“敏儿累老祖宗费心了。既然事情是这样,敏儿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了……”虽然是好奇,但舒敏深知在这宫中生存的王道,只有问该问的,说该说的,才能活得更长久。   太皇太后听了舒敏的话,高兴的点点头,用手拍了拍轻握在手心的舒敏的手,“哀家就知道,敏丫头是个懂事的。”其实刚才她还是很害怕舒敏真的问出来究竟是谁伸出援手的,毕竟,那样的关系并不是皇家乐见的,尤其是现如今敏儿还没有到选秀的年岁,一切还是要以少生枝节为好。但,自己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眼光果然不会看错,敏儿这个丫头才是真正适合进皇家的人。她聪明却还深藏不漏,凡事琢磨的极为精道但又不易被其他有着不轨之心的人有所防备,实在是高位女子的不二人选。   进宫的时间向来都是有规矩的,只有区区一个半时辰,很快,便到了赫舍里氏带着舒敏出宫的时辰了。   舒敏依旧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便目不斜视毫不迟疑地跟着青橙姑姑向慈宁宫外走去。只是,她的耳朵却还伸长着,只因为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听到了太后的问话,“母后?难不成,救了敏丫头的是……”   太皇太后也是极为轻巧警惕的声音,“没错,是咱们家的人。”   沿着大红色的宫墙,拉着赫舍里氏和舒敏的宫车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的磕碰声悠悠驶向宫外。赫舍里氏看着女儿有些放空却又像是在想着什么的眼神,欲言又止。   舒敏却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刚刚自己听到的东西,她觉得这个信息现在有些不好消化。太皇太后所说的“咱们家”必然不会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她老人家所指的必然是皇家。只是,这皇家的公子,比自己大的就最起码有十三个,按照自己所学,到十四才是和自己同岁。而和替自己解围的差不多岁数的,就有六个。若真是遇到了那个乌拉那拉舒敏命中的真命天子老四还好,若真是不小心遇到了其他的,再因此激起什么波澜,那反而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就自己对未来的了解,哪怕是一直养在深闺,将来也逃不掉和九龙夺嫡那场历史大戏扯上关系,要是自己不小心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提前了,那可真是一个头顶两个大了。   她自打来到这边,其实是一直想要避开数字军团的,因为按照历史的发展,她即使不与数字军团纠缠,在选秀之后也会被直接指婚给老四的。可若真的与其他的阿哥们有了些什么,且不说会给历史造成多大的变动,就是康熙老爷子一不高兴,给自己安上一个魅惑皇子,混乱宫闱的罪名,也不是她一个人或是她一个小小的家族能够承担得起的。   但愿老天有眼,若那人真的是皇子,就请是四阿哥吧,总是比别的要强上许多了。坐在马车上的舒敏,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祈祷着。 ☆、第六章   天气似乎很好。舒敏抬头看了看,突然觉得有点恍惚。这青砖的墙壁,难道不是在南京才常见的吗?怎么这北京城中也有了?再使劲儿放眼望去,居然能看到高高的紫峰大厦的尖尖的避雷针。揉了揉眼睛,居然不是因为眼花。再抬起袖子,看到的居然是自己夏天穿惯的雪白雪纺纱长裙。难不成,自己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来了?当初浑浑噩噩地去,现在糊里糊涂地回,还真是搭调啊。也不愿多想,只是庆幸着,时隔多年之后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而且很显然地,这里的时间并没有随着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逗留而飞快地流逝而去。或许,那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诡谲的梦境罢了。   再抬起另一只手,她突然无法自得其乐地安慰自己了。手上居然有着半杯西柚汁,鲜红地看上去就让人口舌生津的颜色却像是血液一样刺痛了眼睛。耳边渐渐响起了凌乱地朝着这边过来的脚步声。   “不,不可以,不能这样!我不能去!”舒敏紧紧握着拳头,想要将手中的果汁丢掉,想要停住无法控制地向前的脚步,却可悲地发现,自己即使使劲儿用指甲扣着手心,依旧无法感受到一丝疼痛。而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现在的自己是一个被人控制了的提线木偶,完全没有自己招架的能力。   “不要,我不要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无奈地想要喊出声来,却仍旧是徒劳的无声的呐喊。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脸上不断流下的泪水,就像是暴雨倾盆一般无法停止的泪水和脚下的步子一样,她无法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就那么一脸凄惶地冲了出去。   仿佛是梦魇一般的,同样的场景。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的背影,衣服上暗红色的血迹,像手中的鲜红色一样刺痛着自己的眼睛。大喊出来的“让开!”也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了嘴巴,尽管是同样甜美清脆的声音,却好像是被悲伤完全浸湿了一般。   “让开!”她让那个身影躲开身后的利刃的提醒就是她留在那个世界最后的遗言了吗?泪水汹涌而下,心脏的地方一阵刺痛,就像是被碎玻璃完全包裹着压榨着一般。还未反应,便已经不受控制地转过了身子,身后的人似乎是被她脸上汹涌的泪水和悲伤的表情吓了一跳,但是手上的刀子却已经因为动作的惯性扎进了她的胸膛。这回疼得不是心脏,而是清晰的能够感到腹部的血液渐渐离开自己的感觉,伴着伤口的疼痛和无法抑制的心痛,她渐渐觉出了生命和温度流出身体的节奏。低下头,看到了洒在地上的西柚汁和伤口流出的鲜血,原来他们的红色是不一样的,原来血液的红色更鲜艳凄绝一些,带着体温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快速流逝着。   恍惚中出现的身影是揽住自己的着白色衬衣的男子,却因为眼睛失去了焦距而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只是庆幸着,还好,没有让自己就那样倒在冰冷的地上。还好,到最后,即使是最后的一个呼吸,还是有人在关注着的。   泪水依旧不停落下,甚至渐渐哽咽了起来。舒敏坐起身,看着黑暗中熟悉的床帐和窗纸外隐约晃进来的的月光,将脸蒙在了被子中。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原来自己真的回不去了。那种清晰的疼痛感让她死死地揪着自己中衣的衣襟,触手可及都是被泪水染得冰冷的绸缎。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曾经的事情了,甚至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这个身份。她虚与委蛇或是迎合微笑,她忘了自己曾有一个名字是方景媛,她只知道自己是乌拉那拉舒敏,是未来的四福晋,雍正皇帝的妻子。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那样一个活泼的生动的女大学生,只是将自己的一切包裹在成熟的灵魂里,用着大人的视角去看着现在目力所及的世界,用成人和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衡量着周围的一切。为了将来步步为营,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乌拉那拉舒敏,好像那个年轻的灵魂已经完全被埋葬了一般。   舒敏俯着身子哭得更加伤心。她好想念她在未来的家人,那样在自己小时候总喜欢给自己举高高的父亲,那样喜欢点自己脑门却又总是会宠爱着为自己做好吃饭菜的母亲。自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后,他们该怎么办?会哭得比自己还要伤心太多吧!因为,他们在自己的身上倾注了多少希望啊!   窗外渐渐透出了一点点的鱼肚白,眼看着天就要亮起来了,快到了丫鬟们起床干活的时间了。哭了一夜的舒敏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   是啊,她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已经回不去了,哪怕是再多次的梦魇也只是徒劳的恐惧,永远无法改变已经书写了的结局。那,在这个时代的她难道为此而选择打破自己之前的所有经营,从头来过肆无忌惮地生活吗?不,不可能的,既然是到了这个时代,就一定要按着这个时代的规则去做赢这场游戏,在这个时代按照自己的轨迹站在那个危如累卵的地位。就当做是与上天与命运的一场赌博,只是,若是自己输了,就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会将自己的这条命都搭进去。而那个玩弄一切掌控一切的命运却会毫无所失。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拥有了这条白来的性命,自然不能浪费,她必须要赢,即使无法完全掌控,也不能让命运就这样将她所有的筹码都拿去!   第二天清早,秋画进屋服侍自家主子起床,却发现向来不爱早起的主子已经穿着中衣坐在了窗前。急急忙忙凑上去,“主子……您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眯一会儿吗?”抬眼看看外面的天光似乎还没有大亮。   舒敏扭转头来,略有些红肿的双眼却实实在在吓了秋画一跳,“主子您这眼睛……您这是……?”   舒敏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淡淡一笑,“吓到你了吧……没什么,只是我夜里做了个极可怕的梦,便哭着醒来了。醒后就再没睡着。”   秋画一听更急了,“那主子您这样子,若是让夫人或是其他人看见了……可……”   舒敏了然地点点头,“嗯,我是知道的……现如今额娘阿玛都已经起来,该上朝的上朝,该理事的理事了。我向来也不用去请安,不如你帮我绞上几块冷布巾帮我覆上,我再眯一会儿。一来消消红肿,二来也补补眠。”   秋画听着自家主子的吩咐,点点头自去了。待回来时看到舒敏已经歪倒在床上了,忙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轻轻帮舒敏盖好了锦被,又将舒敏吩咐过的冷布巾敷在了略有些红肿的眼皮上。看着舒敏略有些苍白的小脸,秋画不由得叹了口气,主子一定是做了极可怕的梦了吧,像那样当街救人毫不畏惧的主子,肯定是极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她哭出来的。   将香炉中舒敏熏惯的白木香轻轻取出来,换上了安心稳神的安息香,秋画端着铜盆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小院中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向来乐天的秋画叹了口气,其实主子生活的也不一定是快乐的吧,不然怎会哭得那般伤心呢?倒不如像自己这般,有个好主子做个省事的忠仆好过些呢…… ☆、第七章   盛夏的时候是费扬古的生日。农历的七月份正是最火热的时候。但是因为是父亲的生日,父亲又是朝中的三品大员,即使生辰要俭省些操办,却也不能单单请了家里人来草草办了便可,在京中,若是朝中品位高的大人不好好操办生辰,不去请上几个同好同僚看上一场子好戏,是会被其他的官员耻笑的。   而按照规矩,这一年费扬古的生辰依旧是由赫舍里氏操刀主持。只是赫舍里氏想着女儿如今已经是十岁的人了,必然不能任由着女儿像小时候一般由着她随意玩耍,也得让她应酬一些亲近的女宾,要让女儿走到前厅去,试着管上些许的事务,学着理家才行。   所以,在丈夫生辰的前五日,赫舍里氏就把向来在自己小院子里琢磨自己事情的女儿遣人叫到了主院。   彼时舒敏正在看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资治通鉴》。听到春书传话说母亲叫自己去主院,想了一想便猜出来是和父亲的生辰操办有关系了。随即便大概收拾了一下就带着春书一同到了主院。   主院正房里,赫舍里氏正坐在炕上看着面前的一大堆各种册子,清点着关于生辰的诸项事宜。看着女儿袅袅地步了进来,本有些微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婧儿来了,快来额娘这里。”不得不说,她的这个小女儿真的是长得越来越讨人喜欢了。白嫩的皮肤像极了自己这几年在京城深宅大院中养出的好肤色。赫舍里氏最为遗憾的便是自己的脸上长得是一双有些过于细长的丹凤眼,虽然说很是有些神采,但与那张得天独厚的鹅蛋脸和樱桃口配起来便有些不够大气了。而女儿却恰恰长了丈夫的大眼睛,像是两只极为圆润的杏核一般嵌在一张鹅蛋脸儿上。不是自夸,而是自家女儿真的是那句叫做“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自翠”了。   舒敏却是一边走向自己的额娘一边看着自家额娘看自己的表情,看着她的好额娘终于盯着她渐渐露出些诡异的笑容的时候,她终于禁不住推了推自家出神的额娘,“额娘,您怎么这般看着婧儿啊?”真是奇怪,就好像自己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花儿似的,那种眼神看得直让她有些微微发毛。   赫舍里氏却是自然地将笑容绽放开来,轻轻顺了顺舒敏的大辫子,“没什么,就是额娘啊,看着我们婧儿长大了开心啊!”   舒敏一听,将身子倚在了赫舍里氏的身上,“额娘说哪里话呢?婧儿可不想长大,婧儿还想一直赖在额娘和阿玛身边儿呢……”她是真的很享受这份亲情,虽说曾经自己的父母对自己也是万般宠爱,但毕竟那是一去不复返的日子了,她能够做的也只有珍惜现在了。   赫舍里氏满脸怜爱地将舒敏头上别着的一朵茉莉花扶正,柔着声音说,“额娘的傻孩子,你总是会有长大的一天啊,额娘怎么可能一直这么霸占着你呢?”她的小女儿,这个曾经伏在她的膝上让她编发的小女儿也会有及笄的那一天,也会嫁为人妇,成为一个后院儿的主人,和自己一样关起所有活泼的心性成为一个在深宅大院中勾心斗角的女子,和一群一样不知城府多深的女子争抢一个夫君。所以,她现在必须要让女儿学会面对那些,只有比那些人眼明心亮,快稳准狠,才能真正成为大宅子的主人。   而舒敏看着炕桌上的一摞摞册子,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额娘究竟是在为什么而苦恼了。是因为父亲生辰的迎来送往而想到了将来自己嫁做人妇可能会更加辛苦才皱起眉头的吧。小手轻轻按上赫舍里氏的眉心,甜甜的软糯嗓音像是夏季最受人喜爱的莲子饮一般沁润着赫舍里氏,“额娘,您是在发愁什么吗?哪怕女儿长大了,也还是会像小时候一般不让额娘操心的。”随即又指着桌上的册子,“额娘是在忙着要筹备阿玛的生辰吧……不知道婧儿有什么可以帮额娘分忧的吗?”   其实她猜出来了,自家额娘就是为了让自己学理家才会让自己来的,只是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提出来更好一些。   赫舍里氏看着向来乖巧体贴的女儿欣慰一笑,是啊,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呢?自己的女儿岂是等闲之辈?从小时候就已经有了那种不同寻常仿若成年人一般的沉静气质,甚至管理下人的手段恩威并施比自己还要技高一筹呢,到时候那些大宅子里的其他女人倒要应该求着老天爷不要遇到这样的女主子才是正理了!   看着舒敏指着的册子,赫舍里氏打开其中的一册,“婧儿,这都是咱们府里的一应器具饮食册子,额娘啊,想让你帮帮额娘,这么多的事务,总不能让额娘一个人来全部处理掉吧!”   舒敏翻了翻手中的记录册,“额娘,不如,就让女儿来管器具吧。阿玛生辰,府里必然是迎来送往人多手杂的,倒不如女儿到时候用个新法子将这些东西都管起来,会少很多麻烦呢!”她也知道,其实,这个管器具是所有事情里面最为出力不讨好的,但是因为是自己家,必然不能任由着一些不轨之人混进来将东西偷走,虽可能是其他人做起来格外费劲的事情,但若是把现代仓库管理的那一套拿过来用,肯定能减少不少的损失。   赫舍里氏听到女儿想要管器具,不由地有些不满,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要让舒敏管一些厅堂场面上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家女儿居然选择了最“见不得人”的来管。   而舒敏之所以选择这个是有原因的,她真的不想太早显露在其他人的面前。毕竟她现在才只有十岁,纵然是几年之后就会因为适龄而进宫选秀,但,现在让她就这样抛头露面还是有些为时过早了。上一世的悲剧总是在她得意忘形的时候提醒她不要随心所欲地站在万众瞩目之中,自古“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就不曾更改过。   赫舍里氏合上册子,“婧儿,若是你想要有什么好法子管器具额娘自是不会过问的。毕竟这府中这么多事务也只有咱们娘俩来做。但,额娘总想着让你把那天的膳食和服饰装扮的事情过问一下。”只有这两样是完完全全展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中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家女儿的与众不同。   舒敏听了,眼角不禁有些抽搐,果然,她的好额娘是想到了自己最想躲开的地方去了。但,既然已经是额娘心中定下来的,自然不能反驳了,到时候只能注意些不要做得出格了便好。   很快,还未等舒敏完全准备好一切事宜,父亲的生辰日子已经到了。其实,她只是将自己一开始从母亲那里自愿领到的差事真正下了些辛苦,其他的无非也就是在表面上做了些功夫而已。   京中与费扬古交好的很多大臣都来乌府共同庆贺费扬古的生辰。而这些已经见识了半辈子的大男人们却都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费扬古大人家的宴会有着说不出来的精致。   丫鬟一个个都是清秀可人,虽说不上美艳但也绝对是秀色可餐了,因为是生辰,全府的大喜事,所以就连算在下等人里的奴仆也得以穿上了茄花色的衣裳,连辫子上的绑带也是与身上颜色相配的真紫色。一个个端着盘子鱼贯而入,脚步轻盈笑容甜美,看上去便让人赏心悦目。   而再看席面上的餐点,虽说大致的几道重头菜并没有变,但是下人们一次次捧上来的各种小点心杂食却让所有前来的大人和夫人露出羡慕的神情。   后堂吃席的夫人们都问着赫舍里氏究竟是怎么想到的这样的法子,又是从哪里请来的好厨子,做出了这般精致的席面。赫舍里氏却只是微微笑着,派身边的丫鬟去将在偏远里面指点下人收拾器具的舒敏叫来了后堂。   诸位夫人看着面前娉娉婷婷的小姑娘不由得都打心眼里喜欢。因为是父亲的生辰,舒敏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维持低调,而是穿了一身漂亮的银红色绣着大团花暗纹的旗装,旗装镶了大约寸许的赤金色与嫣红色相间的苏绣绲边,整个人看上去既有着少女的活泼又有着当家嫡女的稳重。向来单调清新的大辫子也在编的时候就加进了一条粗细适当的银红色缎带,黑色与红色相交,映衬地格外养眼。   看着满屋品阶高低不等的夫人太太们,舒敏不由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想要维持低调这种人生准则,在额娘这里是行不通了。   抽出素白帕子,一个稳稳的蹲身,“舒敏给各位奶奶夫人请安。”语气清淡却又透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心。   原本坐在位子上的一位穿着珍珠色旗装的年轻妇人看见后便站起来走到了直起身子的舒敏面前,略尖的瓜子脸陪着大小合适凤眼,放眼在座也是一位少有的美人。妇人微微笑着,“舒姑娘礼数真是讲究呢。方才我们几个听你额娘说,这好些小杂食的主意都是你想出来的,真真难为你了,这般年纪想出这么些精巧玩意儿来!”   其他几个看上去衣着不凡的夫人也都纷纷站起身来附和,“是啊,舒姑娘,还是佟家大少奶奶眼神儿精到呢,要是我们这些眼拙的,也只是在这里叹口气罢了,那还能想到问询你额娘,讨些好法子呢!”   舒敏心思一动,原来这位就是佟家的大少奶奶,能够到了自家宴会一等席面上就坐的必然是那位佟相家的人了,佟大少奶奶,难不成是四阿哥的大表嫂不成?微微颌首,“佟大少奶奶谬赞,各位奶奶抬举了。舒敏也只是在家时闲着无事,厨艺上又不怎么刻苦钻研,只是想着这些小玩意儿来偷懒讨巧罢了,没曾想凭着这小东西便入了各位奶奶的慧眼。舒敏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不得不说,就她现在的观察,这一群里面并没有几个是治家段数比自己的额娘差的,这么一群不辨好坏的人突然涌了上来,让她不得不提高些警惕。   要真说席面上的那些个所谓小菜也罢,小零食也好,都只是因为她在现代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痴迷于美食,一心想要做贤妻良母,在家里学习网上的教材也罢,自创也好,做出的那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母亲说了让自己安排父亲生辰的席面,也只能算是投机取巧,把自己曾经多方搜集出来的许多各地名吃的做法加了些自己的创意吩咐下人们做出来的。要真说让她自己动手,固然能做出来一桌,但要是这样大的场面没有几天是完不成了。   舒敏这边厢好不容易应付了那些多方盘问讨要方法的贵妇们,回到了安顿器具的偏院,便看到向来稳重的春书居然提了裙子跑来了偏院,忙安排手下的管事们继续去做事,朝着春书迎了上去。   而春书之所以这么着急跑着来,只是因为前院儿的一个惊人消息,皇上派人来为阿玛贺寿了。单单这个消息拿出来并没有什么分量,毕竟父亲每年的生辰在办宴席的时候皇上都是会派人来的,好歹当初自家阿玛也算是皇上的救命之人,因为救驾有功有着些别人攀不上的皇恩浩荡。但是,这个消息再加上一句就有些让人震惊了,这一次带着皇上的赏赐来的居然是向来不愿理朝堂是非,不与臣子私下交游的铁面无私的四阿哥。   京里人都传说,这位四爷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向来是唯皇命是从,与人从不讲所谓的情面。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四阿哥从来不允许官员到自己的府上去拜会,自己私下也更是不会与任何官员互通消息。而但凡哪个倒霉不检点的撞倒这位四爷的枪口上的,他必然第一个奉旨,严加查办。   当然,这是其他人会对四阿哥来乌府的行为震惊的原因,舒敏现在可不是因为这个,更或者说,她并不是感到震惊,只是感到有些手足无措。难道说她这就要见到那个历史上的自己未来的丈夫了吗?她现在只有十岁,还是虚岁的计算,只有九岁就要见到那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未来丈夫了吗?!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个人,甚至于说,她恨不得见那个人越晚越好。因为她知道,人是会日久生情的,若是相处久了的人,即使本来没有什么也会渐渐喜欢上对方的。   可是这个时代,喜欢和爱是不被允许的存在,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人生,舒敏更加清醒,那样的一段人生,若是真的把心搭进去,那她一定就是这场博弈的输家了。皇宫后院不需要感情,深宅大院也不需要感情,甚至于这个时代就不能拥有感情。   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一篇解说爱情的文章,那文章中有一句话说,在爱情中的两个人,先爱上对方或是先把心交给对方的人,最后一定会是输了的一方,若是伤心,也必是这付出多一些的人伤得更重些。   那样的话尚且是放在一夫一妻,互相尊重的现代,若是在这个三妻四妾的古代,甚至是三宫六院的皇上的后宫,又将是多少倍的伤心?   所以在确定接受自己的身份之后,舒敏便开始打定主意不要对那位所谓的未来夫君产生什么感情,这样她便可以平静地看着那个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和其他的女人卿卿我我而不为所动。   说到底,她不是圣母,也不是所谓的贤惠的古代女子。若真的产生了什么,她是一点能够完全脱身的把握都没有的。也许在产生感情的开始,她只是需要一个拥抱,甚至只是一句问候,但随着自己得到的越多,便想要得到更多,她怕自己真的成为那些历史上谋害后宫妃子的恶毒皇后,但若是产生了真心,她又害怕自己为了不受到伤害,为了自己不心痛而做出那些让自己都觉得无比可怕的事情。   只是,现在,四阿哥已经到了府上,她难道还能用什么借口推脱不见吗?那是违抗皇命啊,她坚信自己和家里人可是没有那么多个脑袋用来砍的。只是,若真的与这个人搭上了关系,她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守住自己的心呢?   心念电转,虽然想了良多却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舒敏就用手理了理头发,整了整旗装,口气沉稳地对春书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告诉额娘,我稍后便来。”既然是找上门来的,那也既来之,则安之了,若真的命中注定,自己这么避过去倒不知道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呢。   春书看着自家主子整了整衣服,也伸出手帮舒敏扶了扶头上因为做事情动作大而有些微微松动的珠花,“主子,夫人说了,我和主子一起回去便可。”   舒敏听到春书这样的回答,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叫来了在不远处指挥着下人收拾器具的管事,“庞管事,这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按照我说的法子将这些好好做完。算是舒敏拜托您了。”   有些微胖的憨厚的中年人忙是鞠躬行礼,“二小姐这般说,真是折煞奴才了,既是小姐吩咐下来的,小的必会做得妥当的,小姐尽管放心忙去便是。”其实,府上的下人们管事们甚至是管家都是很喜欢这个二小姐的,二小姐治家必然是有着夫人的手段,但是对真正勤恳的下人却又总是亲近可人的。   舒敏看着中年大叔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扶着春书的手往前院儿走去。   其实她现在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是,为什么这位四阿哥出现,额娘会让自己去前院儿呢?按理说来,高门大户办这样的宴席一般都是内院与外院分开的,内院向来是府上的主母陪着其他的女客们的席面,而外院便是府上的男主子宴请自己的同僚什么的地方了。向来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内外院的宾客是不互相见面的,而一般的男客也不会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免得引起什么非议。   舒敏可不会天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额娘和阿玛故意想让自己在四阿哥面前露脸刷好感度,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她一时之间没有想通的关节。   前院儿里已经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今天的寿星费扬古和夫人跪在最前面,而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侧着身子站在全府大小官员之前。舒敏定睛看看,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不敢声张。毕竟,现在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站在人前的那个就是今天架子最大的贺客四阿哥,若真的是眼花认错了,嚷嚷起来岂不是拿这一府的人命开玩笑吗?况且就像她这种性子,还巴不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已经确定了身份的未来夫君呢!   赫舍里氏身边的嬷嬷看见舒敏扶着春书的手款款来了,急忙打眼色让舒敏赶紧松开春书跪到父母身边去,毕竟这样的情况下,主子和下人是不可能跪到一个地方的。   舒敏这个时候分外庆幸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穿的虽是花盆底,但因为只是朝官家的千金,还未有任何品级,厚厚的底儿便能低上许多。尽量放轻了脚步往赫舍里的身边走去,小心翼翼的舒敏自然不会知道那个手中拿着一卷圣旨的男子早已经发现了自己,眼底流露着微微地笑意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跪到了赫舍里氏身边舒敏还未跪稳赫舍里氏就已经感觉到了。轻轻扭过头来关切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赫舍里氏又谨慎地低下了头。拿着圣旨传旨的人,也是和面见皇上一般不得正视的。而此时赫舍里氏的心里也在打着鼓,因为她知道面前的这位身份金贵的爷还没有正妻。倒不是她想要将女儿嫁到这位的府上,而是她着实担心,女儿会被这位爷看上继而娶进皇家。   她毕竟是在大宅子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深知这大宅子水深火热地可怕,她尚不愿意让女儿嫁入和自己府上水平相当的大户,哪怕为了女儿的幸福和省心宁愿让女儿下嫁。而这皇家,又怎是大户能够相比拟的?天家向来无情,什么样的勾心斗角都有,若真是不小心让宝贝女儿进了那样的地方,岂不是女儿这一辈子要比自己都要辛苦了?虽说,这么几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有这个意思的,但自己也仗着她老人家的宠爱一直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这么进了那吃人的地方啊!   旁边的舒敏自然不知道自家额娘已经想到了很多事情,甚至是自己数年之后的内宅生活,她现在只是很惆怅一件事情,这位爷怎么还不宣旨?她的膝盖有些疼啊!   胤禛看着银红色旗装的娇小身影微微晃了晃,便知道她的膝盖已经受不住了,清了清嗓子便展开了那张圣旨。其实皇阿玛的贺词还是照往年差不多的,无非是感念当初费扬古的英勇,再赏赐些什么,祝愿一下也就是结尾了。宣读完甚至,身边跟在父皇身边多年的管事太监便很有眼力见儿地说大家可以平身了。   但是舒敏却是扶着膝盖费了些劲儿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的。膝盖疼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她现在双腿发软浑身无力的原因很简单,她知道为什么这位四爷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找出见自己的借口了,也更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并不是芳名在外的女子怎么会让他老人家费尽辛苦想法子来这府上了。   那声音她不会听错,即使不用抬头去看她也知道,这声音就是那日曾帮自己解围的所谓“郑”姓公子。说到这儿她不由得自叹倒霉,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义勇为便这么荒唐地撞上了穿越女们无比期盼的现象,自己未来的夫君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她倒不是说这样的情况不好,但也真的是太巧了!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位大爷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府上呢?难不成,他派人跟踪调查自己?!一想后世所看的史书上的那些雍正帝堪称特工鼻祖的种种事迹,舒敏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这个老狐狸盯上了。   彼时胤禛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是眼底却有着一抹怎么都流不走的温柔,这丫头还蛮适合这个颜色呢!那日的樱草色显得她娇嫩可爱,今天的银红色却显得她活泼灵动。   照例是起身行礼,胤禛看着准备躬下身子的费扬古,忙伸手虚虚扶住,“费扬古大人这般是做什么?何必这么多礼?论起来,大人也算是父皇的救命之人,我这般做,一是父皇吩咐,二也是为了成全我做儿子的一份孝心。大人便不需要如此拘泥于礼节了。”   费扬古却还是微微颌首,“虽然您如此说,但微臣还是要表示恭敬的。臣费扬古恭迎四阿哥到府。”深深一个躬身,赫舍里氏和舒敏也跟在身后行了半蹲礼。   胤禛挥挥手,示意三人起身,舒敏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有一些恍惚。这个人就是自己宿命中未来的丈夫了吗?花厅的刻花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很好地打在面前人的牙色长袍上,尽管身形清瘦,但还是当得起一个“玉树临风”的。   看着花厅四周的摆设,胤禛不由在心中默默点头,这府上还真是有些有品位的人的,看这老红木的桌椅配着素白的梨花,同样是素色粉彩的插花瓷瓶,看上去便让人赏心悦目。不知道究竟是府上这位倍受皇奶奶和老祖宗青睐的主母有这么好的品味,还是这个自己在当初就一眼看出来不寻常的小姑娘。   而在胤禛观察着这花厅的时候,舒敏是在想着一件棘手的事情的。她很想脱身离开,但是作为这府上的唯一的嫡女,又在父母还在陪同着这位天家主子的时候,自己别说是找借口了,就算是找到借口,连说的的机会都没有啊。其实在知道这个人就是四阿哥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这一切的事情了。那天救了自己的就是这位爷,而处置了余公公等人的也是这位。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当初太皇太后老人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了,也更能解释自己后来听到的话了。她现在其实已经被迫迈进了穿越女的怪圈,就是未来的男主或许真的因为稀奇古怪的好奇心而开始对自己关注。这并不是舒敏想要达到的目的,因为还是那个原则,她不想在未来的生活中对这位传说中的丈夫,事实上的上司产生个人情感。若是产生了个人情感便意味着她可能会做出一些令自己不寒而栗的事情来。   坐在主位上的胤禛很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费扬古大人,不知道博琥查何时能回京呢?”其实他真的是随意问起来的。因为毕竟博琥查和自己同岁,当初因为生来聪明机智而被选入宫中做皇子的伴读,但是这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到岁数的伴读便都按照朝廷或是家里的安排,从军或是继续学习考取功名了。因为这博琥查当初在骑射上就很有天赋,便被父皇钦点进了密云的兵场,一进去便拿了一个佐领,算是沐了皇恩。   费扬古颌首答道,“多谢四阿哥费心了,那孩子在军中一切都好,但回京的话,便要看那孩子的造化了。”京里人家后代凡习武的,哪个不希望孩子能够进入御林军,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一切都是要看孩子的造化和朝廷的意思了。   坐在一旁的赫舍里氏看着四阿哥和自家丈夫只是闲聊,便冲女儿使了个眼色,开声道,“四阿哥,老爷,闲谈又怎能没有好茶呢?妾身这就让敏敏去奉些好茶点来。敏敏,去吧,把家里你配的那些个好茶点拿来些,给四阿哥和你阿玛尝尝。”   舒敏心下一松,总算是能够离开一阵子了。但是,自家额娘这个想法也不怎么好啊,毕竟准备茶点也还是要回去的,又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呢?但转念想想,即使是这样也总比自己一个小孩子一直呆在那里要强很多了。   现在的舒敏很是想念哥哥,若是像三年前哥哥尚在京中的样子,这样的作陪怕是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头上吧,一定是由哥哥这个嫡长子来作陪呢。只可惜哥哥这一去当兵,这些让人心惊胆战的差事便全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其实说是茶点也无非就是舒敏家里经常准备着的几种口味特别的小吃罢了。茶,是舒敏专门为夏天配的清热降火的绿茶。上好的银毫配了舒敏和丫鬟们细细洗干净焙好的荷叶,碾碎了调在一起,作为底茶,又在临加水泡开的时候放上甘草与几朵桂花调和凉性,加些花香。说起泡茶的手艺,也是因为她在现代的老爸一直对这方面很感兴趣,而她就是因为这个,曾经也在茶道上面下了不少的功夫。   总是有些人说着所谓日本韩国的茶道怎么样怎么样正宗,那时候的她听了却都是不屑地笑笑,真正讲究的还是中国老古人的东西。中国的讲究不只是形式上的华丽,最主要的还有真正用到的配方,手法,以及泡茶水的取材。   这次舒敏拿来的是甘德泉的泉水,只是专心地做成头滚水便盛到了铜壶中。由自己提着食盒,春书拎着水壶重又回到花厅来。   胤禛看着这样的架势不由得有了些兴趣。因他少年时候就极喜欢品茶,所以对茶道也很是有些兴趣。   舒敏打开食盒,将自己做的几样小零食拿出来摆在了桌上,有和着熬熟的蜂蜜制成的果仁酥,里面是各色的果仁,甚至还有这个时代少见的南瓜子,只因为曾经的她很是喜欢便经常让家里的下人帮忙收拾了焙熟,做成果仁酥;也有当初她喜欢的上海名吃蟹壳酥,炸得金黄,包裹了微甜的红豆沙馅儿;还有一盘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小饼干,是按照当初做曲奇的配料做出来了,只是很遗憾只能找到黄油找不到起酥油。   这三样小点心配了漂亮的点粉彩白瓷盘子,一放上桌便抓住了胤禛的目光。他住在偌大的皇宫里,又怎可能没见过各种新鲜玩意儿,但这样的三种,还真的不是他曾见识过的。   看着舒敏将茶杯布在桌上准备斟茶的时候,胤禛的目光不由的兴味十足。皇奶奶就是茶艺的好手,一看这小姑娘就是这方面的老手了。真不知道这么小的女孩儿怎么能会这么多东西。   舒敏用木夹加出几块冰糖分放在每个茶盏的杯底,又各在每个茶盏中放入了些甘草。这些都做完了,才用木勺舀了配好的茶叶细细地铺进杯子,匀匀地撒了一层。最后,又从木盒中挑了花型完好的金桂花放入茶杯,如此做完,才提起春书手中的铜水壶,朝每个茶盏中斟入热水。   盖上杯盖,舒敏将三杯茶放入托盘,又一一端到几个坐在座位上的人手边的茶几上,方才行了一礼,“请四阿哥和阿玛,额娘慢用。”看上去沉静自然。   胤禛看着,突然就生出了调侃的心思,“怎么,大人家千金不陪着一起就坐吃茶吗?”其实他也就是这么一问,毕竟,即使是大家族的嫡女,在皇上派人前来做客的情况下,能陪客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大限度了。若是真的在作陪下去,反倒会造成些不好的影响了。   舒敏手中拿着木托盘,微微颌首,“四阿哥的问话奴婢不敢当……只是,府上还有许多事务尚且没有处置,奴婢怕是得退下了。”还好她已经把这个时代的规矩研究地很透彻了,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可以不再呆在这个花厅里了,要不然还说不定真的找不出离开的借口呢!   胤禛见舒敏如此说,便也点点头说,“哦,既是这样,便去吧。”   坐在一侧的费扬古看着这位爷的反应,终归将自己的话吐了出来,“敏敏下去吧,这里有阿玛和额娘陪着便可了。”其实他的想法和自家夫人是一样的,他尤其不希望女儿嫁入皇家。毕竟,众所周知的,天家的公子哪个不会与那个位置有些关系啊?若是女儿不小心时运不济加了不该嫁的人,那就不是一条人命或是几条人命的事儿了。   舒敏行了蹲身礼便带着春书往偏院走去。她现在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倚在春书身上。她不知道,真正的历史轨迹究竟是什么,究竟是先遇到后赐婚还是赐婚之后才遇到的呢?说是真正的历史,可是谁又能告诉她,真正的历史是否也是由她写出来的呢?   府上的管事们这回都对自家的二小姐更为推崇了。不说别的那些席面和会客的事情,就单单是器具上的事情,就让管事们惊叹了小姐的聪明。曾经府上但凡办个宴席,总是会丢掉很多器具的,就算不是很贵的,也总归是银子买来的。而这次用了小姐的法子,不仅是监守自盗的人不再偷拿,甚至还捉到了一个趁乱混近府来的小偷。这小偷就是趁着各家大户办事的时候混进府去偷东西的惯犯,多少年也不曾被捉住,而这次却让小姐给逮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章了,已经零点了,大家晚安~ ☆、第八章   父亲的生辰过去,舒敏本以为这事情也就这么完了,放下心来整日在自己房里绣花写字,也经常看些大部头的书。却不想几日之后,秋画竟是带回来了一张从门房取来的点名给自己的拜帖。正埋头看着《左传》的舒敏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接过拜帖。毕竟,自己向来不爱与外人打交道,一般有些友情的,也就是别人家的小姐,想一同游玩或是来府上玩耍,只需要提前让家里丫鬟来说一声或是直接来请人就是了,这么正规的邀请方式舒敏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边将拜帖从信封中取出来,舒敏一边问着秋画,“这东西是从额娘那里取回来的吗?”舒敏知道,若是东西经了额娘的手,若是有什么不妥必然就不会到得自己手上了。   秋画点点头,“主子,的确是夫人吩咐奴婢拿过来的。夫人说,您还是最好看一看。”   舒敏打开,却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请自己的居然是有着历史记载的康熙最为宠爱的赫赫有名的二公主。这位和硕荣宪公主怎么会想到约见自己?虽说自己在几次进宫的时候又在太皇太后老人家身边见过这位天真活泼的公主,但是,以她的身份和岁数,应该是不屑于和自己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儿打交道的吧?更何况是约自己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去京郊游玩?舒敏的脑子不禁多转了几转。难不成是那位四爷想出的损招吗?转念一想,可是自己看过的电视剧中,与这位格格关系好的是大阿哥啊,怎么会是四阿哥呢?摇了摇头,舒敏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可,若不是因为那位,这位贵人又怎么可能会想起自己来呢?   想了半天,舒敏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得换了衣裳往母亲的主院走去。   彼时赫舍里氏也正坐在榻上想着这件事的始末。她现在担心的是,这件事情是太皇太后老人家默许的。难不成,她老人家准备把自己娇惯着的小女儿送到那位爷手中吗?   多年浸淫在京城贵妇圈儿的赫舍里氏自然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机关,这蓝齐儿格格打算约自家女儿出去游玩,必然不会是自己的想法,肯定是背后有人出主意的。但是,能见到自家女儿并可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估计也只有那位来过自己府上的爷了。赫舍里氏自然不会知道舒敏曾经遇到的那位见义勇为的公子就会是那位,但她却很能确定,舒敏只遇到过这独一个儿的天家公子。   而这蓝齐格格却又是万岁爷和老祖宗捧在手心儿里疼的人,能说动这么一位格格,必然是在老祖宗的默许下了。赫舍里氏扶额,她最怕也最没办法阻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可以想办法不送自家丫头进宫,可若是宫里面点名要人,就算是自己和老爷豁出命去拦下来,敏敏也不会把家族视若无物的。   正想的头疼,身边儿的丫鬟却禀报说,小姐来正院儿了。抬头便看到了一样微微蹙着眉的女儿正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舒敏也没有多礼,就自觉自愿地坐到了赫舍里氏的身边。两只小手已经把手中的帕子揪成了一团。她现在真的很纠结,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她想要面对的。   “额娘,您说,婧儿收到的那东西究竟该怎么个办法?”漂亮的杏眼也难得的透出了些忧愁。   赫舍里氏轻轻伸手揽住女儿的肩,将女儿拥到怀里。她的小女儿还只有这么小呢,她也很舍不得啊。只是,“婧儿啊,不是额娘愿意你就这么和天家搭上线儿,实在是,这样,额娘也真没有什么法子啊……”她不愿女儿接触那些,但若真的是上面的意思,又怎是她能拒绝的了得呢?   舒敏听到母亲这样的回答,心里也只是“咯噔”一下,她其实能猜出来额娘的意思,在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因为,母亲不愿让自己受那样的苦是出于爱女之心,但,就算自己任性,也不会置全府人的性命于不顾啊。毕竟,皇命难违,何况是万岁爷向来尊重着的老祖宗呢?   感觉母亲拥着自己的手也微微有些僵硬,舒敏轻轻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额娘不必担心,女儿会好好处理的。”其实她何尝不愿远离纷争,但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与任性,就随意地去改变历史,更不能将家人和家族的性命置之度外。何况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不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便是了。   赫舍里氏听到女儿的回到,伸手将女儿有些凌乱的发辫理了理,轻轻叹道“额娘就知道你向来是个明事理的,可你越是这样,一点儿都不任性蛮横,越让额娘心疼啊!”女儿总是这么懂事,这样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在脑后,让自己这做母亲的于心何忍。   舒敏轻轻靠在母亲的怀里,“额娘也说了,婧儿是个明事理的。那婧儿怎么可能明知道事情必须得做还任性着不去呢?”   这件事情,母女俩都默契地达成一致,没有告诉费扬古,只是在说道出府游玩的事情的时候说了一下,费扬古也以为女儿只是和相交的朋友出去游玩而已,并未多想。   出府的日子就在两天之后。那日舒敏起得很早,虽然按照约定,应该上午九点之后的事情了。拜帖上说,会有车架在上午巳时来府上接舒敏,但即便是这样,舒敏还是在早晨七点就自动自发地醒来了。   看着柜子里的衣饰,舒敏想了想,还是没有穿那套父亲专门找人给自己做来的火红的骑装。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阿玛和额娘,都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骑着骏马奔腾在草原上,在绿色的草原上像是一团火焰一般跃动。府上也请过骑射师傅专门教舒敏,舒敏也不是不会骑马,但是,这样的情况下明显是不能出现什么错误的,必须要在那样熠熠闪光的公主面前保持低调才是真理。   看了又看,舒敏选了一身不容易出错的丁香色旗装,为了显得稳重文静些,还专门配上了用秋香色绣出来的的龙华。但因为是游玩,便没有穿上平时出去别的宗室小姐家做客时候穿的花盆底儿,只是穿了双方便行动的绣花布鞋,颜色也是专门挑出来的茄花色,不至于跳脱也不至于显得过于沉闷。   果然,吃完早餐在前院儿花厅中稍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就有门房的说,宫里来接人的车架已经到了正门儿。舒敏想着,既然是公主亲自来接,自己还是早些出去不要让公主多等才好,便匆匆和坐在一旁的赫舍里氏道别后带着秋画走了。   赫舍里氏看着女儿渐渐走出正门的单薄小身影,心里还是不安的。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即使是前一天,她也只能让厨房帮女儿多准备些府上好吃的零嘴儿,反倒是女儿过来说,不需担心,她自己会处理好一切的。想着女儿还这么小便要去经受这么多事情,赫舍里氏不由得开始怨恨自己生在那样的家庭,累得女儿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一辈子怕是都逃不脱了。   话说这边,舒敏带了提着篮子的秋画走出门去,看见正门处停着一辆看上去不甚高调但仔细一看便知道制作精良的马车,车辕子上正立着一个着珊瑚红色骑装的女孩子,正准备扶着下人的手准备下车。急忙两三步迎了上去,“奴婢乌拉那拉氏舒敏参见蓝齐格格。”说罢正正地行了一个蹲身礼。   这蓝齐儿听到一个嫩嫩糯糯的小嗓音儿后不由得抬头,却看见自己面前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一身丁香色的旗装衬得脸色粉嫩嫩的,就像是一支小小的丁香花一般。心里叹着,自己这四哥的眼神儿还真是好得很呢,这么一株好花儿就这么被他那么一头老牛给看到眼里了。   但是看着舒敏略有些紧绷的小脸蛋儿还是展颜一笑,上前两步扶住舒敏的肩膀,“舒妹妹怎么这般拘礼?既是一同出来游玩,就该不那么拘谨才是啊。”好好的小姑娘,就是太规矩了。说起来,这小女孩儿她在宫里老祖宗那里也是很常见的,据说小姑娘的额娘是老祖宗和皇奶奶都很亲近的娘家人。再低头看看舒敏亮闪闪的大眼睛,蓝齐儿心中有些拿不准了。这个看上去规规矩矩的小女孩儿,会是自己那个向来眼光甚高的四哥还有宫里那位位高权重的老人家欣赏的人吗?   舒敏却是浅浅一笑,“格格说哪里话,即便是格格青睐舒儿,舒儿也不能因此自恃受宠,白的没了格格的脸子。”   蓝齐儿这种被万岁爷都亲口称赞过的聪颖又怎能看不出来舒敏是个聪明人,随即明白了自家四哥和老祖宗的意思。这小姑娘的确不简单啊,不争不抢不靠前,却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做得水到渠成理所应当,这样的人必然是进得了老祖宗的眼的。只是,转念一想,四哥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小姑娘会有意思呢?还专门让自己把这小姑娘请出来好私下里见一面,难道说这小女孩儿有什么不一般吗?   马车骨碌碌地往京郊的马场驶去,舒敏现在有些犯愁了。虽说在出门时候看见一身红色的蓝齐儿的一刹那,她是很庆幸自己没有穿骑马装的,但是很快便想到了,既然蓝齐儿穿了骑马装,那就意味着今天肯定是有骑马的安排了。只是,说自己要穿,那一身比蓝齐儿的红色还亮眼的火红,就是再借她两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可是,不穿,就凭自己那点子骑马水平,还是不要逞能穿着旗装上了吧。   坐在舒敏旁边的蓝齐儿其实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这小姑娘的神情。虽说她已经是十三岁可以议亲的人了,按常理说应该是成人了,但看着这个小姑娘,蓝齐儿不由得觉得,这小女孩儿比自己的那个老谋深算的大哥还看不透,倒不是说这小姑娘心思重,但真的有些让人没法捉摸。这档口终于看到舒敏的秀眉有些微蹙,蓝齐儿自然地将手臂揽在了舒敏的肩上,就像是自家亲姐妹闲话家常般的自然姿态。当然,觉得轻松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舒敏。   舒敏觉出来肩膀上的重量,急忙抬起头来,这车里只有她和蓝齐儿,秋画和格格的丫鬟都在后面的那辆车子上。看着蓝齐儿温柔看着自己的眼神,舒敏心下一惊。这究竟是怎么了?四阿哥似乎是对自己感兴趣上了,这边连公主都被自己不小心招惹了,居然用这种看自家亲妹妹的眼神儿看着自己。   其实,蓝齐儿用这种眼神儿是有缘由的。她曾经有过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却和自己特别亲近。可那小妹妹还未长到八岁便夭折了。说起来,那个妹妹只是岁数上与舒敏略有些相似,别的地方却是一丝一毫的类似都没有。那个妹妹爱笑爱闹的,活泼地如男孩子一般,常常没心没肺地大笑,从未像舒敏这般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过。但不知怎的,现在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总是让自己生出些怜爱的心思来,就好像是自己疼爱的妹妹一般,看着怎么都好。   看着舒敏虽然诧异却还是有些微微蹙眉的小脸儿,蓝齐儿轻轻笑道,“舒妹妹怎么皱着眉头呢?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儿让你发愁了?”   舒敏心底翻一个白眼,您老人家还真是说对了。我现在是真的在发愁呢。要是您一会儿骑上马跑了,让我一个人可咋整啊?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揪了揪自己手里的帕子,然后有些纠结地开口,“格格,奴婢只是觉得,觉得……”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啊,虽然蓝齐儿穿了骑马装和现在车子往马场的地方驶去都能让她得出一会儿要骑马的信息,但是,她只有九岁啊,就算再聪明,这么说出来也不合适吧!可是一路上到现在,蓝齐儿都不曾和自己说过今天要骑马的事情啊!她到底该怎么开口啊!   蓝齐儿看了看舒敏手中揪成一团的帕子,又看了看舒敏身上漂亮的旗装和自己的小马靴,“我知道你在愁什么,是在想自己没有骑马装的话一会儿我骑马你该怎么办是吗?”   舒敏听见这位冰雪聪明的公主果然不负众望地点破了,也只得认命地点点头,“回禀公主,奴婢的确是有些发愁这个……”说起来这位公主还真是个妙人啊,居然真的猜出来了。虽然已经十三岁了,但毕竟还只是个长在深宫中的孩子啊!   蓝齐儿却伸手抚了抚舒敏的发顶,“小丫头,你不用愁,为难不到你的!还有,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称奴婢了!”语气虽然非常温软,但是话的意思却很明白。   舒敏急忙摇头,“那怎么行呢,格格这般说……奴婢怎么敢当啊……”笑话,就算她以后会是这位公主殿下的皇嫂,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啊!她现在怎么敢在这位殿下面前不自称奴婢呢?那不是要人命啊!   谁料,蓝齐儿捏了下舒敏的鼻尖,“舒儿,我既然这么说,你照做就好了,哪还有那么多规矩啊!”真是要命,这小丫头说不定将来是她的嫂子,怎么能再让这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呢?“而且,舒儿,我看你很是投缘,都想以姐妹相称呢,你这么总是自称奴婢,不是很不给我面子嘛?”   舒敏瞬间头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一个阿哥就已经够头大的了,居然又来了一个公主觉得自己投缘。但是,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吩咐,她又怎能不从?无奈之下只得点点头,“是,格格,舒敏记下了。”   蓝齐儿却还是不知足,一把揽过舒敏,“来,叫声姐姐听听!”   舒敏惊恐地睁大眼睛,这什么跟什么啊?姐姐?!别吓人了!“公主,这……这……”这怎么能行啊!   蓝齐儿却一脸循循善诱的表情,“乖,叫个‘蓝齐姐姐’听听……”   舒敏心中默默腹诽,这位大姐应该不会是穿越的吧,怎么这做派这么狂放啊!表面上却只能红着脸低着头,蚊子般叫了一声,“蓝,蓝齐姐姐……”真是要命,这事儿要是让皇宫里的那位老人家知道了非暴怒不可!简直是坏规矩嘛!   蓝齐儿终于点点头放开了舒敏,“怎么说呢,虽然声音小了点儿,但是终究还是叫出来了!今儿就先饶过你,下回见了,你必须得好好叫一声儿才行!”她一开始是不想饶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但是已经快到目的地了,要是给自己的冷面四哥知道他心中的宝贝疙瘩让自己欺负了去,肯定不会轻饶自己了。也难怪四哥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还真是很有意思呢!   果然不出舒敏的预料,最后马车停在了京郊的马场之外。这个马场据说是简郡王府上的私产,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是皇上的女儿来了,那肯定得是贵宾级别的待遇。   待舒敏下车之后,那车夫便由这马场的管事带下去了,舒敏也不知道那两个马车夫究竟是去了哪里,只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回不了家了,如果没有公主在,估计今天自己肯定就交代在这儿了。   蓝齐儿看着舒敏一脸的呆萌,忍不住想要伸手想要去捏捏小姑娘的脸蛋。当然,她在想到了自己四哥的那张冷脸之后还是打消了年头,顺便还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生怕四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冒出来。   当然,舒敏不会知道,她第一次露出了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类似于宠物的呆萌表情,她的微笑面具上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无法被控制的表情。   其实这一片草地在她的眼中并算不得壮观,毕竟曾经的她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也见到过一碧万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但是她现在只是在思考一件事儿,敢情今天自己来了就是为了看看公主殿下骑马吗?   胤禛远远地骑在马上,已经看到了和自家妹妹站在一起的舒敏,手中提着一只小篮子,看样子应该是带着的吃食,相比蓝齐儿的一身耀眼的红色,舒敏那身丁香色反而更加清丽动人。他不知道如果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那个小姑娘面前,会不会吓到那小女孩儿。   说也奇怪,自从那次在街上见了一面之后,他对这个乌府的小姑娘就总是有着一种奇怪的抑制不住的兴趣,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甚至为此多抄了好几页的经书,可坐在那里反而觉得这小姑娘的一颦一笑就在眼前,更是有着一种想要见到她的急迫感。好不容易趁着费扬古大人的生辰讨了皇阿玛的圣旨到了府上,结果这小姑娘却装着一脸从未见过的样子,中规中矩再没有在大街上的神采飞扬。但是眼底的光辉还是没有被大家闺秀的行为完全约束,尤其是斟的那一手好茶,更是令他叹息不已,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儿才可以做到这样。   蓝齐儿已经看到了骑在黑色骏马上的自家四哥,忙朝着那边挥了挥手臂。舒敏看着蓝齐儿的举动,也不由得朝着人影过来的方向看去,之间一个清瘦的身影着一身青色袍子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正朝着这边缓缓地过来。马儿好像也是在散步一般,行的极慢。   犹如当头棒喝一般,舒敏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果然,果然就是他搞的鬼!历史上不都说这个人冷心冷清吗?怎么可以这么死皮赖脸呢?跑到府上去还不够,居然还绕着圈子把自己约出来!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旗装,更可恶的是,居然在自己这么丢人的时候!   心情的瞬间沮丧让舒敏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表情管理,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一边的蓝齐儿全部看在了眼里,原来这个一路上中规中矩的小姑娘也能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因为心情不好的舒敏嘟起了嘴巴,整张小脸变得像是包子脸一样可爱。一直为了维持笑容而弯着的大眼睛也垂下了眼睑,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   等到胤禛接近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地上的小人儿这么一副表情。虽然这样的表情的确很是可爱,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不高兴了,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旁憋着笑的蓝齐儿,蓝齐儿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突然就是这么一副表情。但是就她猜想,肯定是小丫头不想见到自家四哥,所以才在一看到四哥的时候,原本天衣无缝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胤禛看着蓝齐儿的表情,微微吁了口气,从马上跳了下来,正正好落在了舒敏的面前。   舒敏本站在那里和自己怄气,却不想一个人一下子掉在了自己面前,吓了一跳,往后退的时候却因为脚下不稳,一晃便坐到了地上。   蓝齐儿这回实在是憋不住了,背过身去捂着嘴偷笑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是别扭的可以啊。   而胤禛看着舒敏绊了一下摔倒了,也不顾那些所谓的男女礼仪了,急忙伸出手来想要拉舒敏起来。   舒敏看着面前一只骨节分明匀称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抬起头,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面前眼底带笑的人,便避开了那只手,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也不看胤禛错愕的表情,就抽出帕子准备行礼。   身子还未蹲下,便已经被胤禛扶住了,“不必多礼了……”后半句没有说出的话是,你方才刚摔了,这一行礼能站稳吗?   舒敏虽然调整好了表情,但脸上怎么也挤不出那抹微笑了,只是硬邦邦地来了一句,“四阿哥这话不对……奴婢不敢擅专,就这么废了祖宗的规矩……”你想让我看见你顺眼,做梦吧!最讨厌死皮赖脸的人了,哪怕你就是我的未来夫君也没用!真是的,和设定完全不符嘛简直!   胤禛是第一次见到舒敏这么小孩子气的样子,心下不由有些好笑,冲一旁难忍笑意的蓝齐说道,“蓝齐你若是无聊便先去自己骑马玩耍吧!我和舒姑娘说几句话……”   蓝齐一边忍着笑一边心想,说的冠冕堂皇,谁说我无聊了?无非是你想要和人家小姑娘单独说话为此找理由把我支开!还舒姑娘,也不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一样!但想归想,她还是没有反对,点点头,顺从地说,“那既然如此,蓝齐就先去了。”   舒敏看着单独留下的胤禛,偏着脑袋看着高自己近一倍身高的“大叔”,“四阿哥这般不免有些于理不合吧……”孤男寡女的,虽然不是共处一室,但是这也不合适吧!   胤禛终于被舒敏的“礼制”理论折磨崩溃了,一直微微笑着的眼睛冷了下来,“你就不能不说理吗?”   舒敏看着胤禛有些生气,胆子也有些怯了,哼哼唧唧地说着,“可是,可是,奴婢说的是事实啊……”   胤禛叹了口气,果然这个小女孩儿和自己是不可能像在大街上一样交流了吗?“从现在开始,在我这里不要说礼制,不要自称奴婢?听懂了吗?”真是奇怪,其他的女子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是主动追随上来献媚的,唯独这个小丫头对自己避之不及,难不成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小姑娘眼中就是那么可怕的洪水猛兽吗?   舒敏听到“老板”生气的声音,终于看清了现实,嗫嚅着说,“是,敏敏知道了。”这位爷还真是无情啊,居然就这么凶一个才见过没几面的小孩子,对,她现在就是小孩子!   胤禛看舒敏终于不再纠结于那些所谓的规矩,终于松了口气,“这样吧,你陪我走走吧。”   无奈之下,舒敏只好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秋画,自己跟上这位大爷。而秋画正好与公主的丫鬟巧儿坐在早已提前备好的小凳上,一同等着自己的主子。   马场上的草虽然不高,但胜在茂密鲜嫩,看着也是一件养眼的事。似乎走了很远,也似乎只走了一小段路,胤禛还是先开口了,“那次回去后,你的伤,治好了吧。”   舒敏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行礼的惯性动作,“回四阿哥,已经差不多了……”   胤禛看着小自己近一半的小丫头,“你真的不需要这么拘束的,回答的就像是在觐见老祖宗似的。”   舒敏郁闷地垂下头,“是,四爷,敏敏知道了。”   胤禛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这便对了。既然是好了,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舒敏听了一下子抬起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这还是所谓的冷心冷清吗?这已经是登徒子了好不好?!正准备用“于理不合”的借口反驳回去这个不平等条件,却见胤禛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难不成又想说‘于理不合’吗?”便只好咬着下唇,认命地把手伸了出去。   掌心的伤口已经好了一些了,只是还是能够看到那一条暗红色的伤痕。胤禛仔细地看了看,点点头,“嗯,也算不错了,这么些时日就已经恢复成这样了。”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小姑娘因为被抓住了手,脸上已经是完全的羞愤表情了。   舒敏现在就想着一件事,她被轻薄了!她居然被这个自己未来的夫君轻薄了!简直接受无能!   胤禛放开了舒敏的手,才看到她已经绯红的脸颊,不由轻笑出声,“原来你这么害羞啊?!”   舒敏将手背到身后别扭地蹭了蹭,没好气地看了胤禛一眼,没有说话。她算是知道了,面前的这一位根本不能拿正常思维去想,也不能用正常方式去对待,一个词儿就是,欠虐!   或许是觉出了舒敏的怒气,胤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话说,那天你离开的时候说你是罗姓的小姐,怎么我在乌府上见到你了呢?”   舒敏心里愤愤,你还好意思说啊?!我在乌府,又不是你正巧碰上的,肯定是你自己派人跟踪我才知道的!嘴上却说着,“那日四爷您不也说您是郑姓公子吗?敏敏只是与四爷您礼尚往来罢了。”   胤禛听着这小姑娘终于伶牙俐齿起来,不由地高兴,连声音都明朗起来,“倒也没错,是我不对,这里给舒姑娘赔礼了!”说着便打算行礼。   舒敏却斜睨了他一眼,“四爷,赔礼便罢了,舒敏当不起,况且那日的事情舒敏也没有几分是对的。话说回来,那个人,是四爷帮忙处理的吧。”她说的那个人是宫里的余公公,也是那天街上嚣张跋扈的徐公子。   胤禛点点头,“那人我倒是处置了,不过舒姑娘是怎么知道的?”他处置那个太监只不过是行使了每一个皇子都可以行使的权利,将一个原本可以在乾清宫当差的太监打发到不受重视的角落里去便罢,只是这件事情,宫外的舒敏怎么会知道是自己处理的呢?   舒敏轻哼一声,“四爷这话问得蹊跷,世上凡事哪有不透风的。只是那日舒敏去宫里求老祖宗做主的时候,老祖宗却说已经有人处理了。”   胤禛便一副悉心求教的模样,“于是呢?”他的确很好奇,一个这么大的小姑娘究竟能想得多严密?   舒敏微微垂下头来,“我当时便想着,这件事情上但凡知道些内情的人,又有办法处理的人,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你我二人了。后来又在府上看见了向来不爱与官员相交的四爷您,我就想明白了。”她才不会说,是自己听到了些什么呢!   胤禛听了,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果然这个小姑娘不一般地聪明,不愧是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人。   看着胤禛的表情,舒敏不由地问了一句,“难不成,四爷在宫里,不知道我那日在老祖宗那里说的有些……”有些夸张了吗?后面的半句她没有说出来,因为,有些话就算大家都清楚,也不是能够轻易说出来的。   胤禛看着舒敏一脸认真的表情,“你那般说并没什么错。那样的人,若是不能连根拔起,以后更是不好处理了。而那个时候,你那般说是最好的方法。”那样的说法站在他的立场是完全能够接受的,因为,对于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女孩儿来说,只有说到那样的程度,这件事情才能得到想要的处理结果,只是平平淡淡地叙述,是引不起那两位在后宫地位崇高的女人的注意的。   舒敏却心里默默地点头,这样的设定才对嘛,这才是传说中的冷酷,刚刚那痞子样简直就是毁形象嘛!   却不料,维持冷静帅哥根本没有多长时间,胤禛便转过脸来,看着舒敏,“舒姑娘会骑马吗?”   舒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又用无辜的眼神看看胤禛,“会。”这话没错,她的确会,但是她这么一副模样不太适合骑马。   胤禛却是嘴角微翘,仿佛逮了天大的便宜一般,“会便好了,其他的不妨事的!”这般穿着反而更好,自己就可以和舒敏共乘一骑了。   单纯的舒敏哪里能知道这个大叔心中的小九九,只是一脸不相信,“四爷这么说,舒敏理解不了。”   胤禛却松开了手中的缰绳,“这就不需要舒姑娘理解了。”伸手便要来扶舒敏上马。说是扶,其实已经和抱差不多了。   舒敏赶紧侧身一躲,“诶诶诶,四爷……”你这是要作甚啊!我只有九岁啊,男女授受不亲好不好,况且我还是个幼女!我还没做好早恋到这种程度的准备呢!   胤禛倒也没有步步紧逼,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舒敏,“那舒姑娘自己有办法上马吧。”   舒敏恨恨地看看高自己近一倍的黑色骏马,和自己的小短腿儿以及完全迈不开大步子的旗装,下了一个决心,扭头,继续往前走。   这边胤禛看着舒敏赌气的样子,眼角的笑意完全溢了出来,伸手便把舒敏架上了马鞍,“你就不用赌气了。”   舒敏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声惊叫冲出喉咙,等到反应过来,身后已经坐了一个人。目前的状况,就是胤禛实实在在把自己圈在他的手臂里了。这简直就是最暧昧的姿势好不好啊!   扭头瞪了胤禛一眼便再也没有打算回头了。   就这么骑了一路,等到再一次看到蓝齐儿的时候,舒敏的脖子已经完全僵直了。而蓝齐格格却骑在马上,一脸促狭的看着对面骏马上的两人。怎么说呢,虽然舒敏稍微小了些,但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和自己的四哥看上去还是蛮配的!   看着渐渐踱过来的两人,蓝齐儿突然坏心眼地开口,“四哥,咱们比赛吧!看谁跑得更快些!”   舒敏一听,急忙想要自己跳下马去,“格格要和四爷赛马,舒敏下去得了。”她真的不想再继续坐下去了,尤其是,赛马,不要啊!   蓝齐儿却摇了摇头,“敏敏你不要下来啊!若是只有四哥和我比,四哥肯定是要赢得呢!只有你也骑在上面,我才有把握赢了四哥呢!”说完也不等舒敏继续纠缠,便一挥马鞭往前先跑了。而舒敏还未反应过来,在自己身后的胤禛已经催动了骏马。   那天从京郊回到府上,舒敏心里默默流泪。她真的再也不想和这位蓝齐格格拥有友情了。太可怕了!小说里都说,女主和男主的第一次相遇是浪漫而唯美的,为什么她的这几次见面都像是噩梦呢?尤其是今天,简直比当年的军训还要可怕啊!难不成,这就是生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是我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坚持这件事吧……啊,大家上午好,不好意思又说了消极的事情,不过,大概也不会有哪位小天使会看这么一篇文吧,就当做是说给自己看的好了…… ☆、第九章   尊卑远近亲表堂,偏生刁奴还添忙   从马场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四阿哥那尊大神倒也没有再多出什么举动来,倒是蓝齐格格时常会遣人来送些新奇玩意儿,有宫里新出的绣样子,也有其他的稀奇东西。每次这些东西送来,舒敏也只能苦笑着从额娘的手里接过来,吩咐春书好好地收在柜子里。等到入宫的时候便会带上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小荷包或是下厨做出来的小零嘴儿一并给那位格格送去。如此一来二去的,倒也让宫里的老祖宗和太后知道了这两个小姑娘关系的不一般。不过两位老人也是乐见其成,对两个人关系的亲近并未阻拦,甚至还时不时在舒敏进宫的时候特许舒敏留宿在蓝齐格格的璟毓宫中。   不过这在宫中行走,碰到四阿哥的机会反而多了起来。不过或许正因为是在宫中,四阿哥倒是规矩了许多。看见后两人也只是淡淡见礼,偶尔寒暄一两句便过去了。   说来也是,如今四阿哥还未开牙建府,毕竟还尚未娶亲。想到娶亲这件事儿,舒敏的牙根又是一咬,心里愤恨的不行。真是万恶的古代啊,想来自己才刚刚九岁,就算真像历史记载她结婚的时候,也只有区区十四岁而已啊!未成年呢还是!   不过因为阿哥没有娶亲,就只能住在皇宫的中偏西的“阿哥所”,有的时候也称西五所,那地方说白了就是阿哥们的宿舍了。相比之下做格格的就要幸福多了,最起码在长宁宫中还是分着不同的小院子的,格格们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给那些个自己住的小院儿起上名字。这也就是为什么蓝齐会有一间叫做“璟毓宫”的小宫殿了。   在宫里留宿也是有定制的,命妇们若是被后宫嫔妃留宿,顶多只能住一个晚上,就算有老祖宗通融也只能是两晚。而蓝齐儿因为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格格留宿闺友按定制是两天,舒敏便能在宫里多呆上一晚了。不过,这是蓝齐开心的地方,因为这小姑娘在,总能把整个璟毓宫收拾地清清丽丽的,看上去就赏心悦目。   只是,舒敏却一点都不想在这个皇宫里。因为蓝齐格格是受宠的皇女,自然没有人敢跑到格格的面前来挑刺添堵,但是下面人就不一定了。哪怕同为一个主子的下人,因为治下不严,也会产生很多不必要而麻烦的纷争。   蓝齐儿虽有些娇蛮,但是在对待下人上显然宽松了太多,经常会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手下宫女明争暗斗,尤其是舒敏进宫之后,因为舒敏是蓝齐儿的“贵客”,这些手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但是话里话外的排挤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舒敏本着是在做客便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忍了下来。所以,当老祖宗身边的青橙姑姑来找自己说,额娘来宫里因为府上的事务繁忙想要把自己接出宫去的时候,她是很开心的。   蓝齐儿看见青橙姑姑来了,便知道,肯定是老祖宗派来的,是赫舍里氏想要接舒敏回家去。撒娇卖痴地缠着,“青橙姑姑,您就让我一块儿去吧。舒姑娘在我这里住了两天,想来我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舒姑娘的额娘才行呢!”   青橙被缠得无法,只好看了看一脸灿烂微笑的蓝齐儿和手中挽着包袱的舒敏,“二公主这般说了,便一同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吧。”这二公主是皇上和老祖宗捧在手心儿里疼的人,她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慈宁宫中,依旧是舒敏多次入宫时候看到的老景象,老祖宗坐在主位上,太后坐在一旁,只是这次自己并未跟在母亲的身后。赫舍里氏穿着一身清淡的旗装,规矩地坐在绣墩上冲着舒敏浅笑。在宫里的两日看了太多人的假面孔,舒敏突然很是想念这世上真正用心待自己的人。   但即使是很想念,舒敏还是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身后的青橙姑姑,冲主位上的老祖宗行了个蹲身礼。   老祖宗看着舒敏不由得慈祥地笑着,“舒丫头来了?你几日没有回去,你额娘都怕府上长出草来呢!”   赫舍里氏在一旁笑着,“老祖宗就会打趣臣妾……”但她也是真的想自己的小女儿了。再一想马上就到了选秀入宫服侍的年龄,更是一刻都舍不得女儿离开身侧了。   坐在马车上回府的路上,舒敏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赫舍里氏,轻轻倚在她的怀里,“额娘这次怕是想女儿更多些吧!虽然是用了宗亲来府上要我回去帮忙的由头。”   赫舍里氏揉了揉舒敏的头发,“小鬼精灵,额娘肯定是想你回来了才去求老祖宗的。不过只是历年都有的族会,往年又不是没有这种事儿,额娘怎么可能处置不来呢?”   舒敏仰起头笑得灿烂,“就知道额娘和女儿一样,女儿也是很想额娘的呢!不过,既然女儿回来了,就帮着母亲一起处理府上的事务吧!”   赫舍里氏本想让女儿好好回家放松一下,但一想女儿如今的年纪,便也点了点头,“那你就陪着额娘一起吧!”   母女二人刚刚到府,才下了马车,留在府中帮着赫舍里氏协理事务的赫舍里氏的陪嫁嬷嬷就急急上前来与赫舍里氏耳语一番。舒敏虽没有听清楚,但是也略微能猜得出来。   赫舍里氏听完,蹙起了秀眉,“郑嬷嬷,那起子人又闹上来了?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吗?”   舒敏听着自家额娘的话,瞬间就知道是哪些人又惹到了向来好脾气的额娘。“额娘,又是族里的四叔吗?”说是四叔,也只是按着族人的排行排出来的的叫法罢了。要真说这家人怎么能让舒敏能够记住,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这家人实在是太闹腾了;而另一个,就是这家还有一个女儿,比舒敏只小了不到两岁,名叫舒兰。而他们乌拉那拉氏,偏偏只有她和这个叫舒兰的小姑娘是正经的正房嫡女。   舒敏不知道,那个在小说野史中多次出现的所谓第二个乌姓皇后究竟是不是这位只小自己不到两岁的族妹,但是,因为她的特殊性,舒敏还是记住了这一家子。   赫舍里氏也知道,这么几年这家子人在府上总是生出事端来,女儿知道些也不为过。   舒敏刚刚踏进前院儿,一只拳头大小的橘子便迎面飞了过来。舒敏一伸左手便抓了个正着,而那扔橘子的元凶,舒兰的额娘则站在花厅的门槛儿里,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舒兰虽然穿了一身翠绿色的旗装,但却畏缩在自己额娘的身后,让舒敏怎么都与那些宫装戏里面飞扬跋扈的皇后娘娘联系不起来。   赫舍里氏似乎也有些吓到了,但是,她是因为从未料到女儿会有这般好的身手,能够接到那么远飞来的橘子,毕竟,她一直以为,女儿几年来学武也只是学着玩而已。一想到这橘子要不是女儿有些身手,就直接砸到了女儿的小脸上,赫舍里氏就有些心头火起。   舒敏将擒住的橘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再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的时候,身上的气势陡然变了,连眼神都凌厉起来。左手一摔,将手中的橘子狠狠甩在身后,扬起声音,“真不知道,这究竟还是谁们的府宅了!半晌午不在,居然能让这样的人物儿惹出这般的事情来。”语气虽然是平静的,但面上的表情和整个人的气场都不怒自威起来,带了点儿让人不能直视的威严。   赫舍里氏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女儿的表现,在心里默默赞许着,也不打算出声,只由着女儿自由发挥,若是自家闺女哪里没做对,她再出手掰回来就成。   站在一旁一直伺候着舒兰一家人的管事和嬷嬷还有大丫头们都急忙跪下。虽然他们心知,自家小姐不是在作自己,但是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这样才能让小姐的戏更好往下唱啊!赫舍里身边的大丫鬟梅儿更是一跪下就说,“主子息怒,实在是奴婢们服侍不周,才使得府上的贵客发了脾气……奴婢求主子责罚。”话虽是这样,人也跪下了,但梅儿清楚自家的好小姐才舍不得让自己人受委屈呢!要真说起来,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属她和小姐最为亲近了,当年大小姐还在的时候,也只有她没有去亲近那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大小姐。   舒敏淡淡一笑,“你们都起来吧!梅儿这话说得不对,怎能说是你们服侍不周呢?”话尾轻轻一扬,连眼角都挑了起来,本来清秀怡人的小脸竟然诡异地染上了一丝妖媚的感觉。这样的神情,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曾有幸见过,一般自家主子这样的表情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要说起来,主子虽然平时想法什么的不同于寻常人,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她们这些看到的人越发觉得自家主子不同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赫舍里氏从未见过自家女儿这个表情,刚刚猛地一看有些心惊,但细细看去,竟有着一丝不一样的漂亮的感觉,就像是老祖宗或是太后娘娘那般的人身上的贵气一般,生生抓着人的眼睛。   “这服侍不周,得要看是服侍谁,那人又是什么心思。若对方是贵客,自然是要尽心服侍的,稍有怠慢便得重罚,”话音一顿,舒敏微微笑着看着似乎有些得意起来的自己的那位四婶子。“只是,若服侍的是那种诚心上门找麻烦,鸡蛋里硬要挑骨头的无礼之徒,便是应该茶都不给一口的统统打出去才是正理呢。”舒敏话落,尾音扬着,听起来竟有些娇媚的蛮横。   这个时候站在自己母亲身后的舒兰看着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心中生出一丝嫉妒来。凭什么这样的女孩子就能将这么简单的颜色穿出这般不一样的风格?凭什么一样样年龄的女孩子,自己就必须躲在母亲的身后,而她就能够成为这么一个大府衙的主子?   舒敏没有注意到舒兰略有些阴毒的目光,更或者是,舒敏就压根儿没有把自己这个“小妹妹”真正放在眼里。她只是笑的温婉,“你们是我们内大臣三品大员府上的奴仆。古训里都讲了,宰相门前都是七品官,这话虽然不是全对,但你们也不必作践自己去应承这些自恃有身份的所谓主子。你们的正经主子是这府上的主子,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去惹这些麻烦呢?服侍着这些人习惯了,反倒在咱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起来了,生生的想毁了正经主子的脸面儿!还不是你们太把他们当主子,给了太多脸面吗?倒惹得他们作起来了!若不是今儿额娘从宫里接了姑娘我回府里来,凭着我额娘那单薄的小身量,这水果儿还不得砸到你们主母的脸上去了?!”   听完这话,舒兰的母亲徐佳氏一下子气急起来,急吼吼地冲上来便想挄舒敏巴掌。舒敏往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礼,“四叔母,您这般不觉得有些失礼吗?舒敏是个小辈儿,不会讲话而已……况且舒敏已经给您行礼了。说起来伸手不打笑面人,您这般又是为何呢?”   徐佳氏被郑嬷嬷用身子拦住,只能生气地叫骂,“哼,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居然说我们是禁不起伺候的人,难不成你们这府上的下人还是要分人才伺候的吗?”她一看见这个小姑娘就气得不行,明明自家的女儿也不错,明明自家女儿也会琴棋书画,为什么那些个族人就总是看着这个小姑千般万般的好,却觉得自家女儿一文不名的。就连说起来选秀的事情,大家也都指望着这个女孩儿能进宫或是被指给皇子做个皇家妇,而自己的女儿却连个管教嬷嬷都不给请。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姑娘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有着一个好家境吗?   舒敏听了不由得冷笑,“叔母这话说得便奇怪了,舒敏何时曾说过这样的话了?还是叔母这般想自己了?若真是叔母想的,那便把舒敏想的忒不堪了!”   徐佳氏恨恨地跺脚,“哼,不堪?你还真是不堪,何止是不堪,简直是无耻!”   赫舍里氏听见女儿被这般贬斥,便想开口驳斥那不知好歹的徐佳氏,却不料被女儿轻轻用手臂拦住了。   舒敏微微低头一笑,这话说得还真是毒呢!眼角的余光却已经看到了那个徐佳氏家的家主,舒兰的父亲。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泪光,仿若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而这一幕正好被和费扬古一起走过来的舒兰父亲看了个正着。舒敏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哭腔,眼角的晶莹衬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令人怜爱。舒兰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发暗。乌氏族人哪个不知道费扬古大人最是宠爱这个掌上明珠了?再一想到自己想摆脱自己这位族兄帮忙处理的几个商铺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个一来大人府上就喜欢胡闹的婆娘,心头就是一阵火起。   “叔母,不知舒敏究竟哪里得罪了叔母,竟让叔母这般想要掌掴舒敏……”委委屈屈说完,舒敏还欠着身子行了一个全礼,按着礼制,对这样的族人,舒敏这种身份是不需要行全礼的。“求叔母原谅舒敏,舒敏人小,年少无知,叔母就不要因为舒敏不懂事的言辞怪罪舒敏了……”声音温软,表情无辜,尤其放在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上,看起来尤其惹人怜爱。   费扬古当然也看到了自家小女儿的行为举动。两道剑眉一下子便皱了起来。好几次夫人都说,自己族人都还是好相与的,唯独这个四族弟的家眷是蛮不讲理得很,自己却找理由说是同族之人,让夫人暂且忍让一二。谁曾想居然姑息到欺负到自家女儿身上了。舒敏这个女儿因为从小乖巧聪颖,自己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看着女儿这般哭泣的样子,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随即便扭过头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点头哈腰却脸上也是一片尴尬的族弟,“贤弟,你家夫人这般,不太好吧。”   当然,徐佳氏并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方向慢慢走来的两个家主,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丈夫想要求人办事的族兄都看到了舒敏那个小丫头的一脸可怜样。她现在只是想要冲上去把这个死丫头的脸划烂,她就是看不得这个小姑娘比自己家的女儿漂亮。正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要抢上几步上去对舒敏动手,却不料身后一个人使劲儿扯住了自己的胳膊肘。   徐佳氏头也不扭,只是想要挣开,“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拦着我去打这个臭丫头……”   却不想身后的力道更是大起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徐佳氏听到声音一惊,扭头看去,脸上顿时惊慌成一片,脸色各种变换如同颜料铺一般精彩,“老,老爷……您怎么……”再一看自家丈夫身边一脸怒色的费扬古,心下更是没底儿,连“大伯兄”这个称呼都叫不出来了。   她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今天真的完了,即使以前自己怎么欺侮那个性子温和的赫舍里氏都没有暴露,但今天,因为舒敏这个小丫头,她的一切本性完全暴露在了自家丈夫和这个需要仰其鼻息的大伯兄的眼睛里。   费扬古并未搭理挡在路中间的徐佳氏,只是轻轻用手指为自己的小女儿抹了抹颊上的泪水,“敏敏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   舒敏摇摇头,故意用着哽咽的声音,“阿玛,没什么的……只是敏敏不会说话,惹叔母不开心了而已……阿玛不必为了敏敏的小性子费心思的……”   费扬古却仿若没有听到舒敏对徐佳氏的求情,只是扭转头去冲身后的族弟说,“贤弟,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   那舒兰的父亲却是个眼神极活的人,看着这样忙是一个躬身下去,顺手还揪着自家媳妇一起行礼,“大哥,是内子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弟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内子的。那件事还求大哥帮小弟周旋一二。”简直是开玩笑,怎么能因为这个内宅妇人不懂事的举动就毁了自己的生意呢?相比之下,还是这位三品大员的族兄的权势更重要些啊!   费扬古看他如此,便沉吟了一下,“既是这样,为兄还是看在祖宗的面上去为你周旋一二吧……只是,你内宅的事情就得你自己整治清楚了……”   舒兰父亲一听,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那小弟就谢谢兄长了!小弟也不多叨扰,就先别过了,改日,小弟定会再登门拜访。”   费扬古点点头,“也好,哪日你空闲了,自来我书房便可。”言外之意就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带你那个欺负了我女儿的妻子来了。   两家人便一同朝着垂花门出府的方向走去。舒兰和舒敏并排走在后面。舒敏本低着头看着路面,突然感觉到旁边一道怨毒的目光射向自己。抬头看去,是自己身边的舒兰。舒敏浅笑,“怎么,心里觉得不舒服吗?”声音轻柔如同耳语,脸上的笑容却璀璨如星辰。   舒兰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刚刚舒敏是在做戏,即使是她也看出来了,可是父亲和大伯偏偏信了这个一脸伪装的丫头,而委屈了额娘。她的手攥得很紧,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打舒敏的冲动。   舒敏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雪花一般转瞬即逝,随即,是冰冷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看的舒兰瞬间有一种寒冬腊月穿着中衣跪在雪地里的冰冷感觉,冷到彻骨。“你知道吗,这便是权势,你没有时候会让别人践踏你,你拥有了便能够踩踏别人的东西。”似乎连声音都是冰冷的了,让舒兰在这样暖和的夏天后背一凉。她已经快九岁了,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样可怕的感觉。随即眼神一闪便急急走了几步,跟上了自家额娘。   舒敏看着对自己避如蛇蝎的舒兰,也没有继续随着她的脚步追上去,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继续站在原地。一直看到舒兰的脚步迈出了垂花门还扭过头来似乎是畏惧一般地看了自己一眼。   舒兰直到坐在了自家的马车上,心情依旧不能平复下来。她现在后悔自己最后又扭回头去多看了一眼,却将自己这位堂姐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一个清楚,那样的表情,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舒敏看着舒兰一家离去,心里默默想了想。刚才自己的表现也不算过分,若真的是按照自己所知道的那样,这个族妹有可能将来会接替自己的位置,还不如现在就给她点厉害瞧瞧,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这边方才处理完,舒敏刚刚回到自己的晴雪阁,坐下还未顾上喝一盏茶,只是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秋画去收拾,春书便急急走进来,“主子,万家媳妇来了。”   舒敏一听,“万家的媳妇儿?是怎么一回事儿?”万家媳妇儿舒敏并不陌生,这个是万管事的老婆,专门负责内宅的器具管理的。因为那次舒敏在父亲生辰上面在器具管理上颇有些成效,赫舍里氏就索性将府里这一块儿的事情交给舒敏去管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舒敏仗着前世知道的一些仓库管理的办法,还真是有不小的好成果,家里器具不明原因丢失和损毁的情况减少了许多。   只是这万氏向来是个知进退的,在这么多丫鬟婆子里面是很得舒敏心的有分寸的人,这次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向来精明能干的妇人也要找自己来亲自过问呢?   其实舒敏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扶额,她发现,自己虽然只是进宫住了不到三天,但是这三天赶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仿佛是专门把这些事情堆在了她不在家里的这几天一样。自己一回来,便是各式各样的问题扑面而来。   万家媳妇儿一进来舒敏晴雪阁的花厅,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办事不周,求主子责罚。”脸上全是自责,却看不出一丝的侥幸或是口是心非。   舒敏示意身边的春书去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万家嫂子,起来回话吧。虽说我是主子,但你也是这府上的老人了,什么大事件竟让你这么一声不发地就跑来我这儿请罪了?”将秋画斟好的茶水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不得不说,秋画这丫头沏茶的水平是越发高了,出来的茶水不仅不热不凉,茶香也很饱满,眼看着已经能出师了。   万家媳妇虽然在春书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但依旧是垂着头站在舒敏的面前。“回主子,奴婢实在是没有颜面来见主子了。主子将那样的差事儿交到奴婢的手里,奴婢居然就这么没了主子的脸面。”万家媳妇其实心里是很懊恼的,因为,在整个府上,能够被这位小主子赏识绝对是一件可以被引以为荣的事情,毕竟,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小主子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自己这次居然因为一时不查,就办出了会让这位小主子失望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舒敏淡淡地喝着手上的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很聪明的,自己也是因为当初看上了她的这一点才会让她从那么众多的丫鬟婆子们中间脱颖而出的。而来到这个世界,舒敏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因为跟聪明人打交道,可以省掉不少的麻烦。就像现在,这个万氏很聪明地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禀报,而不是先自作聪明地将事情遮掩下去,等自己查的时候再发现,再去解决,这本身就是聪明人才能做出的选择。若是那些有点儿小聪明的人,肯定会在问题出现的第一时间,先想办法瞒下来,等到瞒不住的那一天再想办法用最不容易出问题的方式搪塞过去,但显然这样的处置方式,在舒敏这里是行不通的。   就像,在整个府上的器具管理制度上,舒敏实行的是类似于连坐的惩罚机制。譬如,你这一层被查出了问题,那么,很好说,从你这一层开始往下的每一层都会被处罚,而且这种很大力度的处罚是不会有任何原因也是容不得任何人求情的。若是想要得到宽宥,很简单,找出问题的根源,那么其他没有参与犯错的人便不会被惩罚了。这样一来,便在一切做事的人中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现世的监督制度,也就不会有太多的人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了。   终于将茶盏中的渍梅子含到了嘴里,舒敏轻轻舒了口气。这么多的零食里面,她最喜欢的还是这种酸酸甜甜的渍梅子,每次在茶水里泡开再进到口中,别有一番滋味。   抬眼笑了笑,舒敏的声音还是温温的,“万家嫂子,若是我没有记错,你管得应该是内宅的器具吧。”   万氏终于等这个小主子说了一句实质性的话,恭敬地回答道,“回主子,是的。奴婢是内宅里管器具的。”   舒敏点点头,“嗯,那便是,这次族会上启用器具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吗?”   万氏一愣,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位小姐去。还好自己从未生出过那些龌龊心思,要不然定会死的很惨的。“主子说的没错。也是奴婢失察,居然让那贱人钻了空子。”她现在还真是懊悔不已,居然会让那个该死的丫鬟趁着小姐不在家就趁机钻了空子。现如今若不是自己还有些聪明劲儿在,早就被小姐一同处置了。   舒敏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词儿,“那贱人”,由此可见,是个风评不怎么好的丫鬟了?而且这个丫鬟还是能够和器具管理扯上关系的。   在古代,一般被称作贱人的女子都不不怎么一般的。不是与骂人的妇人家的夫君有什么牵扯,便是和很多男子有关系了,风评一定会不怎么样的。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骂人的女子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过舒敏看了看站在地下的万家媳妇,便很轻易地将后面一种想法打消了。   综合自己知道的,和秋画无意中透露给自己的府上的各种八卦,舒敏将这个人选锁定了。   清甜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因为咬了梅子稍稍有些含混,“说吧,宋格格院子里的翠红究竟又做下什么事情了?”   万氏一听,心里更是对这个小主子刮目相看,自己还未禀报,这位无所不知的小主子居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要来告谁的状了!简直就是未卜先知的仙人啊!“主子英明,就是那贱人毛手毛脚动了器具。主子真是英明啊!”说着便准备跪下。   舒敏微微一抬手制止了万氏要下跪的动作。其实,会猜到那个丫鬟的原因很简单。自从万氏成为自己亲自遴选上来的管事之一,她就吩咐过秋画,要努力将自己手下的这些个管事的八卦打听清楚了。   而不得不说,这个万氏的事情实在是太让舒敏记忆深刻了。因为母亲在府上治理的不错,父亲这几年并未再收过什么通房,纳过什么小妾,只有偏院儿里当初舒云的亲生姨娘,宋格格一个妾室在府上。而那翠红是宋格格的几个大丫鬟之一,曾经是打过自家阿玛的主意的,但后来发现阿玛并没有那份儿心思便绝了那个念头,府上的大少爷又不是她一个妾室房里的丫鬟能够肖想的,最后便将目光放到了那些个能干的管事儿身上。   说来也邪门儿,明明府上那么多管事,未婚娶的也不是没有,可这翠红还就偏偏瞧上了那个姓万的管事,也不看看那管事家里尚有一个容貌身姿才能样样不落的当家媳妇,便二话不说地扑上去了。这么一来,自然让万家媳妇儿心里格外不舒服,但是,因为是宋格格的贴身丫鬟主动投怀送抱,她也没什么能说的,这宋格格在府上虽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却也比他们这些奴仆们强了太多。心里即使再有气也只能暗暗忍下,生怕自己惹得那翠红恼了,会打蛇随棍上,直接求宋格格将她赏给自家夫君,到那时自己才真正是打落牙齿往肚吞了。   舒敏静静看着万氏脸上变幻的表情,也在心里有些同情这个女人。想起那些男人便不由得更有些生气。要真是什么富人家也便罢了,她再有本事也不会管到人家府上去,可这一个自家府上的小小管事,居然都能够做出这样背叛发妻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万管事本就没什么本事,如今舒敏尚未将他遣出府去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万氏媳妇实在是个伶俐人。既然如此,便用自己的手帮上这个万家媳妇儿一次吧。   对身边的秋画吩咐,“秋画,去吧,差个人把咱们的翠红姑娘请来吧。”   秋画点点头便下去了。   舒敏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些困了,轻轻打了个哈欠,方看见花厅外秋画带着一行人走来了。向来嘻嘻哈哈的秋画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看。   再想想时间,舒敏便心下了然,看着那翠红在其他丫鬟婆子的推搡下进了花厅,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哟,咱们翠红姑娘的架子还是真大的可以啊!我这个府上的正牌儿小姐都请不来了呢!”   那翠红本来想要仗着自己是宋格格的贴身丫鬟,来舒敏这里撒一撒威风的,却没想到一扭头看到了万氏。心下就是一紧,难不成是这个贱人来找小姐告状,要找借口处置自己吗?   随即也不管其他人究竟是什么神情,便指着那站在舒敏身侧的万氏破口大骂,“贱人,一定是你来挑唆小姐,要借小姐的威风骑在我的头上的!小姐,您休要听那贱人胡言乱语,奴婢清水儿一般的人儿,怎么能平白的让那贱人扣了一身的脏污!”声音尖利刺耳,让舒敏偏头捂了捂耳朵。   等翠红的一声嚎叫落下,舒敏才缓缓抬头,“翠红姑娘,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翠红听了一怔,是啊,她虽然刚刚一路上磨磨蹭蹭,但是也不知道这位小姐究竟找自己是为什么,遣来的几个下人也只是说,小姐请自己前去问话的,并未说是因为什么。自己这么叫嚣起来,反而是太过沉不住气了。   舒敏看着翠红像是调色盘一般的脸,心里冷笑,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人,而自作聪明则是最大的愚蠢。还真是应了现世的人们很喜欢说的一句话,不作不死呢!   连眼皮儿都不抬,舒敏淡淡地来了一句,“冯嬷嬷,帮咱们翠红姑娘选个听事儿的好姿势吧!”冯嬷嬷虽是晴雪阁的管事嬷嬷,但在这晴雪阁权利最大的,除了姑娘主子和那两个大丫鬟之外,也只有姑娘的奶妈陈妈了,这冯嬷嬷顶多能排在前五里面。听的姑娘的吩咐,冯嬷嬷也不多说,上去就是一脚,正中翠红的腿弯,本还想站着挣扎的翠红好不防备便跪在了舒敏的脚下。   跪下的翠红似乎是很不甘心,膝行了几步上前抱住了舒敏的腿。舒敏一皱眉,就狠下心踢了一脚,将抱住自己腿的翠红踢开一边。   翠红抬起眼来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家这个备受宠爱的小主子。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别提有多么惹人怜爱了。看着这样的女子,舒敏也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心狠了。但一想到只有杀一方能儆百,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去。   舒敏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花厅一侧的赵家媳妇儿,这个妇人是府上专门管内宅制度的婆子,一般情况下若是家里的内宅制度上有些什么问题,要请家法,便都会有这个赵家媳妇儿在场。   “赵妈妈,不用我多说,就刚刚咱们翠红姑娘的做法,该是怎么个处置法儿呢?”   赵家媳妇儿微一颌首,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府上真正能做了内宅的主的除了那位只管着大事儿的夫人就是这个坐在花厅主位上的嫡小姐了。“回姑娘,按照内宅法度,咱们府的戒律里面有规矩,凡是妨害主子,顶撞主子,不服主子的,当掌嘴二十。”   舒敏点点头,“好,那么在主子面前搬弄口舌,教唆主子呢?”   赵氏依旧是微微垂着头,“回姑娘,若是这第二条,应当掌嘴十五。”   舒敏点点头,“好,那便先这般处置吧。”她当然很想将这个翠红直接打一顿,想办法知道那个失窃的宋朝花瓶究竟到了哪里,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有万氏这一个人证是不够的。   被其他人制着跪在地上的翠红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这位小姐还不知道她的主子让她做的那件事吗?难不成,这万氏来这里告状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做的那件事情了吗?   转念一想,可是若是不知道那件事儿,这样的处罚未免也有些太过了吧。还未细想,跟在赵家媳妇儿身边的婆子倒已经撸起了袖子抡圆了胳膊,眼看着蒲扇般的大手掌就要向自己这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过来了。翠红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无可奈何身后两个力大无比的婆子将自己实实在在固定在了原地,任是自己如何都动不了一丝一毫。   几个巴掌下来,翠红已经头晕眼花,自己都能尝出来自己嘴巴里鲜血的咸味儿。她的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圈子,一直在想要不要将那件事儿说出去。但总是想了一下又忍住了。她现在说了固然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只是,若是那小姐并没有能耐保住自己,再让那位心狠手辣的主儿捉住自己的错处儿,那只怕就不只是皮肉之苦的事情了,有可能她这条小命儿就没了。思量再三,还是抿紧了嘴巴。   在翠红挨打的时候,舒敏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子。不得不说,能经受住这样的责打的,也只有这个时代的下人了。她并不奇怪为什么翠红现在还没有将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只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小姐的地位还是不很信任。要真说她是信守承诺,念着主仆恩情而不肯在这紧要的关头背主,舒敏是不信的。这个翠红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命所以才会犹豫罢了。   因为舒敏这边儿的动静有些大了,赫舍里氏派了身边的竹儿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儿,舒敏淡淡吩咐让竹儿回去回母亲就说是自己在处置些不听话的奴仆罢了,让母亲不必担心了。   还未等竹儿走多远,在偏院儿咏荷院的宋格格便急急忙忙地朝着晴雪阁赶过来。   竹儿向来是个懂礼的,看见宋格格便是倾身行礼,“奴婢见过格格。”   宋格格可能是因为走得有些急,连发髻上的钗环都有些歪斜,只是她自己还不自觉。看见竹儿只是说,“啊,竹儿姑娘好。咱们姑娘究竟是在院儿里忙些什么呢?”   竹儿还是微微地一颌首,“格格这话奴婢不敢回,毕竟是主子做的事儿,做奴婢的哪里能去插嘴拨舌的呢?奴婢还要回夫人处回话,就不耽误格格的正事了。”   宋格格知道这梅兰竹菊是夫人身边儿得宠的几个大丫头,听得人家说还要回去主院回话,也不敢多留,“那竹儿姑娘便去忙吧。我自己去看看便成了。”   竹儿又是一行礼便就此别过宋格格往主院走去。   翠红的巴掌还未挨完,宋格格便急匆匆地朝着晴雪阁的花厅抢了进来,全然不顾那些个礼法制度了。   舒敏本来在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花厅进了人,怎奈得身边的秋画是个眼睛毒辣的人。偏偏声线还极为明亮,“哟,这宋格格怎么说也是咱们府上的半个主子呢,怎么这么点儿礼制都能疏忽了呢?”   按着礼制,若是府上的侍妾见到嫡子女是要行颌首礼的,虽不是大礼,但也是不能废的规矩。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没有位份的原因,对于没有位份的侍妾来说,就像是通房丫环一般,根本不能用主子的礼节去对待。   舒敏听见秋画的声音,从茶杯中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阳光下有些仪容不整的宋格格,连眼睛都弯成了两钩新月。只是一刹那脸上便又换成了那一向平淡的微笑,冲身边的秋画说,“臭丫头,怎的不看宋格格这般着忙,只知道在哪里搬嘴弄舌的,还不赶紧去给宋格格端张椅子去,让宋格格歇着?”   复又自己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案上,向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把格格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催过来了。我这边儿并没有派去什么不长眼睛的刁奴三催四请啊,格格怎的这般着急呢?”抬头看看宋格格头上有些松动的钗环,“竟是跑得连仪容都不整了,这可让敏敏如何是好啊。”   宋格格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小姑娘,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股闷气。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女儿始终没能压过这个小丫头去,就那么凄凄惨惨地打发嫁了人。而这个小姑娘现在锦衣玉食金枝玉叶地生活着,每每想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的段数明显还是要比她那个女儿高明许多了。看着舒敏这般,也是微微浅笑,“姑娘说笑了,只是我听说我的人做了错事儿,惹了姑娘处罚,故而有些心急,寻来看看。”   舒敏听完,点点头,径直往回走去,丝毫不管身后的宋格格是什么面目表情,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这般说来真是难为了格格了!就这么一个刁奴,居然还要烦劳格格亲自前来探看求情呢!”   宋格格看看跪在地上的翠红,那张脸已经红肿地不成样子了。并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脸上陪着笑,“姑娘这话,毕竟是主仆一场的,怎好把事情做得那般决绝呢?这个奴才不是什么好事业,姑娘处置处置便是了,可不要因这起子小人而气坏了身子才是啊!”   舒敏听出来宋格格的弦外之音,心下不由得好笑,“也就是格格心善了,才能纵容着手下人这般张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户的了。这起子小人若不是严加惩处了,谁知道这些个下人将来会不会不知斤两地把整个的乌府给窃了去呢!格格不必费心了,舒敏的身子还好得很,处理这点子小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你想保她?怎么可能,若是你真的保住了她,别说再也找不到那样古董了,说不定不久之后连翠红这个人都不会出现了!   宋格格看着自己软语温声地劝说并不能改变舒敏坚定的心意,便准备拿出些礼制上的硬框框来让舒敏打消念头,却不料刚刚离开了的竹儿复又出现在了花厅门口,也只是遥遥行了一礼便进了花厅走到了舒敏的身边。竹儿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但是很显然,她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机出现绝不会是偶然。   原来,刚才竹儿在这边的时候,春书已经将这边的事情大概耳语了她一番,她心里有数儿之后便回到了主院去禀告夫人。   赫舍里氏听完只是点点头,嘴里轻轻说着,“女儿就是长大了,这些小事情都不需要额娘去费心了。”说着脸上还浮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竹儿想到自己临离开的时候正正好碰到了宋格格,便又是一蹲身子,“只是夫人,刚刚奴婢从姑娘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偏院儿的那位急匆匆朝着姑娘的院子去了。”说完也不多话,只是站着等自家主子的吩咐。   赫舍里氏听了沉吟一下,“那位吗?哼,倒是想得美,还想骑到正经主子的头上去吗?这样吧,竹儿,还是你,提上些咱们姑娘爱吃的小食点心什么的,去把我的话儿传下去,就说,这府里的奴才,你们舒姑娘有着一切的处置权。去吧,趁着那位还没掀起什么风浪来,早早去把事情办了。”   竹儿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现在宋格格看见竹儿手中的食盒,只以为这是那边给舒敏送来的吃食,并未在意,依旧是权衡着把自己想说的话继续说了出来,“姑娘,不是我说您,只是这仆从啊,怎么的也要看看她主子的面子。古训不都讲了说,要尊天敬地,孝顺父母,哪怕是父母房里的猫儿啊,狗儿的,也要有着一份宽容在呢!”   舒敏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竹儿拿过来的都是自己爱吃的几样,小小的蟹黄奶包,炸的酥脆的鹅油松仁儿卷儿,还有很多种小吃,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衔了块儿才抬起头来。“格格这话,舒敏听不太明白,这格格是父母房里的,舒敏自是明白的,也是尊重的,可什么时候这位翠红姑娘也是父母房里的了呢?”转头看向身边的竹儿,“竹儿姐姐,你可是额娘房里当差很久的了,不知你可曾见过主院里有那么一个丫头?”说罢还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红肿着脸的翠红。   竹儿心里为自家的小主子的智慧暗暗高兴,脸上也是笑意连连,连声音都带了笑声儿,“姑娘净是说笑了,奴婢当差这么多年了,哪里还在夫人的院子里见过这般的奴才呢?况且,就算奴婢是夫人院子里的,犯了错也是任由姑娘您处置的,这个是夫人的意思,咱这府上一众的奴才但凡是叫您抓住错处儿的,都是由着您处置呢 !哪里还由得其他人来说三道四呢?”说完还用眼睛瞟了瞟站在座位上一脸绛紫色的宋格格。   现在宋氏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一次来纯心就是让这个小姑娘逗着玩儿了,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如此想着,恨恨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翠红,这个死蹄子最好死了才好,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去周旋。这小贱蹄子握在手上的东西大不了折了就是了,断不能因为这件事儿把自己折进去!   拳头暗暗攥着,心里却下着决心。只能放弃翠红和她手上的那样东西了。   舒敏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宋格格,看着她攥紧的拳头,舒敏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个现在已经有些无计可施的女人的想法了。其实瓷器的事儿小,舒敏关键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给宋格格一个警告。   这么多年来,宋格格并不是真正安分的人,只是胜在额娘尚是很有些办法的人,所以,宋格格固然能够在钱财上多贪图一些,但于权利却是一点的办法都没有。而这个翠红无非就是舒敏的一个石子而已,一个一石二鸟的石子。现在能够严惩了翠红,是对宋格格的一个警告,也是对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们的一个警戒。   终于,宋格格重新在脸上铺上了笑容。她不能因为这个小丫鬟把自己搭进去,她还要想办法生下来儿子,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继承这个家的人,脸上的笑容是和当初的舒云一样的僵硬苍白,但是说话的语气明显就要稍微动听些。“姑娘,照着竹儿姑娘这般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遂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翠红,“真说起来,像这起子毛手毛脚的下人,还真得姑娘好好惩治一下,要不这府上还不得让这些个该死的玩意儿掏空了不成?”   舒敏听到宋格格这样的话,微微低头,就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却默默勾起了一抹微笑,自己果然没有想错,这个女人肯定不会舍弃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是为了护着这么一个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小丫鬟的。现在的翠红,纵然手上还有些宋格格的把柄,但,在宋格格看来已经无疑就是一颗弃子了。因为,在宋格格的心中,翠红如今到了二小姐的手里,肯定是不问缘由地打一顿赶出去,怎么可能还会把自己让她做的事情说出去呢?   抬起头来,舒敏正好迎上了宋格格自得的笑容,这样便是自作聪明的典型了。“格格说的没错,这下人啊,还真得好好管教呢!”   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格格是打算回去了呢,敏敏便送上格格几步吧!”   宋格格欠了欠身子,“姑娘说哪里话,我自去便是了,那还能劳烦姑娘呢?”其实她现在根本不关心这个嫡女究竟会不会给自己面子什么的,她只是希望着舒敏赶紧将那个翠红收拾了才算完。   舒敏摆摆手说,“我这事情既然已经明了了,不急于一时的,还是送送格格要紧,毕竟像格格这般的贵客一般不来我这个小院子的。”   跪在地上的翠红虽然已经看不出脸的轮廓,但是一双眸子仿佛是喷火一般看着想要轻易脱身的宋格格。便是这样,她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主子就将她当做身外之物一般毫不在乎地留在这里任由这位小姑奶奶收拾了。她根本不念着一点儿主仆恩情,当初自己又是为何要拼命地替她维护?!翠红现在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跟了这样一个不讲情分的主子,后悔自己眼拙要帮着这么一位主子,更后悔当初信了那贱女人的胡言乱语,把自己落得如此田地。   两人相携往晴雪阁的外院走去,舒敏故意和宋格格并肩走着,春书则是识相地将宋格格带来的唯一一个丫鬟挤在了后面,因为,她知道她们向来懂礼节的主子这般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这位宋格格说了。   外院的阳光很是明媚,宋格格看着舒敏将自己送到了院中,转过身来准备道别,舒敏轻轻用手牵住了宋格格的袖口,“格格,您知道么,有些奴才们做事情是因为被主子捉住了把柄才不得已为之的呢,这做主子的啊,如何管教奴才可还真是一门儿学问呢!”   宋格格的瞳孔一下子张大了,“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敏微微笑,还是用着那种极低却让人有些后背发凉的语气,“宋格格当真以为大小姐是那么蠢的人吗?一次都做不成吗?”她不算是最蠢的人,只是很可惜碰上了穿越历史长河逆流而来的我的灵魂。   宋格格听到舒敏的话呆立在原地。原来,这就是这位嫡小姐的真面目了。这样的好心机,她自诩会琢磨人,却是她自己再加上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果断女儿都不是面前这个小小少女的对手!她总算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和自己的大女儿的谋划究竟是输在谁的手上了,不是那位坐在主院中气定神闲的蒙古贵女,那位主母,而是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少女。   舒敏说完了,心满意足地看着宋氏的反应,你不是妄想着要再次爬上爹爹的床再生个儿子出来和哥哥争抢家产吗?别说是额娘了,怕就是我,也不是你能等闲胜之的!挥手找来一直站在后面的翠嫣,“翠嫣,赶紧送你们主子回去吧,在那儿楞着做什么呢?”   翠嫣是赫舍里氏安插在宋格格处的人,自然明白小主子的意思,急忙上前搭住了宋格格的胳膊,看着宋氏有些苍白的脸色,翠嫣虽不知道姑娘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着这个向来喜欢欺负下人的女人成了这幅模样,也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还未等到舒敏进院儿,冯嬷嬷便出来凑在舒敏的耳边,“姑娘,那个小蹄子说,有要紧的事儿要说与姑娘听。”   舒敏不必多想,也知道是那个翠红伤了心,准备反水了,摆摆手冲冯嬷嬷说,“你着人将那翠红带下去休息吧,就说,姑娘我等她伤好了,想好了,再来听她回话。”   冯嬷嬷便准备领命而去,舒敏忙忙叫住“等等,就安排在咱们的院子里吧,派人好好地守住了。”   冯嬷嬷不明就里,“姑娘是怕那死丫头跑了吗?”若是怕她跑了,何不如现在就打断她的腿算了?   舒敏摇头,“必然不是的,我是怕有些人想要取了这个翠红的性命。”   晴雪阁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晴朗,舒敏却看了看天气,自言自语了一声,“果然是晴天也要备着伞的,谁又知道那个时候就会狂风暴雨起来呢?”   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虽然有些听不懂,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有的时候说的话并不一定是能听得懂的,但姑娘那般说必然是有着缘由的,只是她们这些下人没那能听懂的好耳朵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似乎有点长,但里面出现了新人物,还希望大家稍微给他们一些耐心。 ☆、第十章   路遇不平拔刀助,原来坏人是老九   果然没有出乎舒敏的预料,翠红是一个心急的人,第二天舒敏派秋画前去拿着伤药看翠红的时候,就给自己带回来了消息说是翠红想要见自己,有必须要说给自己听的话。   秋画回来禀报舒敏的时候,舒敏才刚刚起床,正穿着中衣坐在床头看着一本野史醒眠,春书正端着水盆进门准备让舒敏洗漱。   听到秋画的话,舒敏淡淡笑了笑,把手中的书搁在了床边的小几上,“秋画,过来帮着春书一起替我编头发吧。”   秋画也忙在铜盆中净了手,走上前来就准备帮忙。   可即便是这样,等舒敏完全收拾好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也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   直性子的秋画总是很想不通,为什么向来很爽利的主子今天为什么会不停地挑挑拣拣,连早餐也是挑三拣四的。走在往仆人居住的西厢房去的时候,秋画还是忍不住嘟了嘟嘴,问了出来,“今儿姑娘为何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舒敏听到秋画的嘀咕声,停住了脚步,笑颜盈盈地扭过头来,“我为什么要着急呢?”   秋画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姑娘也知道这是有正事儿要办的啊。怎么还这般悠闲啊……”   舒敏抬起脚继续往前走,“这院子里,今儿有什么正事儿吗?”   秋画听完,才懵懂的点了点头。舒敏看着好笑,用指头点了点她的脑门儿,“你啊,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坐地起价,漫天要钱’吗?”   秋画眨巴眨巴眼睛,这样的句子自家主子怎么会知道啊?   舒敏失笑,果然,这个世界还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啊,虽然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骨子里的自己的灵魂还是那么不愿意适应。   翠红所说的和舒敏猜的相差不多,的确是宋格格将府里的一些古董瓷器趁着家里办事儿比较忙乱的时候,遣了自己手下的丫鬟去拿普通的瓷器或是仿瓷换了,将古董再倒卖出去换钱的。   将这事儿和赫舍里氏说了,赫舍里氏只是淡淡地说,以后会很注意些宋格格的动向的,至于那个翠红,却没有多说。   舒敏本着善心,给了翠红一笔钱财打发到了自家城外的庄子上去做事儿,顺便还给翠红配了一个那庄上的小管事儿的。这件事之后,不只是万氏,就是翠红本人也是对舒敏千恩万谢的,因着本来她去想办法勾搭人家万管事就是自己那个无良主子吩咐的,她本人对那个万管事并没有什么想法。   再说赫舍里这边,自从女儿将这个事情告诉她之后,她就开始警惕这个宋氏了。真说起来,宋氏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安分了许多,但是这件事情却说明了这个女人不只是有钱财上的野心,或许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因为若是因为钱财,内宅妇人的月例钱从来都是没有花处儿的,又怎么可能产出那么多贪念来?女儿未出嫁的还可能会想着多给女儿备上些嫁妆,但是舒云现在已经出嫁了,明显是没有这方面的可能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宋氏还在肖想着什么不大可能的事情,而这事情很可能还不是什么好事。想及此,赫舍里氏嘴角一抹冷笑浮上来,即便是你真有那个脑子想,也得有那个脑子做出来才行。   舒敏这几日是典型的困倦期。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自己来了这个时代之后,就总是睡不醒一般。前世的她也曾经因为很多的原因熬夜通宵,但也从未像现在的自己这般困倦。尤其是这典型的初秋秋老虎的天气,更是让她昏昏欲睡。   晴雪阁的院子里有一株很漂亮的海棠树,每当舒敏恹恹地窝在树下的榻上的时候,春书总是调笑着说舒敏就像古时候的寿昌公主一般,想要在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花印子。而舒敏却总是笑笑便继续半睁半合着向来大如杏核的眼睛。寿昌公主她是知道的,只是寿昌公主是卧在梅花树下的,卧在一树海棠之下的却是那个红颜祸水的杨贵妃呢!   这天,舒敏本来手里拿着一本宋词集子正窝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手上还时不时拈起一颗渍梅子放进嘴里,只有梅子的味道才能让她多清醒上一会儿。   看着头上的太阳,舒敏正准备让秋画和春书把自己的阵地从院子里挪回到小亭子中,额娘身边总是给自己传信的竹儿又来了。   “姑娘您现在不忙着吧?”竹儿总是声音温软,笑容恬淡,看着就让人舒服。   舒敏点点头,“嗯,没事儿,有什么事儿竹儿姐姐说吧。”   竹儿浅浅一笑,“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刚才主子说了,有姑娘的友人约姑娘晌午过后申时左右在城里的茗心茶馆儿见面呢。主子交代奴婢,说是让奴婢劝着点儿姑娘,不要使小性儿,最好去了是正经呢。”   舒敏听了竹儿的话,一不留神让梅子核硌了一下牙。额娘这是什么意思?还嘱咐自己最好要去,自己为什么不去呢?难不成,是宫里的那一位,额娘怕自己猜出来故而不想和他相见,会使小性儿不去吗?这还真是一件恼人的事儿呢。抬头看着竹儿向来恬淡的脸上有些轻微的为难,舒敏还是老老实实挂上了笑容,“竹儿姐姐放心吧,回去和额娘说,我一定不会使小性儿的。”只是去了见到那个人会不会使小性儿就另当别论了。   竹儿听得舒敏的回答,行了个礼,“姑娘真是抬举奴婢了,奴婢这便回去给夫人回话。”   舒敏摆摆手,“嗯嗯,竹儿姐姐去吧,你既是常来走动的,我也就不讲虚礼送你了。”   坐在床上,舒敏扶额。真是阴魂不散啊,她印象中历史上的这位可不是这么死缠烂打的人啊!难不成是因为他现在还太年轻的缘故吗?!可即使是有些不愿意,有些惆怅,舒敏还是规规矩矩地打扮了,吃了些零食带着春书出门去了。毕竟,这个即将见面的男人是她未来的夫君,如果不能完全避开不见,那怎么也不能在自己尚未嫁给他的时候就惹恼他啊!   茗心茶馆的外面是繁华的大街,舒敏实在是想不出来在这样的大街边的茶馆会清静到哪里去,但是没办法,那位爷选了这么个地方,自己也只能跟着来了。她的手上提了一个小油纸包,是最近京城里才流行起来的牛油酥,说白了也就是用牛油炸成的小点心,舒敏主要是贪恋那味道像极了自己前世吃的一种酥软的小牛角面包,那是自己最爱吃的一种零食了。正是朝着茗心茶馆走去的路上,舒敏忽然听见了相邻的小巷子里有着一阵女子的哭泣声。   舒敏凝眉听了听,几次想要迈开步子离开,但是那哭声就像是一根丝线一般,牵引着舒敏的心神。直到身边的春书看出来自家姑娘的踯躅,还是开口劝道,“主子,若实在是放心不下,便过去看一眼也好。”   舒敏听了春书的话,便下定决心朝着那边走去。   说是小巷子,但其实只是没有那条街道宽阔繁华罢了,但是街上还是有着不少人的。哭声似乎是从围观的人群中传出来的。   舒敏和春书仗着自己身材娇小,从人缝儿之间钻了进去。人群之中的空地上,坐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姑娘。满脸的泪痕,看上去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姑娘身前站立着一个华服的少年,只能说是少年,看上去顶多大舒敏一两岁的样子。   那姑娘梨花带雨地哭诉着,“这位少爷,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虽然家里只是小门小户的生意人,但,我还不至于卖身为奴仆啊!少爷,算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不行吗?”   那华府少年长得也很是清秀,只是一直蹙着的眉让他的脸上多了些不和谐。听得姑娘的话,少年撇了撇嘴,“姑娘这话说的可笑。方才是你不小心毁了我的车子,怎么能不照价赔偿呢?”   那素衣姑娘依旧是微微带着哭腔,“少爷要赔偿便罢了,如何上来便是要小女子去为奴呢?这本就是不可能的赔偿啊!”   舒敏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这个少年也有些胡闹了,就算是将整辆车子毁了也不至于要一个姑娘卖身去做赔偿啊,这个小公子看上去清清秀秀,竟没想到是这样蛮不讲理之人。   舒敏再仔细一看,那女子虽是满脸泪痕,但丝毫不损她的美貌,难不成,这个小公子是看上了这个姑娘的美貌吗?想到此处,舒敏的眉头皱成了疙瘩,真是想不到,一个如此年少的人居然已经生出了这样龌龊的心思!看向那小公子的眼神不由地更是多了几份鄙夷。   少年依旧是满脸不在乎高高在上的表情,“你说得轻巧,爷也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才会这样便宜你,要不然,就算是你自己要卖身为奴也赔不起爷的这辆车子!”话语里已经用上了“爷”,显然已经有些不满意了。说完,也不等姑娘反应,就挥挥手对身边的两个随从说,“阿大,阿二,你们去,给爷把人绑了!”   那两个随从便要伸手上前捉住姑娘,姑娘拼命往后躲着,怎奈自己根本不是那两个五大三粗的随从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捉住了。   舒敏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叹了口气,老天爷就知道她肯定是看不下去的。顺手就抽下了旗装下系在腰间的软鞭,一步上前。一甩便缠住了其中一个随从的手腕。“那位小公子请留步!”清越的声音如莺啼燕语。   已经转身而去的华服少年听到这样动听的声音,也不由得扭转了头,转头一看,是一个秀色可餐的小姑娘,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这位姑娘要搀和小爷的事情吗?”   舒敏手上并不放松,只是嘴上还是很客气的。“我也没什么想要搀和的,只是觉得有些有失公允罢了。”   看着华服少年挑起的一边眉毛,舒敏继续往下说着,“只是觉得,小公子这般强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觉得公子稍有些过分罢了。不管是什么过错,得饶人处还是饶人些好,更何况只是车子损毁了,算些银钱赔偿便是了,何必非要让这位姑娘去您府上做丫鬟抵债呢?”   华服少年听得舒敏的话,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下子朗声大笑。笑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停下来。只是眼中的冷光却不像是方才大笑的人。“姑娘说的也忒好笑了。难不成,爷还不知道爷的车子究竟值多少钱吗?手无缚鸡之力,看样子,姑娘你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舒敏定定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有些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打算做什么,所以只能这么静静地观望。   那少年看舒敏并不答话,继续说道,“姑娘,看你也算是秀色可餐。若是你真的怜惜那位姑娘,倒不如自己随我到府上来!”   舒敏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最近对自己有不轨之心的人怎么这么多呢?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居然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想要让自己去他家为奴为婢了?!“小公子想的也忒简单了。难不成这大街上随意一个姑娘,小公子看上了都要拉回家去做奴仆不成了?!”真是天真,难不成还是天家的公子吗?居然嚣张成这般模样!   少年听得舒敏的反驳,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阿大,阿二,把她给我擒了,爷我还真要看看,这毁我车驾,又搀和我事情的两个丫头小爷我到底做得做不了这个主!”   那随从应了一声还未动手,便听到了一个舒敏极为熟悉的清朗声音,“九弟休要胡闹!快住手!”   舒敏一愣,九弟?!难不成,这是天家的哪位公子吗?!   茗心茶馆中,坐在椅子上的九爷一脸便秘地看着面前的舒敏端端正正给自己行礼。顺便抬起眼来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四哥。   舒敏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尴尬,只是行着标准的宫礼。“奴婢乌拉那拉氏舒敏见过四阿哥,九阿哥。”   胤禛脸上的表情又有些冷凝,“不是和你说了,在我面前不必这般的吗?”   舒敏面上没有表情,“九爷在,奴婢不敢逾礼。”   老九坐在位子上冷哼一声,“你现在倒是害怕逾礼了,方才那般的大胆都去哪了?”   舒敏依旧不抬头,“那是因为方才奴婢不知是您,若是知道……”若是知道,自己可能也不会放任不管吧,毕竟那是一个无辜的少女。   胤禟听到舒敏的停顿和迟疑,不由不满地追问,“若是知道呢?若是知道爷的身份呢?”   舒敏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若是知道是九爷,奴婢怕是要用其他的法子解决了。”就比如说是像今天一样的情况,只不过今天是胤禛自己寻来的,若是她知道,应该会主动去找胤禛来处理吧。   胤禟一脸“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下去,“四哥,弟弟真是想不通,你怎么会私下里约这样的女孩子出来玩耍!”   胤禛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九弟会说这样的话,还未来得及回答,胤禟就站起身来,“既然是四哥您约出来的姑娘,小弟就不打扰了,告辞。”又看了一眼舒敏,摆摆手“你不必行礼了,爷走就是了。”   胤禟走后,舒敏显然放松了许多,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轻啜着,从小窗户里时不时地瞄几眼大街上的繁华景象。   胤禛也端着一杯茶,向来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舒姑娘方才怎么和九弟那般规矩?”   舒敏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了胤禛一眼,“枉四阿哥才识过人,居然忘记了当初我是怎么对待你的了?”自从那次马场之行之后,舒敏就对胤禛随意了许多。她突然有些摆正了心态,既然躲不过了,那就接受吧,说不定结果还会积极些。   胤禛被舒敏剜了一眼,自知理亏地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当初,舒敏对自己的那副模样,比起今天对待九弟的样子只怕是过犹不及了。便点点头说,“那,你日后见到他也还是那般规矩吧!还是不要太亲密了为好。”   舒敏心里冷笑,这不,现在就开始他的占有欲了,到将来还了得吗?嘴上却不客气地回到,“难为向来不爱讲虚礼的四爷这般教导敏敏了呢!”   胤禛听出了舒敏话中的刺儿,却还是装作没有听到一样厚着脸皮,“舒姑娘不用谢我,这也是为你好嘛!”   舒敏翻着白眼儿点点头,“四爷不必担心,敏敏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就知道男人都是一样的,拥有着疯狂的占有欲。   却说这边胤禟回了宫,想起来舒敏当时在街上的灵动样子,方才觉出来,后面茶馆里面她的规矩样子只是表象罢了,自己是被那个机灵的小姑娘给耍了!本来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一想到阳光下舒敏那双晶莹的眸子,心上的烦躁却一下子消失殆尽。说起来,这么多年生活在这样一个繁花似锦的皇宫中,什么样的美女他没有见过,却只有舒敏的那一双宝石一样的眸子让自己觉得有些不同,就像是什么东西酸酸涩涩地撞到了心房里一般。 ☆、第十一章   晴天一声霹雳响,太皇太后驾鹤归   即使舒敏是一个有着成人智慧的少年人,即使她会治家会御下。但是她毕竟不是在小说里频繁出现的有着金手指或是什么特殊技能的清穿女。   她曾经每次看到小说中出现的那些个拥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才能的女主总是嗤之以鼻,笑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难不成是玄幻的小说科幻的电影吗?只是这次,舒敏却真的希望自己能有个像那些个摸不着头脑的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拥有着一个所谓的“神奇空间”或是数不尽的秘药,哪怕这些都做不到,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师傅或是几个上天入地的师兄也是好的。只可惜这些她只是想想罢了。   她的蝴蝶翅膀果然也是没有多大的用处的,即使可着劲儿扑扇,却依旧改变不了那位早就应该仙逝的太皇太后老祖宗离开的宿命。农历八月十五刚过,宫里传来消息,那位无比贤能的老祖宗,那位教育出“千古一帝”的伟大的女人,永远合上了她的眼睛。   赫舍里氏与老祖宗的感情自然是极深的,宫里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赫舍里氏本坐在前厅研究着舒敏猎奇淘回来的《撷芳谱》边看边和旁边沏茶的舒敏时不时议论上几句,还想着有机会进宫的时候自己与舒敏支使几个丫鬟好好地做上些胭脂膏子给老祖宗、太后和几位妃子娘娘享个新鲜的,却不想竟是得了这样的消息。当时手上的茶点盘子就没有抓稳,两眼一黑,脆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舒敏看着自家额娘就那么一下子两眼一翻栽在榻上,一向的冷静自持也不能维持了,急急忙忙地叫着“额娘!额娘,你醒醒啊!”一边派梅儿去寻常来府上的张太医。   等舒敏将赫舍里氏好不容易叫醒,却发现自家额娘的眸子里除了水光便只剩下一片的迷茫,再不复以前那么精明灵动。   舒敏吓得要命,她知道,自家额娘是老祖宗很亲近的人,虽然进宫里去的时候还需要自称是奴婢,但是在老祖宗的心中,额娘就是最亲近的侄孙女,是草原上最美丽温顺的羊,而在额娘的心中,老祖宗就如同自己的亲玛嬷一般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额娘与老祖宗的这份情谊舒敏才更害怕自己额娘会因为这样的打击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在此时,舒敏懊恼命运的安排是何等的不公。即使她是一个清穿女,却只有这一颗略有些好用却并不一定算是大用处的脑袋,没有那些满地开花的“金手指”和那人见人爱的“好人缘”,更不用提那种求之不得的“神奇空间”了。   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何其多,里面的女主角总是能够取出来很多不为人知的灵丹妙药拯救一些人的性命,而到了自己这里,却只能早慧一些,抓着机会多学习一些,可怎么都达不到那样起死回生的效果了。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医学上只是学了个皮毛的舒敏又怎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呢?   而且,说起来,因为额娘的原因,老祖宗对自己也一直是偏宠着的。且不说那种所谓的清穿女的利用意识吧,就只是因为这个老人单单对自己的那种慈爱,舒敏想想便不由得心中难受落下泪来。再想想额娘更是在出嫁之前曾在老祖宗身边呆了近一年的时间,那一年的时间既是额娘无上的荣宠也是额娘在自己亲人的陪伴下度过的一年。   舒敏还记得当初额娘给自己讲过,草原上不管奶奶叫做玛嬷的,玛嬷是满人的叫法,草原上的人叫“额吉”那种调子拉起来软软的声音,让人只是听了,心中便会暖暖的。额娘没有自己的亲额吉,可是进了紫禁城,那样一个全天下最尊贵,连当今圣上都极为尊敬的人却和自己说,“慧丫头,你自小没有额吉疼你,此后便把哀家当做额吉吧。哀家便是你的额吉。”也是因为这样的过去,舒敏一直觉得,那个看似强硬的政治家其实有着这样柔软的一面,只是因为心疼一个没有亲人陪在身旁的待嫁的小姑娘,纵使族人间免不了偏帮一些,却总也不会有着这样的宠爱。   舒敏满脸泪痕地抬头,却发现自家额娘依旧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只有顺着眼角流下的泪水,心里一惊,别是额娘这么一下悲痛过度,将自己封闭起来,那可就惨了!曾经的她就听说过因为过于悲伤而失语或是出现其他的自闭情况的,若是额娘因为太过悲伤而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舒敏非得自责死不可。   急忙用手使劲儿摇了摇一脸呆滞的赫舍里氏,舒敏忍着哭腔大声喊道,“额娘!额娘!您看看我!额娘!”   赫舍里氏觉得自己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好像身周的一切自己都感觉不到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是疼爱自己的额吉已经离开自己了,另一个声音却拼命反驳者,甚至有些面红耳赤的声嘶力竭。   就在那些争吵反驳的声音中间,似乎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叫着自己“额娘”。额娘“对了,是婧儿!”   舒敏看着自家额娘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睛已经渐渐对焦,向自己看过来,不由得大声哭喊道,“额娘!额娘,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啊,不要吓敏敏好不好!”她看着这样子的额娘真的很害怕,也是她以这样的身份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恐惧,觉得那样面无表情苍白的赫舍里氏好像就要离开自己一样,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   这个时候的赫舍里氏根本看不到自己女儿一脸的焦急,她只是觉得女儿哭喊的声音越发近了,越发大起来了,难不成是婧儿怎么了吗?婧儿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舒敏看着赫舍里氏眼中渐渐清晰的神采,觉得自己大声哭喊这一招还是有些用处的,便继续扯着嗓子哭起来。这时候她也不想去管自己平时端着的所谓高冷的小姐架子了,毕竟在这个世上,这些亲人才是更重要的。   终于看着赫舍里氏的眼神渐渐出现了悲痛的色彩,眼光渐渐流转起来,舒敏松了口气,但还是语气悲戚地对自家额娘说,“额娘,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您这样,让敏敏看着害怕。”不是说她对那位仙逝的老祖宗没有感情,毕竟因着母亲的原因,爱屋及乌,老祖宗对她也是够宠爱的了,只是相比与母亲,对于舒敏来说,宫里的那位还是稍微遥远一些的存在。她现在更不希望出现的是自己的母亲因为这件事情而出了什么事。   回过神来的赫舍里氏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儿,一下子将女儿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婧儿……额娘……额娘没有额吉了……”或许女儿不会明白自己的那份感情,但是,在赫舍里氏的心中,那位的存在时谁都无法抹杀的,当初一直被家里人看做是利益手段,缺少亲人疼爱的郡主,有了这样的一位亲人,该是多么庆幸。可是,现在,那个疼爱的她的人离开了,她却因为身份的问题甚至都不能去看她最后一眼。   舒敏轻轻用手拍抚着自己的额娘,不得不说,那种感觉她是可以想象的,因为,曾经的她有过一个朋友,在朋友的母亲事故身亡之后,那个一向亲切开朗的女孩子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子从阳光下进入了无边的黑夜里,连她的表情都像是浸在寒冷冬夜里的坚冰一般。   哭了一阵子的赫舍里氏起身换去了自己身上喜庆颜色的旗装,套了一身近乎玄色的旗装,更显得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舒敏摇摇头,看来母亲的心结不会那么容易打开的。   而赫舍里氏却急匆匆要往院外走去,舒敏忙伸手拦住,“额娘这是要去哪里?”   赫舍里氏转过一张泪水就没有停过的脸庞,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额娘要进宫,额娘要进宫去见老祖宗最后一面。”   舒敏心中叹息,但还是使劲儿抓住了自家额娘的胳膊。不得不说,人在没有遭遇自己的感情的时候,都是非常冷静的,只有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会一下子乱了阵脚。“额娘,您现在这么进宫是不合适的。”   赫舍里氏一脸悲戚,“哪里不合适了?我的额吉走了,我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舒敏只是强硬地将赫舍里氏按在椅子上,“额娘,现在消息只是从咱们的耳目中间传出来的,您这么进宫去,其他的内外命妇都还不知道,您这不是让咱们家做出头的椽子吗?若您今天这么一闹,还不辜负了老祖宗的厚望了吗?老祖宗向来不愿让咱们随意出风头,要谨小慎微的。”   赫舍里氏听着女儿说的话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不再那么一心想着只要冲进宫去了。   舒敏看着自己的劝解慢慢有了些作用,语气也放得轻缓下来,只是话语里的真挚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况且,额娘,以您在老祖宗心中的地位,怕是用不了多久宫里就会来专人接您去了,哪用得着您这般,既伤了身子,又会一不小心便丢了面子。”   赫舍里氏心中还是很不甘的,只是两只手绞着帕子抽泣着,也不回舒敏的话,只是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紫禁城的方向。   舒敏看着额娘望眼欲穿的悲戚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悄悄打发了小厮去府衙里给自家阿玛报信儿,而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看门儿的小厮进来报说,宫里派人来了,是太后身边的钱公公。   舒敏使了个眼色,让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菊儿兰儿帮自己守着额娘,自己却伸手抻了抻旗装,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执着拂尘站在前厅的钱公公已经穿上了藏青色的太监袍子,连头上的顶戴缨子也已经摘了,舒敏一看便了然,这肯定是宫里要召自家额娘进宫哭灵去了,但即便如此,舒敏还是老老实实行了个礼,“臣女拜见钱总管。”   钱公公拂尘一甩,“舒姑娘不必多礼。咱家这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接郡主进宫觐见的。”说罢看了看舒敏的身后,继而又开口道,“只是不知郡主她人在哪儿?只是舒姑娘一个人迎来送往的。”   舒敏几步向前,将手里的小金锞子隐秘地塞到了钱公公的手中,脸上是程式化的微笑,“公公这话说的。只是额娘尚有些事情要处理下罢了,这才遣了舒敏来招待公公,若是舒敏哪里招待的不周了,还望公公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皇家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眼线布满了全天下,而全天下的眼线也都想要塞到那巴掌大的紫金城里去。只是,有的时候天家默许了一些人触角的存在,别大大咧咧将这事儿搬到台面上来便是了。舒敏之所以要给这个钱公公金子,无非是不想让这位总管大人一会儿看见自家额娘红肿着的双眼不要大惊小怪多嘴多舌罢了。   随即吩咐身后侍立着的秋画,“去,把额娘请来。”   而自己亲自动手为钱总管沏了一盏茶,“钱公公您先品着。”说罢眼珠转了转,你当我泡的茶是好喝的吗?“只是不知,公公此番到府上,只是要接额娘一人吗?还是臣女也要随侍?”她是有些不想进宫的,因为,按着礼制来讲,太皇太后薨逝,内外命妇是要哭灵半月的,而若是自己和额娘都进宫哭灵,就意味着这府上的内宅大权就要落到那唯一的一个所谓的主子,宋格格的手上,这样的事情是自己和额娘都不愿意看到的。   钱公公享受地喝着茶,心里想着,还真是主子称赞过的手艺,喝起来果然是满口余香,便心满意足地瞥了舒敏一眼,“舒姑娘不用担心,这次娘娘只是请了郡主入宫,说是可能要多些时日,所以要留着姑娘一个人在府上总理内宅了。主子说了,这般既是有些对不住姑娘,但权当做是给姑娘的一个锻炼了。”宫里的死命令是不能把消息露出一丝一毫,只是将这些个关系亲近的命妇格格们先接进宫来才是正经。而主子又特意吩咐了,这乌府上的郡主和嫡小姐又是一顶一要多关照的人儿,是老祖宗,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亲信。   舒敏听了这样的话,心下有了计较,原来,太后的意思是让额娘进宫,而自己留在府里管家。这样也好,即使那宋格格可能会张狂一些,但自己也不是完全拿不住她。起身行了一礼,“臣女谢太后娘娘的教诲。臣女定不会辜负娘娘的厚望的。”   钱公公满意地眯起眼来点了点头。还真是个会说话会做事儿的小丫头,怪不得宫里的那些个主子们都对这小姑娘另眼相看呢。   不多一会儿,赫舍里氏便红肿着两只眼睛从主院赶来了。只是一个上午,整个人便憔悴的不成样子。钱公公看着心里也叹息着,更是扶住了要行礼却腿软的站都站不住的赫舍里氏,“郡主这是做什么,何需跟咱家这般多礼,快快起来。”   赫舍里氏往日的精明劲儿也全消失了,只是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钱公公因为舒敏的好茶水,脸上的表情和蔼了许多,“郡主,咱家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要将您接进宫去的。”   赫舍里氏听到这样的消息,回过神来,抬起头问道,“公公这般说,那臣妇的女儿怎么办?”   钱公公一脸了然的笑容,“郡主不必担心,娘娘的意思是,您先入宫,由舒姑娘在府上掌理事务。”   赫舍里氏心中虽有些疑虑,但是看看女儿一脸让自己放心的表情便不由地按下心来,想必,女儿已经知道了太后这般安排了吧。   舒敏看着额娘脸上稍有些担心的表情,冲额娘微微笑了笑,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能够处理好这府中的一切,额娘回来的时候一定还是一个清爽利落的乌府。   赫舍里氏想了想,上命不可违,即便女儿没有什么治家的本领,自己这次也不是推脱得了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婧儿可能治不了这个家,让那宋氏嚣张起来了,也无非是自己半月之后回来会多费些心力,但也还是挽救的回来的。现如今在她2心中,进宫反而成了一顶一的大事。   舒敏带着身后的春书一直站在府门口,直看到自家额娘坐着的车子消失不见,耳朵边儿再没有那车轱辘声的时候方才转身回府。   一路上春书看着自家主子虽然说不上是喜悦但也算不得悲戚的面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舒敏却一直在默默想着。   此番太皇太后过世,虽然自己与她并不算特别亲近,但不得不说,她老人家对自己家的恩宠还是很多的,而这一下子就等于自己家一门在宫里最大的靠山便就此坍塌了。算下来,现在与自己家还算得上亲近的就只有太后娘娘了。和太后娘娘的亲近也完全是因着之前太皇太后留下的恩荫,太后没有太多自己的亲信,这才能轮上自己一家。而那些个妃嫔娘娘们,自家是一个能搭上关系的都没有,所以之后选秀的事情等于是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就在舒敏还知道太皇太后尚未去世的时候,就对自己这一次穿越的蝴蝶效应有一些担忧,毕竟就她所知,太皇太后早就应该去世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是健在的,而这一次太皇太后在她十岁的时候方才去世,就不得不再考量一下,除了这一件事情,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产生变化的,若是真的如此,那她将来的命运又该是怎样。   想到此,舒敏不由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既然自己命中注定应该是雍正朝的皇后,那自己想办法做这个皇后自然是不会错的,所以,也就只能专注地朝着这一条道儿走下去了!   果然不出舒敏所料,自己家阿玛也是要在近几天进宫陪侍的,整个府上在整整两天的时间里,只有自己这一个正经主子。宋格格呢,现在还不知道阿玛也在宫里,只是上次舒敏治过她一次,她不怎么敢趁着府上的主母不在的时候来姑娘这边找麻烦了。   这几天舒敏只是托了家里信赖的人帮忙给宫里的父母亲送了些东西。说是东西也并没有什么,只是送了些清心养神的药丸和炮制好的参片,嘱咐那人一定要告诉自己家阿玛额娘稍有什么不适就赶紧将这两样服下,毕竟,在身体稍有不适的时候抓住机会压制要比病发之后再找人医治要好得多了。这也是她曾经学会的道理,将一切不安定与罪恶扼杀在摇篮阶段。   才第二天的早晨,舒敏尚坐在花厅中整理账册,顺便清点一下近一段时间家里库存的物品,却不想秋画从外面捧着个账册匣子急匆匆冲了进来,嘴里还叫到,“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舒敏放下手中的账册,微蹙着眉头看着秋画,“什么事儿啊,你这样大惊小怪的,一点儿从容劲儿都没有。”转头看了看身边侍立着帮忙做这做那的春书,“看看人家春书,一点儿都不像你一般毛毛躁躁的!”但其实舒敏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秋画觉得看不过眼的事情发生了,才会这样莽莽撞撞地冲回来找自己。   果然,秋画减缓了脚下的步伐,一脸委屈地嘟着嘴将手中的账册匣子交给一旁接应着的小丫鬟,自己低着头声音却不减,“姑娘只知道一味地在这里编排奴婢,却不知道园子里已经出了大事了!”   舒敏看着秋画的表情觉得可笑,伸手捏了一下秋画的脸蛋,“你只知道园子里会出大事,不知道你家姑娘我未卜先知吗?”园子里的事情,无非是宋氏那个不安分的整出来的什么幺蛾子而已,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儿啊。   秋画听了舒敏的话两只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姑娘这么说,就是姑娘是个会掐算的了?姑娘好生厉害啊!快帮奴婢算算,奴婢能不能……”   这边秋画还未说完,春书直接一巴掌拍上了秋画的后背心,眼里是揶揄的笑意,“你个蠢材,主子那是逗你开心的,你还当成真经念了!是不是还想着让主子传授你些手艺,将来岁数大了干不动活了,到西城巷摆个测算摊子去呢?!净说痴话!”   秋画本还想要顺着春书给的杆儿继续往上爬几下,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看看自家主子的反应,只见舒敏已经合上了桌上的账册,站起身来抻着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褶皱的月白色旗装,便抬眼笑眯眯地看着她。   “主子,您怎么站起来了?”虽然说舒敏严厉,但是那只是在治家上,跟在舒敏身边儿的人都知道,舒敏向来是个宽厚的主子,只要你是个守本分的,她绝对不会拿你开刀。所以,秋画即使是这样调皮,也还是不怕舒敏的。   舒敏笑笑,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既然我们秋画都觉得出了大事儿,我还不得出去好好张罗张罗?别人家演戏的演得热火朝天,咱们连个看戏相捧的人都没有呢。”   乌府的院子还是蛮大的,最起码有一个不错的花园儿,这也是舒敏夏天除了自己的晴雪阁以外最喜欢的地方。只是,她并不喜欢随便什么人都在这花园子里撒野,若是什么东西都进来了,便不免会毁了这园子的美景了。   刚刚走进花园,就听到了一阵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原谅舒敏,她实在没办法把“莺莺燕燕”这样美好的词语套用在不怎么美好的事物上去。花园里并不是别人,正是宋氏带着她亲近的两三个小丫鬟。那两个小丫鬟是宋氏自己的人,但因为一直只是在洒扫上,所以母亲也没有想的要把这两个人完全逐出府去,毕竟,各房里的丫鬟还都是各房做主的多,额娘当初也只是用了些心思,插了个翠嫣进去而已。   三个人叽叽喳喳说这些什么,舒敏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毕竟要说起来,这个宋氏演戏的水平比那些个请来的戏子要差太多了。只是,宋氏身上的衣服却让舒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说来也只能怨宋氏自己了,非要在这举国上下都是一片素净的时候好死不死地穿上一件樱桃红的旗装,上面还绣上了娇艳的折枝桃花。舒敏看着不由地有些好笑,也不知这位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难不成是有人说了自家阿玛喜欢女子这样的装束吗?竟穿成这个样子来院子里希望能够偶遇上“老爷”,还真是异想天开了!   舒敏端着步子走进,离着尚有三四米,就闻到了浓重的熏香味道。舒敏是熏惯了淡香的人,哪怕是屋子里也是多用些苏合香,杜衡之类的,安息香已经是舒敏用的少之又少的了,却不想这位宋格格身上却是一股子浓重的桃枝。所谓桃枝,是现如今流行在青楼楚馆一类红倌常用的香味儿,虽然没有像是秘药香一样的催情作用,但却是浓烈地扑人。舒敏拿手中的素帕捂着鼻子,慢慢靠近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沐浴着阳光渐渐升腾起绝望”的宋格格,示意着身后的秋画,很可惜,秋画没有她家主子的架子,只能皱着眉头拍了拍宋格格的肩膀。   那两个跟着宋格格的“受宠”的小丫鬟,早就因为看到了舒敏温柔却冰冷的微笑和春书眼中凌厉的眸光而噤了声。   而宋格格却自以为是地认为是自己的“美貌身姿”成功吸引了自家老爷,正酝酿着一腔柔情准备来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老爷,您终于想起妾身了……”故作娇柔的声音让舒敏听了未免有些胃酸。   当然,转过身本来一脸妩媚表情的宋格格脸上也像是开了颜料铺子一样精彩,先是绯红的羞涩,然后是尴尬的赤红,随即是苍白和绿色,转瞬间就成了黑青。舒敏看着不由心中暗暗惊叹,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这变脸的水平比自己曾经在四川当地看到的川剧变脸传承人都不遑多让了,段数比这京城里的那些下三滥的杂耍要精彩多了。   宋格格脸上也的确没有不精彩的理由,因为打死她都没有想到,这个在上面诏见的时候向来和那个该死的女人同进同出的小贱人居然在府里,而自己心心念念的老爷居然这个时辰还没有到这园子里来。要知道,她是特意让人去打听了,这几天因为国丧百官休沐,在这园子里已经呆了整整一个上午,连早膳都没有用过呢。只是国丧,凭着这个小丫头在那个老太婆那里的受宠劲儿,怎么着也得入宫才对啊!   舒敏看着宋格格不停转悠着的眼珠子,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笑语殷殷地说道,“想必宋格格是有些思念阿玛了吗?只是不巧呢,阿玛因为上面的原因,自昨天就没有回过府了。”说着,掩着自己的嘴笑道,“说起来,宋格格的消息还真是不灵通呢,不过就算是迫不及待想要见我阿玛,怎么能连这国丧期间朝廷的重臣需入宫哭灵的规矩都不知道呢?”说罢,斜睨着宋格格从头到脚看了两遍,“难不成,是我们宋格格没受过什么教育,不太清楚这宫中的规矩?也难怪只能在一个三品官员的府上做一个侍婢了!”眼中不再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而是冷厉异常。这该死的女人,真是会没事儿找事儿,难不成连最基本的国丧要举国素服常装的道理都不知道吗?阿玛是三品大员,这两日大家都在宫中哭灵还好,若是哪日有人到家里来,偏偏撞上了这个女人找死,穿了这般艳丽的衣服,不说别的,只是弹劾就够自家全家人吃的了。要知道,如今的皇上是最最推崇这位仙逝了的老太太的,这般不尊不敬之事,只怕会让皇帝陛下一气之下满门抄斩了才算解气吧!   宋氏听到舒敏的话,心底不由有些生气了,这丫头向来是骑在自己头上的,如今不禁是欺凌着自己了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夹在了里面。倒不说她自小就已经卖身到乌府做奴婢,没有亲生父母什么事儿,但哪怕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儿,听到有人这般侮辱她出生的那块石头,也必不会好受的!   心想着,就算是泥人儿还是有几分土性儿的,宋格格也不念着那些个礼仪道德了,火气冲上头来,“你,你怎么能这般说话!”说着身子就向前冲了过来,做出了舒敏再说下去就会掴上来的架势。   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心里念着,神佛保佑,却早就觉出来自己是站错了队。她们倒还没有想着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也是因为舒敏在府里的地位已经树立很久了,没有人会去想,哪一天这个嫡小姐会有可能失了宠。   果然,还不等宋格格扑上来,站在春书秋画身后的两个力气大的粗使丫鬟已经正正好拦住了宋格格,春书皱着眉呵斥,“宋氏,你看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居然见了我们主子不请安,还这般情况胡闹!”   舒敏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家威武霸气的春书姐姐点了个赞,这样的话果然还是由自己身边侍候的人说出来更有些气势。   宋氏看着拦着自己的粗使丫头,又看了看一脸讥诮笑容的舒敏和刚才横眉冷对斥责自己的春书,心头的火气更大了,“你这丫鬟算是什么东西!居然和我这般大呼小叫的!”   春书正准备据理力争,却被舒敏轻轻拍了拍手背,“宋格格这话说得好极了,难为你还是个懂得尊卑高下的人呢!既然这般懂礼,方才何须要那样冲我发脾气呢?没得是平白损了你的好名声!”   宋氏气得牙龈紧咬,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得不说,这个丫头牙尖嘴利,只是不停地让自己撞着软钉子,钝钝地疼却不能一下子发泄般地尖叫出来。   舒敏看着宋格格过分描画过的双眼怨气十足地看着自己,实在是有些起鸡皮疙瘩,那种有些恶心和膈应的感觉比之曾经看过的重口味影片更胜一筹。   上下打量了宋格格几眼,舒敏继续开口道,“不知道宋格格这般穿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樱桃红的颜色,细细绣着折枝桃花,看绣工还真是不错呢!”   又绕了宋格格身周一圈儿,舒敏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腔调,“啧啧,这般浓郁的香味,配着格格这身漂亮的旗装,难不成还想要映一句古诗,‘人面桃花相映红,墙里开花墙外香’吗?”尾音已经带了点儿森森的冷意。   只可惜,宋氏是个不曾念过书的,怎么会知道这两句诗的意思,在女子的身上并不是什么好映射,里外都是说女子不够守妇道的了。听着舒敏文绉绉地掰了这么两句,脸上的尴尬和怒火竟然消散了,甚至还带了些得意。   而站在原地的秋画却已经看不下去了,只是捂着嘴吃吃地笑着,自家主子未免太会损人了,她们跟在主子身边也还是学过几句古诗的,也只有她们家主子能有这种明明是骂人却还让人家得意的本事了。   舒敏听见秋画的笑声,又抬眼一看脸上得意之色渐渐明显的宋氏,冷哼一声,“宋格格,不知道你信不信,现在就是我着人把你从这府上打出去,我阿玛额娘也不会说我半个‘不’字,不仅如此,万岁爷都会嘉奖我的早慧贤淑!真是不知廉耻的东西,做了这般不要命下贱的事儿,居然还有脸得意!”   宋氏看着舒敏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打出府去?哼,谅她也不敢!再怎么着自己也是老爷的侍妾,只有老爷和夫人有权利处置她,而老爷是念在自己生养了舒云舍不得处置自己,夫人则是忌惮着会失掉老爷的宠爱而不敢对自己下手,就凭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把自己从府中打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边舒敏却已经坐在了丫鬟们提前搬来的扶手椅上,满脸的冰冷神色,“宋氏,你可知道,你今日所做,是将我们整个的乌府往死路上送!”   宋氏被两个粗使丫头压着,动弹不得,脸上却并不服气,嘴里叫嚣着,“你凭什么这般对我!等老爷回来,我定要你好看!”   舒敏冷冷一笑,“呵呵,要我好看?还是先看看格格您还有没有命看吧!国丧期间,你居然这般浓妆艳抹,精饰红妆的!还熏了这般浓重的香气,这不是把乌府往死路上推吗?”   宋氏抵赖道,“国丧便是国丧了,干我何事!”心下却有些虚起来。   舒敏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说道,“国丧期间,举国皆素服常衣,不得涂口脂,戴鲜花,簪金饰,不干你事,你可以这般说,只消我将你打出府去便不干我们乌府的事了,至于你出去是被禁卫拿去还是被其他人绑了,送到顺天府上去判什么罪名,最后会不会被斩首示众,倒都和我们没甚么关系了!”   宋氏听了,身子有点儿微微地发抖,被人绑了?判罪?甚至还有斩首示众?这小丫头莫不是骗自己的?抬头看看舒敏的眼神,却发现只有一片冰冷,再读不出其他的来。不得不说,她觉得这个小丫头要比这府上的主母难对付多了,那位好歹有的时候面上还能露出些什么来,而这个小丫头别看年纪小小的,居然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   舒敏这时候不知道这个宋氏究竟心里想了些什么,若是知道宋氏对自己的看法,可能舒敏的这张脸就有些绷不住了。“喜怒不形于色”?你说的一定不是我,是雍正那个外人面前的冰块儿脸吧!我才没有那种讨厌的称号呢,我是温柔贤惠善良的代名词,这么甜美爱笑的人,和“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能扯上关系啊?!   只是舒敏并不是身上有着“金手指”的穿越女,所以她自然是不会读心术的。她只是凭着自己的经验和判断继续讨伐面前的宋氏。“看在你是舒云姊姊的姨娘,阿玛的侍婢的份儿上,我暂且不把你这般不知死活的作为告诉阿玛额娘,只是你自今日之后,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吧,好好地抄写抄写女四书或是经文修心养性,省得不小心什么时候再做出这般荒唐事,断送了这一府人的性命!”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宋格格可能要被禁足的命运。   这一下,宋氏终于硬气不起来了,看来自己这次的算盘真的是打错了,千算万算居然栽倒了这个丫头的手上。眼神飘飘忽忽,怎么也聚不起光来。让自己呆在院子里抄书?那岂不是自己以后连见老爷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吗?   看着宋氏一脸痴呆的样子,舒敏却觉得还不够,便扬声吩咐站在身边的秋画,“秋画,你去,帮宋格格将她头上的那些个惹事儿的玩意儿都卸了拔了,省得再平白给阿玛和府上惹出什么麻烦来!”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宋格格,“至于格格屋里的那些个金银首饰,我也就不遣人去收了,想必格格一定会记得为这府上的人命着想,不会再做出这般不知深浅的事情来了罢!”   宋氏这一次是让打击狠了,竟连舒敏说要拆她头上的钗环都没有听到,等到秋画的手碰上了自己的脑袋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大叫着,“姑娘,姑娘饶命!妾身不敢了,请姑娘莫要收了妾身的东西。”开什么玩笑,她最值钱的钗环全都在现在的这颗脑袋上了,自上次因为库里的东西闹了一回之后,她是一点儿进账都没有,这次再把自己的家底儿都搭进去,这将来自己该怎么活啊!   舒敏却是淡淡的,“格格这话说得奇怪,我方才已经说了,这般做只是为了给格格一个惩戒罢了。想格格犯了这样的大错,我是一没打二没骂的,甚至还自作主张地要替格格遮掩下来,怎么着,格格这一点儿的小惩戒都承受不了了吗?那让我又如何做人?”哼,你以为,我就会让你这么不疼不痒的把这件事儿揭过了?这回可没那么简单,不让你肉疼,也一定要让你心疼!   宋氏只好眼含着热泪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珍珠宝贝一样样被舒敏的大丫鬟秋画毫不犹豫地拆了下来。   拆干净了,秋画对舒敏点了点头,舒敏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得,今儿我也挺累的了,这事儿呢,就看在我那个长姐的面子上姑且把这事情盖过去了。宋格格呢,您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了,我也该回去摆饭用膳了!说起来,今儿一上午就处理这起子事儿了,我那些个正经事儿还一样都未办呢!”   这一下,宋氏没了钳制,却有些腿软,险些跪在地上,她生怕自己那里出了差错惹到了这位小姑奶奶,只是僵着身子等这位小姑奶奶离开。   舒敏看着宋氏终于安分的样子,嘴角轻轻挽了起来,在经过宋氏身边的时候,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宋格格,我好心提醒一下,我阿玛可是不喜欢这么着打扮的女人的!您不用谢我了!”还有一句话舒敏没有说,那便是,这次我暂且还留你一条性命,若是下次再让我捉到你这么明显的把柄,就不要怪我铁面无私冷血无情了!   虽然是秋天,但院子里的眼光还是暖暖的,舒敏抬着头看着自己能够看到的四角天空,其实,和宫里的也差不了太多,只是宫里的天恐怕就没有这么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字数都不算太少,大家看的大概也会累吧……嗯,或许也可能压根就是我自己在单机而已……嘛,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说一声,大家晚安……我自己,也晚安…… ☆、第十二章   九爷花心相纠缠,香脂红粉齐相送   这一次阿玛和额娘从宫中正儿八百地回来,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额娘更是在眼睛下面坠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舒敏愣是在家两天三顿药膳地进补,才让两个人的精气神儿渐渐提了起来。也多亏了费扬古和赫舍里氏两个人还算年轻,身体底子还是很好的,这才没有让舒敏太过担忧。   只是舒敏最近还真是有一件烦心事儿了。府上的门房总是会给她递上来一些礼物,有时候一天要有很多次,最起码也保持着一日一次的速度。而这个送礼物的人,就是那个让舒敏有些无可奈何的九阿哥。   这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两个月之前,就是太皇太后的国丧刚刚过去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因为舒敏觉得阿玛和额娘的身体还有些亏欠,便固执地不让两人过多地操持家务。而乌府的生意和铺子也是需要人去打理的,因为已经管了半个来月,舒敏做这件事儿也还是轻车熟路的。   那天她带着身边春书和夏琴一同去铺子查账。说起夏琴,其实也是舒敏后来扶起来的大丫鬟之一,也是四个丫鬟里最小的一个,比舒敏还小了三个多月。但这个女孩子很会算账。舒敏以前是文科生,最头疼的就是数学,可这个夏琴却在数学计算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虽然人有的时候说话直了一些,但在舒敏跟前却从来是乖巧伶俐的。   走在路上,舒敏突然听到车子框架上传来了“梆”的一声,还未等舒敏开口,外面负责驾车的舒敏的保镖成顺就已经停下车子,手上拿着一支缠了白布条的箭。   舒敏将白布条取下来,上面是不算工整的字迹,写着“明日申时海云茶馆二层铭字包厢见”,语气并不算礼貌,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   不过,舒敏手中攥着布条想了想,海云茶馆,还是铭字包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而这只有达官贵人方能进出的海云茶馆,应该不会是什么人与自己结仇才对。更或者说,自己本就不存在与别人结仇的可能,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什么威胁啊,绑架啊,之类的事情了。   舒敏将手中的布条交给身边的春书,让她好好收起来,若是自己去了两个时辰尚未回府,便将这布条交给阿玛,由阿玛或是寻到顺天府去,或是自己亲自带兵前去寻自己。   而见面的事情,自然就这样定下来了。回府之后,舒敏暂且将这事儿揭过不提。   回到屋中想了想的舒敏觉得,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约自己的人,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九阿哥。因为,能有身份进那样的地方,并且见到过自己的只有那位九阿哥了。而且,也只有这位皇子爷目前在自己的府里还只是一个透明人,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把自己约出来。只是,想通了这一层,舒敏就又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了,这位爷好不来的,怎么会想起来见自己呢?难不成是哪根筋儿搭错了不成?   第二天,舒敏是在申时过后一点儿才姗姗来迟地推开那间包厢的门的,不过她的确没有猜错,坐在包厢里背对着门口的人的确是一身紫色袍子的九阿哥。说起来这位,还真是和各路穿越文中的描述极为相似,或许是由于亲生额娘出生成长于江南水乡吧,九阿哥几乎全部继承了宜妃娘娘的美貌,甚至于连康熙爷的一丝一毫影响都没有,白玉脸颊,丹凤眼,唇不点而朱,若是放在现代,打扮打扮一定不会让人认出来是男孩子。   只是,舒敏虽然是猜对了,但不代表她现在的心情很美好,甚至可以说,她现在得到正确答案之后,心情更有些不好了。堂堂一个阿哥,居然不会用正正经经递拜帖的方式约见她,而是用这种江湖上人,甚至是江洋大盗的方式来接近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动机。   进了包厢,舒敏合上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呵,想不到咱们九阿哥约人见面居然这般有江湖儿女的风气,还真是让奴婢大吃一惊啊!”   胤禟听到了舒敏的声音,急忙扭过头来,说起来那表情也算得上是满脸堆笑了,只是,即使他笑成一朵大丽花,依旧无法让舒敏有些不忿的情绪平复下来。“舒姑娘,你来了。”   舒敏还是冷冰冰的语气,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儿冰块儿病了,得冰山综合症的貌似不是那位一看见她就马上变得嬉皮笑脸死皮赖脸的四阿哥了。“呵,九阿哥这话,奴婢还真不敢当了,奴婢哪有那福分当得起九阿哥这般关心啊!”   称谓虽然用的恭敬,可不代表舒敏现在做的事情也很恭敬。她只是自顾自地走到桌旁的位置坐了下来,也不看任何人,自觉自愿地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茶盅斟满,端到嘴边呷了一口,微微皱眉,“这龙井还真是喝不惯呢!”其实,茶蛮好的,只是她现在有一颗专门挑事儿的心,只怕是端上来满汉全席,舒敏也会皱着眉头挥挥袖子说一句不合心意吧。   胤禟也是从小自宫中长大的伶俐人,怎会不知道眉高眼低,这么一看舒敏明显就是有些怒气了,再一联想舒敏刚进门时候的话,自然是想到了舒敏说的问题,他约见舒敏的方式还真是“特殊”了些。   看着舒敏微沉如水的面色,九阿哥搓了搓手。舒敏余光瞟见九阿哥动作,便微挑了眉眼,手中端着茶盏,一副“有何贵干”的眼神看着九阿哥,愣是将九阿哥心中本不算多的那一点点尴尬彻底激发了出来。   其实不得不说,现在这个表情的舒敏是格外好看的,她本是杏眼,但是这样微挑着眉眼的动作却让她的眼角微微地向上斜了斜,看上去竟有了些媚色,眼里的神采也是如水光般润滑,直让人看了有些呆愣。当然,她现在眼中的冷光却是一点儿都不能让人小觑,那冷森的目光就像是刀剑一样锋利,直直地射进了人的心里去。   胤禟被舒敏的眼睛看的有些无地自容,但他却不愿意就此把眼睛挪开,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舒敏就像是有着魔力一般,吸引着自己的一切,甚至连同身上最为微末的毫毛。   九阿哥喜欢美女,这是一个已经说不上是秘辛的公开情报,甚至于很多人都开始琢磨着用美女这样的手段来拉拢九阿哥和他身后的宜妃娘娘,但这些人都被宜妃那个还算聪明的母亲拦住了。但即使这般,依旧无法改变胤禟骨子里面透出来的那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只是,他见过的美女也算是不少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像舒敏这般的,只是一个眼神儿,整个人便不一样了。   想他初见舒敏,是舒敏见义勇为拦住他去路的时候,那时候的舒敏身上是一股子的正气,显得整个人都是凛然不可侵犯的,而后来在茶馆中见到四哥和自己行礼的时候,却又一改之前的张扬璀璨,变得就像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大家闺秀般中规中矩,到如今,舒敏用着这样带着些冷然带着些讥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却让胤禟觉得,舒敏的身上有着一股子很诡异的妖气,不是那种魅惑人的妖精而是修炼多年得道成精的感觉,反而像是人老成精的感觉,这个坐在面前的比自己还小两岁的这个姑娘好像早就看清楚了自己的一切,自己根本无法遁形。   舒敏盯着胤禟大概看了一阵子,见胤禟只是看着自己搓着手,虽然是一脸尴尬之色却并没有打算开口,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低头用手抻了抻压根儿没有任何印子的旗装,“既然九阿哥只是约了奴婢出来搓手看的,奴婢觉着不看也罢,奴婢先告辞了!”便准备起身。   这边还未站起身来,手腕已经被胤禟牵制住了,使得劲儿虽然不大,但一时也不好挣脱,便垂首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抬眼看着胤禟,将手腕子晃了晃,“九阿哥不觉得这般做有些不对头了吗?”   胤禟发觉,急忙撂开了手,但显然已经不打算继续枯坐下去了,“不是,爷不是那个意思,舒姑娘你误会了。”   其实,舒敏在听到那声“爷”的时候,就已经把胤禟的印象分打低了,明显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看看人家老四,私下里总是平易近人善解人意地用“我”,这个家伙明明年纪不大,却没想到有着这样大的架子。   不过想归想,她也还是有分寸的,毕竟,这是古人,是古代的男人,更何况人家还是万岁爷的亲儿子,自己也不能要求太高不是吗?   更何况,舒敏其实是有私心的。她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是成为雍正的皇后,那就免不了想要为胤禛多想一想。总之要是到时候登基能够多一个助力,别说是更容易御下,哪怕只是减轻那人心中的愧疚也是很好的。当初她看《雍正王朝》总是为着那样一个本是慈悲为怀,却又总是被命运逼着做出各种各样狠辣之事,只会自己默默愧疚,最后有些郁郁而终的早逝的皇上感到可惜。而如今她到了这个位置,接受这样一种命运,她就不可能只是听从命运的安排,总还是要自己多争取一些才算是有利的吗。而且,这位九阿哥将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理财高手,成功商人,也是记载中“八爷党”的财神爷,倘若能把这尊财神搬到自己家,怎么算都是划算二字啊!   这也是为什么,舒敏并不愿意将自己和胤禟的关系完全破坏。只是,不搞僵不代表她是没有脾气的逆来顺受。   听到胤禟说话,舒敏也不继续起身了,稳稳当当地坐到了椅子上,只是语气表情还是那种冷淡中带着点点讥诮,“九阿哥这话的确不错,奴婢哪还敢误会,哪还敢随便想啊!若是奴婢多想一想,怕是今天九阿哥您就见不到奴婢了呢!”   看着胤禟一脸的不解,舒敏眸子微垂语气不变,“若是奴婢误会,怕是早就误会了,九阿哥这般约见,奴婢自是要去官府诉说分明的,别是什么犯了命案的江洋大盗,欺凌奴婢是头脑简单手无寸铁之人,想要那奴婢要挟这家父家母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不轨企图,奴婢怎敢前来见面呢?”   听完舒敏的话,胤禟秀气的面孔直接红了个通透,但嘴上还是有些不愿意承认,“舒姑娘这般浑说怎么能行,爷怎么会是江洋大盗?”虽然这么说,他还真是有些底虚,毕竟,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法约见一个人,以前也只是在话本戏上见过,却从未亲自尝试过。   舒敏呵呵一笑,“九阿哥说的没错,您的确不是江洋大盗,您是豪爽的江湖儿女,行侠仗义。只可惜舒敏只是一介普通的闺中女子,没得这番江湖豪气!”说完便扭转头去,也不说要离开,也不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胤禟。   胤禟听到舒敏这样的话,再想想方才舒敏对自己一望到底的眼神,心知今天若是不把真正的答案说出来是没法做到蒙混过关了,只得委委屈屈地说,“这,爷用这法子也没办法啊。实在是……实在是爷怕八哥和皇母妃知道,怕他们不高兴……”   舒敏心中点点头,其实她猜到了,八阿哥,宜妃,这两个果然是和大阿哥站在一起的。虽然胤禛现在还从未想过要自立山头,但现在的他明里暗里都是支持着康熙老爷子的,可那位大东家是一门心思要让那个行列第二的不成器的太子爷继承大统,这么一来,老四和老八怎么着都是不对付的。只是,舒敏并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宜妃不一定是现如今能够争取过来的,但若是想办法将胤禟争取过来,那当妈的总归是疼自己儿子的,必然也不会对胤禟过多干涉了。至于那位一直和太子跟胤禛对着干的养儿子老八,毕竟不是亲生的,即使劝说不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若是人家八爷执意要抱着明珠的大腿自立山头,那便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舒敏一直奇怪历史上那位贤王爷究竟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且不说他准备倚靠着明珠等一派人上位的想法有够荒唐,就是他自己,居然也还真是敢想自己登基的事儿。自古,除非是完全的政变颠覆,若是想要成功地当上皇上,怎么着都得有上一任的“委任状”才行。舒敏自然不会像脑瘫患儿一样跟风去想圣旨或是遗诏这玩意儿是能够仿制的。那东西多金贵啊,是多少人的命呢!哪里会那般儿戏!   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自然是由自己选定的先继承,若是不行,就捡大的来,跟挑果子一个道理。这八阿哥明明排行老八,前面个顶个都活得好好的呢,难不成他还真打算都把这些人一个个杀光了自己来做这个位置啊!还真是异想天开。   舒敏听完胤禟的话,觉得这孩子本质上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而孝顺的人本质上都不会太坏,也就是说,这样还未定性的本质不坏的孩子,还是能够被拯救的。   舒敏的声音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稍微有了点儿温度,眼神里的讥诮也不存在了,“难不成,九爷您就因为这个,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来?”   胤禟发觉了舒敏的变化,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点点头。   舒敏继续问道,“那,宜妃娘娘和八阿哥为何会因为您来约见我而不高兴呢?”怕是自己与胤禛和蓝齐的关系,宫里人已经众所周知了吧。   胤禟有些纠结,但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因为我八哥说,你是四哥的人,皇母妃虽没说什么,但爷觉得,若是连八哥都知道了,皇母妃必然也是知道的,可皇母妃向来与德母妃不对付,爷怕皇母妃知道了也会生气。”舒敏算了算,的确,现如今,佟贵妃已经去世多时了,胤禛现如今只有一个生他未养他,单宠老十四的德妃娘娘在了。   舒敏听了,用帕子捂了嘴娇笑一声,“八阿哥还真会毁人清白,竟这般说奴婢和四阿哥,敢情儿这大京城凡和八阿哥一同吃过茶的姑娘就都是他八阿哥的人了?”舒敏知道,胤禟对她和胤禛的关系的了解只限于那次在茶馆的见面,和宫里或虚或实的传言,而现在的她就要想办法让面前这个孩子认为,那些传言只不过是宫里无聊的人捕风捉影穿凿附会罢了。   而这位一直被后世称为狡兔三窟,聪颖伶俐,心狠手辣的九阿哥,就这么被舒敏向套小绵羊一样不知不觉地栓进了圈套里。   胤禟听了舒敏的话,也不由得觉得自家八哥太过武断,怎么能听那种搬弄口舌之人随意的胡诌呢?舒敏现在还未到选秀入宫的时候,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和四哥一块儿吃过茶,便成了什么所谓的四哥的人了?简直是一派胡言。   舒敏就不经意地用这么一句小小的玩笑话,将胤禟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八哥的形象打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缝。   看着胤禟略有些松动的表情,舒敏的心情不免有些上扬起来。其实,为自己的未来夫君扫清障碍也是一件会产生成就感的事情啊!   只是向来善于表情管理和情绪管理的她并没有将自己心里的得意洋洋表露出来,还是用刚刚舒缓平静的语气继续问着,“那,舒敏不妨问问九爷,为何,说了舒敏是四阿哥的人,九爷与舒敏相见,八阿哥便会不开心了?”   这下胤禟回答得极为顺口,“八哥说了,四哥,四哥是坏人。”   哟,敢情儿这孩子船弯在这儿呢,还真是小孩子,四哥是坏人,听语气也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这些舒敏不在憋着自己的笑意吟吟了,只是满脸带笑地看着面前有些赌气而鼓起包子脸的胤禟。不得不说,小正太什么的萌属性最强了,实在是看着就心情大好啊!   胤禟被舒敏没头没脑的笑整得心里发毛,像是炸了毛的豹子一样,“你怎么光是笑啊,爷说了什么竟让你这般笑起来,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当然,这话他只是说说,其实舒敏这种笑容看得他心里格外舒服,就像是暖春时候太阳妥帖晒过的风一样,吹得他心里一阵儿熨帖。   舒敏还是拿着帕子掩着嘴吃吃地笑着,连脸颊都变得有些红了,断断续续的字句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哈哈,奴婢还真不知道,哈哈,真不知道八阿哥居然是这么喜欢背后说人闲话的人哈哈哈,太好笑了!”   这下子,胤禟明白了,原来这丫头是在笑自家八哥呢!简直不能容忍,正要发火斥责舒敏,还未开口,却又脑子一个激灵,舒敏这话委实说的不错啊。自家八哥的确是有些多管闲事儿了,先是那么直愣愣地毁了舒敏的清白,现如今又毫无根据地说四哥的坏话。圣人说,“君子,不语人之短也。”这都是人家有错误的人,身为君子都不能在背后说长道短,况且这些个事请都只是泡沫虚影,自己这般不爱学习之人都知道的道理,向来好学懂礼,标榜自己是谦谦君子的八哥怎么会不知道呢?   很显然,现在的胤禟已经对自家八哥不是简单的不崇拜了,甚至还有些怀疑了起来。   舒敏对目前胤禟的表现很是满意,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必然是因为他的三观还未扭曲,而这,正是自己为他树立正确三观的好时机。   舒敏渐渐止住笑意,看着胤禟,用有些认真的语气问他,“九爷,您说,奴婢和您算是朋友吗?”   胤禟侧着头想了想,朋友,那便是友人了?现如今自己和舒敏的关系也的确是友人一般的,便点了点头说,“是啊,没错。”   舒敏点头,又问道,“那,九爷您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胤禟听到这样的问题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回答道,“你这话说的,爷怎么会是坏人啊!”   舒敏闻言低头笑了,“那舒敏再问问九爷,九爷您觉得奴婢是坏人吗?”   什么,她是不是坏人?简直是胡闹,她怎么会是坏人呢?胤禟坚定地开口,“爷肯定,你绝不是坏人!”   舒敏还是温柔地笑着,“那这么说来,九爷一定不会觉得,舒敏会和坏人做朋友了吧!”   胤禟得意地挺着胸膛,“那是自然,你的朋友必然都是像爷这样的好人!”   舒敏看着面前人明明白痴好骗还得意洋洋如同一只小公鸡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那九爷您说说,四爷他也是奴婢的朋友,奴婢会和坏人交朋友吗?四爷他能是坏人吗?”果然这个世界,只要你肯费心思编制圈套,就不发愁逮不到心仪的猎物。   胤禟一听,舒敏这话说得没错啊,的确如此啊,那八哥说四哥是坏人的话就更不可靠了,再想想上次四哥在街上虽是坏了自己的事儿,但那明显是英雄救美助人为乐啊。虽然在课业上四哥的要求严了些,但四哥也只是按照皇阿玛所说在执行而已,怎么能怪罪四哥呢?这般想着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四哥其实是一个一身正气,关心弟妹的好哥哥了。   舒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努力结果,而两人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谈话。   但也就是从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开始,府上的礼物信件便开始多起来了。   舒敏不得不头疼地看着一件件呈上来的胭脂香粉,心想着,怕是这位皇子爷送姑娘送多了,只会给送些这样的东西,如今对待自己这么个“朋友身份”的人,居然也送来的都是些俗艳之物,还真是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呢!   而胤禛,因为多次的约见,在乌府俨然成为了正常存在的常客。府里的下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位皇子爷出现在府中的情况,康熙老爷子也觉得,是自己的四儿子想要与自己赏识的大将学习军事,特意给费扬古加了一个四阿哥军事课授课老师的身份,圣旨这么一下,四阿哥出现在乌府就更加理所应当了。   这也只能说明,历史的记录也是有偏差的,历史上说我们精明能干的九阿哥善于钻营钱财和人心,而如今只有十二岁的他显然是力不从心的,关于他的好四哥成为费扬古学生的事儿,他完全没有往歪处想,只是想着,若是四阿哥也是舒敏的朋友的话,能这般频繁地接触舒敏,还是名正言顺的,不免有些太好命了,自己只能更加劲儿地往乌府送礼物,顺便还转动小脑筋,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去求皇母妃想办法让皇阿玛也给自己下一道去费扬古大人府上学习的圣旨呢?   历史的轨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改变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颓废了一天,直到现在才爬上来更新,对不起……然后,非常感谢给我评论还给我炸地雷的小天使“传说中的NPC”,说老实话,被鼓励了呢,因为可能已经有太久没有被人说过,想看你的文了吧……谢谢大家,尽管写作这件事不一定能坚持下去,但,我会努力把人生坚持下去的。 ☆、第十三章   眼见四爷脸色青,却不知是为卿故   自打舒敏将那个宋氏狠狠整了一次之后,那个宋氏还真就消停下来了,而这也让舒敏略微觉得有点儿无聊。   说起来,这大宅子里的女人还真的只有互相争斗起来才有事情可做,这样的时代,能让人读的书是很少的,而舒敏的性子又不是很喜欢八卦,向来对于秋画播报的“新闻”也只是听听而已。手边的诗集已经看了两遍,相比之下,自己还真的没有把诗集读出满口余香的黛玉小姐的水平。想了想刚才春书说,前边儿院子里又收到了自己的东西,便知道肯定是那个送礼物向来离不开“三俗”的九阿哥又一次丢人现眼来了。看了眼犯困的秋画,舒敏站起来拍拍手,“起来吧,甭睡了,咱们去前面儿看看,今儿个那财神爷九爷又送了什么东西来了,会不会稍有了点儿长进!”   其实,舒敏只是想找个由头去外面逛逛,一直憋在自己的晴雪阁里还真不是她这种性子的人能坚持下来的,她虽然喜静些,但也不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何况大清朝对满族贵女的要求并不严格,做到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杀了她没什么两样。   要真说,胤禟送给她的东西,她基本上就只是看一眼便收了库或是赏给了下人,胭脂水粉太多,而舒敏本就是一个喜欢自己动手做这些东西的人,理所应当是用不着的。熏香,我们九爷的选购水平还真不能恭维,一般到手的熏香,舒敏只是用指头拈着远远地闻一闻,便一脸嫌弃地让她们送去宋氏那里了,反正宋格格是个喜爱熏浓香的人,自己这么做也不算是埋没东西了。至于那些个小荷包,小团扇或是小针线活之类的,舒敏也只是看看便让人收到了柜子里,说实话,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女孩子,这些东西在她的面前还真不算什么讨巧的东西。   晃晃悠悠拿着东西正准备往回走,舒敏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主院绕一圈儿,听前院的下人们说今天阿玛回来的颇早,舒敏想着过去给阿玛额娘请个安。   还是那句话,上帝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一脚,就像他会趁着你睡着给你的枕头边扔一块儿糖一样。   整个乌府通向主院只有三个门,一个是一般不开,只有下人们早晨起来洒扫时候才会打开的后门,一个是妾室,下人们出入的偏门,还有一个就是连接前院和其他的几个院子的前门了。说来也巧,舒敏刚刚踏上了往主院走的路上,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敏敏,是去给你额娘请安的吗?”   不用回头,舒敏就知道,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阿玛了。她向来在家人面前并不是很规范礼仪,只是一脸欣喜地转过身去,还未看见人影,便是清脆的声音脱口而出,“阿玛!敏敏几天没见您,好想您啊!”   大概几天之前,费扬古因为公事,曾外出到廊坊几日,所以舒敏今天听说父亲回来才会想起专门来主院一趟。   当然,话音刚落,舒敏睁开了因为开心而笑成弯月的眼睛,便一下子冷静了,只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胤禛。可以看得出来,这货现在憋笑憋得很是辛苦,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冰山”形象还努力着不愿破功而已。   碍于有阿玛在一边,舒敏也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瞪了胤禛一眼,微微福下身子,“舒敏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哼,想笑,让你憋着,憋出内伤来!   费扬古看到女儿显然也是很开心地,这么一来二去,很自然地一行人就进了主院。   依旧是舒敏的保留节目,茶道,只不过是因为季节不同而换了不同的茶料。只是这个时候,本应怡然自得地品着茶的胤禛却不知怎么眼神毒辣地看到了一直侍立在舒敏身后的秋画手中拎着的满精美的小包裹。上天证明,他这时候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的。   “爷看着秋画手中的东西很是有些兴趣,不知道是些什么呢?”胤禛的语气很清淡,就好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般。   舒敏默默地在心中扶额,果然就是传说中的那句,怕什么来什么吗?只是,现在的身份地位由不得她不回答啊!   只能淡淡地笑了,说了一句,“没什么好东西,怕是入不了四阿哥的眼。”   胤禛听了,点点头,只是,这胤禛是何等老谋深算之人。哪是你忽悠就能随随便便忽悠过去的呢?   果然,等舒敏代替自己的阿玛额娘送四阿哥离府的时候,该来的还是来了,尽管她已经提前让秋画找小丫头把东西送回了自己的院子,但想来精明的胤禛怎么会发现不了舒敏的躲闪之心呢?   “舒姑娘,什么东西,你还让丫鬟非提前送回去才行?”   舒敏淡淡笑着,“四爷就不要问了,总之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值不得四爷这般操心。”   胤禛的占有欲和疑心病都上来了,眼神甚至有些阴暗了,“敏敏是不打算告诉爷了?”   舒敏心头一跳,这个胤禛,在自己面前是极少用爷这个词儿的,但要是真的用了,就只有一个原因,他生气了。   无奈之下,只好吞吞吐吐地把胤禟供出来,“没什么,只是九阿哥送了些胭脂水粉之类的,我并不怎么喜欢,便让秋画收起来算了。”舒敏很清楚,现在的胤禛无疑是有些生气的,若是她再不知死活地把奴婢之类或是让这位爷觉得不开心的称呼搬上去,可能就不仅仅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效果了。   谁曾想,胤禛听完这话,脸色更冷了,鼻子轻哼一声,“九弟吗?”   舒敏点点头,“没错,是他。”   胤禛听着这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嘴上的话更是不留情面起来,“没曾想,舒姑娘与爷的九弟竟是这般亲近,都到了收受礼物的程度了!”   舒敏黑线,她怎么听到这话里的醋味儿这么重呢?敢情儿这位爷这么着就已经吃醋了?正打算开口辩解,却不想胤禛已经准备甩开袖子往前走去。   舒敏暗暗撇了撇嘴,真是不讨喜的傲娇性子,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一把就拽住了胤禛的袖子。   胤禛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连头也不回,只是粗着嗓音问道,:“舒姑娘还有什么事?”   舒敏手上的力道没松,脑子却转了两转,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更是专心地拽着胤禛的袖子,而声音,则被她刻意放得柔柔的,软软的,“四爷,不管您是如何想的,敏敏这般做,一定是有我的原因的……敏敏不求四爷现在理解,经年之后,四爷定会知道,敏敏这般做的缘由的。”   这番话,成功地将胤禛的身子主动转了回来,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舒敏,“这般做有理由?难不成还是必不可做的事情了?”   舒敏看着胤禛渐渐变回来的脸色,浅浅一笑,“四爷这般想也不算错,只是,敏敏请四爷日后不要因为敏敏的缘故与任何人为难,敏敏便很是得意了。”的确啊,你说,要是我这边好不容易把你的人际关系缓和了,结果你倒好,把个黑脸一端,我那么长时间的付出就白费了,我是有多不值啊!   胤禛听着这话,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变黑了,“难不成舒姑娘这般说,只是不想要爷为难爷的九弟?舒姑娘放心,爷不会的,爷不会因为不相干的人得罪和记恨自己的弟兄。”心里却在默默地咬牙,你居然还好意思给他求情!哼,典型就没把我的心意看到眼睛里!不记恨,我一定不会记恨的,我只是痛恨!那小子就一花花公子,何德何能要你这样劝解我,为他求情?!   舒敏看着胤禛的脸色,心中一叹,这位大哥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啊!简直是满脑子的儿女情长,她只是为了他们将来的事情做准备好不好?!毕竟站在身边的人多一个总比站在对面与自己敌对好得多吧!怎么这位一点儿都不把自己个儿的将来放在心上啊!每天面对自己真的只有那么点儿的男女思想,儿女情长吗?!这阵子她真的有点儿想就这么把胤禛一个人扔下算了,这么善妒,这现在两人还什么都没有呢,占有欲就这么强,到了将来还了得?!更何况,他现在似乎对自己的将来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真是皇上不急皇后急啊!   终于,舒敏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下一剂猛药吧,要不然指不定这位小心眼儿的爷还会朝着多么紧凑的牛角尖里钻进去呢!微启红唇,舒敏轻轻说道,“四爷这般说便不对了。横竖九爷是敏敏的朋友,礼尚往来也只是正常的事儿。”说完抬起头用一种有些柔情的眼神看着胤禛,“而在敏敏的心中,四爷,是不同的。”说完,也不解释,也不行礼,转身便离开了。   只留下胤禛站在原地,细细想着舒敏留下的那句话,九爷是朋友,而“四爷您是不同的”。不同吗?若真是不同的,那又是怎样的呢?   而这边,舒敏躺在自己晴雪阁的廊下的软榻上,这位爷,应该智商不算太低吧,毕竟若是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凭着他多疑的性子,应该也能猜出个□□不离十来。   想着想着,舒敏便枕着软软的颈枕在榻上眯着了,手中的诗集翻到的那一页,是李商隐的《无题》这首诗,她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适龄女子入宫去,御前仪态丰姿现   光阴在时间的夹/缝中向来以很快地速度溜走。就像现在,舒敏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一个家人眼中成年了的孩子,也接受了自己将要入宫选秀的现实。原本想起来还遥遥无期的事,一转眼就到了下个月,近到了似乎是触手可及的程度。   对于像舒敏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来说,入宫选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件,就像当初若不是舒云犯下了那样的大错,按理也是要入宫参选的。   虽然是国/孝尚未结束,但是宫里还是下了选秀女入宫的圣旨,只是因为国/孝未过,选秀女子由原先的全国范围的八旗选秀变为北方出身的上三旗凡适龄女子入宫参选,而舒敏的身份更是逃都逃不脱的。   因为舒敏要入宫选秀,一向住在城外大营的博琥查也早几日就回来了,因为选秀的规矩都是由家里的兄长驾车将驾到神武门之外,何况他还要想办法挤进去,好让自家妹妹能少走几步路。   选秀那一日的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舒敏便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选秀的衣服是有颜色上的定制的,只能是水蓝色的秀女服饰。但,要求的是颜色,却不是细节。赫舍里氏又是好面子的人,何况乌府并不是缺金少银的人家,所以,舒敏的衣服虽然也是极为普通的水蓝色,但细细看过去,却有着许多的不同。衣服的质地是上好的江南丝绸,摸上去极为柔滑,在阳光下必然也是氤氲着一种淡淡的光亮的。说起来,舒敏一开始并不愿意让自己这么出风头,毕竟这一天只是初选而已,这样出风头难免会让人记恨。可赫舍里氏却拍拍自己的头说这样的事情完全不用自己操心。   赫舍里氏当初在宫中随侍太皇太后的时候曾赶上过一次选秀,而这一次为女儿置办东西,她是将所有的尺/度分寸都拿捏地极为到位的。让舒敏穿丝绸的旗装并不过分,只是质地好一些,衣袖口领口上绣了些同色的山茶花,花扣上和龙华的绣工上多费了些心思,这些只是为了事事处处让人仔细打眼儿瞧的时候能看出舒敏的身份来。当初她在宫中,可是见过不少家私极厚的人家养出来的骄纵女儿,本就已经穿上了绣了无数暗云纹的旗装,站在眼光下面已经是晃人眼睛了,偏生还不知道如何做人,说话做事处处顶撞着别人,让人看了便心生厌恶。   而不让舒敏穿最简单的缎子旗装甚或是更为简单的棉布旗装,无外乎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了女儿的衣服,心里便生出了欺侮的意思。她的女儿她心里清楚,向来是个不愿与人结仇的,若真是什么人惹上来,也顶多是避过就好了,除非忍无可忍之时才会出手。她这般做,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家女儿在宫里少受些罪罢了。   舒敏坐在凳子上,任由身后的春书为自己梳理头发,最后还在辫梢簪了一枚小簪子,虽说簪子很小,但那上面镶着的各色宝石成色质量却都是上乘。   舒敏将辫梢捞到身前来看了看,摇了摇头,早上起来,她本是很困的,这时却不能不特意吩咐一下春书,“春书,你去将匣子里只有一颗两颗宝石的发绳拿来扎上便是了,这样一个簪子扎在发尾,若是动静大了,还不得掉了丢了?”心里感叹,古人的信用意识还真是弱,自家额娘让自己戴这么个东西进宫,就不怕哪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手痒,直接给自己摸去了?   春书答应着,动作却有些迟疑,那支小簪子是夫人吩咐了,一定要让姑娘戴到头上去的,姑娘这样取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呢?   当然,舒敏已经猜到了自家额娘让自己戴这么一大堆珠宝攒在一起的簪子的用意,是想让自己只是站在人群里就让别人识出尊贵的身份的意思,只是,她想着自己这样的一身出去,未免就太俗艳了,这样的装扮可是与她日常的打扮是不一样的。   到最后,春书还是在舒敏的眼神中照出了梳妆匣子里面一根只有两颗绿莹莹的猫眼儿的头绳给舒敏扎上了。却一脸怨忿地看着自家主子。   舒敏照照镜子,看见了身后春书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怎么,觉得你姑娘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了?”这丫头,就会瞎担心,她还没有完全拾掇完呢,就在这儿操心上了。   春书嗫嚅着,“姑娘这么说,奴婢不敢当,只是,夫人吩咐了,姑娘这般……不就有点儿……”不就有点儿轻率了吗?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面前的人是她的主子,即使感情很好,但那人依旧是主子。   舒敏笑笑,自己打开了妆台下面的抽屉,取出了两个盒子,这两个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都不一般,而现在,她要把这两样东西派上用场。   春书一看自家姑娘打开了那格抽屉,便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没猜透主子的想法了。那抽屉中东西并不多,但每一样的意义拿出来都要比这梳妆匣子里所有的珍宝首饰都要重得多,只因为那抽屉里面都是上面赏下来的。   而舒敏手中的两个盒子里,一只盒子是故去的太皇太后赏赐的上乘的羊脂玉簪子,另一个,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琥珀蜜蜡手串儿。这两样东西,别说是宫里的东西出来质量上乘,就是要拿来充门面,也是一顶一的份量。最关键的便是,舒敏的这两样东西,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防偷。宫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姑姑都知道,这费扬古家的千金,乌拉那拉氏的嫡小姐,是两位老太太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儿,宫里赏东西,内务府和尚宫局都是有备档的,真有不要命的敢偷这些个东西,或是想法设法地诬陷,到最后都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羊脂玉簪子是老祖宗当初专门找内务府的做出来的,一共是一组十二支,而舒敏手上的是唯一一支不在皇家公主手中的,这,是一支漂亮的蝶恋花,正正好与蓝齐手中的穿花蝴蝶是一对。   赫舍里氏送女儿出门的时候,看着女儿头上并没有戴上自己专门嘱咐过要用来充门面的宝石簪子,两道柳叶眉微微蹙了一下,但在看到女儿头上别着的蝶恋花羊脂玉簪的时候,心上的石头便一下子落了地,更兼女儿上了骡车,挥着手上的帕子与自己告别的时候隐隐露出在袖口的蜜蜡琥珀手串儿,更是让赫舍里氏放心不已。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个女儿还真是太懂事了,一点儿心都舍不得让自己操。   舒敏坐在车上,听着车轱辘的“咯噔声”靠着身边坐着的春书。因为是选秀,舒敏早晨并不敢吃什么东西,只是让春书熬了浓浓的一小壶参汤,加了南枣之类的佐料,准备等着进宫门的时候喝上几口,好让自己不至于太萎靡。而贴身的荷包里,不只是专门准备了放小金锞子的打赏荷包,还用上好的宣纸包了些薄薄的干参片。选秀,一选就是一天,她又是学了多年的药理的人,怎么可能不多做些准备。   等到了神武门的时候,太阳似乎已经缓缓升起来了。不过说起来,自己家离得紫禁城还真是够近的。到时辰,下车,舒敏只是站在地上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哥哥似乎和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不一样了,在外从军数年,更加成熟,也更加沉稳。   春书绞着小手绢站在车辕子上,这样的形象似乎与她向来的表现不太相符,手上提着的还是舒敏喝空了的装过参汤的小罐子。   舒敏笑笑,干净的笑容一如身上的水蓝色一样沁人心脾,“你这丫头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敢情儿害怕有人将你家主子我欺负了去?”   春书只是绞着手绢儿,也不说话,博琥查却跳下车来,吩咐赶车的老汪陪着春书呆在车上,自己则是伸手抚上妹妹的头顶,“走吧,敏敏,哥哥送你进去。”   舒敏侧头看看自家哥哥,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自己的哥哥现在实在是个有魅力的人,真是不知道会有哪一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能让自家哥哥娶来为妻呢!   博琥查或许是多年不在家中,混迹军营,虽然明明对妹妹心里疼得深沉,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手中拎着舒敏的包袱,陪着舒敏一同往宫里走去。紫禁城,博琥查也是来过几次的,只是,这一次显然和自己曾经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家,把女儿送到这里来,便已经是能够猜出的命运。   眼看着就要进宫门,舒敏还是停住了脚步,声音脆脆的,“哥哥,送敏敏到这儿便好了,省得送得太靠里面,给哥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古时候的规矩极多,万一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不经意地搭进去一条人命。   博琥查心上一暖,自己的这个妹妹虽然比自己小了很多,但向来是极为懂事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博琥查依旧没有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舒敏自己,只是垂着头,看着妹妹,“敏儿且记着,咱们家不是怕惹麻烦的人家,在这里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家来说,哥哥和阿玛都会帮你出气的。”说的很直白,是“出气”,足以看出自家哥哥对自己的爱护之心。   舒敏听了却轻轻一笑,“哥哥说哪里话,今儿只是初选,哪有什么不识好歹的人会挤兑到妹妹身上来?哥哥尽管放心便是了。妹妹我还得拜托哥哥晚上来接我回府呢!”初选按规矩是不会留宿的,选完之后自然是要回家的。   博琥查听了这样的话,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担心过度了,也不多说,直接从人堆里揪出来一个小太监,将手上的包袱连同一锭银子一起塞到了小太监的手中,动作简单粗暴,不免有些把那唇红齿白的清秀小正太吓得有些发蒙。   舒敏捂了唇吃吃的笑,自己家哥哥还真是可爱,虽然人家小太监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活儿的,但也不见得要这般对待人家啊,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这样简单粗暴呢?   脸上是温婉的笑容,舒敏的声音如同一阵轻拂而过的春风,“这位小公公,实在是不好意思,家兄是军营里出来的人,动作未免夸张了些,还望小公公海涵。”说着,抬眼促狭的看看自家大哥,正一脸微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却专门绷着脸不想让人看出端倪。   那小孩子也可能是刚入宫的,本就没什么心机,况且面前又是这样一个甜美的少女,自然不会有什么火气,到手的银子也是货真价实,一脸淳朴的笑看着舒敏道,“没什么,没什么的,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了,奴才没什么要紧。”   舒敏依旧是笑着,她不喜欢因为自己的身份,即使是需要别人的帮助,甚至是索取别人的帮助却依旧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还是满脸的笑容,温和的声音,“既然小公公如此说,那就劳烦小公公前面带路了。实在是有劳。”   那小太监直笑着点头,“称不上有劳,姑娘尽管把事情包到奴才身上便是了。”   这小太监是四年前被自己家的叔叔婶子卖进宫来的,因为家里穷,实在是养不活他这样唇红齿白看上去便做不了很多事的,更何况因为他的这幅面貌,已经惹下了不少的麻烦,索性送进宫来听天由命。而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选秀这样的大事件了,上次也是有不少的姑娘小姐要自己帮忙提个东西跑个腿儿什么的,何况那些个姑娘哪会有今天这位姑娘这般温和有礼啊!他虽然年纪小,但多年的寄人篱下让他也很有几番识人的本事,这家子姑娘,一定不会是平常的人。   博琥查这般看着自家妹妹处事极有分寸的样子,心里的担忧瞬间磨灭了大半,只是站在原地,想要目送着舒敏离开。   舒敏本已经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自家看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面上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选秀的路线是既定的,进了顺贞门之后便是沿着御花园,体仁殿,静怡轩等等的路线过上一边,就如同是体检一般,只是,这样的“体检”却要比现代的体检繁琐太多。   从顺贞门往里走的过程中,舒敏和自己身边帮着自己拿包袱的小太监聊了很多,问了问这小太监的年岁,家乡,才知道,这看似唇红齿白的小正太居然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而当问道这小太监的姓的时候,舒敏不禁有些恍惚,小太监说,他姓白。不因为别的,舒敏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各方面都与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穿越书上的一个大太监相似了。相仿的岁数,进宫的原因也大致相同,还有,就是他的姓氏,都是白姓。只是那本书,舒敏看的是太子妃手下的大太监,现如今,这个小太监在这样的岁数被自己碰见,究竟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另有玄机?难不成这个世界还有自己的穿越同胞不成?那为什么自己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听到其他穿越者存在的任何消息?若是对方和自己一样低调,而且还与自己站在不同的阵营亦或是拼了命想要成为这个雍正皇朝的唯一女主人,对自己的威胁岂不是很大吗?   不过,上帝不给舒敏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的事儿,很快,她便到了御花园,这里,是秀女们检验身份的第一道关卡。   那白姓小太监将手中的包袱用讨好的姿态放到舒敏的面前,脸上还堆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姑娘,奴才只能把您送到这儿了。前头的路,不归奴才管,只能是您自己个儿往前走了。”   舒敏结果包袱,微微一笑,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两粒小金豆子,放到小太监手里,“谢谢小白公公了。”   那小太监受宠若惊,“姑娘这般是要为何?刚刚那位大爷已经赏过奴才了,姑娘如今再这么对待奴才,奴才怎么生受得起。”这家姑娘真是不一般,礼仪气度都是那般大气,出手还这么阔绰大方,若真是有人能跟上这位主子,倒真是有福的人了。   舒敏淡淡一笑,“小白公公这般说就不对了。家兄给的,只是家兄想要公公帮忙提东西的酬劳,而如今这两颗,是小白公公帮我解闷儿的酬劳。”这小公公倒也怪机灵的,没有像那些个自作聪明油嘴滑舌的太监一样,居然不合礼制地叫刚刚进宫的秀女为“小主”,这样机灵的人,必然是会有好报的。若是到时候他没有成了太子妃的人,有机会也可以纳为己用。   小太监接了手上的金豆子,还是憨憨一笑,“姑娘这般好人,必会有好报的。”便行了一礼,转身跑走了。虽然这位姑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儿,但,自己的定额还没做完,若是耽误了时间,回去是会被谙达大人责打的。   舒敏知道,这小太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便没再计较,只是随意地拎着自己的包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必会有好报,借你吉言,一定会的。舒敏的嘴边,一缕笑容始终没有消散。   御花园的门口,是几个等待着待选秀女的管事太监,他们已经等了有一刻的时间了,只是看样子,秀女们还没有来多少。   舒敏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不曾想,这一群带头的太监里面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熟面孔,是参见太后时候常能见到的太后宫里的太监,孙公公。   来的秀女并不多,因为时间未到,只有不到二十个。而隔着人群,孙公公显然也看到了没有和任何人相伴的舒敏,只是淡淡地一个眼色,舒敏便福至心灵,自动自发地往孙公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很明显,那样在太后宫里当差,尚且能够站到老太太面前的人,来这里做带头太监,必然是有□□的。不管这个□□究竟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总之,现在的自己是捞了油水儿的。   舒敏的装扮,在这为数不多的秀女中一眼便能看出其高贵之处。虽然看不出舒敏头上簪子究竟意义何在,但是却不能忽视这么一支簪子的质量之上乘,羊脂玉的水头极足,就像是鲜美的荔枝冻一般,晶莹剔透,映射着阳光,就好像是一碰就能滴出水来。偏偏舒敏的头发还极黑,那样漂亮的黑色缎子般的头发衬着那样通透的玉白色,看上去格外地清秀可人。   其他的几个秀女只是穿着简单的缎子甚至是棉布的水蓝色旗装。有几个穿着缎子旗装的秀女看着舒敏的江南丝绸旗装和绣在衣领袖口的细小花朵,眼中的嫉妒便成了活生生的羡慕。若是只有头上戴了一支成色好些的玉簪子,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但若是真的能在统一标准的旗装上做出这样的细节修饰,就一定会是家境极好的人了。   孙公公并不多说话,只是低声地和舒敏说了一句,“舒姑娘来得倒是早,主子早就吩咐了奴才,在这儿候着舒姑娘。”   舒敏听完会心一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块儿成色不错的玉佩悄没声推到了孙公公的手里,“公公真是折煞舒敏了,一个小女子居然还劳烦公公这般苦等。”她没想到太后娘娘还真是为了自己才交代了这位孙公公。只是,虽然是太后的意思,宫里的规矩,舒敏也没打算不遵从。   孙公公看舒敏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玉佩收下。这东西,完了是要交到那位主子的手里的,只是,主子的眼光和曾经的老太太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位小主子,是个会办事儿的人。   舒敏本有些无聊地站在原地,看样子,等到秀女们都来齐了准时出发,可能还有两刻左右的时间,横竖是无聊,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正准备悄悄靠到墙角里去,淡化自己的存在感,舒敏的肩膀就让人轻轻拍了一下。   扭过头去,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儿,也是简单的秀女服饰,是缎子质量的,应该是不太坏的出身了。   “你,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穿的这般好看?”女孩儿声音软软的,有着南方人特有的风韵。   舒敏沉吟一下,“小姐”,这般称呼,不是北方贵族常用的,北方人常爱说的是姑娘,看来是个汉人之后了。再低头看看自己和那女孩儿略有不同的穿着,舒敏淡淡一笑,“姑娘说笑了,我也只是穿了定制的衣服罢了,哪有什么好看,坏看之说。”   那女孩儿听舒敏用的称呼是“姑娘”,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两人之间身份的不同,轻轻用手中的帕子捂了嘴,“是姑娘了,那便一定是京城的贵女了。我是南边儿来的,因为祖荫,皇上给了些脸面儿,抬了旗,只是家父一直在南方,总是叫小姐小姐的,已经说惯了呢。不知道是不是冒犯姑娘了。”   舒敏不是个话多的人,听着这小姑娘在自己耳边一直絮絮叨叨的,心里不禁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啰嗦,只是看着女孩儿穿着打扮,大概也是娇宠出来的,家里给请的嬷嬷必定也不怎么严厉,所以规矩上有些太不通透了。   心里虽是这般想的,舒敏脸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多年来的礼仪教育让她没办法摆出“闲人免近”的表情来,笑着脸回了一句,“说冒犯不敢当。姑娘怕是多想了。”   很明显,现在舒敏的忍耐程度已经开始被挑战了。   不过,很不幸,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而是一张脸上填满了欣喜的表情,“你不生气就好。那,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呢。”   舒敏叹了口气,这小妮子怎么这般难缠!却还是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乌拉那拉氏府上的。”她真的不想多说什么,一句话,多说无益!   那小姑娘却笑得更开怀了,“哦,是乌拉那拉家的吗?我刚刚回京城,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乌拉那拉家的呢,只是,你知道吗,我是程佳氏哦,先祖爷特意抬了旗的程佳氏呢,我们家如今是正白旗呢!”   舒敏现在真的很想爆粗口,大小姐,您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刚回京城你什么都不知道,问什么问啊?!你说你是抬了身份的汉人,你是正白旗,很了不起吗?!我活脱脱的正黄旗,康熙老爷子亲自做旗主的正黄旗人氏,你觉得你的正白旗站在我面前很有地位吗?!   当然,同样的,舒敏多年的素质控制了她变身咆哮帝吐槽的欲望,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面前有些洋洋得意的女孩儿,原谅她,现在这个情况,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正白旗的程佳氏似乎还没有觉察出来舒敏的不快,只是将自己的辫梢捞到胸前,辫梢上的宝石簪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舒敏眼睛一疼,不由得偏了头。还是聒噪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是很奇怪呢,你穿着这般漂亮的衣裳,怎么只是戴着那样不起眼的簪子啊?看样子你家里也不是做不起宝石簪子嘛,怎的只是戴着玉簪子,看起来颇为寒酸呢!”这位程佳氏姑娘终于把她想要打击人的真实面目显露出来了,舒敏现在真是连正眼都不愿给她,毕竟与这样的人斗法,太落自己的面子了。   抬起戴了琥珀蜜蜡手串儿的手贴在额前挡了挡并不存在的阳光,漂亮的蜜蜡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神秘而不可描绘的光彩。   角落里一个一直看着舒敏和程佳氏方向却并没有说话的女孩儿终于开口了,她认出了那串手串儿,自己一家前去远房亲戚郡主门上攀扯的时候,有幸见过的内制东西,这女孩儿手上戴了这样的串子,必然不会是一般人。那样的成色,比郡主手上的那串儿只好不差。   舒敏当然是有意将手上的这串珠子露出来的,这串子可以说是目前在宫里都不多见的好东西了。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串琥珀蜜蜡珠子,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从自己的手腕子上褪下来,亲手套到舒敏的手腕子上的。想来如今这宫里还有谁的东西敢好过太后娘娘去?怕是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吧!   那少女略比舒敏和那程佳氏少女的岁数略大,看着舒敏手腕上的珠子,两道秀眉微微蹙了起来,终还是出了声,虽然声音柔柔的,却并不减声音里面特有的气势,“絮絮,你别闹乌拉那拉家的小姐了!一点子大家姑娘的礼节都没有!”她那个妹妹,虽然只是堂妹,却也是一家的,怎么也不能让他人欺负了去,况且,这位有着不一般身份的姑娘,只是求着让人家高抬贵手不要找自己的麻烦便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这个没头脑的妹妹居然还愣愣地冲撞上去,真是不知深浅!   舒敏和那程佳氏小姑娘都听到了这少女的声音,同时扭过头去。那应该叫絮絮的女孩儿看见自己家堂姐冷着脸向自己走过来,不免嘟起了嘴,有些不满起来。舒敏却看着这个向这边走来的比自己年长的女孩儿,眼中兴味渐起。看样子,这个姑娘是个聪明的呢,而且,居然还会护短,真是不多见啊!   少女看到舒敏,行了个颌首礼,“姑娘好,我是程佳氏菁菁,这位是我的堂妹絮絮,妹妹年少,若是言语上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姑娘包涵。”   舒敏看着这样知进退的女孩儿,虽说不上好感,但还是讨厌不起来的,也是微微一笑,一点头,“菁菁姑娘多礼了,叫我舒敏便好。”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多透露出多少,毕竟,现在还未开选,并不是亮明身份的时机。   那程佳氏菁菁看舒敏如此懂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舒姑娘不介意便好,妹妹不懂事,我先带她离开了。”   舒敏也并不多说,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絮絮看着舒敏倨傲的表现,有看了看自家姐姐拉着自己的手,还是对自家姐姐那样伏低做小的行为格外接受不了,“姐姐,你为何要在这样的人面前这般委屈啊?!……”不就是个连宝石簪子都插戴不起,只能徒劳在衣裳上下些功夫的不知姓名的人吗?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那菁菁捂住了嘴,轻轻伏在絮絮的耳边,菁菁轻声说,“若是你不想死,不想连累咱们一大家子都去死,你就消停着些!那姑娘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怕是咱们所有的人里面都没几个身份比她尊贵的人!”   絮絮虽是听不懂自家姐姐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乖乖闭了嘴。只是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这女孩儿究竟有什么不一般,居然让姐姐如此惧怕她。   舒敏看着那两个女孩儿远去的身影,眼神渐渐悠远起来,两个程佳氏的女孩子吗?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那二货太子的一个妾室可是程佳氏的,和自己的年纪也是相仿,那究竟应该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呢?   好不容易得到清净的舒敏才刚贴着宫墙站了不一会儿,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便把舒敏从自己的冥想中唤醒,“舒敏,想不到你居然比我来的还早呢!”   舒敏扭身,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向来自称是她的闺中密友的富察氏。当然,这位富察氏更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号称是京城里最漂亮的旗人姑娘,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艳名远播了。   舒敏初初认识她的时候,其实也为她的身份纠结过,富察氏,要真说起来,富察氏在历史上的出现频率可是一点儿都不低啊,康熙老爷子的几个儿子里就有三个大小富察氏了,更别说老当益壮的老爷子自己的后花园儿里还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富察氏呢!   但后来,舒敏便释然了,这富察氏究竟是哪一个,横竖是她的人生,怎么也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怎么能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就贸然毁掉这一段友情呢?   看着穿了一身张扬的绣了暗云纹的水蓝旗装的富察氏贞兰,舒敏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兰姐姐,瞧你把敏敏想的,敏敏哪有那么懒啊,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不早些到?倒是姐姐您来的还真不算早呢。”说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口中飘出。   贞兰上前拧了拧舒敏的腮帮子,“就你这丫头嘴贫,我这也是卡着点儿来的。这般的大太阳,来了岂不是要过了暑气?!”   瞅瞅,这位姐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把选秀的事情放在眼里呢!还真是艳名远播的人呢,一点儿都不怕自己嫁不出去。   贞兰来了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带头的公公已经仰着脖子喊上了,“各位姑娘们跟上了,已经到了时辰,姑娘们要留心了……”接下来便是一大段各种注意事项,舒敏和贞兰都懒得去仔细听,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的教养嬷嬷说了无数遍的东西了,早已经背了下来。   而一直观察着舒敏的程佳氏家的两个姑娘现在终于对舒敏的身份有了些了解。尤其是那个刚从南方回来的絮絮,虽说不知道京城里的别人,但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美人儿富察氏贞兰大家可都是知道的。这姑娘是镶蓝旗的人,而这位舒敏能与这样的一位姑娘如此熟稔,甚至于一点儿攀附的样子都没有,只能说明舒敏的身份至少也是正蓝旗了。   御花园的景色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由于舒敏在皇宫的常进常出,看这皇家园林竟已经是看腻了一般。只是理智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打呵欠,毕竟那样的动作在这样的时代和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允许的。   走在舒敏身旁的贞兰看这舒敏那副瞌睡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这小妮子虽然一向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但是这般迷糊的模样看上去反而多了几分可爱,让她这样的女子都忍不住有些怜爱之心。   御花园往深处走,就是检查身份牌子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各旗不同身份的秀女们就要分开队列走了。   孙公公依旧是一脸老成地站在一旁并不吭气,只是原本一脸倨傲的检查腰牌的太监在接到舒敏的牌子之后吃了一惊。   原谅他只是个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的太监,虽然熬了大半辈子,却是连皇上的近身侍从都从未见过,而舒敏这种只在宫里贵人眼前走动的人,自然更是无缘相见了。那腰牌上大小不同密密麻麻的字并没什么惊奇的,只是那些字所代表的身份却并不简单。   “乌拉那拉氏舒敏,正黄旗,父,乌拉那拉费扬古,三品内阁大臣,母,乌拉那拉氏澜惠,多罗郡主格格,兄长,乌拉那拉博琥查,京郊火器营营副,从五品,外祖,世袭信亲王……”或许舒敏本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惊奇之处,但是外祖父的名号甚至是早逝的祖父的名号都让自己沾了光,当然,还有无论如何都磨灭不掉的自家亲亲阿玛有过救驾之功的费扬古的大名。   等舒敏接过自己的腰牌,那太监已经由一开始轻佻地一只手接过而变成两只手恭敬地奉上了。他毕竟是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差的人,这样身份的,即使将来成不了小主或是了不起的主子,也一定是皇子福晋,像自己这样的小当差的,还是好好伺候着才是正理。   等到分好了队伍,那絮絮才开始暗自祈祷,希望刚刚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并没有让舒姑娘介意,因为,舒敏明明白白站在了正黄镶黄正蓝那三旗的队伍里,连他们认为身份不俗的镶蓝旗的贞兰姑娘都没能挤到那个队伍里去。若真是记仇的人,自己还不倒了大霉?!   剩下的过程和舒敏在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所演的都差不多,看面相,看皮肤或是看牙齿什么的,自有宫里人特有的说法。很快便转到了静怡轩,这里向来都是为秀女们“验明正身”的地方,也是把秀女们刷下去最多的地方。一般初选被撂牌子的都是在这一关。   原先在体仁殿已经有些秀女因为太黑或是太白,牙齿不够齐整之类的原因被撂了牌子,别说是见皇上了,就是连正经的宫里的管教嬷嬷都没见着面儿,而这会儿,有些姑娘更是哆嗦起来。   凡是参选的秀女,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关于“验明正身”这个环节的可怕之处,所以有不少姑娘早因为自己的设想吓白了脸。舒敏虽然也听说过这方面有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但终归是比较淡定的。毕竟,她在现代也是体检过的人,从小到大b超也做过,心电图也做过。所谓可怕的“验明正身”无非也就是被一群嬷嬷看光了而已。所以,舒敏尽管把那些可怕的所谓“噩梦”当做是在公共浴室与一群奇怪的穿着衣服的大妈们一起洗澡就是了。   只是舒敏想的还是太过平静了些,在她真正站在那里排队等待的时候,还是发生了让她觉得有些接受无能的事情。一个女孩子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居然哭喊着说自己不要活了。这样的情景让舒敏的确有些惊诧,究竟要有多大的刺激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啊?!   还好宫里为了以防万一,一开始并没有让她们这些贵女身份的站在队列的前面,防止里面的嬷嬷不知深浅,唐突了这些身份不凡的女孩子们。   这时候,舒敏正看着一个个的房间门深思,不料被人拍了拍肩膀。舒敏扭头看去,是一个个头比自己略高的少女,穿着一身细细绣了牡丹团花暗纹的水蓝色旗装,头上插着几支蓝宝石流苏簪子,鹅蛋脸旁边也晃动着一对儿硕大的蓝宝石,一张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艳色的丹凤眼正看着舒敏。   舒敏愣了一下,这张脸太熟悉了。让她一下子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一个名字差点儿脱口而出,可舒敏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很快温婉地笑着看面前的少女,“不知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那女孩子丹凤眼中一闪而过轻蔑神色,但是被隐藏地很好,若不是舒敏,定然没有人会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转瞬即逝的眼神。   女孩儿的声音娇滴滴的,但并没什么礼貌,“瞧你这话说的,姑娘我只是看你站在这里一个人怪无聊的罢了,难不成还非得有些什么事儿才能和你说说话儿不成?”心里所想却是想要好好羞辱这个土包子一番。看那衣服也只是简单做了点装饰而已,更何况戴着的首饰都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石,只是最为简单的玉器,就算是耳垂上看见已经算是最为出彩的耳坠子,也只是简单的水晶。看样子,这个女孩子在这头三旗里面一定是垫底儿的了,说不定还是什么身份不光彩的庶出呢!   舒敏看着女孩儿的表现,心里淡淡一哂,果然自己是太低调了吗?难不成还是自家额娘的想法比较靠谱吗?怎么今天什么人都往眼前涌过来啊?!但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完美表情,“姑娘这般说,我哪里担当得起,既是姑娘觉得无聊想要找人陪着说话儿……”话音未落,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说是有些熟悉,实在是因为那个身影太相似了,可是舒敏却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那样身份的人,应该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特殊照顾这边吧!想到这里,舒敏不禁为自己刚才的“眼花”摇了摇头。可回过神来,却被站在身旁的女孩子的表情吓了一跳,那女孩儿的脸上竟然带了些薄薄的怒气。不过这样的表情配在这张舒敏觉得比较熟悉的脸上,看上去显然和谐多了。   说是熟悉,只因为曾经的舒敏因为样貌清秀,在学校里也有着不少的追求者。彼时她还不是乌拉那拉舒敏,而是那个喜欢文字的有一点小矫情的方景媛。而面前的这张脸之所以面熟,只是因为当初她的“仇敌”有着一张相仿的脸。   那仇敌其实与她本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舒敏的其中一个追求者是这个女孩子的前女友。而这女孩儿是学校新闻系的一朵花,被男朋友甩掉自然会心生怨恨。但说起来还真是苦了当初的方景媛,她甚至连这位追求者的正面都没有见过,就不明不白地成了人家前女友的情敌。新闻系的漂亮女孩儿本就是个极富现代美的女生,行事也很泼辣,一来二去,便因为那女生做事太没有分寸而有了些不满。但当时的方景媛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自己的好友,医学院的大美女拉着那叫嚣着的新闻系姑娘到医学院解剖实验楼转了一圈之后,那女孩子就绝口再不提自己的前男友朋友和方景媛的事儿了。   那美艳姑娘显然是生气了,自己还在等着这个土包子的下文,谁知道她居然就那么说了半句话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现在幸亏身边并没有什么其他人,要不然自己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舒敏看着那姑娘这样的表情,心情居然有一点儿恶劣地想笑。但她还是偷偷用手指甲掐着自己,拼命忍住了就要冲到嘴边的笑意。“姑娘,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呢。”舒敏承认,这句话真的是她恶趣味故意这么说的,其实让她找出来一个合适的能够搪塞的理由并不难,只是因为她现在的确有点儿无聊,想看看面前这位娇小姐发起飙来究竟是什么模样。到底是货真价实的母老虎呢,还是拔了牙齿和指甲的野猫。   果然,舒敏话音才落,那姑娘脸上的表情已经从薄怒变成了暴怒,甚至脸色都有些发黑的趋势。那张涂得鲜艳的红唇张开,却不再是娇滴滴的声音了,“你这人什么意思?!姑娘我好心找你说话,你居然这样轻慢我?!你知道姑娘我是谁吗?”她的潜台词是,你居然坏了我找人欺负找乐子的机会,你知道我爹是X刚吗?!   当然,这个姑娘的爹并不是X刚,而舒敏还真是不知道这位暴跳如雷的姑娘究竟是谁。毕竟这么长时间了,这姑娘并没有自报家门啊!你又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于是,舒敏满脸的正直和诚意,“姑娘,不好意思,您并没有说您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虽然舒敏坚信,她现在的这个表情放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很欠打,但是,她真的觉得这样的发展用来打发这么一段无聊时光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姑娘现在是彻底地被惹毛了,什么礼仪规范,大家风度全都扔到了脑后,踩到了脚下,美丽的红唇就像是不停翕动的鱼鳃一般开始喋喋不休,“哼,无知的臭丫头,你知道吗,我阿玛可是五品大员,我们家是镶黄旗的呢!我们……”   那女孩儿说了很久,舒敏只是简单地总结出来几点,镶黄旗,兆佳氏,父亲是五品,至于正五品还是从五品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这两个差距还真心挺大的。这样的家庭在京城里几乎一抓一大把,怎么算也不是什么出色的出身,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家庭教育,居然会惯出这样骄纵蛮横的性子,显然是家里人宠坏了。   那姑娘说了一大堆,很不幸一抬头就看到了舒敏的放空状态,于是本来燃烧地并不旺盛的小火苗被彻底点燃,怒气冲冲地直接给舒敏来了一句,“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究竟!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没听到啊?!”   舒敏要不是因为已经学了十年的礼仪规矩,现在真的很想做出一个“我怕怕”的动作,只是那样的动作未免太毁形象了,所以舒敏淡淡一笑,“哦……”吝啬地再不多吐出一个音节。   那兆佳氏彻底毛了,染了玫红色蔻丹的手指甲紧紧嵌在手心里,她现在已经抑制不住打这个该死的臭丫头一巴掌的冲动了。   却在这个时候,有一间房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嬷嬷都站在那房间的门口,其中一个拦着后面想要进去房间的后面排队的秀女,另一个嬷嬷满脸堆笑扬着声音说,“请舒姑娘……”后面的腔调吊得高高的,就像是自己每次进宫面见太后的时候,传事太监的装腔作势。   舒敏有些奇怪,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的舒姑娘?不是自己,是比自己还权大势大的人吗?却不料那嬷嬷的眼光看向了自己这边,而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孙公公也隐晦地点了点头。   无奈之下,舒敏只能顶着其他秀女或是不满或是嫉妒,总之不怎么美好的眼神往那嬷嬷所在房间的方向走去,这也算是特权了吗?看来刚才不是自己眼花啊,那身影还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玉沁姑姑呢!   玉沁来这边只是因为奉了太后的意思,只是太后知道,包括她自己,包括乌拉那拉一家,包括舒敏的娘,铁帽子亲王的亲女儿,太皇太后宠爱着的小郡主,甚至于舒敏自己,都是很低调的人,所以,吩咐玉沁让那两个嬷嬷下手尽管轻些的事情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张扬,要低调行事。只是,这玉沁姑姑是这么将话传到了,可宫里的人多是些惯于逢迎,踩高捧低之人,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拉仇恨的一幕。   舒敏在心里淡淡想着,希望等自己进了复选,宫中留宿的时候,太后娘娘老人家能继续罩着自己,要不然任凭她是无敌铁金刚,也撑不住那些不择手段的女人的车轮战啊!   这边,舒敏将手里的小金元宝塞到了两个已经满脸堆笑的嬷嬷手中,认命地躺到了扑了雪白床单的床上,外面的事情却远不如她想的那么风平浪静。   也怪不得太后会派向来稳重会做事的孙公公来照应了,一是害怕舒敏有时候处事不当,二就是怕出现什么不能避免的意外。就比如现在,舒敏前脚刚踏进房间门,后面的兆佳氏同学便一嗓子撂了出来,“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可以先进去啊?!”话音刚落,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捂住了嘴。向来和蔼可亲的孙公公会出现面色阴沉的一面这件事,舒敏是无缘得见了。   孙公公面色阴沉,嘴里的话更是阴沉,“姑娘,咱家劝你还是少嚷嚷些,早早闭了嘴比较好。那位舒姑娘可不是你这小门小户能惹得起的人。”那小姑娘是当初的老祖宗,现在的太后老人家看准的孙儿媳妇,只是想先两年把小姑娘召进宫里来陪着老人家解解闷儿,怎么会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家的女儿能招惹得起的?   可是那兆佳氏并不是什么听劝的人,还是不停折腾着,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孙公公。   孙公公只好把狠话说出来,“兆佳氏姑娘,您若是听咱家的劝,消停些,那位还能看在惠妃娘娘的面子上让您继续参选,若是您这么闹腾下去,把那位惹生气了,赶明儿您的族人对您失望了,您可不要觉得是咱家没有劝你。”   好在兆佳氏还不算太蠢,听到孙公公这样的话,终于反应过来,那位自己连人家身份都不知道的舒姑娘在这深宫中一定有着一位大人物照应着。而孙公公看着兆佳氏渐渐放弃了锋芒毕露,便挥挥手,两个宫女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消失了。   而进行着一切的时候,舒敏正在那间屋子里被迫进行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了口的行动。天可怜见,虽然我舒敏是来自21世纪的成年人灵魂,但也不见得我是真的寡廉鲜耻啊!   而那一系列都完成后,舒敏依旧是默默地打开了房间门,她知道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寻死了,自己都是让人提前打招呼照顾的类型,也真是不由得羞红了脸啊!   出来之后,舒敏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位骄傲的兆佳氏,想了想可能是那位孔雀小姐也应该是进房间了吧,便没有多想。远远站着的孙公公示意自己,可以回府等着复选,也就是宫中留宿了,舒敏便提着包袱毫不留恋地拔步离开。毕竟,静怡轩并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好地方。   舒敏重新回到神武门,很远就看见了站在自家骡车的车辕子上从自己挥手的大哥博琥查。   夕阳中,自家大哥挺拔的身子镀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看上去更加俊朗。   都说清朝的男人个头极低,舒敏却并不服气,最起码自己身边经常出现的这几位都不是海拔低的主啊!自己的阿玛也好,哥哥也罢,都是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就连现在还只是个青年的自己的未来夫君胤禛也最起码有一米七五左右了。说到短身,舒敏却不得不吐槽一下自己,想来自己这一世也没少吃肉少喝奶,怎么这个子还是区区挂在一米五左右呢?想当年自己那么挑食还是长了一米六多的身高,舒敏就不由得满心怨气,想要咬自己的小手绢儿。   上了车子,舒敏才知道,自家哥哥用过午膳没多久就已经等在神武门外了,就是害怕自家妹妹出来的早,会在神武门找不到接的人的时候着急。而下午这趟不只是春书这个向来稳重的,连活泼好动的秋画也一起跟来了,说是额娘的主意。   舒敏舒服地倚在车座的软垫上,享受着春书上乘的捏肩手法和秋画递到嘴边的葡萄。原谅她,这乌家的小姐可从来不是个勤快的人,这样劳心费神斗智斗勇的一天还真是舒敏想想都同情自己辛苦的。还好自己将来做的也是大老婆,怎么着都是别人给自己立规矩,要真是这样中规中矩地呆上这么一天,还得分出那么多精力来和后院或是后宫的那些个女人们斗智斗勇,怕是舒敏只是想想就想要逃过选秀,隐居山林去了。   秋画却不知道舒敏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坐在车上的见闻。不过也亏了秋画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舒敏完全不用去自己计算,就知道究竟有哪些是自己未来复选的对手,哪些是宫中留宿需要关注的人选了。   那些个哭哭啼啼被撂了牌子的自然不算在内。很了不起的,程佳氏的那两个姑娘居然都入选了,虽然两个人出来后一个哭着一个红着脸,可是这两个人显然没有什么硬件上的硬伤,早就得了进入复选的信儿,坐着自家的车子离开了。   而向来尊贵大气的贞兰姐姐自然是不可能被淘汰的,在和春书寒暄的时候,透露出了自己也进入复选的消息,并且满脸笑意地离开了。   至于另一个与舒敏走的蛮近的舒舒觉罗氏,却是出乎意料地落选了。说是出乎意料,但就秋画所看到的,那位姐姐面上并没有什么不愉快,想必是因为早就计划好了这次初选就出局的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家里的安排,舒敏也不去多想。   这几个人,因为程佳氏姐妹的表现太引人注意,其余的都是因为是与舒敏相熟的人,秋画才会知道的,而其他的人,舒敏便不知道更多了。只是,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那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兆佳氏划进了敌人的阵营,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为直觉,舒敏觉得,这个女孩儿应该是可以进入复选的,甚至于不仅仅止步于复选了。那个姑娘,虽然有些娇蛮,但,绝不是个背景的简单人物。   路上,秋画对程佳氏姑娘的表现格外好奇,缠着舒敏问着,“主子,您就给奴婢说一说呗,究竟那程佳氏姑娘怎会是那般啊,明明是入了复选的开心事,为什么会是那个模样啊?”   舒敏叹了口气,装作没有听见一般地闭上眼睛,她是真的不想说,那样的反应,只可能是因为静怡轩的冲击太大了。可是,打死她都不会把静怡轩发生的一切告诉那个天生搞不清楚脑回路构造的秋画,谁知道那小妮子究竟会想到多么极端多么促狭的地方去。   秋画在自家主子和自己的好姐姐春书的冷攻势下渐渐萎缩下去,舒敏闭着眼睛却说话了,“秋画,你不必好奇,若是有一日你做了宫里的嬷嬷,自然就懂了。”   秋画听主子开口,本以为会是什么猛料,却不料自家主子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即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宫里的嬷嬷吗?奴婢不愿当。”想想那家里请来的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一点都不好看,一脸的皱纹褶子,还言辞凌厉,秋画实在是不能把自己和宫里的嬷嬷联系起来。   舒敏听了秋画的话,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不想做吗?命运岂是会因为你的不想而停下它摆弄着你人生的存在,哪有所谓的不想就可以不做的,那样可以凭借喜好选择的自由,怕是已经永远离开她了吧。   回到家里,舒敏根本来不及将手上的包袱亲自放回自己的晴雪阁,额娘那里的竹儿姐姐便已经将舒敏和博琥查迎进了主院。   正屋里额娘坐在椅子上做着针线,阿玛在地上原地打转。   额娘只是嘴角含着笑,却并不抬头,“老爷,您未免也太急性了些,都已经说咱们女儿回府了,你还是这般坐不住,真不知道您怎的在战场上能那般沉稳妥当呢!”   费扬古听了自家媳妇儿的话并不生气,也不准备坐回到椅子上,只是回过头去看着赫舍里氏,“夫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爷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是因为那是战场,那件事儿是爷能掌控的了得。而这敏敏去选秀,是爷自己的宝贝女儿去,还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更何况爷的敏敏还那般小……”正打算长篇大论下去,却被赫舍里氏打断了。   “爷您就不要那般拉拉杂杂的说了,只说您疼女儿便是了!”言语里笑意盈盈。   费扬古不以为忤,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夫人这话也对,爷就是疼敏敏,这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吧!”   舒敏看着自家的活宝爹妈,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幸福。她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是她的阿玛和额娘将她抚养长大,他们给了自己与前世父母分毫不差的爱,尤其是阿玛费扬古,几乎是把自己当做眼珠子一样去疼爱。她无以为报,只能好好地做好自己,倘若真有那一日,一定要多为家里分忧。   “阿玛,额娘,敏敏回来啦!”甜美的声音昭示了主人的欢欣。舒敏扬起的笑脸就如同漂亮的海棠花一般。   费扬古听到自家宝贝女儿的声音,就像是脚下装了风火轮一般,连大儿子在一旁也不顾忌了,直接奔出屋门将自家的宝贝女儿抱到怀里捧在眼前,“哟,阿玛的宝贝女儿回来了!瞧瞧,出去一天,小脸儿都瘦了!”   赫舍里氏迎了出来,“老爷,您这般,也不怕儿子笑话!”虽然他们一家都极宠这个从小懂事,不恃宠而骄的女儿,但谁都没有自家夫君对女儿娇宠地厉害。   站在一旁的博琥查也帮腔,“就是啊,阿玛,不是儿子笑您,只是您这般宠着敏敏却让儿子冷落一旁,未免太偏心了吧!”   费扬古听了,鹰眸一楞,看向自家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怎么,臭小子这般大了还要阿玛抱不成?”古人向来是疼宠女儿,严训儿子的,费扬古这么说自然不会是什么正面的意思。   果然,博琥查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儿,有些畏惧地看了看自家老子冷箭直射的眼睛,“阿玛这是把儿子想孬了,儿子再不济也是这么大的人了,阿玛怎能这般说话。”   这么一闹,却把舒敏闹了个大红脸,推着自家阿玛的胳膊,“阿玛,您放敏敏下去吧……敏敏都是大姑娘了……”我的天哪,我都是要入宫的人了,您老怎么还这么抱着我啊,太丢人了!   却不料,费扬古丝毫不给自家宝贝女儿挣扎的机会,嘴上说着,“我家小姑奶奶今儿在外面站了一整天了,怎么能回来还站着呢?!阿玛抱着,抱着最舒服了!”   于是,到最后,这正屋里的状态就是,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费扬古大人怀里抱着他家刚刚选秀回来的姑娘,满脸疼惜地揉着他家姑娘并不酸疼的小腿儿,火器营没人敢惹的博琥查大人满脸笑容地将红嘟嘟的樱桃,紫莹莹的葡萄细细挑拣了放到自家妹妹的嘴里,偶尔还要无条件接受父亲大人嫌弃的白眼儿,因为自己光顾着说话没有抓住宝贝妹妹进食的规律。而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针线活儿的赫舍里氏,则是一脸无奈但也是一脸幸福的看着那边的一个女儿控一个妹控,时不时地摇摇头,却还是满脸掩不住的笑。   而这个时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舒敏只需要做一件事,张着嘴,或者是说,或者是吃。   通过舒敏的描述,向来大智若愚的费扬古大人和聪明灵慧的赫舍里氏就很清楚,自家姑娘怕是让天家瞧上了,而且肯定不会是交到如今的圣上手里,而是某一个还未决定是谁的皇子。   可是通过四阿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举动和万岁爷给的默许,夫妇两人都暗自觉得,万岁爷属意的,可能是这位四皇子。   因为皇子皇女向来是不得私自与外人结交的,而万岁爷会给那样特殊的恩宠,只能说明他老人家绝对是有什么打算的。   而这个时候,舒敏只在想两件事,第一,大家现在考虑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第二件事,她现在不仅是有点儿饿了,而且,她困了。   终于,在舒敏打出第三个呵欠的时候,这一次关于舒敏选秀初选的谈话才算过去,正屋里都是忙活着摆饭的下人,而舒敏已经获得了用完晚膳便可以动用软轿先回晴雪阁休息的特权。   等准备入宫参与复选的时候,舒敏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堆箱笼还是犯了愁。谁能告诉她,这进宫也就是住一个月左右,真的需要这么多东西要带吗?她的好额娘确定不是让女儿进去一天换两三身衣服,做个活脱脱的行动衣架吗?可是,小主子的话再顶用,这次大家还是一门心思要按着夫人的说法办。   所以,当最后舒敏坐上自家的的马车,一脸郁闷地看着只能再坐下一个人的位子的时候,她只能心里默默地吐槽一句,自家额娘难不成是想要让她一辈子住在宫里不出来了吗?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再一次到了神武门,舒敏的心理状态反而不如第一次到这里了。第一次,舒敏只是要进去走一个过场,几乎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事儿,唯一有可能会有些麻烦的事情还让太后娘娘处理妥当了;而这一次很明显就不会像第一次一样轻松如意了。这一次,她不仅仅是要和那些有可能成为未来情敌的人斗,还要和皇帝老爷的小老婆,自己未来的妯娌,甚至和只是把自己当做假想敌的完全摸不清头脑的人斗智斗勇。想到这里,舒敏不由得伸手扶额,自己的未来还真是令人堪忧啊!   宫门口,舒敏刚下车,就看到已经站在不远处领着一大批小太监的孙公公。舒敏急急忙忙跳下车来,也不管在后面收拾东西的自家大哥,只是脸上挂着可人的笑意,虽然说不上是故意的讨好,却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孙公公,怎么这般早便在这里候着了,这样子真的很让舒敏惶恐呢。”这话必然不是舒敏对孙公公的举动感到惶恐的意思,而是对那位太后娘娘这样特殊的恩宠觉得有些诚惶诚恐的意思。   孙公公这次义正言辞地推开了舒敏递过来的小荷包,微微垂着头,“舒姑娘莫要为难奴才,这都是娘娘的安排,奴才只是奉命办事而已。”这位姑娘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倘有一日,怕是连太后娘娘都赶不及的存在。做事极有章法,一分一寸都拿捏得道。   舒敏却是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东西依旧推了过去,“孙公公这般说,舒敏也是无话可说的。只是娘娘的意思是对舒敏的恩宠,但舒敏又哪有那样的胆子恃宠而骄呢?这只是舒敏劳烦诸位公公的一点儿小心意,只够一杯茶而已,孙公公何须这样铁面无私。”   那孙公公面露难色,舒敏却浅浅笑着,趁热打铁道,“公公,人之常情总还是有几分的,公公们做事情也总还是该有些俸禄赚的吧。这帮舒敏搬抬东西,安置住处本就不是公公们份内的事,舒敏怎好意思让各位公公白白忙活呢?”   孙公公终于还是接过了舒敏手上装了金豆子的小荷包,看来自己以后就得多多和这小姑娘靠近些了,毕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   而舒敏却是嫣然一笑,“公公这般舒敏便很是开心了。娘娘那里,舒敏承了这样大的恩宠,必是要亲自去谢恩的,公公就不用多虑了。”自己还要在这大清朝好好呆下去呢,怎么能不哄好那位大人物?只要把太后娘娘搞掂了,向来孝顺的康熙老爷子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只是,舒敏想到会在进宫后遇到的状况,却很不巧地提前到了宫门外。   一个有些刺耳却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来,舒敏便知道,自己的这场宫斗大戏恐怕是提前拉开帷幕了。   “哟,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姐姐吗?怎的是这般大的排场,居然有这么多公公来迎接呢!怕是赶上郡主入宫的排场了吧!”这一次,程佳氏絮絮似乎是多长了点儿脑子,竟不知道怎么就把舒敏入宫的排场问题和身份地位联系上了。   舒敏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马车旁刚刚下车的两个程佳氏女子,眉心有点微微地拧痛,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这两姐妹要比那个兆佳氏难对付多了,俗话说,阎王好劝小鬼难缠,这样没脑子的阴损人反而比那种大张旗鼓和自己对着干的人难打发太多了。   而一旁听到别人非议自家妹妹的博琥查大人怎么可能不爆发?他可是纯正血统的妹控,和自家阿玛一脉相承地疼爱家里的这个妹妹。一听这话,连收拾箱笼也顾不上了,只是一下子抬起身子来,怒目而视这个出言不逊的姑娘。他虽是个武将,但费扬古的儿子怎会是不知深浅的武夫?!这样关于身份的话说出去,对自己家妹妹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正观察这程佳氏姐妹的舒敏突然发现,那个向来很沉得住气的姐姐菁菁竟不知道为何突然红了脸,甚至不只是这么简单,连神色里都带了一丝娇俏的羞涩意味。她瞬间有点凌乱,这姑娘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脸红羞涩?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了自家老哥站在阳光下一脸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正人君子模样。心里哀叹一声,这位大小姐不会是瞧上自家大哥了吧?我的好哥哥,现在可不是让你招惹烂桃花的时候啊!   而站在不远处等待舒敏的孙公公则是两手自然下垂恭敬地侍立着。太后老人家吩咐了,遇到一般的事情,不要去帮那小姑娘处理,因为,那小姑娘理应自己能够处理好的。若是处理不好,便也不值得上头继续关注着了,毕竟看错了人,哪还有继续雕朽木的道理?可即使这样,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儿担忧的,毕竟只是这么一个小姑娘,究竟能不能处理好这样的事情呢?   舒敏也知道,孙公公静静站在一边只是等着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她心里并没有埋怨,反而觉得,太后有这样的想法是挺不错的。毕竟是给自己的孙子选未来媳妇,如果只是不管不顾地一味宠爱着,这将来对自己的孙子也罢,这个捧在手里宠着的孙媳妇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一个连最简单的言语争斗都无法占了上风,靠别人相帮才能勉强保存自己实力的人,别说是做皇子福晋或是未来皇后了,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妻,怕也是不好驾驭的吧!   笑意盈盈,舒敏却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走动一步,“妹妹真是好心情,这般时辰来了,竟不急着进宫,而是与我在这里闲聊。看样子,妹妹这次入宫是志在必得了!”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毕竟,用身份来压迫人什么的实在是不太地道的事情,如果非做不可,舒敏情愿拿来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程佳氏絮絮并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显然她刚才的超常发挥可能只是老天爷背地里给了她一个耳光而已,很快她的智商就回到了线下。听到舒敏这样说,这位絮絮姑娘显然是有些飘飘然了,“哼,那还用说?!本姑娘的事情哪还轮得上你来胡嚼?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叫我‘小主娘娘’,哄得本姑娘高兴了,说不定将来还能让你做个宫女什么的!”很显然,不用舒敏下套,这位姑娘就已经嫌自己命长,迫不及待地往陷阱里钻了。“小主”这样的称呼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来叫的,这般肆无忌惮,怕是怎么死的都快不知道了!   果然,絮絮姑娘的话音刚落,本来还一脸羞涩神游太虚的菁菁姑娘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没错,她就是错过了自家好妹妹刚才“作死”的过程。她现在突然间觉得这个向来蠢笨好骗的妹妹居然真的一点儿都不可爱,她那样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话语说出来,若是让什么有心人听去了,就是要命的大事儿啊。自己刚才也真是太大意了,就絮絮的那点脑子,只怕是给这位舒姑娘做陪衬都是不够格的,自己刚才怎么能放心让这个不长脑子又嘴上不知道把门儿的丫头独自面对那个自己都摸不清底细的乌拉那拉氏舒敏呢?   其实自打那天选秀回府之后,菁菁也想要多方打听这个看似低调实则不简单的乌府秀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无奈自己的生身姨娘只是一房妾室,而且是不受宠的妾室。即使自己想办法找到阿玛和嫡额娘跟前去,得到的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那家的姑娘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便不再和自己说任何有关的话,甚至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   反应过来的菁菁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举止礼仪了,直接扑上去就捂住了絮絮的嘴,摁着絮絮的脑袋就给舒敏行礼,先不管这位阿玛和额娘说了不能招惹的大小姐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要自己还循规蹈矩,这位大小姐终归不会撕破了脸皮冲自己杀伐过来的。   舒敏看着菁菁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很高兴,反而微微地蹙了眉。她不喜欢和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很简单,若是对方太聪明了,舒敏自己就会辛苦一些。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舒敏觉得刚才那个程佳氏菁菁的眼神让自己很不舒服,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让舒敏有一种跗骨之蛆的感觉,不爽,很不爽。   菁菁看着舒敏略有些不满的眉眼,并没有想到舒敏是因为什么不悦,只觉得会不会是这个小姑娘也只是如一般人一样,听到自家妹妹那说来找死的话觉得有些不入耳了。只是,若是不入耳或是不服气,这些个大家姑娘们向来都是不肯放松地讥嘲过去,哪有想舒敏这样虽是不满却并不说话的呢?   菁菁可以用来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她的心思虽然细腻,但终究还只是一个不曾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孩子。舒敏虽是现代和睦家庭出生的女生,可多年的学校生涯并不是白白度过的。尤其是大学里,很多的女生都可以称作是心理学的高手,而她尚能在那样一群“心思毒辣”的女生之间游刃有余,也只能说明,她的心思即便算不上玲珑,也还是过关的。至于像絮絮那样的角色,并不能引起舒敏的任何重视,倒是这个菁菁却让舒敏不得不分些心神出来。毕竟,她不希望自己憨厚的大哥有一个这样心思缜密而又有些诡谲的女子做老婆。   菁菁再不是当初第一次选秀时那么简单的颌首礼了。正黄旗,是比自己正白旗的旗主都要高贵的身份所在,她咬牙切齿地行了一个请安礼,正想使劲儿拉着絮絮与自己一同行礼,却不料被舒敏挥手制止了,“菁菁姑娘不必多礼。想来絮絮妹妹也只是年少轻狂了些,那些话并不碍着我什么。只是絮絮妹妹说话儿总归是注意着点儿好。”毕竟,进了宫里你再让别人这么叫你,后果可能就不这么简单了。宫里心思沉稳的比自己多了不知道多少的大有人在,真的让一两个正经的“小主”逮住了,可能就不只是骂一句打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说完,舒敏也不等着程佳氏姐妹两解释,便告别了自家大哥,和孙公公相携走进宫去。   博琥查愣愣地站在原地,想着刚才妹妹凑在自己耳朵边说的话,猛地使劲儿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那两个程佳氏姐妹,他觉得妹妹说的话实在太可怕了。   刚才告别的时候,舒敏凑在自家老哥耳朵边上轻轻说了一通,“哥哥,妹妹我此番进宫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哥哥的处境,做妹妹的有些担心呢!”看看博琥查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儿,舒敏强压着笑意,“哥哥,只怕那家的姐姐是觉得哥哥入眼了呢,哥哥可要当心些。妹子我还不想要那么个心如蛇蝎的美人儿做嫂子呢!”说完也不解释,抿着嘴儿就转身走了。   博琥查看向那姐妹俩的眼神里略带了些嫌弃,这种当着自己面儿就为难自家妹子的女人,居然还敢肖想到自己的头上来,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随即,更为嫌恶的眼神瞟向略大一些的菁菁,原谅在古人的世界里,男子主动喜欢和追求女子是被人称道的风流雅事,而反过来女子主动喜欢一个男子却从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尤其是那男子并不心仪她,如此这般便是不洁的表现了。   尤其是想到这个姑娘还是参选的秀女,秀女在没有被撂牌子之前是没有自由喜欢别人的,理论上她们都是皇上的媳妇儿或是儿媳妇儿。那一个女子这样背弃既定的姻缘,怎么会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作为呢?   想及此,博琥查便一阵恶寒钻进了自家马车里。   再说舒敏这边,进宫之后还是按照着当初第一次选秀的路线,经过了御花园,绕过了体仁殿和静怡轩,最后来到了储秀宫。   不得不说,储秀宫是全紫禁城最大的集体公寓这句话一点儿错都没有。作为皇宫中最大的寄宿群体“秀女”的集体宿舍,这里的占地面积还真不算小。   进了储秀宫,就等于是真正进入到了秀女选秀的第三个阶段“宫中留宿”。在这个阶段里,每一个大家姑娘都不再像在自己家生活一样可以为所欲为了,几乎每天都有专门的教养嬷嬷前来教授宫中礼仪。这些东西虽然舒敏在家里也学了一些,但毕竟还是比不上宫里的要求繁多。除了这些,参选的秀女们都需要亲力亲为做很多自己在家里不曾做过的事情。正经的上三旗秀女即便家里再不济,也还是有几个贴身丫鬟的,而到了这里,除了宫里指派来的特定的宫女之外,剩下的事情很多就只能靠自己了。毕竟,宫里多才多艺的宫女并不多,有些身份的宫女也不会被指派来侍候这些无名无姓的新选秀女,类似化妆,斟茶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就要自己来做了。   孙公公带着舒敏一直走到储秀宫靠西边的一个小院儿,方才停下脚步,后面一众小太监都端着或是抱着舒敏的箱笼,这东西委实有点儿太多,即便是专门时候人的奴才,舒敏看了也有些略微的不忍心。   小院子叫“兰芬院”,看上去装饰装潢都称得上是上乘之选,只能说,太后娘娘还真是一位慈爱的长辈,什么事情都想得这般周到。   孙公公示意小太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自己转过身来和舒敏说道,“舒姑娘,这是主子特意吩咐了的院子,主子知道舒姑娘向来不喜热闹,故意把姑娘安排到这边来的。”   舒敏微微蹲身行礼,“劳烦公公禀报娘娘,舒敏谢娘娘这般关照了。只是不知和舒敏同宿之人是谁,还劳烦公公说说。”   孙公公虽说是不苟言笑,但语气里还是温和的,毕竟,这位有可能将来也成为主子一样的小姑娘是自己的主子看好的,“姑娘不须多虑,与姑娘同宿之人有两位,一位是和姑娘交好的富察氏大姑娘,还有一位是姑娘不曾谋面的,正红旗的乌苏氏姑娘。”   舒敏点点头,微微一笑,“娘娘怎是如此地体恤舒敏,真是让舒敏受宠若惊。贞兰姐姐的性子,舒敏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位乌苏氏姐妹好相与不?”   孙公公也还是耐心地解答着舒敏的疑问,“这个,姑娘就不用操心了,主子选定的人选,必然是和姑娘合得来的。这位乌苏氏姑娘比富察氏姑娘还要略大些,是个温顺性子的人,想必姑娘也不会觉得不好相与。”   正说着,只听见一阵嘈杂,兰芬院并未合拢的院门又被多推开了些,三四个小太监吆喝着将看见就很是沉重的东西晃晃悠悠地抬将进来。孙公公微微含笑,“果真是那句老话,说曹操曹操便到,奴才方与姑娘说到乌苏氏姑娘,这位大姑娘便来了。”   舒敏顺着孙公公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从院门儿处移步进来。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瓜子脸,微微上挑着的丹凤眼带了一丝丝的媚意。鼻子有些娇气地翘着,下面是一张略有些薄却看上去并不算刻薄的菱唇。那姑娘似乎也看到了舒敏,正粉面含春地冲舒敏招呼过来。   “这就是舒妹妹吧,听说和我同宿的是舒妹妹呢,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娇俏的妙人儿!”   舒敏在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就有些郁闷了,她真的很想给孙公公一个免费的卫生眼,这就是传说中的温顺性子?传说中的安静人物?!您是在开玩笑吧,一定是开启模式不对了。这么一个姑娘哪里能和孙公公的那八个字联系起来啊,这不是一活脱脱的王熙凤吗?!好相与,只怕是自己要遭遇第一个把自己当做假想敌的人了!   虽是心思电转,但这在舒敏的身上并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见舒敏微微冲这乌苏氏大姑娘一颌首,“姐姐这话,舒敏可真不敢当……怕只是天仙儿般的人物到了姐姐面前,也只能是望尘莫及了……姐姐就休要来让舒敏自愧弗如了。”   那乌苏氏姑娘听舒敏这般说话,面上表情依旧未变,只是笑着执上舒敏的手,“瞧瞧,人都说了,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是个极会说话的主儿,我原先还不怎么信服,只是今儿见了舒妹妹,方才知道,这会说话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才算是到顶儿的呢!舒妹妹这话啊,就算是神佛听了,怕也是要露出几分笑模样来了……”   舒敏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心下一寒,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这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虚伪做作之人了,尤其是以做作的人为主。难不成这位姐姐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刚才没有看到她眼中露出的寒光吗?   当然,这位乌苏氏不是什么善茬子,舒敏的眼光的确没错。其实一进这院子,这位乌苏氏看见了先自己一步来到院子里的舒敏,看到跟在舒敏身边垂首侍立的孙公公之后,心里的酸劲儿就上来了。她在家里是天之骄女,所有的人都把她这个姑奶奶当做老祖宗一般地疼宠着,可即使是这般,也还是只能有那么三四个小太监来帮自己收拾一下东西。而这个乌拉那拉氏舒敏,看上去衣着也只是普普通通,怎的就有这么一位打眼儿一看就是管事太监的人跟从呢?虽然进宫前家里人就吩咐了,万万不能和与自己同宿的秀女起了冲突,这两位的家里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不是自己那样的家世能招惹得起的,只是,她不甘心。自己长得这般明艳,不就是没有多么厉害的家世吗?怎么就要谦让着这些个姑娘们了?这个舒敏虽说是家世最好的一个,可看上去就是任人搓扁捏圆的绵软性子,自己就算是欺负了她,让别人抓不到把柄,又能怎样!   舒敏把手不留痕迹地轻轻挣开,毕竟她也算是纯正的习武之人,身上的功夫甚至和自己的哥哥能比上一局,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小姑娘就能擒得住的?“妹妹惶恐,只是不知道姐姐该如何称呼,想来,妹妹还尚未询问过姐姐的名讳……不知姐姐……”   乌苏氏听到舒敏说这样的话,心里更是轻蔑。果真是徒有家世却胆小怕事的女孩儿,看样子穿的也不怎么样,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性子,但心下虽然是冷哼,面上却神色不变,“舒妹妹不必见外,只管唤我明秀姐姐便是了。”   舒敏心思向来细腻,虽然不能准确知道这位明秀姑娘眼底闪过的轻蔑究竟是因为什么,但听到这样的名字,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微笑,“明秀姐姐好,这般,舒敏就算是重新招呼过了。”只是,舒敏觉得,明秀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俗气了,但没办法,谁让她的父母都是古人呢?而且是行武出身,没什么好好念书的古人,能取出这样的名字,也算是不错的了。当然,若是舒敏知道这位明秀姐姐是瞧不起她今天的衣着,怕是她会笑得更为灿烂。   舒敏今日是怕收拾箱笼弄脏了身上的衣服,专门挑了这么一身不怎么张扬的深色衣服,这样即使是蹭脏了,也还不算是特别明显。只是虽然是深色衣服,质地做工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这位大姐怎么就如此眼拙,认不出来这是上好的云锦呢?   舒敏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位明秀大姐站在门口时间不短了,眼看着太阳慢慢地毒辣起来,舒敏想着这个时间进屋乘凉才是好的,横竖,贞兰姐姐现在还没有到,自己先去收拾了那一大堆东西,等贞兰姐姐来了再出去和其他秀女见面也好。反正,教养嬷嬷过来和安排贴身宫女都是午膳之后的事情呢,没什么好着急的。   便冲身边的明秀说道,“明秀姐姐,看这日头也渐渐毒起来了,我们不如先回屋吧。”说完,也不管已经安置妥当站在屋外跟着孙公公的一大票人,拔步便准备往屋里走去。谁让这个死面瘫公公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室友呢?虽然这并不是无辜的孙公公的锅,但舒敏现在特别想理所当然地来一次“殃及池鱼”。   谁知道,舒敏想的是好的,事情的发展却向来不会那么完美,前面明秀进了屋,后面的舒敏就被声音低沉的孙公公叫住了,“舒姑娘,不是奴才多嘴,只是奴才想问一下,姑娘什么时候去面见主子。”语气不是问句,却由不得舒敏不回答。   舒敏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可以冲着孙公公发脾气,可以冲着无数小太监小宫女发脾气,甚至可以和这些个参选秀女交恶,但只有一个人,自己必须伺候舒服了,那个人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舒敏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感□□彩,“劳烦公公禀告娘娘,舒敏收拾妥当了,会重新梳洗好去参见娘娘,还望娘娘不要怪罪舒敏因为衣冠不整不去拜见娘娘的罪过。”说完,也不等孙公公反应,便进了屋子。   站在屋外的孙公公兀自摸了摸鼻子尖儿,敢情儿这舒姑娘是气恼他安排了这么一位姑娘与她同住吗?可,这是主子的意思啊,又怎么能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揣测的出来的呢?没办法,只能回去禀告主子了。   先不说那边孙公公自带了人回去回禀太后,这边储秀宫兰芬院里,终于迎来了第三个住客,富察家的贞兰姑娘。   要真说起来,贞兰姑娘才真是那个低调的人,只是两个小太监,每人担了两担子行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进了这个小院子,前头领路的,也不像舒敏一样,是太后跟前儿受宠的太监来,只是和玉沁姑姑相熟的一个,据说是玉沁姑姑的表弟,在太后宫里当的也不是一等的差。但即使是这样,依旧挡不住舒敏对富察贞兰的期待。   富察贞兰进院门的时候,舒敏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端着个盆子想自己找点儿水净净手。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以前也曾经有过集体生活,所以,这样自己找水洗手的事情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影响身份的事情。   而刚出房门的舒敏就和刚进院门的富察贞兰撞了个正着,她差点儿就扔下手中的盆子,抛掉自己这么多年的礼仪规矩,给这个自己盼了一上午的姐姐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虽然声音里有着激动,但表面上却一点异样都没有。   “贞兰姐姐,你可算来了……”呜呜,我想死你了,呜呜呜。   富察贞兰并不觉得自己只带着三个太监来是什么有失身份的事儿,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个好姐妹,还真有那么点儿相似。   让拿着东西的小太监先进屋将东西放下,贞兰走上前去摸了摸舒敏的头顶,“怎么,小丫头,是想姐姐了?竟是这样一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模样!”富察贞兰家里没有妹妹,只有几个弟弟,所以,看到舒敏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要去亲近,总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子看待。   舒敏并不反抗,反而是像猫儿一样,带着一丝享受地微微眯缝着眼睛。可以说,富察姐姐是舒敏除了家人之外唯一一个允许摸自己脑袋的人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个姐姐身上有着像母亲,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味道,舒敏向来喜欢被这种温暖包围。   只是现在,不是她贪恋美好的时候,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妖精的存在告诉她足智多谋的贞兰姐姐。毕竟,舒敏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勤快的人,若是有贞兰姐姐一起,她自然是能多睡一会儿的。   两人一番耳语,舒敏便笑得一脸促狭地移开了伏在富察贞兰耳边的红唇。而富察贞兰也笑得一脸诡秘,像是两只商议好要去哪里偷鸡的狐狸一般窃窃地笑了。笑完之后,贞兰用指尖点了点舒敏的额头,“小鬼精灵,就你一天想得倒多。”   舒敏却是一吐舌头,“就算敏儿想得再多,兰姐姐也不会觉得敏儿烦的,不是吗?”说完便端着自己手里的盆子跑走了,远远的,贞兰还能听到舒敏难得有的欢快声音,“兰姐姐,你快去收拾东西吧!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洗漱了去前头院子里!”   贞兰微微摇了摇头,便也掀开帘子进屋了。   刚进屋,便看到一个小隔间里有一个姑娘苗条的身影,贞兰招呼着小太监们先离开了,自己把东西慢慢地挪腾着。想必那姑娘便是舒敏所说的乌苏氏了吧。一个正红旗,与镶蓝旗真正算起来也还是差了一截,更何况,富察的祖上曾是镶蓝旗的旗主,贞兰本就是傲气的性子,见那姑娘不主动与自己见礼,她也不愿凑上前去,忒的低了自己的身价。   于是,等舒敏从前头院子里端了水回来净手的时候,这屋里的两个姑娘正是冷对冷一个都没有吭气。   在贞兰看来,是这个乌苏氏明秀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结交的地方,更何况舒敏也说了,这并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她富察贞兰的美名已经在八旗之内传遍了,傲气些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更是映衬身份。   而那乌苏氏明秀却是觉得,就算是八旗美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家里只是指派了这么两三个不轻不重的小太监,这样的人哪里还值得自己结交。更何况,这富察贞兰长得这般貌美,万一真的没有被撂了牌子,那两个人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这一次家里定下来的,她参选,就是不能留在宫里,再不济也要挣个皇子福晋当当。她们两家的家世本就和舒敏那种正黄旗的家世不能相提并论,这么说来,两个人敌对的可能性就更大些了。与其这般情况下交好,倒不如直接来个下马威更强上一些。   而舒敏进门之后,很容易就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屋里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但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却又不约而同地有了动静。   “敏敏,你回来啦。”贞兰嘴上说着,脚步也移了过去,准备从舒敏的手中将盛了水的盆子接过来。   而另一边,乌苏明秀也从自己的小隔间里迈着步子出来,“哟,舒妹妹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半天是去哪里了呢?”   舒敏微微地蹙眉,她真的很讨厌聒噪的人,甚至于连鸟儿叫的过于心烦也是会讨厌的。只是,在对待乌苏明秀的问题上,她刚刚已经和贞兰姐姐定好了计策,两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而无疑,向来低调处事没什么名声的舒敏就扮演着那个□□脸的怯懦胆小的角色,而艳名远播的贞兰则是那个眼高于顶出言不逊的白脸。   果然,贞兰还不等舒敏开口回话,便直接用话呛了上去,“哟,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呢,我方才进这屋子也有好半天了,怎么姑娘您现在才将将冒出来啊!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听完贞兰的话,舒敏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位姐姐已经快赶上奥斯卡影后的水平了,明明平常就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淑女样子,现在演起来这种刁蛮任性,专爱挑事儿的大小姐居然也是这么惟妙惟肖。   可那乌苏明秀又怎能是省油的灯,在家里尚且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就算是进宫的排场,也还是家里找人托关系,愣是超了规矩多领了那么几个人进来,就是为了给她多长些脸面。谁曾想,连带了那么些人进来的正黄旗出身的舒敏都不曾这般无礼地对她,竟是让这个只是镶蓝旗,只带了几个人的富察贞兰给辱没了。心头的这口气又怎能咽下!当即便嚷嚷起来,“哼,富察大姑娘说的倒是轻巧,你可是最后一个进这院子的,我和舒妹妹都是先后脚进来的。照理应该是你先招呼一声才对,凡事儿都要讲个先来后到的。这下倒好,后面进来的不招呼便罢了,竟开始扯前头的人不对的理儿了!”乌苏明秀的嗓音本就尖利,这样的情况下听了,竟是刺耳地难受了。   舒敏站在一旁,皱着脸,当然,她现在这样真的不是因为发愁,而是因为,她在忍笑。呼呼,真的很辛苦啊!要知道,她几年前就经常和兰姐姐一起玩耍了,兰姐姐府上,舒敏也是去过好几次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真有什么人撞到兰姐姐手里,不用说那稀奇古怪的惩罚方式了,就是那张嘴,也是能说得让你哑口无言的!现如今,这乌苏明秀自觉自愿地撞进去,还真是只能让她自求多福咯。   贞兰听完乌苏明秀的话,脸上的表情依旧未变,还是得体地微笑,眼神里还是带着轻蔑,语气还是那么温婉得体,但话语还是那么伤人无眼,“姑娘果然是正红旗出身,学得规矩不够精细。万岁爷定下的规矩,除非恩典,下三旗的若是遇见上头几旗,理应行全礼。若遇上旗主后代则更应行大礼,真不知道我们正红旗出身的乌苏明秀姑娘怎么会想到让身为镶蓝旗旗主之后的我先行礼呢?我还真想不明白,姑娘这般没有学规矩的人,怎的能进到这储秀宫里来。”   乌苏明秀听到贞兰说身份,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就差直接跳起脚来,“富察贞兰,就算你是镶蓝旗又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你还能越过舒妹妹去?!”   舒敏听到乌苏明秀这话,脸色一变,好啊,你竟然胆大包天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居然想要趁机破坏我们姐妹情分?!眼神一冷,正准备说话,眼角却瞥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贞兰直接给自己行了一个蹲身礼,“镶蓝旗富察氏贞兰参见舒姑娘。”这句话没错,这么做也没错,毕竟舒敏的身份怎么说也是郡主的女儿,可以说得上是没有封号的县主,就算是有人这么行礼,受着也没什么错。可富察贞兰这么做,却让舒敏有些不舒服。毕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即便是为了做戏,这样也未免太生分了些。   可无奈之下,只能狠狠楞了已经愣在一旁的乌苏明秀一眼,回了一个颌首礼,顺手扶住了贞兰,“兰姐姐不必如此多礼。想你我从小长大的情分,这般虚礼不是让人笑话吗?”   贞兰不说话,只是默默回握住舒敏的手,接着看向一边的乌苏氏明秀,“明秀姑娘,我可是已经行过礼了,难不成还得找人专门教教明秀姑娘规矩吗?”   终于更新到舒敏入宫的这一章了……也是从这里开始,舒敏新的人生也开始了……嘛,估计再过几日,我新的人生也会开始吧,希望一切顺利……今天应该还有更新,开更以来这大概是第一次由我提到剧情吧,哈哈哈   刚刚刷新一下看到不知道为什么被锁,所以就把正文放在作者说里面了,毕竟将近三万字检查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不过因为字数的问题,我会黏贴一些原来更新过的章节,这样会显得这一章也还是蛮有内容的,大家不会很介意吧……   第九章   尊卑远近亲表堂,偏生刁奴还添忙   从马场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四阿哥那尊大神倒也没有再多出什么举动来,倒是蓝齐格格时常会遣人来送些新奇玩意儿,有宫里新出的绣样子,也有其他的稀奇东西。每次这些东西送来,舒敏也只能苦笑着从额娘的手里接过来,吩咐春书好好地收在柜子里。等到入宫的时候便会带上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小荷包或是下厨做出来的小零嘴儿一并给那位格格送去。如此一来二去的,倒也让宫里的老祖宗和太后知道了这两个小姑娘关系的不一般。不过两位老人也是乐见其成,对两个人关系的亲近并未阻拦,甚至还时不时在舒敏进宫的时候特许舒敏留宿在蓝齐格格的璟毓宫中。   不过这在宫中行走,碰到四阿哥的机会反而多了起来。不过或许正因为是在宫中,四阿哥倒是规矩了许多。看见后两人也只是淡淡见礼,偶尔寒暄一两句便过去了。   说来也是,如今四阿哥还未开牙建府,毕竟还尚未娶亲。想到娶亲这件事儿,舒敏的牙根又是一咬,心里愤恨的不行。真是万恶的古代啊,想来自己才刚刚九岁,就算真像历史记载她结婚的时候,也只有区区十四岁而已啊!未成年呢还是!   不过因为阿哥没有娶亲,就只能住在皇宫的中偏西的“阿哥所”,有的时候也称西五所,那地方说白了就是阿哥们的宿舍了。相比之下做格格的就要幸福多了,最起码在长宁宫中还是分着不同的小院子的,格格们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给那些个自己住的小院儿起上名字。这也就是为什么蓝齐会有一间叫做“璟毓宫”的小宫殿了。   在宫里留宿也是有定制的,命妇们若是被后宫嫔妃留宿,顶多只能住一个晚上,就算有老祖宗通融也只能是两晚。而蓝齐儿因为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格格留宿闺友按定制是两天,舒敏便能在宫里多呆上一晚了。不过,这是蓝齐开心的地方,因为这小姑娘在,总能把整个璟毓宫收拾地清清丽丽的,看上去就赏心悦目。   只是,舒敏却一点都不想在这个皇宫里。因为蓝齐格格是受宠的皇女,自然没有人敢跑到格格的面前来挑刺添堵,但是下面人就不一定了。哪怕同为一个主子的下人,因为治下不严,也会产生很多不必要而麻烦的纷争。   蓝齐儿虽有些娇蛮,但是在对待下人上显然宽松了太多,经常会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手下宫女明争暗斗,尤其是舒敏进宫之后,因为舒敏是蓝齐儿的“贵客”,这些手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但是话里话外的排挤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舒敏本着是在做客便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忍了下来。所以,当老祖宗身边的青橙姑姑来找自己说,额娘来宫里因为府上的事务繁忙想要把自己接出宫去的时候,她是很开心的。   蓝齐儿看见青橙姑姑来了,便知道,肯定是老祖宗派来的,是赫舍里氏想要接舒敏回家去。撒娇卖痴地缠着,“青橙姑姑,您就让我一块儿去吧。舒姑娘在我这里住了两天,想来我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舒姑娘的额娘才行呢!”   青橙被缠得无法,只好看了看一脸灿烂微笑的蓝齐儿和手中挽着包袱的舒敏,“二公主这般说了,便一同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吧。”这二公主是皇上和老祖宗捧在手心儿里疼的人,她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慈宁宫中,依旧是舒敏多次入宫时候看到的老景象,老祖宗坐在主位上,太后坐在一旁,只是这次自己并未跟在母亲的身后。赫舍里氏穿着一身清淡的旗装,规矩地坐在绣墩上冲着舒敏浅笑。在宫里的两日看了太多人的假面孔,舒敏突然很是想念这世上真正用心待自己的人。   但即使是很想念,舒敏还是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身后的青橙姑姑,冲主位上的老祖宗行了个蹲身礼。   老祖宗看着舒敏不由得慈祥地笑着,“舒丫头来了?你几日没有回去,你额娘都怕府上长出草来呢!”   赫舍里氏在一旁笑着,“老祖宗就会打趣臣妾……”但她也是真的想自己的小女儿了。再一想马上就到了选秀入宫服侍的年龄,更是一刻都舍不得女儿离开身侧了。   坐在马车上回府的路上,舒敏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赫舍里氏,轻轻倚在她的怀里,“额娘这次怕是想女儿更多些吧!虽然是用了宗亲来府上要我回去帮忙的由头。”   赫舍里氏揉了揉舒敏的头发,“小鬼精灵,额娘肯定是想你回来了才去求老祖宗的。不过只是历年都有的族会,往年又不是没有这种事儿,额娘怎么可能处置不来呢?”   舒敏仰起头笑得灿烂,“就知道额娘和女儿一样,女儿也是很想额娘的呢!不过,既然女儿回来了,就帮着母亲一起处理府上的事务吧!”   赫舍里氏本想让女儿好好回家放松一下,但一想女儿如今的年纪,便也点了点头,“那你就陪着额娘一起吧!”   母女二人刚刚到府,才下了马车,留在府中帮着赫舍里氏协理事务的赫舍里氏的陪嫁嬷嬷就急急上前来与赫舍里氏耳语一番。舒敏虽没有听清楚,但是也略微能猜得出来。   赫舍里氏听完,蹙起了秀眉,“郑嬷嬷,那起子人又闹上来了?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吗?”   舒敏听着自家额娘的话,瞬间就知道是哪些人又惹到了向来好脾气的额娘。“额娘,又是族里的四叔吗?”说是四叔,也只是按着族人的排行排出来的的叫法罢了。要真说这家人怎么能让舒敏能够记住,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这家人实在是太闹腾了;而另一个,就是这家还有一个女儿,比舒敏只小了不到两岁,名叫舒兰。而他们乌拉那拉氏,偏偏只有她和这个叫舒兰的小姑娘是正经的正房嫡女。   舒敏不知道,那个在小说野史中多次出现的所谓第二个乌姓皇后究竟是不是这位只小自己不到两岁的族妹,但是,因为她的特殊性,舒敏还是记住了这一家子。   赫舍里氏也知道,这么几年这家子人在府上总是生出事端来,女儿知道些也不为过。   舒敏刚刚踏进前院儿,一只拳头大小的橘子便迎面飞了过来。舒敏一伸左手便抓了个正着,而那扔橘子的元凶,舒兰的额娘则站在花厅的门槛儿里,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舒兰虽然穿了一身翠绿色的旗装,但却畏缩在自己额娘的身后,让舒敏怎么都与那些宫装戏里面飞扬跋扈的皇后娘娘联系不起来。   赫舍里氏似乎也有些吓到了,但是,她是因为从未料到女儿会有这般好的身手,能够接到那么远飞来的橘子,毕竟,她一直以为,女儿几年来学武也只是学着玩而已。一想到这橘子要不是女儿有些身手,就直接砸到了女儿的小脸上,赫舍里氏就有些心头火起。   舒敏将擒住的橘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再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的时候,身上的气势陡然变了,连眼神都凌厉起来。左手一摔,将手中的橘子狠狠甩在身后,扬起声音,“真不知道,这究竟还是谁们的府宅了!半晌午不在,居然能让这样的人物儿惹出这般的事情来。”语气虽然是平静的,但面上的表情和整个人的气场都不怒自威起来,带了点儿让人不能直视的威严。   赫舍里氏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女儿的表现,在心里默默赞许着,也不打算出声,只由着女儿自由发挥,若是自家闺女哪里没做对,她再出手掰回来就成。   站在一旁一直伺候着舒兰一家人的管事和嬷嬷还有大丫头们都急忙跪下。虽然他们心知,自家小姐不是在作自己,但是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这样才能让小姐的戏更好往下唱啊!赫舍里身边的大丫鬟梅儿更是一跪下就说,“主子息怒,实在是奴婢们服侍不周,才使得府上的贵客发了脾气……奴婢求主子责罚。”话虽是这样,人也跪下了,但梅儿清楚自家的好小姐才舍不得让自己人受委屈呢!要真说起来,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属她和小姐最为亲近了,当年大小姐还在的时候,也只有她没有去亲近那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大小姐。   舒敏淡淡一笑,“你们都起来吧!梅儿这话说得不对,怎能说是你们服侍不周呢?”话尾轻轻一扬,连眼角都挑了起来,本来清秀怡人的小脸竟然诡异地染上了一丝妖媚的感觉。这样的神情,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曾有幸见过,一般自家主子这样的表情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要说起来,主子虽然平时想法什么的不同于寻常人,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她们这些看到的人越发觉得自家主子不同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赫舍里氏从未见过自家女儿这个表情,刚刚猛地一看有些心惊,但细细看去,竟有着一丝不一样的漂亮的感觉,就像是老祖宗或是太后娘娘那般的人身上的贵气一般,生生抓着人的眼睛。   “这服侍不周,得要看是服侍谁,那人又是什么心思。若对方是贵客,自然是要尽心服侍的,稍有怠慢便得重罚,”话音一顿,舒敏微微笑着看着似乎有些得意起来的自己的那位四婶子。“只是,若服侍的是那种诚心上门找麻烦,鸡蛋里硬要挑骨头的无礼之徒,便是应该茶都不给一口的统统打出去才是正理呢。”舒敏话落,尾音扬着,听起来竟有些娇媚的蛮横。   这个时候站在自己母亲身后的舒兰看着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心中生出一丝嫉妒来。凭什么这样的女孩子就能将这么简单的颜色穿出这般不一样的风格?凭什么一样样年龄的女孩子,自己就必须躲在母亲的身后,而她就能够成为这么一个大府衙的主子?   舒敏没有注意到舒兰略有些阴毒的目光,更或者是,舒敏就压根儿没有把自己这个“小妹妹”真正放在眼里。她只是笑的温婉,“你们是我们内大臣三品大员府上的奴仆。古训里都讲了,宰相门前都是七品官,这话虽然不是全对,但你们也不必作践自己去应承这些自恃有身份的所谓主子。你们的正经主子是这府上的主子,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去惹这些麻烦呢?服侍着这些人习惯了,反倒在咱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起来了,生生的想毁了正经主子的脸面儿!还不是你们太把他们当主子,给了太多脸面吗?倒惹得他们作起来了!若不是今儿额娘从宫里接了姑娘我回府里来,凭着我额娘那单薄的小身量,这水果儿还不得砸到你们主母的脸上去了?!”   听完这话,舒兰的母亲徐佳氏一下子气急起来,急吼吼地冲上来便想挄舒敏巴掌。舒敏往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礼,“四叔母,您这般不觉得有些失礼吗?舒敏是个小辈儿,不会讲话而已……况且舒敏已经给您行礼了。说起来伸手不打笑面人,您这般又是为何呢?”   徐佳氏被郑嬷嬷用身子拦住,只能生气地叫骂,“哼,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居然说我们是禁不起伺候的人,难不成你们这府上的下人还是要分人才伺候的吗?”她一看见这个小姑娘就气得不行,明明自家的女儿也不错,明明自家女儿也会琴棋书画,为什么那些个族人就总是看着这个小姑千般万般的好,却觉得自家女儿一文不名的。就连说起来选秀的事情,大家也都指望着这个女孩儿能进宫或是被指给皇子做个皇家妇,而自己的女儿却连个管教嬷嬷都不给请。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姑娘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有着一个好家境吗?   舒敏听了不由得冷笑,“叔母这话说得便奇怪了,舒敏何时曾说过这样的话了?还是叔母这般想自己了?若真是叔母想的,那便把舒敏想的忒不堪了!”   徐佳氏恨恨地跺脚,“哼,不堪?你还真是不堪,何止是不堪,简直是无耻!”   赫舍里氏听见女儿被这般贬斥,便想开口驳斥那不知好歹的徐佳氏,却不料被女儿轻轻用手臂拦住了。   舒敏微微低头一笑,这话说得还真是毒呢!眼角的余光却已经看到了那个徐佳氏家的家主,舒兰的父亲。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泪光,仿若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而这一幕正好被和费扬古一起走过来的舒兰父亲看了个正着。舒敏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哭腔,眼角的晶莹衬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令人怜爱。舒兰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发暗。乌氏族人哪个不知道费扬古大人最是宠爱这个掌上明珠了?再一想到自己想摆脱自己这位族兄帮忙处理的几个商铺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个一来大人府上就喜欢胡闹的婆娘,心头就是一阵火起。   “叔母,不知舒敏究竟哪里得罪了叔母,竟让叔母这般想要掌掴舒敏……”委委屈屈说完,舒敏还欠着身子行了一个全礼,按着礼制,对这样的族人,舒敏这种身份是不需要行全礼的。“求叔母原谅舒敏,舒敏人小,年少无知,叔母就不要因为舒敏不懂事的言辞怪罪舒敏了……”声音温软,表情无辜,尤其放在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上,看起来尤其惹人怜爱。   费扬古当然也看到了自家小女儿的行为举动。两道剑眉一下子便皱了起来。好几次夫人都说,自己族人都还是好相与的,唯独这个四族弟的家眷是蛮不讲理得很,自己却找理由说是同族之人,让夫人暂且忍让一二。谁曾想居然姑息到欺负到自家女儿身上了。舒敏这个女儿因为从小乖巧聪颖,自己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看着女儿这般哭泣的样子,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随即便扭过头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点头哈腰却脸上也是一片尴尬的族弟,“贤弟,你家夫人这般,不太好吧。”   当然,徐佳氏并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方向慢慢走来的两个家主,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丈夫想要求人办事的族兄都看到了舒敏那个小丫头的一脸可怜样。她现在只是想要冲上去把这个死丫头的脸划烂,她就是看不得这个小姑娘比自己家的女儿漂亮。正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要抢上几步上去对舒敏动手,却不料身后一个人使劲儿扯住了自己的胳膊肘。   徐佳氏头也不扭,只是想要挣开,“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拦着我去打这个臭丫头……”   却不想身后的力道更是大起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徐佳氏听到声音一惊,扭头看去,脸上顿时惊慌成一片,脸色各种变换如同颜料铺一般精彩,“老,老爷……您怎么……”再一看自家丈夫身边一脸怒色的费扬古,心下更是没底儿,连“大伯兄”这个称呼都叫不出来了。   她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今天真的完了,即使以前自己怎么欺侮那个性子温和的赫舍里氏都没有暴露,但今天,因为舒敏这个小丫头,她的一切本性完全暴露在了自家丈夫和这个需要仰其鼻息的大伯兄的眼睛里。   费扬古并未搭理挡在路中间的徐佳氏,只是轻轻用手指为自己的小女儿抹了抹颊上的泪水,“敏敏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   舒敏摇摇头,故意用着哽咽的声音,“阿玛,没什么的……只是敏敏不会说话,惹叔母不开心了而已……阿玛不必为了敏敏的小性子费心思的……”   费扬古却仿若没有听到舒敏对徐佳氏的求情,只是扭转头去冲身后的族弟说,“贤弟,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   那舒兰的父亲却是个眼神极活的人,看着这样忙是一个躬身下去,顺手还揪着自家媳妇一起行礼,“大哥,是内子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弟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内子的。那件事还求大哥帮小弟周旋一二。”简直是开玩笑,怎么能因为这个内宅妇人不懂事的举动就毁了自己的生意呢?相比之下,还是这位三品大员的族兄的权势更重要些啊!   费扬古看他如此,便沉吟了一下,“既是这样,为兄还是看在祖宗的面上去为你周旋一二吧……只是,你内宅的事情就得你自己整治清楚了……”   舒兰父亲一听,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那小弟就谢谢兄长了!小弟也不多叨扰,就先别过了,改日,小弟定会再登门拜访。”   费扬古点点头,“也好,哪日你空闲了,自来我书房便可。”言外之意就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带你那个欺负了我女儿的妻子来了。   两家人便一同朝着垂花门出府的方向走去。舒兰和舒敏并排走在后面。舒敏本低着头看着路面,突然感觉到旁边一道怨毒的目光射向自己。抬头看去,是自己身边的舒兰。舒敏浅笑,“怎么,心里觉得不舒服吗?”声音轻柔如同耳语,脸上的笑容却璀璨如星辰。   舒兰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刚刚舒敏是在做戏,即使是她也看出来了,可是父亲和大伯偏偏信了这个一脸伪装的丫头,而委屈了额娘。她的手攥得很紧,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打舒敏的冲动。   舒敏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雪花一般转瞬即逝,随即,是冰冷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看的舒兰瞬间有一种寒冬腊月穿着中衣跪在雪地里的冰冷感觉,冷到彻骨。“你知道吗,这便是权势,你没有时候会让别人践踏你,你拥有了便能够踩踏别人的东西。”似乎连声音都是冰冷的了,让舒兰在这样暖和的夏天后背一凉。她已经快九岁了,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样可怕的感觉。随即眼神一闪便急急走了几步,跟上了自家额娘。   舒敏看着对自己避如蛇蝎的舒兰,也没有继续随着她的脚步追上去,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继续站在原地。一直看到舒兰的脚步迈出了垂花门还扭过头来似乎是畏惧一般地看了自己一眼。   舒兰直到坐在了自家的马车上,心情依旧不能平复下来。她现在后悔自己最后又扭回头去多看了一眼,却将自己这位堂姐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一个清楚,那样的表情,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舒敏看着舒兰一家离去,心里默默想了想。刚才自己的表现也不算过分,若真的是按照自己所知道的那样,这个族妹有可能将来会接替自己的位置,还不如现在就给她点厉害瞧瞧,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这边方才处理完,舒敏刚刚回到自己的晴雪阁,坐下还未顾上喝一盏茶,只是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秋画去收拾,春书便急急走进来,“主子,万家媳妇来了。”   舒敏一听,“万家的媳妇儿?是怎么一回事儿?”万家媳妇儿舒敏并不陌生,这个是万管事的老婆,专门负责内宅的器具管理的。因为那次舒敏在父亲生辰上面在器具管理上颇有些成效,赫舍里氏就索性将府里这一块儿的事情交给舒敏去管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舒敏仗着前世知道的一些仓库管理的办法,还真是有不小的好成果,家里器具不明原因丢失和损毁的情况减少了许多。   只是这万氏向来是个知进退的,在这么多丫鬟婆子里面是很得舒敏心的有分寸的人,这次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向来精明能干的妇人也要找自己来亲自过问呢?   其实舒敏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扶额,她发现,自己虽然只是进宫住了不到三天,但是这三天赶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仿佛是专门把这些事情堆在了她不在家里的这几天一样。自己一回来,便是各式各样的问题扑面而来。   万家媳妇儿一进来舒敏晴雪阁的花厅,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办事不周,求主子责罚。”脸上全是自责,却看不出一丝的侥幸或是口是心非。   舒敏示意身边的春书去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万家嫂子,起来回话吧。虽说我是主子,但你也是这府上的老人了,什么大事件竟让你这么一声不发地就跑来我这儿请罪了?”将秋画斟好的茶水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不得不说,秋画这丫头沏茶的水平是越发高了,出来的茶水不仅不热不凉,茶香也很饱满,眼看着已经能出师了。   万家媳妇虽然在春书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但依旧是垂着头站在舒敏的面前。“回主子,奴婢实在是没有颜面来见主子了。主子将那样的差事儿交到奴婢的手里,奴婢居然就这么没了主子的脸面。”万家媳妇其实心里是很懊恼的,因为,在整个府上,能够被这位小主子赏识绝对是一件可以被引以为荣的事情,毕竟,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小主子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自己这次居然因为一时不查,就办出了会让这位小主子失望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舒敏淡淡地喝着手上的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很聪明的,自己也是因为当初看上了她的这一点才会让她从那么众多的丫鬟婆子们中间脱颖而出的。而来到这个世界,舒敏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因为跟聪明人打交道,可以省掉不少的麻烦。就像现在,这个万氏很聪明地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禀报,而不是先自作聪明地将事情遮掩下去,等自己查的时候再发现,再去解决,这本身就是聪明人才能做出的选择。若是那些有点儿小聪明的人,肯定会在问题出现的第一时间,先想办法瞒下来,等到瞒不住的那一天再想办法用最不容易出问题的方式搪塞过去,但显然这样的处置方式,在舒敏这里是行不通的。   就像,在整个府上的器具管理制度上,舒敏实行的是类似于连坐的惩罚机制。譬如,你这一层被查出了问题,那么,很好说,从你这一层开始往下的每一层都会被处罚,而且这种很大力度的处罚是不会有任何原因也是容不得任何人求情的。若是想要得到宽宥,很简单,找出问题的根源,那么其他没有参与犯错的人便不会被惩罚了。这样一来,便在一切做事的人中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现世的监督制度,也就不会有太多的人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了。   终于将茶盏中的渍梅子含到了嘴里,舒敏轻轻舒了口气。这么多的零食里面,她最喜欢的还是这种酸酸甜甜的渍梅子,每次在茶水里泡开再进到口中,别有一番滋味。   抬眼笑了笑,舒敏的声音还是温温的,“万家嫂子,若是我没有记错,你管得应该是内宅的器具吧。”   万氏终于等这个小主子说了一句实质性的话,恭敬地回答道,“回主子,是的。奴婢是内宅里管器具的。”   舒敏点点头,“嗯,那便是,这次族会上启用器具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吗?”   万氏一愣,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位小姐去。还好自己从未生出过那些龌龊心思,要不然定会死的很惨的。“主子说的没错。也是奴婢失察,居然让那贱人钻了空子。”她现在还真是懊悔不已,居然会让那个该死的丫鬟趁着小姐不在家就趁机钻了空子。现如今若不是自己还有些聪明劲儿在,早就被小姐一同处置了。   舒敏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词儿,“那贱人”,由此可见,是个风评不怎么好的丫鬟了?而且这个丫鬟还是能够和器具管理扯上关系的。   在古代,一般被称作贱人的女子都不不怎么一般的。不是与骂人的妇人家的夫君有什么牵扯,便是和很多男子有关系了,风评一定会不怎么样的。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骂人的女子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过舒敏看了看站在地下的万家媳妇,便很轻易地将后面一种想法打消了。   综合自己知道的,和秋画无意中透露给自己的府上的各种八卦,舒敏将这个人选锁定了。   清甜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因为咬了梅子稍稍有些含混,“说吧,宋格格院子里的翠红究竟又做下什么事情了?”   万氏一听,心里更是对这个小主子刮目相看,自己还未禀报,这位无所不知的小主子居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要来告谁的状了!简直就是未卜先知的仙人啊!“主子英明,就是那贱人毛手毛脚动了器具。主子真是英明啊!”说着便准备跪下。   舒敏微微一抬手制止了万氏要下跪的动作。其实,会猜到那个丫鬟的原因很简单。自从万氏成为自己亲自遴选上来的管事之一,她就吩咐过秋画,要努力将自己手下的这些个管事的八卦打听清楚了。   而不得不说,这个万氏的事情实在是太让舒敏记忆深刻了。因为母亲在府上治理的不错,父亲这几年并未再收过什么通房,纳过什么小妾,只有偏院儿里当初舒云的亲生姨娘,宋格格一个妾室在府上。而那翠红是宋格格的几个大丫鬟之一,曾经是打过自家阿玛的主意的,但后来发现阿玛并没有那份儿心思便绝了那个念头,府上的大少爷又不是她一个妾室房里的丫鬟能够肖想的,最后便将目光放到了那些个能干的管事儿身上。   说来也邪门儿,明明府上那么多管事,未婚娶的也不是没有,可这翠红还就偏偏瞧上了那个姓万的管事,也不看看那管事家里尚有一个容貌身姿才能样样不落的当家媳妇,便二话不说地扑上去了。这么一来,自然让万家媳妇儿心里格外不舒服,但是,因为是宋格格的贴身丫鬟主动投怀送抱,她也没什么能说的,这宋格格在府上虽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却也比他们这些奴仆们强了太多。心里即使再有气也只能暗暗忍下,生怕自己惹得那翠红恼了,会打蛇随棍上,直接求宋格格将她赏给自家夫君,到那时自己才真正是打落牙齿往肚吞了。   舒敏静静看着万氏脸上变幻的表情,也在心里有些同情这个女人。想起那些男人便不由得更有些生气。要真是什么富人家也便罢了,她再有本事也不会管到人家府上去,可这一个自家府上的小小管事,居然都能够做出这样背叛发妻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万管事本就没什么本事,如今舒敏尚未将他遣出府去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万氏媳妇实在是个伶俐人。既然如此,便用自己的手帮上这个万家媳妇儿一次吧。   对身边的秋画吩咐,“秋画,去吧,差个人把咱们的翠红姑娘请来吧。”   秋画点点头便下去了。   舒敏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些困了,轻轻打了个哈欠,方看见花厅外秋画带着一行人走来了。向来嘻嘻哈哈的秋画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看。   再想想时间,舒敏便心下了然,看着那翠红在其他丫鬟婆子的推搡下进了花厅,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哟,咱们翠红姑娘的架子还是真大的可以啊!我这个府上的正牌儿小姐都请不来了呢!”   那翠红本来想要仗着自己是宋格格的贴身丫鬟,来舒敏这里撒一撒威风的,却没想到一扭头看到了万氏。心下就是一紧,难不成是这个贱人来找小姐告状,要找借口处置自己吗?   随即也不管其他人究竟是什么神情,便指着那站在舒敏身侧的万氏破口大骂,“贱人,一定是你来挑唆小姐,要借小姐的威风骑在我的头上的!小姐,您休要听那贱人胡言乱语,奴婢清水儿一般的人儿,怎么能平白的让那贱人扣了一身的脏污!”声音尖利刺耳,让舒敏偏头捂了捂耳朵。   等翠红的一声嚎叫落下,舒敏才缓缓抬头,“翠红姑娘,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翠红听了一怔,是啊,她虽然刚刚一路上磨磨蹭蹭,但是也不知道这位小姐究竟找自己是为什么,遣来的几个下人也只是说,小姐请自己前去问话的,并未说是因为什么。自己这么叫嚣起来,反而是太过沉不住气了。   舒敏看着翠红像是调色盘一般的脸,心里冷笑,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人,而自作聪明则是最大的愚蠢。还真是应了现世的人们很喜欢说的一句话,不作不死呢!   连眼皮儿都不抬,舒敏淡淡地来了一句,“冯嬷嬷,帮咱们翠红姑娘选个听事儿的好姿势吧!”冯嬷嬷虽是晴雪阁的管事嬷嬷,但在这晴雪阁权利最大的,除了姑娘主子和那两个大丫鬟之外,也只有姑娘的奶妈陈妈了,这冯嬷嬷顶多能排在前五里面。听的姑娘的吩咐,冯嬷嬷也不多说,上去就是一脚,正中翠红的腿弯,本还想站着挣扎的翠红好不防备便跪在了舒敏的脚下。   跪下的翠红似乎是很不甘心,膝行了几步上前抱住了舒敏的腿。舒敏一皱眉,就狠下心踢了一脚,将抱住自己腿的翠红踢开一边。   翠红抬起眼来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家这个备受宠爱的小主子。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别提有多么惹人怜爱了。看着这样的女子,舒敏也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心狠了。但一想到只有杀一方能儆百,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去。   舒敏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花厅一侧的赵家媳妇儿,这个妇人是府上专门管内宅制度的婆子,一般情况下若是家里的内宅制度上有些什么问题,要请家法,便都会有这个赵家媳妇儿在场。   “赵妈妈,不用我多说,就刚刚咱们翠红姑娘的做法,该是怎么个处置法儿呢?”   赵家媳妇儿微一颌首,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府上真正能做了内宅的主的除了那位只管着大事儿的夫人就是这个坐在花厅主位上的嫡小姐了。“回姑娘,按照内宅法度,咱们府的戒律里面有规矩,凡是妨害主子,顶撞主子,不服主子的,当掌嘴二十。”   舒敏点点头,“好,那么在主子面前搬弄口舌,教唆主子呢?”   赵氏依旧是微微垂着头,“回姑娘,若是这第二条,应当掌嘴十五。”   舒敏点点头,“好,那便先这般处置吧。”她当然很想将这个翠红直接打一顿,想办法知道那个失窃的宋朝花瓶究竟到了哪里,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有万氏这一个人证是不够的。   被其他人制着跪在地上的翠红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这位小姐还不知道她的主子让她做的那件事吗?难不成,这万氏来这里告状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做的那件事情了吗?   转念一想,可是若是不知道那件事儿,这样的处罚未免也有些太过了吧。还未细想,跟在赵家媳妇儿身边的婆子倒已经撸起了袖子抡圆了胳膊,眼看着蒲扇般的大手掌就要向自己这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过来了。翠红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无可奈何身后两个力大无比的婆子将自己实实在在固定在了原地,任是自己如何都动不了一丝一毫。   几个巴掌下来,翠红已经头晕眼花,自己都能尝出来自己嘴巴里鲜血的咸味儿。她的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圈子,一直在想要不要将那件事儿说出去。但总是想了一下又忍住了。她现在说了固然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只是,若是那小姐并没有能耐保住自己,再让那位心狠手辣的主儿捉住自己的错处儿,那只怕就不只是皮肉之苦的事情了,有可能她这条小命儿就没了。思量再三,还是抿紧了嘴巴。   在翠红挨打的时候,舒敏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子。不得不说,能经受住这样的责打的,也只有这个时代的下人了。她并不奇怪为什么翠红现在还没有将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只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小姐的地位还是不很信任。要真说她是信守承诺,念着主仆恩情而不肯在这紧要的关头背主,舒敏是不信的。这个翠红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命所以才会犹豫罢了。   因为舒敏这边儿的动静有些大了,赫舍里氏派了身边的竹儿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儿,舒敏淡淡吩咐让竹儿回去回母亲就说是自己在处置些不听话的奴仆罢了,让母亲不必担心了。   还未等竹儿走多远,在偏院儿咏荷院的宋格格便急急忙忙地朝着晴雪阁赶过来。   竹儿向来是个懂礼的,看见宋格格便是倾身行礼,“奴婢见过格格。”   宋格格可能是因为走得有些急,连发髻上的钗环都有些歪斜,只是她自己还不自觉。看见竹儿只是说,“啊,竹儿姑娘好。咱们姑娘究竟是在院儿里忙些什么呢?”   竹儿还是微微地一颌首,“格格这话奴婢不敢回,毕竟是主子做的事儿,做奴婢的哪里能去插嘴拨舌的呢?奴婢还要回夫人处回话,就不耽误格格的正事了。”   宋格格知道这梅兰竹菊是夫人身边儿得宠的几个大丫头,听得人家说还要回去主院回话,也不敢多留,“那竹儿姑娘便去忙吧。我自己去看看便成了。”   竹儿又是一行礼便就此别过宋格格往主院走去。   翠红的巴掌还未挨完,宋格格便急匆匆地朝着晴雪阁的花厅抢了进来,全然不顾那些个礼法制度了。   舒敏本来在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花厅进了人,怎奈得身边的秋画是个眼睛毒辣的人。偏偏声线还极为明亮,“哟,这宋格格怎么说也是咱们府上的半个主子呢,怎么这么点儿礼制都能疏忽了呢?”   按着礼制,若是府上的侍妾见到嫡子女是要行颌首礼的,虽不是大礼,但也是不能废的规矩。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没有位份的原因,对于没有位份的侍妾来说,就像是通房丫环一般,根本不能用主子的礼节去对待。   舒敏听见秋画的声音,从茶杯中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阳光下有些仪容不整的宋格格,连眼睛都弯成了两钩新月。只是一刹那脸上便又换成了那一向平淡的微笑,冲身边的秋画说,“臭丫头,怎的不看宋格格这般着忙,只知道在哪里搬嘴弄舌的,还不赶紧去给宋格格端张椅子去,让宋格格歇着?”   复又自己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案上,向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把格格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催过来了。我这边儿并没有派去什么不长眼睛的刁奴三催四请啊,格格怎的这般着急呢?”抬头看看宋格格头上有些松动的钗环,“竟是跑得连仪容都不整了,这可让敏敏如何是好啊。”   宋格格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小姑娘,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股闷气。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女儿始终没能压过这个小丫头去,就那么凄凄惨惨地打发嫁了人。而这个小姑娘现在锦衣玉食金枝玉叶地生活着,每每想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的段数明显还是要比她那个女儿高明许多了。看着舒敏这般,也是微微浅笑,“姑娘说笑了,只是我听说我的人做了错事儿,惹了姑娘处罚,故而有些心急,寻来看看。”   舒敏听完,点点头,径直往回走去,丝毫不管身后的宋格格是什么面目表情,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这般说来真是难为了格格了!就这么一个刁奴,居然还要烦劳格格亲自前来探看求情呢!”   宋格格看看跪在地上的翠红,那张脸已经红肿地不成样子了。并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脸上陪着笑,“姑娘这话,毕竟是主仆一场的,怎好把事情做得那般决绝呢?这个奴才不是什么好事业,姑娘处置处置便是了,可不要因这起子小人而气坏了身子才是啊!”   舒敏听出来宋格格的弦外之音,心下不由得好笑,“也就是格格心善了,才能纵容着手下人这般张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户的了。这起子小人若不是严加惩处了,谁知道这些个下人将来会不会不知斤两地把整个的乌府给窃了去呢!格格不必费心了,舒敏的身子还好得很,处理这点子小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你想保她?怎么可能,若是你真的保住了她,别说再也找不到那样古董了,说不定不久之后连翠红这个人都不会出现了!   宋格格看着自己软语温声地劝说并不能改变舒敏坚定的心意,便准备拿出些礼制上的硬框框来让舒敏打消念头,却不料刚刚离开了的竹儿复又出现在了花厅门口,也只是遥遥行了一礼便进了花厅走到了舒敏的身边。竹儿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但是很显然,她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机出现绝不会是偶然。   原来,刚才竹儿在这边的时候,春书已经将这边的事情大概耳语了她一番,她心里有数儿之后便回到了主院去禀告夫人。   赫舍里氏听完只是点点头,嘴里轻轻说着,“女儿就是长大了,这些小事情都不需要额娘去费心了。”说着脸上还浮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竹儿想到自己临离开的时候正正好碰到了宋格格,便又是一蹲身子,“只是夫人,刚刚奴婢从姑娘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偏院儿的那位急匆匆朝着姑娘的院子去了。”说完也不多话,只是站着等自家主子的吩咐。   赫舍里氏听了沉吟一下,“那位吗?哼,倒是想得美,还想骑到正经主子的头上去吗?这样吧,竹儿,还是你,提上些咱们姑娘爱吃的小食点心什么的,去把我的话儿传下去,就说,这府里的奴才,你们舒姑娘有着一切的处置权。去吧,趁着那位还没掀起什么风浪来,早早去把事情办了。”   竹儿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现在宋格格看见竹儿手中的食盒,只以为这是那边给舒敏送来的吃食,并未在意,依旧是权衡着把自己想说的话继续说了出来,“姑娘,不是我说您,只是这仆从啊,怎么的也要看看她主子的面子。古训不都讲了说,要尊天敬地,孝顺父母,哪怕是父母房里的猫儿啊,狗儿的,也要有着一份宽容在呢!”   舒敏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竹儿拿过来的都是自己爱吃的几样,小小的蟹黄奶包,炸的酥脆的鹅油松仁儿卷儿,还有很多种小吃,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衔了块儿才抬起头来。“格格这话,舒敏听不太明白,这格格是父母房里的,舒敏自是明白的,也是尊重的,可什么时候这位翠红姑娘也是父母房里的了呢?”转头看向身边的竹儿,“竹儿姐姐,你可是额娘房里当差很久的了,不知你可曾见过主院里有那么一个丫头?”说罢还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红肿着脸的翠红。   竹儿心里为自家的小主子的智慧暗暗高兴,脸上也是笑意连连,连声音都带了笑声儿,“姑娘净是说笑了,奴婢当差这么多年了,哪里还在夫人的院子里见过这般的奴才呢?况且,就算奴婢是夫人院子里的,犯了错也是任由姑娘您处置的,这个是夫人的意思,咱这府上一众的奴才但凡是叫您抓住错处儿的,都是由着您处置呢 !哪里还由得其他人来说三道四呢?”说完还用眼睛瞟了瞟站在座位上一脸绛紫色的宋格格。   现在宋氏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一次来纯心就是让这个小姑娘逗着玩儿了,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如此想着,恨恨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翠红,这个死蹄子最好死了才好,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去周旋。这小贱蹄子握在手上的东西大不了折了就是了,断不能因为这件事儿把自己折进去!   拳头暗暗攥着,心里却下着决心。只能放弃翠红和她手上的那样东西了。   舒敏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宋格格,看着她攥紧的拳头,舒敏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个现在已经有些无计可施的女人的想法了。其实瓷器的事儿小,舒敏关键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给宋格格一个警告。   这么多年来,宋格格并不是真正安分的人,只是胜在额娘尚是很有些办法的人,所以,宋格格固然能够在钱财上多贪图一些,但于权利却是一点的办法都没有。而这个翠红无非就是舒敏的一个石子而已,一个一石二鸟的石子。现在能够严惩了翠红,是对宋格格的一个警告,也是对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们的一个警戒。   终于,宋格格重新在脸上铺上了笑容。她不能因为这个小丫鬟把自己搭进去,她还要想办法生下来儿子,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继承这个家的人,脸上的笑容是和当初的舒云一样的僵硬苍白,但是说话的语气明显就要稍微动听些。“姑娘,照着竹儿姑娘这般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遂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翠红,“真说起来,像这起子毛手毛脚的下人,还真得姑娘好好惩治一下,要不这府上还不得让这些个该死的玩意儿掏空了不成?”   舒敏听到宋格格这样的话,微微低头,就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却默默勾起了一抹微笑,自己果然没有想错,这个女人肯定不会舍弃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是为了护着这么一个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小丫鬟的。现在的翠红,纵然手上还有些宋格格的把柄,但,在宋格格看来已经无疑就是一颗弃子了。因为,在宋格格的心中,翠红如今到了二小姐的手里,肯定是不问缘由地打一顿赶出去,怎么可能还会把自己让她做的事情说出去呢?   抬起头来,舒敏正好迎上了宋格格自得的笑容,这样便是自作聪明的典型了。“格格说的没错,这下人啊,还真得好好管教呢!”   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格格是打算回去了呢,敏敏便送上格格几步吧!”   宋格格欠了欠身子,“姑娘说哪里话,我自去便是了,那还能劳烦姑娘呢?”其实她现在根本不关心这个嫡女究竟会不会给自己面子什么的,她只是希望着舒敏赶紧将那个翠红收拾了才算完。   舒敏摆摆手说,“我这事情既然已经明了了,不急于一时的,还是送送格格要紧,毕竟像格格这般的贵客一般不来我这个小院子的。”   跪在地上的翠红虽然已经看不出脸的轮廓,但是一双眸子仿佛是喷火一般看着想要轻易脱身的宋格格。便是这样,她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主子就将她当做身外之物一般毫不在乎地留在这里任由这位小姑奶奶收拾了。她根本不念着一点儿主仆恩情,当初自己又是为何要拼命地替她维护?!翠红现在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跟了这样一个不讲情分的主子,后悔自己眼拙要帮着这么一位主子,更后悔当初信了那贱女人的胡言乱语,把自己落得如此田地。   两人相携往晴雪阁的外院走去,舒敏故意和宋格格并肩走着,春书则是识相地将宋格格带来的唯一一个丫鬟挤在了后面,因为,她知道她们向来懂礼节的主子这般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这位宋格格说了。   外院的阳光很是明媚,宋格格看着舒敏将自己送到了院中,转过身来准备道别,舒敏轻轻用手牵住了宋格格的袖口,“格格,您知道么,有些奴才们做事情是因为被主子捉住了把柄才不得已为之的呢,这做主子的啊,如何管教奴才可还真是一门儿学问呢!”   宋格格的瞳孔一下子张大了,“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敏微微笑,还是用着那种极低却让人有些后背发凉的语气,“宋格格当真以为大小姐是那么蠢的人吗?一次都做不成吗?”她不算是最蠢的人,只是很可惜碰上了穿越历史长河逆流而来的我的灵魂。   宋格格听到舒敏的话呆立在原地。原来,这就是这位嫡小姐的真面目了。这样的好心机,她自诩会琢磨人,却是她自己再加上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果断女儿都不是面前这个小小少女的对手!她总算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和自己的大女儿的谋划究竟是输在谁的手上了,不是那位坐在主院中气定神闲的蒙古贵女,那位主母,而是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少女。   舒敏说完了,心满意足地看着宋氏的反应,你不是妄想着要再次爬上爹爹的床再生个儿子出来和哥哥争抢家产吗?别说是额娘了,怕就是我,也不是你能等闲胜之的!挥手找来一直站在后面的翠嫣,“翠嫣,赶紧送你们主子回去吧,在那儿楞着做什么呢?”   翠嫣是赫舍里氏安插在宋格格处的人,自然明白小主子的意思,急忙上前搭住了宋格格的胳膊,看着宋氏有些苍白的脸色,翠嫣虽不知道姑娘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着这个向来喜欢欺负下人的女人成了这幅模样,也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还未等到舒敏进院儿,冯嬷嬷便出来凑在舒敏的耳边,“姑娘,那个小蹄子说,有要紧的事儿要说与姑娘听。”   舒敏不必多想,也知道是那个翠红伤了心,准备反水了,摆摆手冲冯嬷嬷说,“你着人将那翠红带下去休息吧,就说,姑娘我等她伤好了,想好了,再来听她回话。”   冯嬷嬷便准备领命而去,舒敏忙忙叫住“等等,就安排在咱们的院子里吧,派人好好地守住了。”   冯嬷嬷不明就里,“姑娘是怕那死丫头跑了吗?”若是怕她跑了,何不如现在就打断她的腿算了?   舒敏摇头,“必然不是的,我是怕有些人想要取了这个翠红的性命。”   晴雪阁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晴朗,舒敏却看了看天气,自言自语了一声,“果然是晴天也要备着伞的,谁又知道那个时候就会狂风暴雨起来呢?”   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虽然有些听不懂,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有的时候说的话并不一定是能听得懂的,但姑娘那般说必然是有着缘由的,只是她们这些下人没那能听懂的好耳朵罢了。 ☆、第十五章   宫中秀女相倾轧,以攻为守可保身   乌苏明秀哪里能想到这么一出,可现在骑虎难下,却不得不做出些什么。要真说,自己若是方才没有将贞兰那一军,自己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个时候,明秀不由得第一次有点儿气恼自己的牙尖嘴利未免太不过脑子了,居然就让自己这么白白地扔了面子。转身看向一旁的舒敏,想着自己毕竟和舒敏是比较交好的,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舒敏站出来平衡一下,可能事情就不会是这么尴尬了。   可舒敏怎么会让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得逞?顺着乌苏明秀的眼光,只能看到舒敏捏着贞兰的手,躲在贞兰的身后,似乎是对面前的事情一点儿处理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着贞兰去主导整件事情的方向。   明秀看着贞兰傲气凛然的眉眼,再看看躲在贞兰身后的舒敏,无奈之下只得认栽。“正红旗乌苏氏明秀给贞兰姑娘……”话未说完,却看见对自己冷若冰霜的贞兰一脸温柔地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舒敏,“敏儿,已经净手了吗?若是收拾好了,咱们就先去前院儿吧,毕竟时辰也不早了呢。”   舒敏看着贞兰姐姐这样的举动,也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装着怯生生地点点头,“兰姐姐,敏儿收拾好了,咱们可以……”随即话头一断,看向身边行礼中途被打断的乌苏明秀,“可是兰姐姐……”   话未说完便被贞兰不由分说拉出了房门,“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咱们先去前边儿,真有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就这样,两个人把乌苏明秀一个人尴尬地留在了原地。   而乌苏明秀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玫红色的指甲深深刻在掌心里。这个该死的富察贞兰,还真是欺人太甚!而且,她现在对舒敏的“怯懦”也开始心存不满起来了,若不是舒敏那般不经事,就舒敏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将今天的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心里想着,恨恨地坐到了自己小隔间的床上,折腾着床头柜子里的东西生着闷气。在家里,她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就算是平时自己无缘无故地心情不好了,也有那么几个任打任骂的丫鬟在跟前儿伺候着,哪还轮得上和这些个东西置气?!乌苏明秀想着,将手里的东西更狠地摔了一下。   却说这边,舒敏和贞兰出来兰芬院,慢慢往储秀宫前面踱去,舒敏方笑着拍了拍贞兰的手,“兰姐姐,真没想到,你这样子凶起来,也还真有些气势呢!”   贞兰笑得更是艳丽,那满脸满眼的笑意生生晃花了舒敏的眼,自己这位贞兰姐姐还真是个人家人爱,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呢!贞兰水葱般的手指戳上舒敏的额头,“哼,只知道说我会演恶人,却不知道你这小媳妇儿究竟是和谁学的,竟是这样的相似!”贞兰和舒敏是很相熟的人,自然是知道舒敏平时的为人处事的。要真说起来,舒敏虽然慵懒,但却是完全能够撑得起大场面的人,像今儿这般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贞兰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舒敏撇撇嘴,把身子往贞兰的怀里靠了靠,“唔,兰姐姐的怀抱真舒服啊!嘿嘿,受气小媳妇儿吗?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吧。兰姐姐还真以为敏儿就怯懦不起来了?”因为撒娇,舒敏本来杏核一般圆润的眼瞳就像是月牙一样眯缝了起来,发出璀然的光亮,就好似天上的星辰掉进去一般。   贞兰看着舒敏的娇态,不禁失笑,用掌心揉了揉舒敏的发顶,“就你个小鬼精灵会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宫里吗?这般不注意的走姿,也不怕别人笑话乌拉那拉家的嫡小姐!”话虽是这么说,贞兰还是支撑着舒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想努力让舒敏更舒服些。   舒敏听到贞兰这样的话,微微嘟了下嘴唇,身子倒是从贞兰的怀里直了起来,可一只手却牵住了贞兰的衣角,“好姐姐,你就舍得妹妹这般辛苦吗?不知道斗智斗勇什么的最麻烦了,敏儿最讨厌了!”   贞兰反手握住舒敏的小手,“行了,小丫头就会撒娇,咱们赶紧走吧,别真有什么事儿就不好办了。”毕竟,这是进宫的第一天,若是第一天就让人捉住了把柄,怕是之后的事情就不会那么顺风顺水了。   坐在房间里的乌苏明秀显然没有把去前院儿的事情当回事,她现在正坐在自己的妆台钱仔细地给自己用彩绸编着辫子。毕竟,带她进来的公公说,前院儿的事情都是要等到用过午膳之后才会安排的,就算自己现在过去,也只是自讨没趣儿,站在大太阳底下挨晒罢了,又何苦像那两个傻子去找那份儿罪受呢?   而舒敏和贞兰两人,是因为贞兰曾有一个族姐是当年赐了亲王世子做福晋的,而作为过来人,这位大姐姐,劝贞兰说,若是上面吩咐下来让午膳之后过去,那最好是午膳之前一个时辰,大概将屋子收拾一下便先过去。因为,按着规矩,是要在午膳之前将宫里配的很多,像是统一的衣物,针线活儿,饰物,甚至是派来的丫鬟,姑姑,和嬷嬷都要好好吩咐过了,才一起在储秀宫的大厅里用膳的。而在储秀宫统一用膳也就这么一次,以后便都是自己房里的事儿了。当初这位大姐姐并不知道,还真以为是要等到午膳用罢才去面见嬷嬷的,还是同屋一个好心的秀女告诉了她,这才没有酿成大错。据她所言,在她们那一次选秀,有好几个秀女就是因为没有得着这□□的消息,被嬷嬷们记了御前失仪,差一点儿连皇上的面儿都没有见着呢!   没有多久,舒敏和贞兰便已经到了储秀宫用来安排事情的前院儿。说是前院儿,倒不如说是一个带了通透花厅的小花园子。花园子很漂亮,甚至还引了活水做假山喷泉,看上起钟灵毓秀的,还真是衬储秀宫这个名字。因为遍植了花草树木,这里一点儿都不晒,反而有些屋内没有的清爽。   舒敏伸着脑袋看了看,花厅里似乎没什么人,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花厅肯定是完了安排事情的时候才会让人进去的地方,便拉了贞兰,两个人找了一处秋千架坐上去,静静等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嬷嬷们。   舒敏她们并未等多久,便听到一阵略微嘈杂的声音从前院儿一个屋子里传来。那屋子并不是像花厅一样宽敞,反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厢房大小的地方。舒敏与贞兰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从秋千架上站起身来,朝着花厅外的方向走去。   果然,一个嬷嬷岁数的人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这位中年妇女看上去并不像是她们认知里的教养嬷嬷那样膀大腰圆,面色冷厉,而是微微笑着,“两位姑娘来的可真早,不愧是出挑的秀女,让老奴这种当了多年差的人也觉得是少见的伶俐人了!”   舒敏和贞兰冲那嬷嬷颌首,“嬷嬷谬赞,舒敏(贞兰)不知如何称呼嬷嬷,还望嬷嬷不要怪罪。”   那妇人笑得越发慈蔼,“两位姑娘不必客气,老奴是这储秀宫的管事嬷嬷,你们叫老奴翠姑姑便是了。”   舒敏与贞兰一听这话,马上端出了十二分的小心,真没想到,自己一来了就正好撞上了这储秀宫的一把手。她们现在可不认为这位翠姑姑笑得这样慈蔼是什么好事儿了。在这样吃人不吐骨的皇宫,能做到翠姑姑这样的位置的人岂会是一般人物。   舒敏和贞兰又是一个请安礼,“舒敏(贞兰)不知是姑姑,方才有所唐突,还望姑姑海涵。”   翠姑姑抿唇微微笑,“两位姑娘还真是懂礼识礼的大家女,老奴哪有那么多小心眼儿要和姑娘这样身份的人计较。”说罢,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人,“两位姑娘指不定哪一日就是老奴的主子了,只说是老奴不唐突姑娘们便是,姑娘们横竖是主子,哪里说得上是唐突老奴呢?”   这翠姑姑本是太后陪嫁进宫里来的,当初太后恩典,赐了好一批宫女出宫成亲,甚至还备了嫁妆。身为太后的陪嫁丫鬟自然也不可能有所亏待。只是翠姑姑本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伺候太后娘娘,当时寻死觅活不愿出宫嫁人,后来太后便允了。再后来,太后身边有了玉沁姑姑,而翠姑姑岁数大了,也找了个亲王府管家成了婚,翠姑姑再呆在太后身边已经不合礼制,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太后身边最得力的翠姑姑便成为了储秀宫的大管家。   舒敏贞兰二人听得翠姑姑这样说,也还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只能默默笑着推脱说,“姑姑净会打趣我们了……现如今我们哪有那样尊贵的身份……”   翠姑姑却还是笑意盈盈的,“也亏得是两位姑娘来得早,要不然,太后娘娘的意思,老奴还怕会办不妥呢!两位姑娘跟老奴来吧……”   舒敏与贞兰对视一眼,太后的意思?难不成,自己和其他的秀女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安排吗?   这一回,她们跟着翠姑姑进的并不是刚才有嘈杂声传出来的那间厢房,而是相对的另外一间。也是进去之后,舒敏和贞兰才发现,原来自己想的究竟有多么简单。那厢房竟不是外面看到的狭小,而是内里别有洞天。   翠姑姑看着贞兰面上显露出来的略有些吃惊的神色,又看了一眼舒敏的神色如常,嘴唇微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其实,舒敏并不是神色如常,说起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布局的房屋,但,转念一想,这里是皇宫。在古代,皇宫里拥有的东西从未见过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惊奇的事情,而舒敏又素来善于表情管理,自然而然面上那一点细微的波动也没有让人看出来。   而两人在这屋里稍坐了片刻,门就让人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宫女,冲翠姑姑点了点头,“翠姑姑,娘娘安排的人已经带来了。”   翠姑姑将手上的茶盏放下,“嗯,我也已经把两位姑娘请来一阵子了。”   而那年轻宫女的身后,跟了两个和她年岁都差不多的宫女,看上去比贞兰和舒敏都稍微年长一些。   “奴婢绫罗给姑娘们请安。”“奴婢琉璃给姑娘们请安。”   这两个宫女这么一分开请安,舒敏便听出来了,这两个人并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其中一个是太后宫里的,而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那绫罗显然是比琉璃稍大一些的,看上去更为稳重些,而琉璃显然就要稍微活泼些了,看上去和舒敏身边的秋画很是相似。   翠姑姑看了看几人,冲那带人进来的小丫鬟挥挥手,“行了,喜圆,这儿没你事儿了,你先下去吧。”   那喜圆应了一声便悄悄合上门离开了。   绫罗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舒姑娘,奴婢是太后宫里的,太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让奴婢来伺候姑娘的。”舒敏听了,舒了口气,看来太后娘娘对自己还是比较优待的。但转念一想,舒敏便觉得很是奇怪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是太后宫里的,那另一个呢?那个听名字就不是太后宫里的婢女又是什么人派来的?   只是,还不等舒敏和贞兰发问,绫罗已经先一步解答了舒敏的疑问。“贞姑娘,这位琉璃妹妹是太后娘娘专门从万岁爷宫里讨来,□□好来伺候您的。”言外之意就是,这是太后娘娘下了辛苦的,要贞兰好好记住太后娘娘的这份恩宠。   只是,太后为什么要从万岁爷的宫里挑人呢?这么偌大一个后宫,从哪里不能挑些人过来,就算是太后宫里要挑些人来服侍,也并不是再找不出来了。舒敏虽说从未在宫中管事,但府里的规矩自然是和宫中相仿的,在府里,她若是想要从宋格格的院子里挑些丫头,尚且要和那婆娘打个招呼,太后娘娘这般,不就是专门把贞兰姐姐往万岁爷面前推吗?   想到这一点,舒敏后背一凉,别是太后准备把自己招来做孙媳妇儿,顺便让贞兰姐姐做儿媳妇吧?!   舒敏偷偷用眼角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贞兰,只怕贞兰姐姐还未想到这点,就算是想到了,以贞兰的性子,家世,怕也就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嫁给那个半老头子吧!   琉璃似乎并不怎么服气让自己侍候贞兰。其实本来太后娘娘那里的玉沁姑姑叫她去的时候,是打着找人伺候舒姑娘的名头去的。就算她是在乾清宫里侍奉的,却也知道这位舒姑娘的不简单。谁曾想,这般来了,居然是让她侍候那位贞姑娘。贞姑娘虽说人很是漂亮,可毕竟不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眼面前儿的红人儿啊!宫里的人私下里早都猜测过了,这舒姑娘是仙去的太皇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宝儿,是太后的眼珠子,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更有宫人撞见舒姑娘和四阿哥有过交流,甚至在内务府的小太监还说了,九阿哥还常常给这舒姑娘的府上送去东西。她们做奴婢的早就猜说,这舒姑娘肯定是上面要赐婚给皇子阿哥的,跟上这样福分大的姑娘,将来肯定也是能摊上好事情的。眼角将一缕不满的光悄悄射向了站的恭敬的绫罗,便很快摆上了笑脸。   琉璃以为,自己刚才的神态并没有任何人看得见,还满脸笑意地迎向贞兰的目光,却不知道,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舒敏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贞兰听了绫罗的介绍,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琉璃,“多谢琉璃姑姑了,贞兰初初进宫,并没有什么规矩,凡事儿还是要多仰仗琉璃姑姑了。”话说得很客气,虽然在这样的情境下她是正儿八百的主子,却一点儿主子架子都没有。   琉璃听贞兰这样说,心里对现在这个暂时的主子更是不满意了。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看似就好欺负的主子呢?若真有一日受了排挤,自己还不是首当其冲被波及的人了?   而绫罗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像普通侍女一样站在舒敏的身侧。她是太后娘娘从身边的二等宫女里面挑出来特意来时候舒姑娘的,虽然她这么多年在宫里常见舒姑娘进出,知道舒姑娘是个有分寸知礼仪的人,但现如今,舒姑娘这么将他们两个太后娘娘派来的丫鬟晾在一边,自是有她的用意。   来之前,玉沁姑姑虽没有说别的,却一再嘱咐自己,说一定要听舒姑娘的话,若是舒姑娘不让说,自是有姑娘的道理。舒姑娘心思敏捷,并不是她们这些小奴婢们能揣测出来的,只需跟在姑娘身边察言观色便是了。更何况,向来不愿理事的太后娘娘都和她说了,“敏儿是个喜静的孩子。”这般话的意思,还不是明摆了,舒姑娘不喜欢身边的人多嘴吗?   舒敏看了看周围的人,现在好像是有些冷场了。翠姑姑自从两个丫鬟进屋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很明显,像类似于奴大欺主这样的事情,翠姑姑是不会去插手了。而绫罗,看样子,太后娘娘和玉沁姑姑对绫罗的教育还是很过关的,这样一副不吭声的沉默样子的确挺如自己的意。   大概静了有一两秒的时间,舒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角上,似乎是故意没有轻拿轻放,茶盏和杯盖碰撞着,发出了些微清脆的声响。   舒敏笑着站起身来,执起绫罗的手,“敏儿还真是惫懒了,居然都不知道招呼绫罗姑姑。姑姑不会怪罪吧?”话尾微微一挑,声线听着格外媚人。   绫罗却不觉得,这是舒姑娘在埋怨自己。到了这宫里来,进到储秀宫这地界儿,就算你以前是太后,甚至是皇上身边儿当红的人物,在这里也只是伺候新选秀女们的奴才而已。玉沁姑姑教导了她许久,这样微小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绫罗微微一撤步子,便准备行礼。“奴婢不敢擅专,奴婢只是个侍候人的下人,当不起舒姑娘如此称呼。”   舒敏是习武出身,早就拦住了绫罗的动作。说实在的,这个姑娘还是很讨她欢心的,看上去老实本分又是个做事情的,舒敏身边,总是喜欢用这类的人。“那,既然如此,敏儿便唤您做姐姐姐姐,这该是不为过了吧,是不是,姐姐?”依旧是温柔笑着的眉眼,依旧是疑问的语气。   绫罗瞬间便知道了,可能这位小主子是想要敲打敲打贞姑娘身边儿的琉璃,怕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了。能被太后挑出来伺候太后心中的红人儿,怎会是一般心思就能应付得了的?当下也笑笑,应道,“姑娘说哪里话。奴婢们到了这里,便是姑娘们的奴婢了,姑娘若是跟奴婢生分起来,岂不是还要把我们这些个奴婢都娇惯成刁奴了?姑娘对下人,可不要存了娇惯的心思,不然,些许个不长眼的奴才,怕是要欺负到姑娘的头上去了!”这个琉璃,她是知道的,当初玉沁姑姑一起嘱咐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宫女似乎有些攀高枝儿的意思,一听说是来服侍贞姑娘,面子上便不怎么好看起来,对自己也是冷言冷语的。但绫罗本人,并不是个喜好争斗的,琉璃如此排挤,她也无非就是笑笑,忍忍就过去了。横竖自己是抢了人家心目中的好差事的,吃点儿小亏也不算些什么。只没想到,这胆大的奴婢,居然妄想着欺侮到贞姑娘的头上去了。舒姑娘和贞姑娘感情素来是好的,又怎可能让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平白欺负了去。故而绫罗现如今,也只是帮舒敏把舒敏并没有说透的话,点了个清楚。   舒敏听完绫罗的话,心里一惊,看向一脸沉静的绫罗。真没想到,太后安排到自己身边儿的,居然是这么个心思缜密的人。她原想着,这绫罗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两句便算是好的了,毕竟这才是刚刚见面,并没有那么多默契可谈,可谁知,这绫罗的心思居然这样仔细,将自己想说透想点明白的事情讲了个透彻,这份儿伶俐,已经快要赶上跟在自己身边儿呆了三年多的春书秋画了。这般想着,绫罗在舒敏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层。而那个原本看见活泼,神似秋画的琉璃,却一下子形象全无。   翠姑姑本来坐在椅子上神色淡然地喝茶,毕竟在太后身边呆了二十多年的人,又怎可能是个没有见识的。要真说起来,这后宫的争斗,主子和婢仆,只是最为简单平淡的了。她随侍太后多年,别说是主仆争斗,就是万岁爷的妃子厮打起来,也只当做是畅春园戏台子上唱“大闹天宫”罢了,看得多,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她原本只想稳坐钓鱼台,学古时候的姜太公观棋不语的。谁曾想,这舒姑娘却是个厉害人物,竟和那绫罗一唱一和地,活活说红了琉璃的脸。别人不知道,可她翠姑姑知道,这个琉璃,其实是太后娘娘怕勾去了皇上的魂魄,才故意选出来服侍人的。琉璃姑娘与先皇后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性子远不如先皇后温软,显得过于跳脱了些。但终归那么副皮囊,还是会让万岁爷另眼相看的。虽然万岁爷耽着她那性格,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宠幸的意思,但她们这些下人怎么可能不是心思活泛之人,这样的宫女儿,就算是去侍候人,也除非是指派的主子刻意去打压,倘使是她们这些人也在一旁,这错儿便全落到她们这些个旁人的身上了。   眼瞅着琉璃的面色变了起来,舒敏和绫罗还是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的贞兰似乎也明白了舒敏要给琉璃下马威的意思,并不搭话。翠姑姑无奈之下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堆着笑脸站起身来,“舒姑娘可真是长了一张巧嘴。这般管教下人哪还可能出什么差错儿?娘娘只是觉着姑娘年少,就让绫罗这么个性子稳重的人来侍候姑娘。可看着样子,怕就算是泼皮猴子到了姑娘的手里,也定能给管教成管事儿大丫头不成了!”   舒敏听了这话,也知道今天的戏唱得差不多了,俗话说,凡事儿都要有分寸,到了不疼不痒戳人心的时候,便是恰到好处了。而舒敏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一件事儿,“见好就收”。转过身来,是一个无可挑剔的颌首礼,“翠姑姑总喜欢夸赞舒敏,想来舒敏只是个小孩子,娘娘那般费心自然是因为舒敏尚未如了娘娘的意。舒敏年岁还小,有时候做事情总还是不大动脑筋,娘娘担心也是对舒敏的恩宠。倒是舒敏有时候说话做事分寸错了,还需要姑姑多多提点。”一番话,既堵住了翠姑姑的嘴,又摘干净了自己和绫罗,还帮站在一旁不曾说话的贞兰解了围,最后给了尴尬万分的琉璃一个下楼台阶。这一下子,不得不让说得上阅人无数的翠姑姑多看两眼。怪不得孙公公说这小姑娘不是池中之物,如此看来,倒真有几分自家主子的意味。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位皇子阿哥将来有福气,能把这么一位贤内助娶回家里去。   翠姑姑听得舒敏这般说,脸上笑意更浓,“姑娘这般和老奴推脱,反倒显得过于生分了。这样吧,储秀宫自有储秀宫的规矩。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舒姑娘和贞姑娘倒不如先去咱储秀宫的膳房领了食盒子自去屋里用膳,也好多休息一阵子。咱储秀宫安排事宜,申时再过花厅来也不算迟。”   说完多看了舒敏一眼,其实,在早晨舒敏来前院儿打水的时候,她身边儿的喜圆就已经注意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大姑娘了。普通大家姑娘,就算是这种没有丫鬟的情况下,总还是不可能自己去东奔西跑地做事情的,总归是要等着后面分派了宫女之后采取安排,而这宫里也有那么几个新选秀女晌午来时就已经收拾妥当,只是一个个也不见得谁是准备亲力亲为的,直把这储秀宫上下几个能抓得住的洒扫宫女儿们都累的够呛。而这位舒姑娘倒是好,自己问了小宫女去向,也不支使人,自己个儿端着盆子便去那水井边打水去了。也怪不得太皇太后和主子都对这么个小姑娘另眼相看了。   舒敏听翠姑姑这般说,也就知道,自己这又一次被动拉了仇恨。不过既然是要玩儿特权,那倒不如让她玩儿个彻底。所以,舒敏并不推脱,甜甜一笑,“既然翠姑姑给了舒敏这样的自由,舒敏也就却之不恭了。”随即闲聊几句,将刚刚批判琉璃的低气压带走了,便和贞兰领着绫罗和琉璃离开了前院儿。   待舒敏和贞兰回到自己的兰芬院,那乌苏明秀还坐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乘凉呢。看见舒敏和贞兰都各自带了丫鬟回来,原本明艳的脸色就变了几变。   她本来想着,那两个蠢货此番出去,肯定是遍寻无人,碰了一鼻子灰就回来了。绝对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谁曾想,她们两个居然就带着这两个光鲜亮丽的丫鬟趾高气扬地回来了,让她一腔的嘲笑无处可发,真是气煞她了。瞬间也不管什么礼仪风范,直接用手抻了抻自己身上的旗装,站起身来,便迎了上去。   舒敏刚进院门儿,才抬起头来就有一种乌云罩顶的错觉。后来定睛一看,见乌苏明秀就像是朝阳里一朵带着露水浑身长满了刺儿的玫瑰花儿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便知道,乌云罩顶不是错觉,这位姐姐还真有让人印堂发黑的水平。   舒敏偏头看了看身边毫无表情的贞兰,身后那俩丫鬟就更不能指望了,毕竟怎么说,乌苏明秀大小也是个主子,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乌苏明秀俏丽的凤眼斜睨了一眼舒敏和贞兰身后提着食盒的丫鬟,尖细的声音便用她自认为美妙的方式吐露出来。“哟,这贞兰姑娘和舒妹妹是从哪里找来的小丫鬟啊,居然将食盒子都提来了呢!”心下讥笑着,你们以为这储秀宫是什么地方,第一顿饭要大家一起在花厅用的规矩,你们这两个乡巴佬居然还想着回房用膳?亏得这富察大姑娘还用礼仪规矩教育了她一上午,这不,自己就先犯了这不要命的错儿了!   舒敏看着乌苏明秀那张涂了鲜红色口脂随着话音一张一合的嘴,不得不说,这个她在现代最喜欢的唇色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是横竖看不出美好之处来。只让她有一种,这姑娘是不是刚刚茹毛饮血了一通的想法。   只是,怎么联想,怎么跑偏,这都是舒敏自己的事儿,现在问上头来的问题,自己还是得回答下去的。   还是被贞兰夸赞过的那种文文弱弱的小媳妇儿样子,舒敏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大大的赞,“明秀姐姐,这位绫罗姐姐和琉璃姐姐都是方才舒敏和兰姐姐去前院儿,管事儿的翠姑姑指派给舒敏和兰姐姐的。舒敏想着,若是明秀姐姐去,可能也能指派不错的宫女姐姐来侍候姐姐吧。”舒敏微微垂头,身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明秀虽然没有得到贞兰的回答,但很明显,舒敏回答她已经让她舒了口气,毕竟,若真是只有她一个人有反应,横看竖看都是件奇怪的事儿。听得舒敏的回答,明秀脸上的笑容更艳丽了,只是在舒敏的眼中却像是勾人心魂的蜘蛛精一样,看了使人生惧。“舒妹妹这般说,让姐姐也起了到前院儿去的心思呢!前院儿咱储秀宫的管事儿姑姑是翠姑姑吗?姐姐也去拜会一下才对。”   舒敏依旧是面具人儿一般笑着,虽然这个表情还真有点儿累。“嗯,姐姐便去吧,指不定翠姑姑心情好,早去的人会指派更好的丫鬟伺候也说不准呢。”   话音刚落,便看见明秀已经摆着自己的杨柳腰离开了。   舒敏看了眼促狭地笑着看自己的贞兰,“兰姐姐笑什么,敏儿可是什么都没说的。”   贞兰却更是笑得抑制不住,直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嘴,“咯咯”地笑,“没什么没什么,姐姐哪里有笑妹妹,咱们还是先进屋用膳吧,省的一会儿凉了,吃了积食儿。”   舒敏和贞兰坐在桌边,绫罗和琉璃自在一边摆饭。这期间本来只有贞兰吃吃的笑声,和盘盏轻微的碰撞声。却不料琉璃突然开口。说起来,琉璃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若舒敏是声控,说不定会被这一把好声音虏获了去。“舒姑娘,奴婢不懂,怎么方才姑娘说了那些,贞姑娘笑起来,姑娘却说自己什么都没说呢?”   琉璃话音一落,翻着白眼儿看贞兰的舒敏也不看了,吃吃笑着的贞兰也不笑了,只剩下绫罗一人面色如常地摆着碗筷。   冷场寂静了好一阵子,还是绫罗叹了口气,不过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琉璃妹妹,不是姐姐说你,这般境况,为何我没有问舒姑娘,为何贞姑娘只是笑。你这般问出来,便已经显出不妥当了,更何况,这本就是主子们的事儿,你我都是下人,就算猜不出主子的心思,也不该问出声儿来。”那“不妥当”三个字儿的意思,掰开了揉碎了说,其实就是“脑子缺根弦儿”的意思了。嘴上说着,手上却将食盒里最后一样小吃端出来摆在桌上,极有眼色地退下站在一边。   琉璃恨恨地看了看绫罗,也只得退下。   舒敏和贞兰却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面上带着笑,拿起手边的筷著慢条斯理细嚼慢咽起来。   席间,因为古人讲究“食不言”,舒敏和贞兰并未讲话,只是时不时用小碟子拣出几样食物交给绫罗,让她带着琉璃下去自吃,不必伺候着了。却完全不搭琉璃之前的茬子,就像那件事儿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却说这边,乌苏明秀一个人着急忙慌地跑去日头正大晒着的前院儿,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在心里恨恨地将舒敏说了一顿,却又找不出说舒敏的原因来。毕竟,就算舒敏说过些什么,这腿长在自己身上,来前院儿终归还是怪自己当时没多一个心眼儿。   当然,明秀姑娘将这一切问题的症结再一次归咎到了贞兰的头上。就她所想,舒敏那样怯懦性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心眼儿来耍自己呢?无非也就是照真实情况说话罢了。也不知道是贞兰那小蹄子从哪里找来了丫鬟和饭菜,居然这么容易地就将舒敏那个蠢货哄住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乌苏明秀自己的想法,而实际上,舒敏现在正叼着一片云片糕,却微微皱着眉一脸嫌弃地将手边的茶杯端到面前,呷了一口,才缓缓咽了下去。舒敏撇着嘴,说出的话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呼,兰姐姐,怎么这宫里厨子做的云片糕还是这么难吃啊!甜腻死了!你那儿还有鹅掌吗?要有就赶紧赏给我漱漱口吧。”   贞兰好笑地摇摇头,“也就是你口味这般奇怪,宫里人都爱云片糕的松软柔滑,独独你觉得它太过甜腻。倒只是喜欢些稀奇古怪的肉食。这般吃,你也不怕身材走样吗?”   舒敏毫无淑女风范地将鹅掌放在嘴边啃着,“兰姐姐这话就不对了,肉多好吃啊!这天下最好吃的便是肉了,既然能吃到肉,又为何要为了所谓的身材什么的把到口的肉丢在一边呢?”   贞兰听完舒敏这般“烂泥糊不上墙”的理论,也只是笑笑带过,反正这个妹妹自打自己认识就是爱吃肉到骨子里的,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转的,一顿饭哪怕只是端上几盘子各式各样的肉类上来便已经满足了。   可舒敏现在占住的只是嘴。她的脑子还在燃烧着火花,啃着鹅掌,舒敏在贞兰面前显然是完全放得开的,要不是这么十几年潜移默化的规矩教育,这阵吃得开心的舒敏说不定连二郎腿都会跷起来。   舒敏嘟着油光光的嘴唇朝贞兰的方向倾着身子,“兰姐姐,你说那个傻帽儿现在不会还饿着吧!”所谓的傻帽,指的便是那个听了舒敏的只言片语便像是脑子突然搭错线一样的明秀姑娘了。   贞兰却是风情万种地睨了舒敏一眼,“鬼机灵,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鹅掌都堵不住你的嘴,看来下次得让膳房给我们舒姑娘配些猪蹄膀才算实惠呢!”眉眼间的风华怎么都掩藏不住。   舒敏看着笑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将手中的鹅掌凑到唇边,脸上的笑容越发促狭,“嘿嘿,不说那个丧气的人,倒是姐姐这般妖娆还真是耐看啊!亏得敏儿是女孩子,若是男孩子,还不让姐姐把骨头都笑开花儿了!”   贞兰听了,脸上泛起红云,羞恼起来,站起身便要撕舒敏的嘴,边动作还边念叨着,“臭丫头,今儿姐姐非得好好整治你一番不可!”   两人便这么笑闹起来,仿佛合计着整人和成功整人都和她们毫无关系一般。笑容灿烂,就像御花园里最可人的双生花。   乌苏明秀抬头看看天光,现在这样子,也由不得她再回兰芬院一趟了,看样子已经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自己若是回去,时间也来不及再赶回来按规矩一同用膳。这样下来,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等。   当然了,老天爷就算是打算帮着舒敏整人也不会太过分,在明秀姑娘等得焦急难耐,觉得这太阳已经把自己的细嫩的皮肤都烤焦的时候,储秀宫前厅的小丫鬟们开始到各个院子去叫新选秀女姑娘们来用膳了。跟在翠姑姑身边的喜圆出了厅门,看到了乌苏明秀这个与舒姑娘和贞姑娘同住之人,并没有高看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明秀姑娘来了,就先进来歇着吧,省得在外面晒坏了姑娘的花容月貌。”话说到这儿,喜圆便自去安排其他的事情去了。储秀宫凡是有点儿门路的人都知道,这舒姑娘是要捧在手心子里的人,贞姑娘是和舒姑娘关系好沾了舒姑娘的光,而这位同住的明秀姑娘,却并不是什么需要好言好语抬举的角色,对待起来只要不是太过惫懒就好了。   只可惜这明秀姑娘并不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小门小户出身,很多事情还是欺软怕硬的多。就像舒敏与贞兰一起。即便是贞兰那样折腾她,她也不敢多言几句,之所以埋怨舒敏,也不过是觉得舒敏是个性子绵软好欺负的罢了。而从未进过宫的明秀自然不会觉得,这位看上去就像是管事一样的喜圆会是专门懈怠她,只是自觉自愿地进到花厅里面去候着了。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各路的秀女们就都陆陆续续地进了花厅,各种花儿啊,粉啊的,霎时间整个花厅就变得花团锦簇,衣香鬓影起来。各式各样的香粉充斥着整个花厅,有的味道是相冲的,这般一搅合起来,闻着就有些令人作呕了。   这个时候,明秀不免有些羡慕那两个没有来这里和她们一起用饭的人,最起码那两人不需要这样折磨自己的嗅觉。只不过,现在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她要把那两个蠢货暴露出来以报自己在这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的仇。   不多时,小宫女们便开始摆饭,收拾桌案。而少顷之后,桌案利落的大厅便已经混杂了食物的香气。   花厅门吱呀一声,一个中年妇人,也就是舒敏和贞兰提前见过的翠姑姑出现了。   若是这两个溜号的人看见现在翠姑姑的这张脸,可能就不会觉得,翠姑姑会是个比较和蔼的人了,毕竟,现在那张板的严肃的面容,和“和蔼可亲”这个词是怎么都联系不起来的。   翠姑姑其实每次大选之后最愁的就是这个一起用饭的环节。她虽然年龄不小了,可毕竟还没有耳聋眼花,尝不出闻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家的香粉,西家的花露,南家的口脂,北家的香囊,再混杂上饭菜的气息,这种杂乱的味道真的是能让她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而吃不成饭,甚至有些想要作呕的人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心情不好的人脸色自然就会黑一些,语气自然也就不善了。   坐在主位上,翠姑姑扫视了一圈儿,轻轻推了推面前的茶杯,茶杯发出的清脆响声儿让屋子里的莺莺燕燕们暂时停止了她们自得其乐地炫耀。   “各位主子姑娘们,既然坐到了这里,进到了储秀宫,便不得不听老奴唠叨几句咱们储秀宫的规矩了!老奴虽是奴婢身子,但毕竟也是这一宫的掌事,各位姑娘既然已经坐到了这里,必然是知道的,各位如今都还不是正经主子。万岁爷一句话,您就能当了主子,当然,也是万岁爷的一句话,您也可能直接卷铺盖卷儿出宫去。所以,老奴在这里劝各位姑娘一句,最好在这宫里,不要摆您自个儿府上的那个谱,若是到最后害了您自个儿,可千万不要说是老奴没尽到职责。”接下来便是杂七杂八一大堆的宫规,安排,午膳后几时再来花厅等等琐事。   此时,坐在角落里的程佳氏姐妹和靠边的兆佳氏毓婷都发现了,乌拉那拉氏家的姑娘和很有名气的富察姑娘并没有出现在膳席上。方才翠姑姑已经宣布了宫规。那两个姑娘这般做,岂不是第一天进来便违了宫规吗?   当然,在听了翠姑姑的话之后,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动的乌苏明秀更是迫不及待起来。她在等,等一个时机可以让自己检举那两个人。   程佳氏絮絮本想不管不顾地站起来,说出那两个人不在的事情,却被身边儿的姐姐拦住了。程佳氏菁菁是极精明的人,既然那两个姑娘那般精细,又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敢这般做,就一定是因为有自己一家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后台。絮絮若是现在没头没脑地冲上去,到最后说不定倒霉的会是自己一家。   兆佳氏毓婷将拳头攥了又攥还是松开了。那一天孙公公对她的恐吓她还犹记在心。她不能就这样辜负了惠妃娘娘的苦心,她若是现在冲动,要的就有可能是自己大小一家子人的性命。惠妃娘娘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断不会只是像孙公公那样简单地吓唬吓唬就作罢的。   而终于等到翠姑姑说可以用饭并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明秀终于等到了那个她等了很久的时机。   她果断站起身来,清脆尖细的声音充满整个花厅,因为讲究,席间并没有人发出声音,所以,明秀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尖利。而这尖利的声音,也成功阻止了翠姑姑往花厅外走去的脚步。   “翠姑姑,我不明白,照着规矩来讲,这一顿本应该是所有秀女都来参加的午膳,为何偏偏短了乌拉那拉家和富察家的姑娘?求您给个明示。”她本以为这般一说,肯定大厅里很多人都会顺着她的话一边倒地讨伐那两个人,却发现,除了几个用怪异眼神看自己的个别人,其他的人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聋子一般,淡定自若。   而用怪异眼神看着她的,其中就有程佳氏姐妹和毓婷。   絮絮恨恨地捏着自家姐姐的手,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明明若是自己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在翠姑姑那儿记上一功,可这般让这个女人说出来,不是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吗?   菁菁则是觉得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拦住了妹妹,没有让她冲动说出来,看现在这样子,她觉得那话说出口倒不如装作不知道更巧妙一些。心里也是暗自感叹着,这世上还真有人比自家这个妹妹还要蠢笨一些,竟不自量力地打算和舒敏那种城府极深,后台坚实的人去对着干,不是鸡蛋碰石头的自取灭亡之举吗?   而坐在一边看似没什么不同的毓婷却是满心满眼地渔翁得利的自得。现如今,若是那个了不起的舒敏倒霉,自己自然是少了一个大威胁,若是这个看似明艳的姑娘丢了人,那也是让自己少了一个对手。从哪一边讲,她都是不会吃亏的。   翠姑姑听了明秀的话,微微皱了下眉,便拔起脚步继续离开了,仿佛刚才只是听到了毫无意义的一个噪音一般。不过跟在翠姑姑身边的喜圆留了下来。   明秀本来想着,翠姑姑虽然离开了,但她身边得力的喜圆留了下来,自然是会给自己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的。却不料喜圆抿唇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各位姑娘,我们姑姑方才已经说了,劝各位姑娘记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不要说。这是咱们储秀宫的规矩,也是宫里的规矩。”便也头都不回地离开了。心里暗自想着,还真是个不知深浅的臭丫头,就这样的心眼儿,还打算和姑姑,和舒姑娘斗,别是到最后把自己家都搭进去才算好的!   而明秀,便在周围人或是讥笑或是嘲讽的眼神中吃完了这一餐饭,她觉得,这顿饭,是她吃得最不易的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当初爆肝写这几章的时候的辛苦了呢,哈哈……   谢谢大家啦,这么晚还在看,因为字数太多,今天就少放几章啦,虽然我写的时候爆肝熬夜,但是大家可不要因为看文熬夜哦。   大家晚安,嗯,我也晚安   其实,其他的点击不知道是哪些可爱的匿名小天使,不过,即便已经是这个时间,我还是想说,谢谢NPC小天使的鼓励了,谢谢。   对了,我在存稿这一章的时候看到上一章依旧是被锁状态,如果小天使们看不了还是被锁,请在评论里和我说一下被锁原因是什么,我明天更新的时候注意一下,把十四章重新补发出来。 ☆、第十六章   贼喊捉贼没脸面,断案何必非皋陶   自那日在午膳上大丢脸面之后,明秀一直堵着气不与舒敏和贞兰说话。舒敏和贞兰也乐得自在,人家找上门来自己自然是不好推拒,可如今人家对自己避之不及,她们这种性子的人,怎可能专门凑上去呢?   这几日在宫里,其实与舒敏往日留宿的那一两天差不太多。储秀宫的事务并不多,更何况谁都不会指派这些个未来主子去做这做那的,自然而然日子也就闲散太多。   每天除了规定的学习科目,就是绣绣花,打理打理花草什么的。洗衣服自有绫罗送到浆洗房去,琉璃是贞兰身边的人,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天天敲打。甚至于经常来找她的蓝齐格格也被她用“待选秀女不宜与皇家交游”的借口劝回去了。毕竟,舒敏心底里是想要做一个低调的人的,若是让别人知晓了自己和蓝齐的关系,还不是一下子就要高调起来了吗?   太后那里去过两次,精明如彼的太后娘娘自然知道,若是想让舒敏好好儿把这个秀女选完,是不能经常召来见面的。所以老太太虽说是把这小姑娘疼到心尖子上了,却也不能轻举妄动。她是太后,可说来说去。皇上并不是她亲生的,就算她养了皇上多年,可毕竟,皇上还是和太皇太后最为亲近的,就算是她,也没有那个能耐摸透皇上的心思。揣测圣意,本就是一件忌讳的事情。   舒敏这几天简直已经闲到了快要发霉的程度了,甚至于每天绣花,研究新花样都已经不足以缓解舒敏的无聊的时候,终于发生了一件让舒敏觉得,这日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事情。   这天,舒敏因为近几日一直没什么事儿,便早起请安之后回去和衣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却不料,躺在床上还未眯着,向来风风火火的琉璃便噼里啪啦地从屋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一样。   被坐在窗边看书的贞兰呵斥了一声,琉璃才站定身子,深吸了两口气,说道,“姑娘,舒姑娘,您两快去前面儿看看吧,前面闹起来了!”   贞兰皱着眉头,不满地低喝一声,“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闹起来了?这储秀宫哪里有我们发话的地方?”言外之意就是,这储秀宫里做主子的新选秀女尚且没有什么发话的权利,更何况是伺候秀女的宫女呢?储秀宫大小事宜自有姑姑去掌管,她们这些秀女只不过是些过客罢了。   琉璃听了贞兰的话撇了撇嘴,没有反应,却挪着步子往舒敏的隔间走去。这贞姑娘脾气不好,总是发火,总是苛刻地管教下人,可舒姑娘向来是个脾气好的,若是自己和舒姑娘说了,指不定舒姑娘就会去前面看看了。   毕竟,现在储秀宫的人都不知道姑姑现在人在哪,而秀女们又都知道,这舒姑娘虽然是个性子绵软温柔的人,但身份地位放在那里,在太后和蓝齐格格面前又能说上话,这种情况下理应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才对。   琉璃悄悄地站在小隔间门口,看见绫罗正坐在小凳子上煎茶。这几日舒姑娘总是困倦地很,若是睡醒了没喝上一两盏酽茶,这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而绫罗又知道,舒姑娘睡觉时候最忌讳人家吵醒她了,若是无故吵醒了舒姑娘,姑娘必然是要大发雷霆的,事后虽然会道歉,但总还是一次次重申着,若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儿,就千千万万不要叫醒她,她管这个叫“起床气”。所以,看着琉璃蹑手蹑脚地过来,绫罗只是将手指举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毕竟,外面就算是着起火来,只要还没有烧到兰芬院,就没有必须叫醒姑娘的缘由。   琉璃也是知道舒敏的规矩的,看到绫罗这样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失望地撅起了嘴,准备已久轻手轻脚地离开。却不料。刚转身没几步,舒敏清越的声音就从床的方向传了过来。“琉璃,我已经醒了,你过来吧,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琉璃一听,喜出望外,要知道,前院儿的秀女都求着她想办法将舒姑娘请过去呢,若是舒姑娘真的过去了,那不知道会是多大的脸面呢!连忙走进舒敏的小隔间。   隔间里,舒敏坐在妆台前自己动手在脑袋上折腾着,其实就她自己看来,这么光板一根的大辫子也没什么不好看,真不知道绫罗一天到晚究竟在自己脑袋上折腾什么呢。舒敏看了看妆盒,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难掩兴奋之色的琉璃,舒敏点了下头,示意琉璃将自己知道的说来听听。   而舒敏却看着自己首饰匣子里各式各样晃花人眼的珠花后,果断地将捧在手中的盒子放到了柜子里,而从另外一只差不多大小的首饰盒子里翻出一支素银点翠的簪子。这支簪子是当年太皇太后在舒敏三岁的时候赐给舒敏的生辰礼物。舒敏记得,当初太皇太后说,这支簪子有着不同的意义,虽没说是什么意义,但舒敏觉得,这东西但凡是上面赏赐下来的,不用说是银子了,哪怕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可能也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点翠簪子很简单,基本上是稍有些钱财的人家都能置办得起的简单事物,舒敏不知道这支簪子在太皇太后眼中有什么不同。只记得当初的太皇太后用手摸着自己的“金钱鼠尾”笑眯眯地说,“敏敏拿上这东西,将来是能戴上的。敏敏喜欢不?”   将簪子拿在手上,舒敏总是禁不住想起那位和蔼可亲看着自己微笑的老太太。她给了自己和自己的额娘太多的恩惠,甚至于可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只可惜,那位在历史上了不起的值得铭记的老太太,却离开人世了。说舒敏是缅怀也罢,恋旧也罢,她总是喜欢将额娘准备的各色珠宝都好端端放在匣子里,而戴着这些赏赐下来的老物件儿,总觉得,这些东西能让人安心。   舒敏插戴好了钗环,琉璃也说完了。舒敏听得失笑,这琉璃还真是个冒失的性子,任凭自己和兰姐姐怎么教导,终归是改不过来了。她说是着急上火,却翻来覆去只知道说着,有几个秀女快要动起手来,问起来,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些什么。   看着琉璃有些急赤白脸的口气,舒敏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说,“得了,看你样子,也说不清楚些什么,倒不如我亲自去看两眼罢了,也了了众位秀女姐妹的心意。兰姐姐,不如我们去前面瞧瞧吧!”   贞兰虽然说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可一般有舒敏在的时候,还总是习惯性地听舒敏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比自己小了些许的小姑娘,怎么就有那样的魅力,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听她的话。在舒敏才开口的时候,贞兰便已经将手中的书搁在了桌子上,用手抻了抻身上的浅绿色旗装,时刻准备着站起身来。   舒敏听得贞兰的动静,笑嘻嘻地将龙华摆正,“想不到兰姐姐其实是个善于管事儿的,居然早就预备着去了,只怕敏儿是给瞌睡的姐姐递了个绣花枕头吧!”   贞兰看这穿了一身秋香色旗装,格外大气温柔的舒敏,无奈地笑着说,“你这丫头,就知道一天打趣儿我。要不是你说要去,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打算,只是训斥了不懂事的丫头,不扰了你清眠便是了,谁曾想你竟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不念着我的好儿,还打趣起来了!”说完装着生气一般便掀开帘子往外走去。   舒敏知道贞兰也不是真正生气,只是逗着玩儿罢了,却还是入戏地抢了几步上去,挽住贞兰的胳膊,“好姐姐,莫生气嘛。敏儿只是顽皮了些,姐姐怎么能这样就丢下敏儿呢?”   姐妹两说说笑笑地往前院儿走去。而到了前院儿,舒敏觉得眼前的一幕可以套用一句现代很出名的话,“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院当中,一个秀女手中拿着一个木桶,看她半举半拿的动作,舒敏猜想,那小桶里估计已经没多少水了。而另一边,一个看见娇小的姑娘正低着头轻声啜泣着,身上茄紫色的旗装已经湿了大半,头发和脸上的妆容自不必说,就是拿来擦脸的帕子也已经变得一塌糊涂。   那女孩儿看见格外娇小,身量比那拿着水桶的秀女小了一大圈儿,也真不知道,这么个娇气的小姑娘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惹火了那个一看就战斗力极强的秀女。   而看着那个提桶的秀女,舒敏不由感叹这选秀制度的身份等级问题。这般膀大腰圆的姑娘居然也能进到这皇宫里。就她所知,目前上到万岁爷,下到诸位已经成年可以娶妻纳妾的皇子阿哥,还没有一个有能力消受这么一号人物的。怕是两口子真吵将起来,这姑娘一定是实施家庭暴力的那一方。可,只因为这家家世显赫,是大姓钮钴禄氏的族人,而她们这一支恐怕也只有她这么一棵独苗。所以,这位钮钴禄氏姑娘就这么毫无悬念却不符合科学审美地通过了复选,现如今只剩下皇上亲阅这一步了。   舒敏看了看轻啜着的不知名少女,又看了看虎背熊腰家世显赫的钮钴禄氏姑娘,一番权衡,还是站出来先走向了一脸狰狞表情的钮钴禄氏面前。   舒敏的声音本来就极为悦耳,这样可以放柔和了些,甚至有了点惑人心神的感觉。“菱儿姑娘,您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大的火气啊?”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钮钴禄菱儿听到舒敏温吞的声音之后很快回神。拿着水桶的她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娇俏少女时,脸不由得一红。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更不用说是和舒敏这种大家出身,长得漂亮还多才多艺的温柔姑娘相比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舒敏在的时候,总是能让人不由分说地甘拜下风。可如今,那朵高不可及的云朵儿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温柔笑意,话语幽幽地询问着自己,这让甘愿零落为泥的菱儿姑娘怎能不感到羞涩。   舒敏却并不在意面前这姑娘的任何心理反应,毕竟,她不是过来相亲的,她现在是调制解调会的主席,是来解决纠纷的,温柔地询问只是解决矛盾的手段而已。   冷静并羞涩的菱儿姑娘终于将手中的小木桶放在地上,不算大的眼睛似乎蓄了些泪水,看上去闪闪发亮,虽然不如那娇小美人儿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却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是迫害别人的一方。“舒姑娘,菱儿是与那个贱人起了些口角,于是心下不满,便将水泼了出去。”   舒敏听完微微一笑,得,小姑娘吵架吵不过,直接上手了。这个钮钴禄菱儿她可是清楚,徒有纸老虎的外表而已,口舌上是一点儿优点都没有,只是会几个类似于贱人,小蹄子之类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骂人短语,但在口齿伶俐能进宫的姑娘们眼中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菜鸟。   宫里的姑娘骂人是很讲规矩的,哪里会开口闭口就问候人家母系氏族或是亲戚的,一般都是仗着一张快嘴,直直把你的心都剜掉了,却让你说不出个反对话儿来,甚至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因为,人家并没有骂你啊,顶多了也就是语气严厉些的交流而已。   笑完了,舒敏觉得,事情应该不是很简单,这小姑娘应该没有那胆量招惹这个大块头,难不成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不成?   便安抚了下菱儿姑娘,向那低着头哭泣地小姑娘走过去,小姑娘哭得声音极低,但听着却是很伤心的。   “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啊?怎么一直这般哭啊,哭得人心都碎了呢。你是哪家的姑娘,进宫里来这般胆小可是不行的。”   那小姑娘还是一个劲儿地抽泣着,并不回答舒敏的话,也不抬头。   舒敏将手覆上小姑娘潮湿的肩头,“妹妹,进了这宫里,只哭是没用的,倒不如说说,若是你的错儿,认错儿便是了,若不是你的错儿,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论个公正也好。毕竟咱们都是新选秀女,只是些小纠纷,就算真是犯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舒敏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来,差点儿吓了舒敏一跳。“谁说是我的错儿,明明不干我事,不分青红皂白便受了这无妄之灾,也真不知道究竟是惹到了哪位祖宗,反过来却一个个都指责我的错处!”   小姑娘似乎是着急了,脸色都有些红了。可舒敏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却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小姑娘虽然还小,没有长开,但这眉眼风韵,却是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哪怕是这样着急上火的样子,也有着不一样的风情。当年舒敏觉得,贞兰就已经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了,却不想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更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   看着小姑娘这张脸,舒敏觉得,她口中的“无妄之灾”也许是真的。毕竟自古红颜多祸水,自古红颜遇祸端啊。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不够强大只有美貌的女孩子,被人无缘无故地欺负,本就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轻柔地话语从舒敏淡淡涂过一层口脂的樱唇中缓缓流出,就像是一汪温情脉脉地泉水,“妹妹,你究竟是谁家的孩子,生的这般漂亮。这般的漂亮孩子,怎能摆着这样的表情呢?不是白的折腾了这张漂亮脸蛋儿吗?”   小姑娘似乎发完火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更何况面前站着的是妖精一样的舒敏,真真是惑人心神。软糯糯的声音低低地流出来,“我是奇德里家的。我叫素英。”   舒敏听了,心里便有了计较,奇德里氏,看样子和自己的岁数差不多,难不成,是那位闲散王爷三阿哥的小老婆奇德里氏吗?这幅模样还真是便宜了那位向来喜欢观赏美人儿的三阿哥了,只是岁数也忒小了些,只怕还不如自己大呢。   揽着素英的肩,舒敏依旧是那种温柔的声音,“素英妹妹切莫再哭了。既然妹妹已经说了,不是自己的错儿,那怎还这般哭个不停,要真是自己的错处,只怕是非要把这双漂亮眼睛都哭瞎了才罢休吧!”   而站在一旁的菱儿姑娘有些傻眼了,难不成舒姑娘不是来给自己做主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偏到小贱人那边去了?还真是长得美的好处,居然连舒姑娘都能蛊惑了,看她哪一日非得要划花了她那张魅惑人的狐狸精脸蛋,省得看了就让人开心不起来。   舒敏却抬起头微笑地看了菱儿一眼,轻声慢语,“诸位姐姐妹妹还没将姑姑请过来吗?这般大事件,怎能咱们这些小姑娘就这么轻率地决断出来呢?”看了一眼周围没人应声,舒敏说了一句,“还是劳烦那几位姐姐妹妹去寻寻姑姑吧,省得咱们到时候再姑姑面前都担了错处儿。”   这才悉悉索索有人离开了,可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是很多,似乎大家对这边儿的事情更感兴趣,找翠姑姑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儿。   舒敏笑眯眯地看着菱儿,“菱儿,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和素英吵起来的呢?”   菱儿这种人并不是什么会说谎话的人,于是舒敏这般问她,她也就实话实说了。“舒姑娘,无非就是菱儿听别人叫她是狐媚子学舌了两句,这姑娘便和我抢白起来了。我哪里知道是怎么招惹她了呢!”心里不忿,明明别人都那么说,偏偏我一说,就摊上了事儿,真是晦气。   舒敏顿时娇笑,仿佛全天地都为之变色。说来奇怪,或许是穿越女身上的的确确有不同的气场吧,舒敏长得也只是清秀,容貌偏上而已,可有的时候,看着那张脸,却总让人觉得有种满园□□般美好的感觉。   “我就知道,菱儿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和素英妹妹这样温软的人起了冲突,就一定是误会了。看来我猜得不错呢!菱儿妹妹,你说素英是‘狐媚子’,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般说呢?”   菱儿有些吞吞吐吐的,“那,那还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舒敏的耐心依旧很多,“所以呢?只因为素英妹妹漂亮,菱儿就这般羞辱她吗?难不成我们菱儿不知道,这‘狐媚子’是骂人的话,说坏女人的时候才用的吗?”   菱儿鼓了鼓腮帮子,还是将那句话吐了出来,“是,是别人这般说的,其实,我压根没什么想法。说她也只是逗着开心罢了。”她不是傻瓜,这宫里不让人肆意学舌的规矩,她并不是不知道,更别提宫里对流言的制止究竟是多么严格了。   舒敏听完淡淡一笑,“这般说起来,就是有人故意在菱儿面前说素英的坏话了。知道菱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知道素英听不得那句话。便故意把这话挑出来,好让两个人闹将起来,丢了你们俩的脸面。”舒敏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冷,是这些和她相处了不短时间的秀女们都觉得有些陌生,似乎和那个平时温柔可亲,有些慵懒的舒敏不同了,身上的那股子温暖劲儿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和舒敏做了多年闺中密友的贞兰知道,这样的舒敏才是真正的舒敏,平时那个凡事不计较,不追究的舒敏,只是表象而已。   舒敏的声音冷冷的,站在院子里,整个人的身上结起了一层看不见的冰霜,就好像连这暖阳都冻住一般。“这事儿,我没权利追究,但在储秀宫这地界儿,翠姑姑能做得了主,更何况还有英明的太后娘娘。舒敏定会将这事儿禀报姑姑,至于究竟是哪位姐姐妹妹做了这般好事儿,舒敏只能劝一句,好自为之吧。”   可舒敏这边儿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叫着自己的名字,“舒敏姐姐,舒敏姐姐!您快回去院子看看吧!翠姑姑带着宫女儿都在您的院子里呢,怕是出了大事了!”声音是一个平时和舒敏关系不错的张佳氏小姑娘,性子活泼,声音清脆。   舒敏听到这样的消息,本就没有舒开的眉头皱的更紧,翠姑姑在兰芬院?这边儿出了事儿,要自己赶过来拿主意,而那边儿自己和贞兰姐姐前脚刚走,就不知道怎么招去了翠姑姑,这事儿怎么都让她觉得有一股阴谋的味道。蛰伏了这么多天的乌苏明秀终于行动了吗?   也来不及和别人多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一下菱儿和素英,舒敏便带着绫罗和贞兰一起急匆匆往兰芬院走去。   刚到兰芬院院外,舒敏就听到了乌苏明秀别具一格的声音,嗯,还是哭腔。真不知道这位可以当选“金酸莓奖”最烂女主角的明秀姑娘又在以怎样的智商和演技在诬陷她自己,这让舒敏还真有点儿期待了呢!   推开院门,跟在舒敏身后的贞兰和尾随而来的菱儿、素英便有些吓住了,这究竟是多大的排场,翠姑姑,管事的张嬷嬷和好几个教养嬷嬷都在院子里坐着,喜圆站在一边奉茶,而她们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愤慨神色的乌苏明秀,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有人抢了她老公一般。   翠姑姑显然是最为眼观六路的人,舒敏还没推开院门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舒敏回来了,而现在,舒敏站在院门口,翠姑姑便扭过脸来,脸上虽然没有笑意,却也不是冰冷,“舒姑娘回来了。今儿这事儿有点儿麻烦,老奴怕是不能请姑娘就坐了。”   舒敏淡然自若地走上前去,颌首微笑,“姑姑不必多想,无碍的,舒敏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让姑姑动了这般大的阵仗。”她怕什么,她又没做亏心事儿,更何况上面还有太后娘娘罩着,就算她要是真做错了什么,不一定好开脱,但就她现在的地位,被人诬陷了想洗白还是太简单的一件事儿了。这乌苏明秀最不聪明的一点就是,明明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却还是要顶风作案地对着干,也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脑袋有个洞,一直没堵住漏风才会这么做。   翠姑姑还未回答,站在一旁的乌苏明秀尖细的嗓音便响起来了,“哼,乌拉那拉舒敏,你个见钱眼开贪图利益的小人!你还好意思回来,你还有这脸!做了错事居然不知道跪下认错,还这般不要脸地讨要说法!”说完,讨好地看着翠姑姑,“姑姑,明秀就说她一定会抵死不认的,您看……”话未说完,坐在翠姑姑身旁的教养嬷嬷便低喝一声,“放肆!宫里的规矩,还未定罪时候不能颠倒身份,难不成乌苏氏姑娘忘记规矩了吗?”   乌苏明秀因为被呵斥,憋屈地闭了嘴,却满脸怨毒地看着舒敏,眼光里除了毒辣就是幸灾乐祸,仿佛在说,看你今天怎么逃,铁证如山,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案!   而乌苏明秀成功闭嘴之后,翠姑姑才开口说道,“舒姑娘,今儿的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在自己离开兰芬院没多久,翠姑姑带着一行人已经从太后的慈宁宫回来了,今天本来是按照惯例给太后报备秀女日常的日子。而一行人刚走到储秀宫偏门,就看见一脸泪痕的乌苏明秀站在偏门外,说是舒敏偷了她心爱的钗环。直说的声泪俱下,一口咬定舒敏就是趁着自己和贞兰不在的时候将自己的东西偷去的。   说来奇怪,这或许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人的劣根性,向来自我精神胜利法的阿Q总是会欺负比自己还不如的疤瘌和尚,而在明秀的心中,贞兰和舒敏都是欺负过自己的人,相较更难对付的心思缜密的贞兰,看见性子绵软的舒敏自然好欺负一些。   而翠姑姑听了明秀那样赌咒发誓,所谓证据确凿的说法,便没有进储秀宫的前门,为了抄近路直接从偏门进了兰芬院,这也是为什么前院儿菱儿和素英闹成那样,翠姑姑却毫不知情的原因了。   舒敏听完这些,不由得觉得,虽然明秀的智商比较低,但能想出来这样的做法,委实有些太难为她了。   翠姑姑说完,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舒敏,当然,这样只是为了维持她的严肃形象,其实她现在真的很想笑出来。这个明秀也真够蠢的,这一类的招数虽然在这后宫屡见不鲜,但无疑,这样的招数都是用来陷害比自己还蠢或是比自己穷的人的。可这乌苏明秀的脑子着实不好用,舒姑娘偷她的珍宝?就她一个六品小官儿的女儿,哪来的什么珍宝?她们这些在深宫混迹大半辈子的人只不过是由着她唱戏做耍而已,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舒姑娘别说是家里给的东西了,就是当年老祖宗和太后娘娘赏赐的都少说有上百件。舒姑娘头上的簪子她见过,这簪子曾经是戴在老祖宗的两把头上的,她当初随侍太后的时候曾多次在老祖宗的头顶见过这枚簪子。舒姑娘能将这样的东西戴出来,那其他的东西必然不会少了,毕竟这枚簪子,虽说算不得名贵,但,老祖宗既然常常戴着,必有其珍贵之处。   听完翠姑姑的话,舒敏第一次给翠姑姑和众位嬷嬷行了一个与身份不符的蹲身礼。她本是正黄旗的姑奶奶,是不需要给这些奴才行礼的,更何况她还有太后和已故老祖宗的宠爱。但,她知道,若是她现在行了这个礼,后面的事情就会好办太多。   “翠姑姑,不知舒敏有几个问题,能不能问问明秀姐姐。”   明秀因为上次抢着说话被教养嬷嬷训斥了,这次就算很想开口,也硬生生忍住了。心里却默默想着,这死丫头竟还想着翻案呢!她不知道现如今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吗?   翠姑姑点点头,应允了舒敏。太后说过,对舒姑娘的照顾,要适当,一定不能让舒姑娘的性子懈怠了,有时候有些事情,若是她有那个想法,便让她自己处理为好。   舒敏微微一笑,看向站在一旁,气得直捏拳头的明秀,“明秀姐姐,舒敏想问姐姐几个小问题,希望姐姐能为舒敏解惑。”   明秀一偏头,摆明了不想理舒敏,可舒敏脸上的笑容更绚烂了,若是现如今春书秋画在舒敏跟前,定然会知道,这又是有人要倒霉的预兆了。   “敢问明秀姐姐,你那个最喜欢的钗环,被你放在哪里呢?”   “放在我的梳妆匣子里。”   “哦,那,请问姐姐是怎么那般确定,就是舒敏拿了姐姐的心头好呢?”   “哼,少装蒜,我在你的梳妆匣子里看见了,你还想要抵赖!”   “哦,这样啊。那,劳烦姐姐告诉舒敏,是舒敏哪一个梳妆匣子呢?”   “是你搁在床头第二个抽屉里面的那个匣子。”   “嗯,舒敏知道了,舒敏谢谢姐姐这般为舒敏解惑。”   说完这句话,舒敏不等乌苏明秀再说话,便直接和翠姑姑说,“禀告姑姑,那东西与舒敏完全无关,还请姑姑明察。”   翠姑姑的嘴角终于浮起了微笑,别看舒敏这几个问题貌似没什么联系,也没什么意义,却一个个都是真正的关键,不管别人听没听明白,她是明白了。   而坐在一旁的几位嬷嬷都在心里为舒敏鼓掌,这位姑娘还真是了不起,口齿伶俐,为人正派,心思缜密,绝对是皇子阿哥嫡福晋的不二人选!只有喜圆一个人只是凭着对舒敏的信任和自己的一腔热血漠视着得意洋洋的乌苏明秀。   翠姑姑虽说是知道,但有些事情的过场还是必须要走一下的,就比如现在,“既然舒姑娘说,这事情与自己无关,而明秀姑娘又一口咬定是姑娘所为,那老奴想请姑娘说出这事儿与您无关的根据来,不然,老奴也只能照章办事了。”先给那不知深浅的乌苏明秀一个甜枣吃,等她尾巴翘起来,再把她从云端一脚踹下去,既然努力要做踩高捧低的奴才,这一点最基本的,怎么能忘记呢?   而不明就里的乌苏明秀笑得更开心了,乌拉那拉舒敏,哼,看你家世再好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照样进宗人府,说不定还得发配辛者库呢!你照样是输在了我乌苏明秀的手里。   舒敏还是一个标准的蹲身礼,这般知礼懂礼的行为,将她在各位“评委”眼中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禀告姑姑,舒敏方才询问明秀姐姐,明秀姐姐说,那东西是在她梳妆匣的最底层,可舒敏从未见过姐姐的梳妆匣,不知既然连梳妆匣都不曾见过,何来最底层一说?舒敏是连姐姐那匣子究竟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都不知道呢!这是其一。”   “这其二呢,姐姐说,舒敏将那东西放在了自己床头抽屉的梳妆匣内,且清楚知道,是舒敏床头柜子第二个抽屉中。可舒敏依稀记得,姐姐并不曾进过舒敏的房间,而舒敏床头柜子第二个抽屉里的那只匣子,是舒敏今天早晨刚从妆台柜子里取出来放在那里的,不知姐姐为何将这事情知道地这般清楚。难不成,姐姐经常趁着舒敏不在的时候,翻检舒敏的东西吗?不然,姐姐如何能知道,舒敏今天早晨才放进去的东西呢?”这话说完,所有围观的秀女们都哄堂大笑,这乌苏明秀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人家的东西摸得那么清楚,竟还蠢笨地说了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她就是在贼喊捉贼吗?   舒敏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继续说着,“舒敏觉得奇怪的,还是姐姐知道东西究竟在哪里的话,因为,舒敏虽从未做过窃贼,但也是知道一件事儿的,那便是,窃贼绝不会将自己隐藏赃物的地方告知失主的,那样还有什么可窃的?难不成,明秀姐姐知道的贼,是会告诉被偷的人,那丢了的东西究竟藏在了哪里的吗?”这样一句话,便堵死了乌苏明秀的嘴,让她绝对吐不出来类似于,“你告诉我的”之类没有脑子,拉低智商平均值的话的。   而将这所有的都说完,舒敏开始好整以暇地准备观看这世上最能消磨时间的“自己打耳光”独幕剧,毕竟,这样的时代能看上一场好看的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而能现场观看,就更是稀少了。   果然,等舒敏全都说完,乌苏明秀的脸色开始变幻莫测了。她怎么会想到,舒敏只是问了这么几个简单而完全没有关联关系的问题,就已经将事情的一切都说的如此透彻了。没错,她所说的簪子,的确是趁着舒敏贞兰带着丫鬟去前院儿的时候,自己放到舒敏床头柜子的抽屉里的。   舒敏和贞兰基本不怎么喜欢出去游玩,所以,极少数的时候她们两个会同时不在房间里,想要让她找到一个恰当却又不容易被发现的时间做这件事,实属不易。也就是近几天,她听说有一个奇德里氏的小姑娘长得十分貌美,而这小女孩儿向来是一个不喜欢招惹是非,存在感单薄的人。至于向来仗着自家家世和自身条件有些为所欲为的钮钴禄氏就她看来,完全是一个总在嫉妒别人美貌的任人利用的傻帽,所以,在今天早晨得知翠姑姑又去太后宫里禀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需要的时机到了。   她找了几个平日里就很喜欢说人闲话的秀女,这些秀女都没什么家世背景,在她这样身份的参选秀女面前都要卑躬屈膝,将编造出来的关于钮钴禄氏不好的言辞,冠上了奇德里氏的名号,让那几个秀女们想办法说给钮钴禄氏听,而自己则默默地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她原以为,也只是钮钴禄氏单方面欺压奇德里氏便已经足以挑起事端,让人名正言顺地去将躲在后院儿睡觉的舒敏叫来了,却不曾想,这两个小姑娘都没有让自己失望,居然差一点儿就打起来。   舒敏看着乌苏明秀的脸色,和翠姑姑脸上的欣慰之色,淡淡地笑了笑,“明秀姐姐,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乌苏明秀显然已经知道事情完全败露,可,她还是不惧的,毕竟,入宫留宿的参选秀女,只要没有犯下人命,在皇上亲阅之前都不能借故撂了牌子,这也是为什么历届选秀都是血雨腥风的原因,只因为毫无顾忌。“妹妹说哪里话。虽然舒妹妹说的极有道理,仿佛真的一般,只是,舒妹妹所说的无非是自己的揣测罢了,又没什么证据,这般说姐姐我,还不是有些诬赖好人的嫌疑了?”   舒敏突然对面前人的无赖行为感到无奈,没错,她说的还真对,的确就是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人看到了当时的一切。现如今,自己在的地方是储秀宫,不是顺天府,即便自己说的再有道理,只是因为对面这位的待选秀女身份,自己也不能拿她怎样。   “姐姐这般说还真有些道理,横竖妹妹都没办法找出什么人来证明这事儿的确是姐姐所为,只是姐姐这般说的时候,何曾想过,姐姐既说这是妹妹做出来的,只是凭着一个东西说话,也没什么人看到,岂不是也占不了上风吗?”舒敏承认,自己现在有些恼羞成怒了,向来理智冷静的她居然开始和面前这个胡搅蛮缠的人开始玩文字游戏了。   乌苏明秀笑得更是灿烂,没错,就是舒敏所说的,她们两个人现在都没有人能够证明,究竟是自己做的,还是对方做的,甚至于,她手里还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据,毕竟铁证如山,东西在舒敏那儿,怎么说来,都不会将错儿算到自己头上。“舒妹妹还真是会说话。那铁证如山,东西如今在你的手上,你居然还说什么没有证据。难不成,是那东西自己跑到你匣子里的?”   话音刚落,一个威严却好听的声音传来,“好一个铁证如山。没曾想,今儿小翠去哀家那儿一趟,这储秀宫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倒真是哀家的错儿了,不该把小翠叫到哀家那儿叙话了!”虽然是平淡的话语,但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太后,这样的话说出来,颇有些不怒自威。   原来,在舒敏和明秀唇枪舌剑的时候,早有和舒敏相熟的秀女将之前发生的钮钴禄氏和奇德里氏之间的事情悄悄告诉了坐在一旁的张嬷嬷,而张嬷嬷向来是翠姑姑身边得力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将太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玉沁姑姑请来做主比较好,毕竟舒姑娘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玉沁姑姑来也稍微好办一些。谁曾想,派去传话的喜圆因为看不过舒敏受委屈,硬是将事情往大了讲,甚至还自己臆断了钮钴禄氏和奇德里氏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才会吵闹起来的事情,这般一说,玉沁姑姑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能只是由着自己前去处理,便将这事儿禀报了太后娘娘。   彼时,太后正与宜妃娘娘谈论宜妃擅长的胭脂水粉之类的琐事,听了玉沁的话,一下子便怒上心头。将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拍在桌上,“哼,哪里来的不知深浅的野丫头,居然将心眼儿动到敏丫头的身上来了?!”   坐在一旁的宜妃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额娘万不可如此生气,因为这起子小事儿让皇额娘动气,实在是臣妾等的失察。”宜妃向来是个眼力见儿好的,就算不是自己的错处,这般说出来,还是会让太后觉得动听些。   却不料,向来百试百灵的招数,这一次有点儿失效了,“这本不干你的事,只是储秀宫招选秀女,本就是哀家要仔细处理的事情。这么多年,后宫倾轧的事情并不少,就是秀女之间肆无忌惮互相谋害甚至闹出人命来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回这个野丫头万不该作到敏丫头的身上去。说敏丫头偷她的钗环,且不论小姑娘家里能出得起的,就是当初老祖宗和哀家赏赐下去的也不在少数。敏丫头又向来是个眼界儿高的,又哪里能看上她那小门小户的女子拿出来的东西。真没想到,这次进宫里来的,居然还有这等顽劣不堪的女子。”   宜妃听太后这般说,连忙见风使舵,“就是就是,那起子小门小户的姑娘居然还这般生生作践敏儿,实实罪该万死了,不如皇额娘下令,让玉沁前去直接颁个禁足的懿旨便是了,省得皇额娘还要在这里生闷气。”舒敏她怎么会不知道?不但知道,还很清楚呢!蓝齐格格的好友,费扬古的女儿,太后娘娘眼面前的红人儿,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为关键的就是,这个姑娘竟让自己那向来没什么定性,只喜欢送漂亮姑娘东西的宝贝儿子居然这么长时间只是给这个姑娘送东西了,这般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装糊涂呢?   太后摇了摇头,“宜佳,这般说,还是你不够明白了。这样的事情,玉沁去是压不住的,得哀家亲自去。若只是玉沁去,那储秀宫的秀女们便会觉得,敏丫头在哀家眼里也不过如此,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是派个身边儿人去看一眼而已。哀家得亲自去一趟,那些个不知深浅的丫头才不会蹬鼻子上脸的看敏丫头好欺负,就使劲儿往上窜。”说着。便扶着桌子边站起身来。   一旁的宜妃看了,也急忙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扶住了太后娘娘胳膊,“皇额娘要去,臣妾怎么能不陪同呢?倒不如臣妾陪着皇额娘一起,去看看那些不知深浅的丫头究竟能嚣张成什么样。”宜妃的小算盘自然不会打得那般简单,她其实只是想看看,这个将自己向来飘忽不定的儿子吸引住的小姑娘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太后听到宜妃说要陪同的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说,“嗯,那好吧,既然宜佳想跟着,就一起吧。”   这样,便有了前面出现的那一幕,太后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储秀宫。   太后一到,乌苏明秀一瞬间也有些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惊动到了太后娘娘,难道说,就是这么一件失窃的小事儿,连太后娘娘都知道了?还是说,太后娘娘知道了自己的美名,舍不得自己受委屈,所以来给自己做主了?跪在地上的乌苏明秀不由得有些欣喜,这一次,就不是舒敏能够仗着翠姑姑的偏袒就能毫发无伤地脱身的了,她一定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好好地将事情“完整”地讲一遍。   太后和宜妃在玉沁姑姑的陪同下,走进了花厅,坐在正位上,看着跪了一地的秀女们,还有在自己面前都不会舍得让跪下的舒敏。心里默默想着,这回敏丫头可真是受委屈了,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和人争斗的性子,虽然聪明玲珑了些,但毕竟有的时候有些心软。自己特意安排了绫罗在她身边,也是为了能够帮衬些,只是没想到,即使自己做足了准备,这些用烂了的手段还是不断招呼过来。   舒敏跪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第一次见面的宜妃。宜妃穿了一身银红色的旗装,看上去格外妖娆,还真是不亏待那江南水乡生出的好身段,只是因为角度问题,不曾看到宜妃的脸,不过,想她能生出像九阿哥那样的儿子,自然也是一顶一的美人儿了,康熙老儿还真是会享受呢!   太后落座,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随即拍在桌上,虽然瓷器的碰撞声过于清脆了些,但很明显,单单听太后娘娘的语气,不考虑她所说的内容,毫无疑问,太后一点儿都不生气。“小翠,你这泡茶的手艺可是很久没有长进了。怎么这味道比起当年都有些不如了呢?”   翠姑姑一听这话,脸色却一下子变成了土色。她是跟了太后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后的意思,茶不好吗?怕是觉得她人不好了吧!本已经跪着的姿势越发规整了,连头也恭敬地垂着,“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的手艺的确不如当年,这么多年惫懒,辜负娘娘好心了。”   花厅里跪着的一片,所有人都静默无声。这些人,平时都已经习惯了翠姑姑的趾高气扬的威风,何尝见过翠姑姑如此卑躬屈膝的一幕?而舒敏也微微皱了皱眉头,太后娘娘这是在煞翠姑姑的威风了,是因为自己吗?可是,这么一来,倒是让翠姑姑有些委屈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翠姑姑对自己都是蛮不错的。   还未等舒敏想出些什么来的时候,坐在位子上的太后又发话了,这回,却是把舒敏真正点了出来。“敏丫头,不如你来给哀家泡壶好茶吧,哀家知道的,你的手艺向来不错。”和颜悦色,完全不见方才的严肃威风。   舒敏暗暗叹了口气,“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随即站起身来,太后娘娘让她起身泡茶,却不让跪了一地的秀女起身,这明显就是特殊对待啊!   玉沁姑姑向来极有眼色,烧水,摆好茶盏,跟在舒敏身边伺候的绫罗帮忙安置好一切茶料。舒敏将茶扑好之后,斟了一杯双手放在太后面前。她不得不快一点,因为地上还跪了一片人,方才自己站起身的时候,膝盖已经有些微微地疼痛,而如今她们还跪着,且不论别人,只是贞兰姐姐怕是已经受不了了吧。   太后看着舒敏虽然并不毛躁但明显速度快了很多的动作,眼底的思索多了几分。舒敏以前进宫的时候也时常给老祖宗和她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如舞蹈般美妙,速度明显要慢了许多。而现在,敏丫头还是心急了,归根结底,是太过心善了,必是可怜那些个跪在地上的参选秀女,才会这般。但,既然是敏丫头的一番好意,也就让她们承了这个情吧,只是不知道,这些个面和心不和的姑娘们,究竟有哪几个会是真正能觉出敏丫头的好的?   跪在地上的乌苏明秀偷偷地挪了挪自己的膝盖,还真是疼啊!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这样的苦,这么跪着,还真是难受呢!现在,她越发地讨厌舒敏了,凭什么自己还跪着,而那死丫头却能先一步站起来,还得了太后的青睐呢?!敏丫头,太后娘娘叫的还真亲热,怕是认识舒敏的吧,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舒敏是个窃贼之后,不知道为了自己的脸面,会不会严惩舒敏呢?   贞兰一直规矩地跪着,并未有过什么动作,因为,自打太后娘娘来了之后,她就心安了。太后娘娘是敏儿妹妹的靠山,这下就算是乌苏明秀想要揪住妹妹的不小心,添油加醋想要伤到妹妹,也不容易了,毕竟太后娘娘是这宫里最有权力的人,既然来了,怎么可能还由着那臭丫头搬弄是非呢?想到这儿,向来不易生气的贞兰狠狠地剜了乌苏明秀一眼,要不是她不知轻重,怎么可能将太后娘娘招来呢?   太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松动了,甚至连眼睛也舒服地眯了眯。“嗯,敏丫头的手艺就是好。你们都起来吧,省得地上寒气太重,伤了身子。”现在,她想的是另一件事,这个心思狠毒的姑娘究竟是哪家的?居然能想出这样毒辣的招数。宫里类似于失窃时张冠李戴互相诬陷的事情并不少见,可是在之前还能通过别的事情给自己创造机会,这样的未免就是心思过于玲珑,堪称毒辣了。   舒敏听太后这样说,“扑通”一声跪下,“奴婢的手艺能入得了太后的眼,便已经是万幸了。奴婢谢太后娘娘。”若在平时,舒敏是不需要跪的,可现如今,她必须先一步将乌苏明秀的气势压下去。而在事情还没有捅出来的时候,唯一能够将她的身份提升的举动,就是太后娘娘的宠爱了。   果然,舒敏这边刚一跪下,跟着太后的宜妃就走上前来急忙将舒敏扶起来,“哎呦,敏丫头怎么就这般生分了?方才本宫在皇额娘跟前儿还在说敏丫头怎么这几日没有来慈宁宫给皇额娘请安呢!怎么现在夸了一句,就把我们太不怕地不怕的敏丫头吓得跪下了?”   舒敏虽然被扶了起来,却还是低着头,本本分分,丝毫不像往常的娇憨阳光。   太后看了,默默沉吟一声,“敏丫头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吧?”当然,这不是问句,而是已经很确定的意思。   舒敏依旧低着头,“禀报太后娘娘,奴婢并不是受了委屈,只是与参选的秀女姐姐有些许误会罢了。本不敢劳太后娘娘担忧。”   太后没说话,看了看身侧的宜妃,宜妃心领神会,“敏丫头是越来越规矩了,以前都不这样儿的。误会?倒不如,将那误会讲出来,今儿好不容易皇额娘带着本宫来了储秀宫,就算有什么误会,也该决断决断才是啊。”   这一回,轮不上舒敏说话了,站在太后身后玉沁姑姑身边的翠姑姑,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当然,先讲出来的事情,是今天上午在储秀宫里发生的打架事件,后面才说的舒敏房间的偷窃案。   乌苏明秀侍立在角落里,直到翠姑姑点到她的名字,她才一脸得意地走上前来。翠姑姑并没有和太后讲舒敏的推断,只因为在这宫里,除了这些没有道行的新选秀女,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失窃案的双方都有可能是窃贼。   太后这个时候专心地坐在主位上品茶,将审问的大权全权交给了宜妃。敏丫头的手艺真心是越来越好了,太后一边闻着茶香,一边暗暗地想着。   宜妃因为是南方人,身形娇小,口音软糯,又加上粉面含春,看了便让人心中生出些暖意来,也因为如此,乌苏明秀站在宜妃面前,一点怯场的感觉都没有。   只是舒敏却从没有小瞧过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她们都不简单,更别说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身居后宫主位的宜妃了。   “乌苏姑娘,听说,是你和你们翠姑姑报说,敏丫头偷了你的东西的?”宜妃话语温柔,仿佛三月的春风一般。   乌苏明秀点点头,“禀告娘娘,的确是奴婢与翠姑姑说的。”   宜妃点点头,“哦,本宫听翠姑姑说,这东西,你之所以说是敏丫头拿去的,是因为你在她的梳妆匣子里面找到的。本宫说的没错吗?”   乌苏明秀心想,这么问下去,就是铁板钉钉了,舒敏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这样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反对什么。却不料,她的美梦还没做完,就被一声怒喝打断。   宜妃生气地拍了下桌子,“还真是个顽劣的女子,皇额娘与本宫都亲自前来,你居然还如此死不悔改,当真以为皇额娘拿你这等顽劣没有办法吗?!”这姑娘还真是以为这世上除了她以外都是傻子了,连敏丫头都骗不了的小把戏,居然拿到她们这些人面前卖弄,还真是班门弄斧。   太后听宜妃动怒,悠悠说了一声,“宜佳,你莫要生气,有事儿,便好好说事儿就是了,有错儿,就让下人罚她就是了。如今你岁数也不小了,这般怒性,可别伤了身子。”   宜妃听太后这么说,急忙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恢复了满面的笑意,“皇额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道了。只是臣妾看,这女子颇有些冥顽不灵,倒不如早早赶出宫去算了。”   太后将手中茶盏放下,“宜佳这话有些偏颇了,横竖万岁爷尚未亲阅,咱们娘俩就这么做了万岁爷的主,怕是会让万岁爷不清净了。倒不如,咱娘俩到时候设个法,将这女子划到咱们宫里来算了,放在手边管教着,毕竟还是要省心些。”说完,眼光冷飕飕地看向了乌苏明秀。   乌苏明秀被太后眼中的冷光吓到,直接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宜妃娘娘,奴婢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儿,这明明是舒敏的错处啊!”她还祈求着,太后和宜妃会看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好好惩治舒敏一番。   谁知,听了她的话,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宜妃却用帕子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说你顽劣,冥顽不灵,竟没想到你还是如此痴傻。这宫里进进出出多少人,这法子早已经用烂了。你说是敏丫头拿了你的东西,却自己去翻丫头的匣子,只怕是你想要偷敏丫头的东西才是吧!”语气虽是笑着,但话音听上去却又一种坚硬的冰冷。   乌苏明秀喃喃着,“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啊,奴婢并不曾翻过舒敏的匣子,并不曾想偷她的东西。”   这个时候,舒敏就是站在角落里纯看戏的,毕竟这种戏剧化的生活不是每天都能收获的。   宜妃冷笑一声,“你不曾,不曾如何知道敏儿的匣子里放着什么?你可知道,那匣子里多是些上赐的东西,只是弄破了一点儿,就能要了你这条不值钱的命!”   乌苏明秀听了这样的话,一下子惊住了。上赐的东西,那就是太后,娘娘们,皇上,甚至,甚至是已故的太皇太后赏赐下来的东西了!只是在那小匣子里就有这么多要人命的东西吗?她瞪大的眼睛看着舒敏,为什么,为什么平时看见默不作声,性子绵软好欺负的舒敏竟能拥有这样无法估量的宠爱?!颤抖着的嘴唇一下子变成了苍白,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是让什么人掐住了一般,完全说不出话来。   舒敏看着面前的一切,微微低下头嘴角冷冰冰一笑,两步上前,给面前两个身居主位的人行了个端正的蹲身礼,“禀告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这事儿,也不能全都怨明秀姐姐,也是奴婢没有细细查过自己的东西,横竖说来是奴婢自个儿的失察,恳请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责罚。”   太后却摆了摆手,“敏儿你先去一旁吃茶,只这一件事儿,并不能就这么给这个顽劣种子定罪,哀家还要查另一件事儿才行。”   说完看了翠姑姑一眼。翠姑姑极有眼色地站到前面喝了一声,“钮钴禄氏菱儿可在?”   本就站在角落里的菱儿听到翠姑姑喊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颤,还是轮到自己了吗?可还是不得不瑟缩着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向来清亮的嗓音也变得绵柔了,“回禀姑姑,奴婢在。奴婢钮钴禄氏叩见太后娘娘,宜妃娘娘,给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请安。”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一看就没什么心机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和悦起来,“好姑娘,来,站起来,不怕的。你就告诉哀家,今儿究竟是谁和你说的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   菱儿迟疑着站起身来,低着头想了想,“回禀太后娘娘,今儿上午与我说奇德里氏妹妹坏话的,是那两位姐姐。”说着,手指指向了角落里两个手拉着手尽量躲在其他人身后的秀女。   舒敏顺着那方向看去,呵,居然是阴魂不散的程佳氏姐妹,还真是有意思,今儿这不喜欢她的人居然都凑到了一块儿,就差一个兆佳氏了呢!还真没想到,这程佳氏两姐妹居然还能沦落到被别人利用的程度,尤其是那个姐姐,菁菁,她不是蛮聪明的吗?   角落里的程佳氏菁菁看舒敏微微挑了挑眉,知道这次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就能解决得了的了。也怨她这个蠢货妹妹,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乌苏明秀,现在倒好,一会儿自己姐妹两个肯定是要受罚了。不料,她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做,絮絮已经拽着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地跪在地上,而絮絮本人更是已经满脸泪水,嘶喊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只是奴婢和姐姐学舌而已!不,不,那是别人威胁奴婢和姐姐的,不是奴婢和姐姐自愿的……”   菁菁听絮絮一开始这么说,心下还有些反感,她不想自己在舒敏面前如此没有骨气,可是不得不说向来脑子不怎么灵光的絮絮居然歪打正着想到了好办法,看来她这个妹妹有时候也没那么蠢啊!“奴婢恳请太后娘娘,宜妃娘娘饶命……奴婢和妹妹真的只是被人逼着说的,说那些话并不是奴婢和妹妹的本意。”   太后揉了揉眉心,今儿下午过得,还真是吵闹,“得了,你说吧,是谁让你们说的,哀家听得若是有道理,便不会重罚你们姐妹。”   絮絮嘴唇颤抖,手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说?说什么?她怕不小心说错话,自己和姐姐就没命了!   菁菁感受到了絮絮的不安,便先一步开口,开口时已经是声泪俱下,哽咽着,却又恰到好处不至于支离破碎。就这一点上,舒敏还是很佩服她的,“回禀太后娘娘,是今儿早上,明秀姐姐叫奴婢姐妹想法子将那些腌臜话传到菱儿妹妹的耳朵里去。奴婢姐妹身份低微,素来是不敢反对明秀姐姐的,是以,姐姐她这般说,奴婢姐妹也不得不听……却没想到,竟是酿成了这样的大错儿……奴婢和妹妹恳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听了她的话,了然地点点头,便微微闭着眼睛,轻轻说了一声,“玉沁。”   玉沁姑姑心知肚明,上前一步,用没有感情变化的声音说道,“按宫规处置,乌苏明秀诬陷他人,造谣中伤,禁足十日,罚抄写宫规五十遍;程佳氏姐妹听信谣言,搬弄口舌,禁足七日,抄写宫规五十遍;钮钴禄氏与奇德里氏无视宫规,争吵打闹,按照宫规,须禁足五日,罚抄宫规二十遍。”   太后点点头,“不错,先就这样子吧……都起来吧,哀家罚了,看着你们这么些人,闹心。”   众人终于放下心来准备离去,太后却看向站在一侧的舒敏,“敏丫头来哀家这儿一趟吧,今儿小厨房做了奶酥,你来尝尝。”眼光一瞟,却看到了与舒敏站的不远的贞兰。“那个丫头过来,来让哀家瞅瞅。”   贞兰走了过来,给太后、宜妃行了一个请安礼。太后看着贞兰,轻轻说着,“像啊,真像……”   一旁的宜妃凑上去笑着问道,“皇额娘说什么像啊?”   太后摇摇头,“没什么,这是个好孩子。富察氏是吧……”   贞兰点点头,“回太后娘娘,奴婢阿玛是富察氏。”   “嗯,是个好孩子,和敏丫头一起和哀家去慈宁宫瞅瞅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捧场,今天的更新送到 ☆、第十七章   留得牌子侍御前,冰雪聪明性使然   似乎也是从那天之后,乌苏明秀安分了许多,甚至生出了些要从兰芬院里搬走的念头,却让舒敏一个眼神就打回去了。   舒敏不想换舍友,原因很简单,眼看着离皇上亲阅也没有几天的时间了,再换舍友,她可是没那个闲时间再去和新室友处理好关系的。   皇家遴选秀女也是举国之大事,但这样即便是大事也无法改变其本质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搬到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去办的。就算选秀多么重要,说到底也只是给皇室填充人口而已。而在皇上亲选秀女的这一天,没错,是朝廷的休沐日。   说起来,古时候的大老板和现代老板的日子还真是不能同日而语。要放在现代,从来都是老板放假休息,员工勤勤恳恳地加班干活儿,甚至是老板要求去做一些老板自己家的私事儿,员工也要专心致志都给办妥了;可这放在古代,却从来都是做皇上的想要做上些什么私事儿,就只能等到大家都放假的时候自己加班了。这么一比较下来,反而是做皇上的更为辛苦一些了。   皇上亲阅的地点定在了体仁殿。只是因为,像选秀这样的事情,放在后宫某一个妃子的宫里都不算是规矩,而只是在储秀宫明显又不够排场。所以,便将体仁殿这么个隶属后宫又不至于小气的地方搬了出来。   舒敏早晨起得很早,将自己所有的衣服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舒敏觉得,还是穿那一套水绿色的旗装比较保险。   首先,水绿色是这些个宫中贵妇们不常用的颜色,一来,是因为不够纯粹热烈,二来是因为显得过于年轻。而像是红色,橙色这一类的漂亮颜色,还有诸如月白,素色这一类比较适合于“故作清纯”的颜色,舒敏可不想拿着自己的未来去和宫里的娘娘们去“撞衫”。   仔细检点了首饰盒子,舒敏将选秀第一天戴过的那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簪子再一次取了出来。手上戴着的翠玉镯子却是舒敏极为慎重地从放在柜子里的箱笼中取出来的,这是她第一次戴这只镯子。   当翠姑姑指点好所有的人领着到了体仁殿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舒敏看着身后那些个姑娘们都穿得那般眼里,像是穿花蝴蝶一般,舒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贞兰,贞兰今天穿了一身丁香色的旗装显得人格外清丽,虽然是初秋没有丁香花的季节,但贞兰这么俏生生地往那里一站,就好像是一株俏丽的丁香花一般。   舒敏偏过头去,促狭地笑着,“姐姐这身衣服倒还是真漂亮呢。怎么这么好的眼光,又不容易和别人相似,又显得姐姐格外清丽秀气。”这样的颜色和舒敏自己选的水绿色很是相似,不容易和人撞衫,也不容易显得臃肿难看。   贞兰听舒敏这般说,轻轻捏住了舒敏的手,“敏儿觉得,这身漂亮吗?”   “嗯,没错啊,的确很漂亮啊,很衬姐姐呢。”   贞兰低下头,将嘴轻轻伏在舒敏的耳边,“不瞒敏儿说,这身衣服,是玉沁姑姑嘱咐我穿的,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舒敏听了,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要这么说来,太后娘娘管得还真有些宽了吧!连自己这个侄孙女都不管,倒是管起侄孙女的朋友来了。难不成,有什么其他的隐情?舒敏想着,不由得八卦起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康熙老爷子后宫可是有着不少的富察氏,难不成,贞兰姐姐是其中的一个?   还不等她细想,里面管事公公尖细的嗓音已经传了出来。“宣诸位秀女姑娘们觐见。”   舒敏急忙敛了心神,规规矩矩地垂下头,她可不想在第一次与自己未来公爹的见面会上就让自己的印象分成了负分。   体仁殿因为万岁爷的亲阅而收拾一新,一进殿门便已经闻到了清凉的安息香的味道。这样的香料燃在人流量众多的地方的确是一个空气清新的好办法。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其他人的身上并没有熏香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舒敏不得不庆幸,自己向来有睡觉的时候点安息香的习惯,只有这样,大殿里的安息香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才不至于相冲。   亲阅,依旧是一组一组地进去。排在第一组的就是舒敏这一组,因为是按照身份分组,所以,这样的进行方式为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省了不少烦心事,没有一个皇帝是在选秀的时候还要翻一翻这一届秀女的基本家庭资料的。   管事太监尖细的声音将舒敏这一组五个人的大体身份报了一遍,那种类似于塑料泡沫互相摩擦一般的声音,让舒敏听了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些牙根发酸。   舒敏用余光看着坐在体仁殿上座的康熙似乎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在自己一排人面前。   “都抬起头来给朕看看。”这语气的确是挺威严的,可舒敏却总听着想要跳戏。“给朕看看。”这感觉怎么和大老爷们儿调戏小姑娘的感觉一样啊。舒敏用牙齿咬着舌尖,想让自己忍住不笑出声来,然后不快不慢地抬起头来,将眼光刻意压低。这是规矩,在这个宫里,就算你是皇上的亲老婆,你依旧不能抬起头来“直视天颜”,更何况,这位皇帝大爷的亲老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在座的,也只有皇上的老妈和皇上的诸位小老婆还有直视的资格了。   却不料,舒敏想要低调,万岁爷他老人家却不是这般想的。只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敏丫头,你若是想笑,便笑出来吧。朕不会罚你的,只是你得给朕说说,你在开心什么。”从这话里,隐隐听出他老人家的兴致来。   舒敏微微撇了撇嘴,当然,这样的小动作她自然是不会让这位真龙天子看见的。她只是稳稳蹲下身子,行了个请安礼,“奴婢回禀万岁爷,奴婢只是得见天颜,所以这般开心。”   康熙听了舒敏的话,朗声大笑,“哈哈,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啊!那这么说来,满朝文武日日都能看到朕,还不是要时时都开怀大笑了。”这话,说明这位爷现在的心情是很好的,最起码,他的心情极为放松。   只是,舒敏觉得有些无语,还真是当初看的那些个穿越文教坏了自己,穿越文里每一篇写到选秀,总是说,皇帝的亲选是最不需要心理准备的,因为向来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压根儿没那个心情去考核你这个或是那个,只是看你顺眼或是不顺眼,就会酌情选择你未来的命运。现如今,舒敏觉得,穿越文都是骗人的,这位天子爷很明显心情很好,很有时间,很闲得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自己斗嘴皮子。   但,没办法,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上,就算是一个平常普通没有作为的皇上,你若是不把他当回事,你的未来都有可能在他的一念之间灰飞烟灭;更何况站在你面前的是素有“千古一帝”美名的康熙呢?   规规矩矩地低头,“奴婢不敢擅专朝堂之事,只是,若奴婢猜的不差,怕是那些个大臣也应该是日日心情舒爽的才对。”谁知道他们心情好不好啊,肯定是被表扬的心情好,快没命的自然笑不出来了啊!真是诡异的世界观!   康熙听舒敏这样说,开怀大笑,“哈哈哈,朕常常听琪儿说起你,说你是个有意思的丫头,今天朕一见,哈哈,看来琪儿看重的人,的确是有些意思啊!”   舒敏无奈,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句话,不怕遇到神一样的对手,只怕拥有猪一样的队友。现在好了,蓝齐已经把自己卖到这位爷面前了。“万岁爷谬赞,奴婢当不起那般好说法儿。”   康熙却是抚掌说,“李德全,把这个小姑娘留牌子吧!皇额娘尚说过好几次,很喜欢这小姑娘的。先留下吧。”说着便往旁边走去。   中间的几个人,康熙并没有多停留,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留牌子”和“撂牌子”。只是,走到里舒敏最远那边的贞兰面前的时候,万岁爷的情绪又出现了波动,“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儿看看。”   富察贞兰不得已,将脸使劲儿抬起来,其实按照规矩,她这般已经是逾矩了。   康熙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你不要垂着眼睛,你看着朕。”   贞兰哪敢真的这般做,听得这话,急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目视天颜,求万岁爷恕罪。”看皇上,开玩笑,她贞兰还没有那么多条命可以用来这样浪费呢!   康熙听贞兰这般说,叹了口气儿,“朕这般是吓着你了。罢了,李德全,富察家的姑娘,上记名。”   这话一出不打紧,整个大殿里除了康熙本人和坐在上座的太后娘娘,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惊。只有太后娘娘一脸了然,还带着点儿神秘莫测的微笑。   坐在侧面的宜妃显然已经慌了神,这还只是第一批,万岁爷已经一个留了牌子,一个上记名了。留牌子的那姑娘,可能还保险些,毕竟是太后娘娘看准了的孙媳妇,可这上记名的一位,真是让她的心“突突”跳了一下。   宜妃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紧紧捏着手中的素白帕子。不得不说,这富察家的姑娘的确是个美人儿,那眼睛,媚而不妖,皮肤白嫩地像是水豆腐一般,乌压压的头发如同上好的松烟墨,但这一切,宜妃觉得都不算可怕。毕竟自己已经是皇上数十年的枕边人了,这点子道行还是有的。只是刚才万岁爷的那般举动,让她心下有些生疑。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会让万岁爷说出那样有悖于礼法的话?   而太后则是了然地点头。富察贞兰今日穿的这身衣服,是她让玉沁去说的。当初在储秀宫见到这姑娘,她就觉得惊为天人。当然不只是因为这姑娘漂亮,而是这姑娘像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现今太子爷的亲额娘,当年的皇后,赫舍里氏钰玢。那眉眼,那气度,可能只是因为一直养在大宅院里,没有钰玢那种草原上来的女儿所特有的张扬灿烂,但是却有着别一样的风韵。而这身丁香色的旗装,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皇额娘的可是清楚得很,这身颜色,是当初钰玢初见万岁爷时候所穿旗装的颜色,她如今这般做,也实在是想给自己儿子身边添上个贴心的人罢了。   舒敏一组人走出大殿,便看到了穿的如花孔雀一般的乌苏明秀。不得不说,这姑娘今天一定会是衰透了。因为她穿了一身水红打底,墨蓝勾色的旗装,很不幸,虽然花色不太一样,但她依旧是和端妃娘娘的衣服颜色相撞了。说来也巧得很,明明这水红色可以配的颜色那么多,可这姑娘却就是这么倒霉地穿上了和人家一样的配色。   舒敏悄悄地靠近了贞兰,“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只是第一批,怎么万岁爷就已经把你上记名了。这么一来,以后我还不得叫姐姐小主了?”舒敏这语气本来就是为了打趣,却不料,看着贞兰的脸色,舒敏吓了自己一跳。   贞兰的脸色很是苍白,就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让舒敏看了极为害怕,兰姐姐别是不愿意被皇上看重,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惨了!要知道,在这样的封建社会里,你若是违抗圣旨,那就不是砍你一个人的脑袋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拖着有些神情恍惚的贞兰来到比较清静的角落里,舒敏双手扶着贞兰的肩,“姐姐,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贞兰愣了好一阵子,终于将眼光转向了舒敏,“敏儿,你说,被万岁爷看上,真的是很荣幸的事吗?”她还答应了表哥,说三年之后就出去,出去之后就成亲。这件事情,除了阿玛,额娘,姑母和姑丈都已经谈妥了。   舒敏看着贞兰的神色,咬了咬牙,还是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姐姐,你老实告诉敏儿,你是不是在家中还有心仪的人?”   舒敏本不想将这样可怕的问题捅出来,但现如今,她却不得不将这样的现实摆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办法让贞兰不会一时冲动将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贞兰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绯红,先是摇了摇头,之后又微微点了点头。   舒敏用两只手握住贞兰的手,轻声细语,“好姐姐,现如今敏儿和你所说的,都不再是玩笑话。拜托姐姐一定要好好儿听了,要不然,可能就是闹出人命的大事儿了。”   不得不说,这一天,是贞兰脸色变幻最多次的了,本来因为羞涩而绯红的脸色一下子煞白,“敏儿为何如此说?”   舒敏用手轻轻拍了拍贞兰留在自己手中的白嫩柔荑,“姐姐,其实方才你那般反应,敏儿已经看出来了。怕是姐姐当初进宫的时候,家里还有着准备成亲的人选吧。”   贞兰微微点头,“本就是那般想的,额娘和姑母家里都已经说好了的。”   “姐姐家里难不成当时没想着会有什么变故吗?”   贞兰嗫嚅,“何曾会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自家家世并算不得上乘,就算是指婚也轮不上这样家境的女孩子。当初家里都想着,可能是在宫里伺候几年便能出去了。”   “我的好姐姐,你还真是糊涂。这已经让万岁爷亲阅过的人,哪有一个说是能自自在在婚配了的?亲阅过的,哪怕是在宫里做女官,完了婚配也是要看万岁爷的意思。你也未免太荒唐了,居然这么早早地就做了这般决定!”   贞兰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那,好妹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不想负了表哥。”   舒敏翻个白眼,“哪有什么负不负的?皇命不可违,你那表哥就算是大将军,怕也是不能劫亲劫到万岁爷这里来吧。兰姐姐,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你!”   “在我?什么意思?”   “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不喜欢你那表哥?”   “我……我只知道,表哥待我很好……”   “那,若是万岁爷待你这般好,你会不会也就愿意这么嫁了万岁爷?”   “我,我不知道,毕竟,皇上他从未和我说过话,也未像表哥一般送过东西……”   “那,兰姐姐,你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皇上?”   贞兰红了脸,眼神惶恐起来,看着舒敏的一本正经有些迟疑,“这,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舒敏依旧是轻轻拍了拍贞兰的手,“姐姐,你既是不知道,敏儿也不强求,且不说你究竟和万岁爷有怎样的将来,只是说眼前的事儿。你觉得,就你这般家世,可能会让万岁爷改变想法,从而不将你纳入后宫吗?”   贞兰摇头,摇得格外坚决,“绝不会。”   “那便对了,既然这般,姐姐倒不如为了自己家,为了族人,将皇上的恩宠坦然接受了。”   “可,可我心有不甘啊。”   “何为不甘,哪里有什么不甘?能跟着皇上,是天大的恩宠,若是将来真有那命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姐姐所有的族人都可能一步登天,姐姐哪来的不甘?”   贞兰的眼光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已经没有再次反驳,舒敏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舒敏笑了,笑容似春花般灿烂,“姐姐,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搬到哪里都是准的。既然皇上已经选定了姐姐,姐姐最好的选择便是做好这后宫的女人,想办法在这后宫中打出一片天来,只有这样,姐姐自己,姐姐的家人、族人,甚至于姐姐不想负了的那位表哥,才能有无上的恩宠,也才能让姐姐真真正正光耀门庭,福荫大家。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而事情既然来了,就算我们怎么怨恨,怎么躲避,终究还是要去解决的。倒不如,我们将这事情愉快地解决掉,把它当做我们之后发展的垫脚石。也只有这般,我们才能真正地保护家人,不负众望。”   贞兰听完舒敏的话,已经明显松动了许多。只是觉得舒敏说的话很有些道理,好奇舒敏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敏儿,你我岁数相仿,甚至我还比你虚长了两岁,怎的你口里说出的道理就是这般深刻?”   舒敏笑笑,“哪有什么深刻与不深刻,只是背不熟书本上的句子,自己总是胡诌罢了。姐姐,我们快到前边去吧,省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误过就不好了。”   舒敏选的时机刚刚好,这时候,所有的秀女已经过了亲阅,菱儿等几个被撂了牌子的姑娘哭得伤心,而被留牌子的姑娘都等在外面,像是等着放榜的考生一般等待结果。   大概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管事太监出来了。手里端着一张圣旨,看样子是要宣布结果了。   “……宣,正黄旗乌拉那拉氏舒敏,留太后宫任慈宁宫掌宫……正蓝旗富察氏贞兰,上记名留储秀宫兰芬院察看……镶蓝旗乌苏氏明秀,留太后宫侍候……镶蓝旗兆佳氏毓婷,上记名留储秀宫芷清院察看……正白旗程佳氏菁菁,程佳氏絮絮,留牌察看……正白旗奇德里氏素英,留牌察看……”其他的名字舒敏并没有仔细去听,但只是这些,就已经够了。   自己和贞兰姐姐有这样的命运是正常的,乌苏明秀留宫侍候,这个舒敏也是有预感的,毕竟太后曾经很多次提起说要将她留在身边管教,怕也是想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吧。只是,兆佳氏也被上记名,程佳氏姐妹都让留了牌子,这些都让舒敏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程佳氏肯定是有一个要留牌子的,可是若是姐妹两个都留了牌子,舒敏就有些费解了,这究竟是姐姐做太子侧妃呢,还是妹妹?兆佳氏的存在,让舒敏觉得也有些奇怪,上记名,若是不出什么差错就肯定是要封称号了,那兆佳氏虽然很是漂亮,可是,难不成康熙老爷子喜欢那样的姑娘吗?可是贞兰姐姐明明就是另一种风格啊?   还有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儿素英,真没想到,她居然也是留牌察看,难不成,这小姑娘真有什么大造化不成?   其实,大部分的秀女还是留了下来,也只有少数几个太不入眼的被撂了牌子。   因为舒敏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在古代,只要你是官,不管是男官还是女官,任命下来,你就必须赴任,这是不变的道理。而这赴任之前,用舒敏的话说,还是有一个“探亲假”的。   选秀定论之后,所有的秀女都有一段回家的时间,这也算是比较人性化的安排了。若是落选的秀女,就已经可以准备定亲,议亲了,而入选的秀女在半个月之后,需要留宫察看的就回宫,需要侍候贵人的就要开始侍候贵人了。   舒敏临离开的时候,太后娘娘让玉沁姑姑将她叫去慈宁宫了一趟。而这一趟的意思,无非是太后会很想她,让她不要在家中住太长时间,最好早一点儿回宫里来。而为了让她不至于太想家,可以每半个月给两天“休沐日”,让舒敏回家见见阿玛额娘,而鉴于太后娘娘的特殊宠爱,舒敏的额娘赫舍里氏也能经常进宫来觐见太后,舒敏跟在太后身边儿,自然也是经常能和额娘相见了。   舒敏听着太后这样的话,甚至还有些讨好的语气,觉得这个老太太真心是个可爱的人。将手中泡好的茶交到太后的手里,舒敏微微笑着,“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吧。奴婢会想着太后娘娘的,一定早早儿的就回来了。”   谁知太后听了舒敏的话,却是一撇嘴儿,“敏丫头这么说,哀家不开心。”   舒敏摸清了这位老祖宗的意思,这次并没有诚惶诚恐,只是手中执着茶壶,继续往桌上的茶盏里续着水,“奴婢这般说,太后不开心了,难不成太后娘娘看着奴婢心烦,不愿意看见奴婢?”   太后佯怒地皱着眉,“哪个说哀家是不想看见你了!只是哀家听不惯我们敏丫头一口一个奴婢!”要知道,这小丫头是自己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儿眼看着长大的,自打小就受着太皇太后的教育,如同当年教苏麻姑姑一般,从不让这小丫头自称是奴婢。要真说起来,当初太皇太后也是这般教她额娘澜惠的,只是不知为何,那姑娘成亲之后再见,却一直坚持着要自称奴婢,太皇太后拗了几次,拗不过,也就放弃了。   谁知道后来这小姑娘竟学着她额娘的那一套,总是自称奴婢奴婢的,也就是七岁未留头之前还乖巧了几年,现如今,是越发迂了。   舒敏听是因为这个,便开怀笑了,索性将手中的水壶也放了下来,“那太后娘娘不如给奴婢个明示,奴婢以后该怎么自称才行啊?这翠姑姑和玉沁姑姑都已经是这般地位的人了,奴婢哪里能那般大不敬啊!还不是讨打了?!”   太后将手中的茶杯顺势放在案上,“哪个敢打你?看哀家不剥了他的皮!敏丫头便说自己名字就可,省得总是奴婢奴婢的,听得哀家心不顺。”   舒敏重新将茶壶执到手上,“是,为了太后您老人家心气儿顺当些,敏儿不敢胡闹了!敏儿听太后的话,打今儿起,在太后面前不自称奴婢了,太后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哀家下的旨,敏丫头遵旨,哀家岂能不高兴。”   舒敏听着却嘟起了嘴,皱了皱眉,“只是,太后面前,敏儿尚能如此说,只是其他人面前呢?”   “真是个傻丫头,掌宫女官,怎可能见人就自称奴婢?便是御前奉茶的小女官,也不是逢人就要行请安礼的,什么身份自有什么身份的规矩。你啊,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儿,不自称奴婢,皇上也拿你没办法!”   舒敏憨憨一笑,“太后娘娘,敢情儿敏儿这么个官身还有这般大的排场呢!太后娘娘果然是最疼敏儿的!”   等舒敏再次踏进自家院子的时候,心情就越发不一样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可能是因为今天不是休沐日,只有大哥请了假期回来接自己,阿玛并没有回府。   听哥哥的意思,额娘应该是一个人在前院儿才对。   舒敏进了前院儿,却并没有看见向来喜欢在廊下晒太阳等着阿玛或是哥哥的额娘。额娘喜欢在廊下,窝在榻上,像一只慵懒的猫一般眯着眼睛,而舒敏在这一点上完全继承了自家额娘。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是在角落里有一两个洒扫的小丫鬟。   舒敏故意蹑手蹑脚地进了正屋,本想给自家额娘一个惊喜,却发现额娘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绣样子,却完全没有动手,只是那么端着。   “额娘,婧儿回来了。”舒敏出声,她觉得现在额娘这幅模样太过于忧伤。   赫舍里氏听到舒敏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自家女儿一身月白衫子,像一朵茉莉花般清秀可人。“额娘的婧儿回来了,来,到额娘这儿来。”虽然舒敏只是留宫住宿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中间太后为了她们母女见面也曾几次诏见她进宫,可是赫舍里氏还是觉得,自家的小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好像长大了,再也不能睡在自己的怀抱里了。   舒敏低着头,扎进赫舍里氏的怀里,这就是额娘的感觉,暖暖的,软软的。总是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把你烤的全身舒舒服服,松松软软的。只是,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有些不太一样。   舒敏抬起头来,看到了赫舍里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但仿佛又透过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灵魂。   舒敏伸手触上赫舍里氏的脸庞,“额娘,你是不是不开心啊?”那眼神里若有若无的忧伤,有点刺疼了舒敏的眼睛。   赫舍里氏挽起嘴角笑了笑,可是眼神里的感觉却并没有淡下去,“怎么会,额娘的婧儿长大了,额娘怎么会不开心啊,额娘开心得很呢!”女儿长大了,会渐渐离开自己,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孩子,女儿将来就不会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香香软软的女儿了,这样的感觉酸酸地撞着赫舍里氏的心脏。   舒敏结结实实地靠进赫舍里氏的怀抱,脸上堆出甜甜的笑意,“额娘是担心婧儿长大了,就不会有时间陪着额娘了吗?”   赫舍里氏轻笑着摇头,“什么话,你这么小鬼精灵,哪有让你一辈子陪着额娘的道理?”   舒敏却撒起娇来,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用手指软软地点着赫舍里氏的脸颊,“额娘不要担心嘛,就算婧儿长大了,也还是会念着额娘,想着额娘,会时常陪着额娘的!”这话没错,就算她将来成了四福晋,但还是在这个京城,想要见自家额娘一面,还不是最为简单的事情吗?   可舒敏的这句话,却不疼不痒地挠到了赫舍里氏心里的那一处,女儿现在还是小,不知道将来成亲后的艰辛,不说别的,就是女儿这次入宫侍奉,就已经会长时间留宿在外了,再一想,女儿将来还要嫁人,赫舍里氏急忙切断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臭丫头,一听你这话就还是小孩子。哪有一天就陪着额娘的道理。好了,别赖了,想吃什么,额娘去给你做。”   赫舍里氏站起身来,准备朝外走去,不想舒敏却像是小时候一样牵住了自己的一角。   微微转回来的脸庞依稀可以看到有些发红的眼睛,“怎么了?有什么要和额娘说的?”   赫舍里氏这般模样让舒敏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这是她的额娘,是她这世上最最亲的人,但她还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嘴巴里吐出的话也是软糯糯的,带着点娇柔的鼻音,“额娘,婧儿这几天晚上想和额娘睡。”她想再多和自家额娘亲近亲近,因为过不了几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而且,很可能在将来,她会离这个家越来越远。   赫舍里氏听着舒敏有些略微胡闹的话,本来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女儿就要进宫去了,便转回身拥住女儿娇软的小身子,“好,这几日,婧儿就和额娘一起睡。”她是自私的,尤其是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快要离开自己了,她更是大公无私不起来。   不出舒敏的预料,其实根本不用她主动回宫,太后娘娘就会直接派人来府上接她了。   当舒敏再一次在自家花厅里看到孙公公的时候,已经万分确定,太后娘娘身边最受宠的怕是眼前这位干瘪的孙公公吧,之前那位自称自己很受太后宠爱,已经被舒敏忘却了姓氏的圆润而狂傲的公公,怕只是个打酱油的而已。   当舒敏踏上宫里派来接她的马车时,才觉出来,这一次,是真正要离开这个家了吧。怪不得当初上大学的时候,父母总是不同意让她报外地大学的志愿,后来好几次能出国或者是去外地交流的机会,也总是找五花八门的理由让自己推掉。原来离开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啊,像是把心脏整个泡在高纯度的柠檬汁里的感觉似的,酸酸的却又没法说出来的那种感觉。   舒敏最后看了一眼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的赫舍里氏,果决的放下了车窗帘。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心软,而走向这段未来之路的她,是不能够心软的。   这一次再到神武门之外,舒敏并未下车,马车由小太监驾驶着跟在孙公公的马车后面一路驶进了御花园。而当玉沁姑姑带着太后身边的几个小丫鬟站在御花园外等着自己的时候,舒敏知道,从此以后,她就不是那个在家里撒娇卖痴的小女儿了,即使她现在只有十三岁,即使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有着疼爱她的太后,但,这里依旧是一个起点,一个她将要开始独立,甚至是开始战斗的起点。   舒敏步下马车,玉沁姑姑带着几个小丫鬟行了一个半蹲礼,因为职位的问题,虽然玉沁姑姑是舒敏一向敬重着的人,但是,舒敏的掌宫却在这后宫女官之中高高在上。除了万岁爷乾清宫的掌宫能与她相提并论以外,几乎所有的女官宫女都在她之下,这也是应了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因为舒敏是太后的人,是太后宫里的掌宫,才能拥有这样的地位。   舒敏走上前去两步扶住玉沁姑姑,“姑姑不必多礼,怎么说,在这宫里,姑姑还是舒敏的前辈,这礼数未免就太过生分了。”   玉沁微笑,“敏儿说笑了,既是礼数,便不会让人生分,反倒是不遵礼数才让人心生厌恶呢。”玉沁跟在太后身边也有十年之久了,几乎是看着舒敏长大的,现在甚至还记着舒敏当年没有留头的伶俐样子,没想到那个还在自己腰际的小丫头这么一晃神儿,便长了这么大了。   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你们且记住,这位是你们的敏姑姑,在我面前,你们尚且可以偷奸耍滑,但在敏儿面前,最好还是精细些。”   舒敏听这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不能容人的人呢,急忙搬住玉沁的胳膊,“我的好姑姑,为哪般要这样吓唬她们,把敏儿说的跟洪水猛兽似的。这般下来,诸位姐姐妹妹还不得看着敏儿就绕着走了?”   玉沁拍拍舒敏白嫩的小手,“你啊,就是心太善了。什么姐姐妹妹,这宫里,多的是尊卑,哪有那么多情面可说?宫里的奴才净是些踩高捧低的破落户,你要是面善一些,胆子大的就敢踩到你的脑袋上去!娘娘嘱咐我要我好好儿照顾你,你不是个喜欢唱白脸的,我还不得把这些个不知深浅的家伙都好好杀杀威风。”说完,凤眼一斜,看见那些个小丫鬟还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嗓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你们一个个地都木桩子样挺在那儿做什么?不知道要行礼吗?怎么,见我一个个都知道行半礼了,如今你们敏姑姑站在这里,是你们所有人的上头人,一个个反而不当回事,死人一般连礼都不知道行一个!……”   眼看着玉沁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舒敏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玉沁的手,玉沁感觉到舒敏的动作,停了声音,扭过头正准备问舒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被舒敏抢去了话头儿。“诸位姐姐妹妹不必太拘礼,毕竟我们大家都是太后娘娘的人,纵使我身份稍微高些儿,也都是太后娘娘抬举的。玉沁姑姑是想要帮我立威,但舒敏私心想着,诸位姐姐妹妹必然不会是专门为难舒敏的人。更何况舒敏年岁还小,很多事情还不甚明白,各位都算是我的前辈,很多事情还要请诸位提点一二。”   在这宫里能呆住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她们之所以之前只是看着玉沁发作而没有任何反应,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舒敏会怎么做罢了。若是舒敏只是任着玉沁帮忙出头,就说明她即便是个身份地位都很高的,也不过是空有架子的软棉花;若是舒敏也一同发作起来,这并不是不好对付,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而已。但像是舒敏现在这般,却让众人有些不敢小瞧了,俗话都说,“不叫的狗咬人”,笑面虎向来是最可怕的。所以,这几个眼神本就灵光的小宫女自然是端端正正行了请安礼,“奴婢们给敏姑姑请安,敏姑姑吉祥。”   舒敏站在原地,也不去扶,只是脸上微笑着,“已经说了不必拘礼,诸位姐姐妹妹这般,到让舒敏有些惶恐了。”说完,转过脸来一脸的阳光微笑看着玉沁,“姑姑,怎么敏儿这了进宫,咱们就只是站在御花园叙话了?可别让太后娘娘担心了才对。”   玉沁听舒敏说,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看我这记性。赶紧的,安排宫车,快把你们敏姑姑拉回咱们慈宁宫去。”   等舒敏和玉沁到了慈宁宫外,携着手走下车来的时候,太后身边另一位大丫鬟锦绣已经满脸笑意地迎出宫来。“玉沁姑姑和敏姑姑回来了,快去禀告太后娘娘。”   玉沁看着锦绣,对舒敏介绍,“这,是咱们慈宁宫的掌灯宫女,大丫鬟锦绣。”若是分等级来说的话,一座宫中,主子以下,第一位的便是掌宫,总管这宫中所有的奴婢奴才。再下来是其他的四位掌事,分为掌灯,掌服,掌食,掌待四位。再分下去就该是每位掌管人的事务了,比如掌灯的,不只是点灯而已,还要分管书房文书,同时管理寝务等等。当初太后派到舒敏身边在舒敏选秀时候伺候着的绫罗,就是掌服宫女手下的,最擅长的就是装束服侍。而舒敏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管好这些个掌事宫女,随侍在太后身边,时不时逗个闷子。   这些也都是太后的私心,太后本想让舒敏跟在自己身边只是随侍左右,什么活儿都不用干的,可这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舒敏又不能像当初赫舍里氏一样,带着搬都搬不走的郡主封号,是朝廷发了玉牒的。可皇宫里又可以不给人行礼,又能不干活的清闲事情,也只有这慈宁宫的掌宫一职可以这般符合了。   玉沁之所以多年并不曾做得掌宫,一来是因为太后本就宠爱,不需要那些虚名,二来是因为玉沁自家的家世还不足以封这样的官职。汉人包衣,连正经正白旗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太后有一次去行宫的时候看准了,便带回京城来。而跟着太后多年来修心养性,玉沁在这方面本就没什么索求,舒敏入宫之前,她已经是这宫中实际的管事,舒敏也只是顶多三年的侍候时间,她又向来是个不喜欢多事儿的,所以,慈宁宫真正的掌宫还是随侍在太后身侧,深得太后欢心的玉沁。   舒敏看见笑得一脸灿烂的锦绣,上前行了个颌首礼,“锦绣姐姐吉祥。”   锦绣退了一步避过了,脸上的笑容却不改,“敏姑姑说的哪里话,奴婢哪里当得上姑姑的这么一个礼?姑姑快别折煞奴婢了。”又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冰冷下来的玉沁,锦绣没有继续白嚯下去,“玉沁姑姑和敏姑姑快请进去吧,太后娘娘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舒敏刚走到宫门口,就有打帘子的小丫鬟直接掀了帘子把她们两个让了进去。慈宁宫里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点着幽幽的杜衡,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慈宁宫的主位上,坐着看样子刚刚歇晌起来不久的太后,手里还抱着个皮草团子,正一脸闲适地让腿边的小丫鬟捏着小腿。   舒敏正打算屈膝行礼,太后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话音儿里还带着笑意,“哀家的敏丫头来啦!快来坐快来坐,今儿小厨房做了酥酪,很是可口呢,丫头快来尝尝。”保养得宜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几条可疑的纹路。   舒敏听到太后这样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后娘娘总是把敏儿当做小孩子看待,酥酪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太后却总记着给敏儿留一份。”   太后小腿也不捏了,跪在一旁捏腿的小丫鬟极有眼力见儿,看太后动作立马适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太后也就顺理地坐直了身子,“敏丫头倒会冲哀家撒娇了!你不是向来有礼仪,没情趣地狠吗?还会埋怨哀家留得东西不好吃了?”虽然意思是埋怨的意思,可话语里的欣喜却是挡都挡不住的。   舒敏淡淡一笑,终于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出现在声音的主人面前,“太后娘娘这般说,敏儿可是要认罪了!敏儿何曾说过太后留的不好吃啊。”   太后并不记仇,只是两眼放光地说着,“那你快去尝尝,咱们慈宁宫的酥酪蒸的时候是不放糖的,因为你小的时候有一次说太甜,自那之后,咱们的酥酪蒸起来就不放砂糖了。”   小丫鬟端上来的托盘里,是一只漂亮的青花瓷小碗,碗里的东西还冒着热气。   所谓蒸酥酪,其实,这只是在古代稀奇了些,但在当今社会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无非就是高温烫牛奶罢了。曾经有人以为,酥酪就是咱们现在吃惯的布丁,但,事实上的酥酪哪有那么洋气,有时候会稠一些,也无非就是多加了糖,而加糖太多的牛奶,喝了却让人没有胃口。   舒敏端起碗来尝了一口,原味儿的热牛奶,只是因为是古代吃草的牛挤出来的,所以口味更纯正了些,不得不说,还是蛮不错的。   太后发亮的眼睛看着舒敏,“怎么样,丫头,不错吧。”   舒敏笑眯眯点头,“果然太后娘娘赏赐的是最好吃的。”说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撒娇的憨笑,“太后娘娘,您看敏儿这般穿,漂不漂亮?”   舒敏身上穿着的是有统一规定的宫装,粉色的底子,边角上绣着墨绿色的花草,脚下是一双漂亮的绣花软底宫鞋。   说起来,舒敏还是很感谢上帝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份工作的,因为是宫女,所以,为了更方便地伺候人,反而不用穿那又累又烦人的花盆底儿,这样的事情对于舒敏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太后看着舒敏娇俏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嗯,好看,敏丫头穿什么都好看。”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璎珞,你去,去把哀家那只首饰盒子拿来,哀家挑几件儿时兴的给敏丫头插戴上。”说着看了看舒敏只是用丝带装饰着的头发,“你这丫头也真是,既然都是宫里的人了,怎么能还是这般居家的随意。进宫梳小两把,竟连个正经首饰都没有,也不怕别人笑话哀家。”   舒敏边给太后斟茶,边和太后拉着家常。其间,玉沁进来过一次,问了问太后究竟应该将舒敏安排到哪里住,便又离开了。   直到快要晚膳的时候,玉沁才再一次回来。“禀报太后,舒敏姑姑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是在咱们宫里的西暖阁。已经吩咐人把东西都搬进去了,其他的事情奴婢尚不知该怎么安排,还请太后示下。”   这个时候,太后正拉着舒敏的手,两个人想着明天让小厨房做出些什么新菜式呢,听到玉沁的话,太后想了想,“这样吧,还是把绫罗拨给敏丫头使唤吧,毕竟跟了一段时间,已经用惯了的。西暖阁安排的还不错,玉沁你先领了人下去受赏吧,”看了看一脸微笑的舒敏,“另外,告诉他们,传膳吧。”   玉沁应了一声下去了,太后看着舒敏,“丫头,怎么样,绫罗给你可以吧,毕竟用惯了的。总要比现□□一个要好得多。”   舒敏点点头,“敏儿就听太后娘娘安排便是。”只是,舒敏转念一想,想到了那个无论别人怎么提醒都还是不思悔改的乌苏明秀,“太后娘娘,若是敏儿没有记错,咱这宫里过两天是要进新人的吧。”   太后本来还在想着其他的事儿,听舒敏一说回过神来,“还有新人,什么人?”   舒敏哈哈一笑,“太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个当初选秀时候和敏儿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姑娘,太后娘娘忘了把她放到手底下□□了吗?”   太后一听,恍然大悟,“哦,是那个不知深浅不识好歹的姑娘啊,哀家想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丫头?”   舒敏抿着嘴笑,“嘿嘿,敏儿想什么,太后娘娘还能不知道不成?”   太后笑着拍拍舒敏的脑袋,朗声笑道,“哈哈,就你是个鬼精灵!”   忙活了一天的舒敏,终于在晚膳后一个多时辰回到了属于自己却第一次踏进的西暖阁。   这是一座小阁楼,这里所有的陈设,都极合舒敏的口味。多宝阁上不多不少的摆件儿,一楼小议事厅里讲究的黄花梨桌椅,结实的原木台阶,二楼书房数不清的装满整个大书橱的书籍,当然,还有那张一看就很想躺上去的扑了软绵绵被褥的拔步床。   不得不说,玉沁将这一切都收拾地合乎心意,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很受太后宠爱的了。   舒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看着帐子顶上漂亮的山水花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绫罗将舒敏叫起来的时候,正是太后起床前半个时辰。要是其他的丫鬟,早就是按照规矩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起来,准备各种需要准备的东西去了,也只有舒敏这种被太后格外宠爱,又有着不俗家世的人,才能有多睡三个小时的特权。   绫罗早就已经习惯了舒敏向来的规律,早早点好了苏合香,将早晨刚扑好的茶水端在了床帐外的小几上,才柔着声音叫舒敏,“敏姑姑,敏姑姑醒醒吧,到时辰了。”这样叫了两三声,舒敏才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绫罗看着舒敏这样子,心里不由得觉得,以后叫舒敏起床的事情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做比较好,舒敏该醒未醒时候的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最好骗的时候。平时舒敏总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而现如今,看上去却像是懵懂孩童一般。   舒敏顺手拿过小几上的茶水,嗯,温度正好。刚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略微的沙哑,“绫罗姐姐,到时辰了吗?”其实早在进宫的时候,舒敏就已经做好了每天不能睡懒觉的心理准备,但是。她的身体还是没有跟上她向来跑在前面的精神。呜呜,她不想起床啊,怎么办啊。   绫罗软绵绵的声音却有着极强的坚韧劲儿,“是,姑姑,您该起了,到侍候太后娘娘的时间了。”   舒敏被绫罗这声姑姑吓到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无语地看看侍立一旁格外恭敬的绫罗,舒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绫罗的性子就是如此,当时选秀时候跟在自己身边,虽然说的话做的事儿一点瑕疵都没有,但,要想让绫罗逾矩,那还真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   舒敏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来,“行了,绫罗姐姐帮我拿来衣裳吧。在床上赖着,总是越赖越不想起了。还不如早些起来,也好去太后娘娘那里侍候着,别误了事。”   绫罗听了舒敏的话,并未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找了出来,是一身浅蓝色的宫装,配着漂亮的绣着铃兰的龙华。   舒敏穿衣服的速度向来很快,也不用人服侍,很快便套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绫罗灵巧的双手,舒敏将一颗添了牛乳的霜糖放在嘴里,笑眯眯的,“绫罗姐姐不愧是掌服上的人,这样的好手艺,跟在我身边还真是辱没了。”   绫罗面不改色地将头发扎成齐整的小两把,替舒敏别上一朵小小的宝石卡子,中心簪上了一朵精致的宫花,“敏姑姑这般说奴婢不敢当,奴婢跟在姑姑身边已经是福分了,哪里肯想那么多。”   舒敏也不纠正,也不辩解,只是将嘴里的霜糖嚼碎,嗯可以跟太后娘娘提个小建议,以后这加牛乳的霜糖里面就不要加那么多糖了,这么吃起来还是太甜了些,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替代糖用来凝固的呢?只是单方面多加牛乳行不行呢?   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舒敏站起身来准备下楼,“走吧,准备好了就去侍候太后娘娘吧。”   这一世,舒敏格外感谢这天生的好皮肤,不用涂脂抹粉就能轻易做到唇红齿白。要知道,她原先在府里跟在额娘身边,看着那些个红艳艳的胭脂,白的渗人的粉,就觉得浑身难受,这样素面朝天实在是有本钱才敢大胆做出的选择啊。   慈宁宫主殿外,似乎守夜的丫鬟太监还是静悄悄的,看上去,太后娘娘并没有这么早起来的习惯。站在门外的锦绣看见舒敏,紧着几步走过去,“敏姑姑,您来了。您起得可真早啊。”   舒敏也一样故意压低着声音,“锦绣姐姐早。看样子,昨儿不是姐姐值夜啊?”   “昨儿晚上不是我,昨儿值夜的是璎珞。”说着,锦绣撇了撇嘴,“其实哪有那么多事儿啊,还排什么班儿。人玉沁成天都侍候着太后娘娘呢,哪里用得上我们啊!你说是不是啊,舒妹妹。”   舒敏觉得一窘,得,这位倒还真是个自来熟,已经姐姐妹妹上了,连身份都不顾了呢!看来,这慈宁宫里不是所有人都是精明人啊,这不,面前就是以傻帽。“锦绣姐姐怕是说的有些偏颇了,玉沁姐姐也是跟惯了太后娘娘的人,若真是放咱们在太后娘娘眼面前儿,可不一定能那么可心儿呢。”   说完,舒敏左右一看,“锦绣姐姐,我这是刚来,还不熟悉,不知道,太后娘娘向来是什么时辰起呢?”她才不能任由锦绣那张破嘴继续说下去呢,谁知道她放纵下去,那张嘴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锦绣却一下子变了眼神儿,像是突然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凑近了舒敏,“舒妹妹,你不知道了吧。这太后娘娘起床的时辰啊,可是从来没什么死规矩的。都是有娘娘们来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才会起来呢。”   舒敏挽起嘴角,真没想到太后居然是这样孩子气的人,立威居然用这么幼稚的小手段。不过,说是立威,倒不如说是耍小性儿,更可以说成是现代流行的一个词儿——起床气。   当然,舒敏放空的眼神并不能遏制锦绣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见舒敏没有回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不够劲爆,或者是说的太少,并没有引起眼前舒敏的兴趣来。   或许,这慈宁宫里没把舒敏放在眼里的头一个就是这位掌灯宫女锦绣了。即便舒敏是掌宫女官,有着连几位侧妃娘娘都不能小觑的身份,但在她锦绣的眼里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她比不过玉沁那个老八婆,难不成连眼前这个娃娃都收拾不来吗?还真是笑话。   “舒妹妹,你不知道吗?太后这般是为了立威呢!”锦绣眨着眼睛故作神秘。小孩子多好对付啊,小孩子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好奇心重,而好奇心重就容易做多,做错。若是那时候有“好奇害死猫”这么句谚语流传着的话,这位锦绣姐姐一定会找人写了裱装好当做座右铭来的。   舒敏却一点都不想搭理面前这个渐渐趋向于喋喋不休的女人,可她一向树立的良好形象和别人心里的好脾气,却让她没办法直接打断她来一句,:“你给我闭嘴吧,你烦不烦啊你!一口一个‘舒妹妹’你大爷你不知道姐是掌宫啊,是姑姑啊,你要放尊重些啊!妹妹,妹妹,你妹啊,我两辈子加起来都可以做你母亲了好吗?!”这种咆哮体的风范,在舒敏到达这个世界这个家,拥有这种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擦肩而过一去不复返了。   正当舒敏想着,如何可以忍受着面前这个人一直持续到太后娘娘开殿门放自己进去的时候,大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值夜的璎珞从里面钻了出来。   璎珞四下看了看,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舒敏,悄悄地凑了过来,“敏姑姑在这儿呢。玉沁姑姑让奴婢来和敏姑姑说一声儿,先去看看咱们小厨房的膳食准备好了没。若是敏姑姑有些饥了,可以先用一些。”   舒敏点点头,就带着绫罗朝着慈宁宫并不算小的小厨房走去。这么人性化的吩咐,自然不会是玉沁姑姑自己个儿想到的,这样的话,只可能是太后娘娘说出来的。只怕,老人家现在已经清醒地很了,只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一位儿媳妇儿先上来给自己请安吧!   小厨房里芳香四溢,其实,自从舒敏到了这个世界,就明白为什么当初看红楼梦,明明做了一大桌子各种美味佳肴,可每个人只能吃几口而已,实在是因为每顿饭的间隔太小,就算是满汉全席摆在面前,也得问问肚子能不能吃得下啊!   她起床的时候大概就是早晨九点了。等收拾好来到主殿,就已经是近十点。一般大丫鬟都是早晨七点,洒扫丫鬟会更早些,可能会是早晨五点。而正经的主子太后娘娘真正起来用早膳,却已经是十点多了。显然已经快到了午餐的时候,这样的安排,就算给大胃王也不一定能吃得下啊,更何况,这宫里都是些注意身材的女子,就更不可能会吃多少了。   闻着鼻端的香气,舒敏用手拈着一块鹅油腊肉卷儿,真是浪费呢,这么好吃的东西,正主吃不上,都要赏给下面的人,真正占了便宜的可是那些早早起来就开始干活儿的小丫鬟们啊!   宫里的鹅油腊肉卷儿做的格外可口,着实是早晨必不可少的早点之一。鹅油的滋润,让掺杂了玉米面儿和白面的面卷格外绵软可口,还带着点儿嫩嫩的弹性口感,腊肉并不是加了太多咸盐的普通腊肉,与御医同住的皇室自然是最为养生的了,毕竟,命是自己的,就算你有整个天下,也得有命花不是吗?腊肉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完全去掉了油腻,只留下那种类似于烤老了的培根的劲道,还有一种淡淡的松针香味儿。也不知道这香味是蒸的时候夹杂进去的,还是在做腊肉的时候就已经有的了,总之,这么几种掺在一起,就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等舒敏在绫罗看怪物一样的眼光中将手上的鹅油腊肉卷边走边吃吃完,回到主殿门外的时候,大殿门正好被小太监们推开,站在殿门外的,是自己认识的宜妃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谁的妃子们。   之所以说是妃子们,只是因为,这些娘娘们脑袋上挂着的流苏。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轻易就能挂在脑袋上的,这跟女官的帽子上的穗子还有朝廷官员顶戴红缨的品质数量是一个道理。你是几根儿,什么质地,这在宫里的讲究更是多到数不清。   舒敏看着这架势,正准备带着绫罗先上前去行个礼,玉沁姑姑已经从殿门里跨了出来。“太后娘娘请敏姑姑先进去。”   舒敏只好略尴尬地草草行了个颌首礼。身后的玉沁才继续说道,“太后娘娘烦请诸位娘娘先稍候。”然后一个请安礼没头没脑蹲下去,不等任何人反应,就进了殿门。   宜妃因为已经见过舒敏,这般情况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小姑娘的确很是被太后娘娘恩宠,可她们横竖是皇上的女人,就算是吃醋相争,也是皇上后妃之间的争斗,这小姑娘将来肯定是她们几个人某个人儿子的福晋,就是再不济,怎么也犯不着去和儿媳妇儿置气的去。   可宜妃是明事理的人,也能想到,其他的妃子们可是不知道舒敏的名头的,她们还都一个个指着让太后看的顺眼了,好能在皇上那儿得句好儿,谁曾想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就这么占了她们觊觎了多少年的太后心尖儿上的位置,这让她们怎能甘心。当下,好几个平时自诩平心顺气与世无争的后妃的手已经拽进了帕子,甚至生生把指甲都嵌到了肉里。   舒敏进了殿门,就看到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神清气爽的太后,正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舒敏笑着迎上去,“太后娘娘可算是起来了,敏儿还以为太后要等着敏儿吃饱了才肯起来呢!”   太后看着舒敏微微泛着油光的嘴唇儿,“臭丫头,一大早晨起来就淘气。今儿早膳不错吗?哀家看你这样子是已经偷偷尝过了。”   舒敏将架子上的衣服递给准备帮太后穿衣的玉沁姑姑,“太后还真是英明,今儿的早膳真是美味极了!更重要的是,敏儿不只是偷偷尝过,而是光明正大偷吃了一整个儿的鹅油腊肉卷子呢!”说着还笑起来,逗得坐在妆凳上的太后和站在地上帮太后整理衣服边角的玉沁都笑起来。   舒敏却不以为意,直接把自己的目标放在了太后的梳妆匣子上。拿起一支很好看的墨玉珠花拿在手里,比了比太后今天的秋香色衣服,将手中的珠花递给玉沁,“姑姑试试这个吧,敏儿觉着,今儿太后娘娘这件衣服蛮配这个的。”这话出口,让太后和玉沁都有些愣,要知道,在古时候,穿衣打扮这些事情,是要专门去学的,而这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些课程是舒敏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接触过的。   舒敏看着一站一坐两人直勾勾的眼神,脸上一下子堆上讪笑,“哎呀,娘娘,玉沁姑姑,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啦。”   太后看着向来在自己面前厚脸皮的舒敏脸上飞上可疑的红霞,笑出声来,“没想到敏丫头居然还懂这些!”   舒敏故作小女儿态地拽着手中的帕子,“太后说这话,敏儿会不好意思的。敏儿只是觉着这般好看,才这么随口一说的。”   太后拿过玉沁手中的珠花看了看,示意她帮自己簪上,“你这随口一说倒还真是不错。”大穿衣镜前,虽然因为是铜质并不够清晰,但还是能看出,这样的搭配下,太后的雍容里面透出的一丝清新和活力。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冲身边的玉沁说,“你去吧,让她们都进来吧。然后顺便传早膳。对了,把燃着的香熄了吧,省得一会儿进来的这个花儿那个粉儿的,把这好好的屋子给腌臜了。”   玉沁点头称是,然后离开了。   舒敏则坐在茶案前开始做自己的老本行,斟茶。说起来,梳妆打扮,她向来是知道怎么弄好看,却总是懒得自己去动手的,除了必须学习的女红争取学到最好,舒敏是那种连头发都懒得自己梳的人。但,这泡茶,似乎就是舒敏最大的爱好了,甚至向来懒得动手的舒敏,总是常常能想出来新的茶式,茶食,这对她而言,着实不易。   因为是秋天,舒敏用了普洱茶做底,在第一套茶具里先好好将茶洗过,闷出茶香,这才倒入第二套,放进去参片,一两粒冰糖,最后又撒了几朵完整漂亮的茉莉花。这期间,太后就坐在一边的软椅上看着。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泡茶就像是跳舞一般好看。玉白小手动作清浅,但所有的一切又是那般行云流水,也真不知道,这么样一个宝贝究竟是哪一位教出来的。太后可不会觉得,舒敏的这一手会是赫舍里氏教出来的呢,大草原的女儿,你让她做这个,她就算是去草原上放羊都不会选这个的。至于费扬古,那么一个手指头粗到连茶夹子都不一定能捏住的粗人,快算了吧,他若是会这些,恐怕这天地都要翻一翻了。   而当众位嫔妃踏进殿门的时候,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们瞧不起的那个黄毛小丫头,而那被她们瞧不起的黄毛丫头正在用她们都无法形容的熟练的手法斟着茶,那样飘逸出世的气质,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般的恬淡清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进殿来的众人也都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最后打破这沉默和这意境的,是玉沁以及她带来的摆膳队伍。   玉沁看着众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能自己向前一步,走到太后面前,“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您吩咐摆膳吗?”   太后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一般,“哦,看哀家这记性,赶紧吩咐摆膳吧。”说着笑意盈盈看了看舒敏,“敏丫头也饿了吧,跟着哀家一起吃吧。”温柔的微笑让嫔妃们心头火起,她们一大早来了这里,太后却是不闻不问,这么个小姑娘一直呆在宫里,太后却对她关怀备至。   舒敏看着站了一圈的各式各色的嫔妃,眼神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一般,仿佛自己和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都是一副想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神情。站起身来,舒敏并不是像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一样,毕竟太后给了自己那样的面子,那样的地位和那样无与伦比的尊崇,必然不是想让自己来这里给她的那些个儿媳妇们卑躬屈膝的。   舒敏只是看着这些个贵妇们,当然,她也注意到了宜妃眼中有一点儿揶揄的笑意。默默回了宜妃一个善意地微笑,舒敏站起身来行了一个请安礼,“舒敏给各位娘娘请安,各位娘娘吉祥。”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她本就没有倨傲之心,不就是蹲一下身子吗?就当做是做蹲身运动了。   而一众嫔妃听见舒敏的话之后,都愣怔了一下,舒敏?在慈宁宫当差倍受太后宠爱的舒敏,那个听上去叱咤风云的女孩子,就是面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吗?宫里的娘娘都不是简单人物,在这一次选秀时候出现这么一位姑娘的时候,大家已经把她的事情摸排了一个遍,甚至于有些只是在京城高级贵妇们之间流传着的关于这个小姑娘治家的手段方法也都听说了不少的版本。虽说流言不可信,但流言的产生终归还是有些原因的,她们总想着,那么一位手段冷厉的姑娘怎么也应该是一个长相冷艳,孤傲甚至有些暴戾的人,却怎么都和面前这个温温软软笑着,眉眼弯弯嘴角翘翘,面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小女孩儿联系在一起。更何况这传言中手段狠辣的小姑娘还有着一把软糯清越的好声音,更是令这些个没见过舒敏真面目的女人们惊了一下。   当初选秀时候陪同着的惠妃娘娘因为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太后娘娘特意准了她不必每日过来请早安,先养好身子再说;而知道内情的宜妃却并没有那么好心地提醒这些怒气冲冲的竞争对手。没错,就是宜妃所想的,舒敏再怎么受宠,也终归是儿媳妇,她们这些深宫中的女人才是彼此的竞争对手,她怎么会好心好意告诉这些人这小姑娘的真实身份呢?她宜佳向来不喜欢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舒敏一表明身份,这些深宫贵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尴尬起来,更何况她们中很多人是没有那个地位去受舒敏的这个礼的,说句不怎么客气的话,她们真还得去费心讨好这个小姑娘,虽然现今已经不是前朝,高品阶的女官甚至有一定的让妃嫔品级升降权利,但,她们却不能忽略这个小姑娘在太后和万岁爷眼中的位置。   很快,便有人先反应出来了。这个女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旗装,两把头上别着只翡翠玉簪,看上去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气质。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要忽略此时她脸上可以的微笑。   “哎呀,臣妾真没想到,敏姑姑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敏姑姑不要计较臣妾的失礼才是。”   舒敏回了一个颌首礼,“娘娘这话是抬举舒敏了,舒敏年岁小,不懂得怎么侍候人,若是惹了娘娘不快,还要请娘娘海涵才是。”   舒敏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哼,她算是哪门子的娘娘,敏姑姑刚进宫不怎么认得人,可不要让那狐媚子惑了眼睛才是!区区一个答应,也真敢在姑姑面前充娘娘,臣妾这做贵人的,见了姑姑尚且不敢放肆,姑姑的威严,岂是这起子小人能挑战的……”   舒敏听着因自己而引起的不知道是什么形式的战争,觉得其实自己的存在在这样争吵的两个人中一点重要性都没有,只是个用完就能丢掉的借口而已。   这个时候,原本站在一边准备看戏的宜妃终于觉得现在这样的局面需要自己出来调停一下了,往前走了一步,轻咳一声,“琳妹妹和婉妹妹都不要再说了,毕竟……”话还未说完,太后有些威严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吵,尽管吵下去,哀家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能吵成什么样子。一个个说是贯通了礼义廉耻,一个个说自己是大家闺秀,看看你们现在这样子,哪还有一丝大家闺秀知礼懂礼的样子?”   太后动怒,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呼啦啦地,一众嫔妃跪了一地,很显然,并没有一个人是敢在太后盛怒的情况下造次的,甚至连刚刚站出来准备调解一二的宜妃和本就事不关己的舒敏也老老实实跪了下去,毕竟,就算自己没有什么错儿,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扑街一片,自己一个孤零零像旗杆子一样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还好玉沁已经带着那些个准备早膳的小丫鬟们出去了,不然,这场面肯定更是蔚为壮观。   太后原本在椅子上坐的安稳,更何况舒敏泡的茶水本就是静气凝神的佳品,只是,这一下子便气得站了起来。淡淡瞟了一眼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太后的眼皮儿轻轻抬了抬,“敏丫头和宜佳先起来吧,你们这些个小姐妹既然如此不把哀家这么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便这般跪着吧,等着什么时候自己想站起来了,只管站起来便是了。”   看着舒敏乖巧地站起身子并扶着宜妃也站起身来,太后重新一挥袖子坐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淡的仿若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琳儿和婉儿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哀家竟不知道你们是这般不识礼的人。亏得哀家当初还巴巴地把你们选进宫里来了……”说着看了一眼舒敏,“敏丫头去把宫规典册拿来,给哀家念念,这琳儿和婉儿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儿啊。”   舒敏微微低头,“是。”便走到了了旁边相连着的小书房里。宫规典册这种东西,在慈宁宫基本上是俯拾皆是的,就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整治不够听话的嫔妃。   琳答应和婉贵人听了太后的话一下子慌张起来,她们本就不是像宜妃和良嫔,德嫔娘娘们那般受着皇上宠爱的人,自己的家世更是与宜妃娘娘惠妃娘娘不能相比拟,甚至于就是面前这个敏姑姑都是家世一等一的人。她们也就是盼着自己哪天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好得个一儿半女,沐上一点皇恩。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不能惹到太后娘娘的基础上啊!她们虽知道,这皇上素来和已故的太皇太后最是亲近,和太后这个养母的关系不是那般亲密,可毕竟太后现如今已经成了皇上唯一的一个长辈,更何况在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太后和皇上已经亲近了太多了。   当下两个人就浑身发抖,哭出声来,“臣妾求太后娘娘宽恕啊。臣妾再也不敢了……”哀泣之声不绝于耳。   太后见惯了后宫争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是两个女子哭上两声就会心软的主?当即就是一声冷哼,“宽恕,现在就要哀家宽恕你们了?方才你们在哀家这里胡闹的时候,可曾想着会求哀家的宽恕呢?”   偏巧这档口,舒敏捧着本典册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眼看着面前的太后已经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眼角又偏偏瞟到了舒敏的身影,一瞬间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两个人扑上去就一左一右抱住了舒敏的腿,这么一扑,险些将舒敏就这么给扑到在地。手上的典册也差点儿掉到地上。   两个人直接哀嚎起来“敏姑姑,敏姑姑,求您饶了臣妾吧……”   舒敏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哭闹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得一脸不解地看向太后。   地上的两个人完全没有理会舒敏的烦躁,只是自顾自哭闹着,“敏姑姑,求求您了,您在太后娘娘那里说话管用,您就帮我求求情吧……敏姑姑……”   舒敏被抱着两腿,脚下完全动弹不了。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妙了,让端着膳食进来的玉沁都吓了一跳,因为包括太后本人在内,都没有见过舒敏这般阴沉的脸色。   太后看着这一幕,很明显,敏丫头是动怒了,示意玉沁带几个人上去,将扒住舒敏的两人搬开。   “看看你们这样子,成何体统!不就是要罚你们而已吗?这般哭闹真是丢了皇家脸面!”太后很明显觉得,今天已经不能愉快地吃一顿早膳了,“玉沁,你让人去万岁爷那儿看看,若是万岁爷不忙,便叫来哀家这儿吧,这后宫,哀家是管不住了!”   舒敏只是看着太后发作,并不打算掺合,毕竟,刚刚那一下子,整的自己有些不高兴,她并不是什么圣母,这样的事情,还是由太后自己处理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是存稿箱发文了,因为虽然很想颓废但晚上还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对了,感谢又给我投雷的NPC小天使,因为是全文存稿,所以在完结前,除非在简介有特别请假,一般每日更新是完全保障的。也谢谢匿名点击的小天使们的捧场。 ☆、第十八章   各位皇子争相乐,四爷送得兰花镯   当舒敏跟在太后的队伍中一起往塞外的围场驶去的时候,已经是正式进宫一个月的时候了。   这之间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儿,比如,不可一世的乌苏明秀只能穿着一身碧绿色的宫装站在小丫鬟的队伍里每天在自己的西暖阁之外满脸委屈地给自己请安。   还比如那次在慈宁宫闹起来的两个嫔妃,都不知所踪,舒敏也没有去细查,毕竟这两个人与自己完全无关。   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她亲爱的富察姐姐,的确成为了万岁爷的小老婆,或许是沾了莫名的福气,富察贞兰一进宫就封了一个贵人,这显然于理不合的事情,在皇帝老爷子凌厉的眼光中也只能当做大家感兴趣的八卦偷偷议论罢了。   最近一次见贞兰,是舒敏有一天去宜妃的佳馨苑的时候巧遇的。彼时,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宫里的一等女官,敏姑姑;贞兰则是新入宫的得宠贵人,兰贵人。   说到兰贵人,舒敏总是不由自主会想到那个站在清朝末世的张狂贪婪的女人,那女人也是兰贵人,但却抓住了大清朝的命脉,可这个经常穿着一身丁香色旗装的兰贵人,自己当年的贞兰姐姐,可能就没有那样的好命了。   舒敏本是拿着一本《般若多罗秘心经》来到佳馨苑的,因为前两天宜妃在慈宁宫的时候,曾说过想要把太后娘娘手上的这本真经请回去好好拜一拜的。   舒敏进院子的时候,正看见宜妃娘娘穿着一身漂亮的银红色旗装站在鱼塘边喂鱼。而距离她不远的旁边,侍立着一个一身丁香色旗装的女人,梳着精巧的两把头,看身形让舒敏有一种熟悉感。   舒敏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宜妃娘娘真是好兴致啊,用罢早膳也不怕晒着就在这儿喂鱼了!”   宜妃听得舒敏的声音,也是满面含春地转过头来,“哟,我们敏姑姑来了,快来坐快来坐。”   舒敏却是行个请安礼,“宜妃娘娘就会打趣敏儿,还什么敏姑姑的,说着也不怕娘娘牙酸。”只是眼角却瞥到了那个侍立一旁的身影,那身影让自己心脏一颤,果然,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女子就是当初自己那意气风发的贞兰姐姐。究竟是什么,让那样张扬明艳的女子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这还不到一个月啊!若是在这宫里呆上一辈子,她将变成什么?   宜妃笑笑,“敏丫头总还是多礼的,在本宫这儿还这般要面子。”说完,像是怜悯一般地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贞兰,“得了,兰妹妹也一起坐下吧,这敏姑姑来了,本宫若还是让兰妹妹这般立规矩,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贞兰听了宜妃的话,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睛,便一个结结实实的请安礼蹲下去,“臣妾见过敏姑姑。”没错,现在这样的身份,舒敏是一等女官,贞兰是六等妃子,全礼是必须要行的。   舒敏颌首,“兰小主不必客气。敏儿来这儿也是有公事要办,兰小主先敏儿前来,若是有事也该是兰小主先来的。”自从贞兰进宫后,这也是她们姐妹第一次见面,几乎在贞兰的身份定下来之后,舒敏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宜妃却是呵呵一笑,“兰妹妹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儿啊,也不过是来本宫这里叙叙话罢了。倒是敏丫头,听说当初你和兰妹妹曾是闺阁密友,不知究竟交情几何啊?”   舒敏听完心中吐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手中包的整齐的佛经双手捧到宜妃面前,“娘娘就莫要问敏儿那么多了,这敏儿来本是办公事的,何曾想到娘娘这般,倒搞得敏儿像是私自拜会娘娘来一般了。”   宜妃听完舒敏的话,心下一凛,那就是说,她们现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了?也是,舒敏这般心性的人,怕是一点儿都不想进后宫做嫔妃的吧,那这贞兰别说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了,就算是贵妃,在舒敏的心中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差距吧。她宜佳向来是个有眼色的,这样的情况下,倒不如她早早让出来,让这两个小姐妹好好叙话才是。   叹了口气,毕竟,自己的对手是贞兰,和舒敏完全无关啊。   接过舒敏手中的佛经,宜妃面上的笑意更盛,“敏丫头果真是为了这事儿啊,本宫还想着哪日亲自去皇额娘那儿取来呢,倒没想到皇额娘让敏丫头送来了!”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这天色也不早了,敏丫头这般会慈宁宫怕是就要午膳时候了,不如,留在本宫这里吧?”又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贞兰,“兰妹妹也一起?”   舒敏连忙摆手,“娘娘不必客气,这样的时辰,正好是敏儿回慈宁宫的好时机,敏儿出来也只是和太后娘娘说了不多时便回去,若真是留在娘娘这儿用饭,一是要叨扰娘娘,二,敏儿也怕太后娘娘担心呢。”   宜妃听完笑道,“这般说,本宫还留你不得了!罢了罢了,回去吧,皇额娘的人儿,本宫可不敢多留!”   而一直没有发言权的贞兰,此时也冒出了一句话,“宜妃姐姐不必麻烦,臣妾回去便是,怎好意思在这儿劳烦姐姐。”   宜妃听着贞兰柔软的声音,看着贞兰青春的脸庞,心中不由得便有一阵子火气,脸色也冷了下来,“那也罢,兰妹妹也自便就是了。”她想不通,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就会选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来,而且这一次选秀居然还不止这一个,别的院子里还有个小常在,真真是让人生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惠妃看到这小妖精的脸就会变颜色,像是看了什么怪物似的,她入宫较惠妃晚太多,很多之前宫中的秘辛也不是很了解,在她看来,这小姑娘纯粹就是因为万岁爷喜欢上了年轻漂亮的,嫌弃她们人老珠黄。   舒敏与贞兰一前一后地走着,跟在舒敏身边的不是向来伺候着她的绫罗,而是一个叫铃铛的小丫头,比舒敏还小一些。但小丫头性子沉静,又是个记路的好手。舒敏向来容易迷路,所以一般来较远的宫中都会带着这个小姑娘。   刚出了佳馨苑没几步,舒敏就听到了一个声音,“敏姑姑请留步。”是贞兰。   舒敏扭头,颌首礼,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兰小主有何事?”   贞兰上前两步,“不知敏姑姑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敏默默地跟在贞兰的身后,在御花园凋敝的树丛中走了似乎很久,也似乎就是一瞬。   而贞兰转回身,那一张满是悲戚的脸,将舒敏吓了一跳。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舒敏上前两步,以防贞兰跌倒的时候,自己随时能够扶住。   贞兰听了舒敏的话,脸上的表情更是悲伤起来,“是啊,小主,终究是这般身份了……这样的身份,连敏儿,敏儿你也不与我亲近了,是吗?”   舒敏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皱了皱眉,“兰姐姐说什么话,敏儿自然是要和兰姐姐亲近的,只是这是宫里,敏儿是女官,不能带头违犯宫规,必然要将身份记得清楚些才好。”   贞兰听舒敏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渐渐释然,“是啊,身份,就是这该死的身份……”   舒敏轻轻伸出手扶住贞兰的肩,“兰姐姐,敏儿说的话,请你务必要放在心上。这宫里,只有身份和皇上的宠爱时实实在在的,姐姐若是厌弃这身份,这宠爱,便是厌弃自己的命了。敏儿曾说过,就算姐姐不为自己想着,也要为家里人多想些……”   说完这些,舒敏便轻轻退了一步,“兰小主,不好意思,舒敏还有事,怕是要先离开了,兰小主自己多保重些。”便转身离去。   贞兰站在原地许久,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家人,为了阿玛和额娘,为了还年幼的弟弟。她不得不做那个让自己都厌弃的自己,爱上自己本不屑于爱的身份,浮名和所谓的宠爱。   舒敏待自己还是好的,若不是这样,便不会这般好心好意地来劝自己了。等贞兰身边的小丫鬟看着自家小主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面上的那股淡淡的愁绪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妖娆的笑容和清亮的眼神。对啊,既然已经失去了,自己再因为自怨自艾而将现在的一切都毁掉,怕是舒敏都会觉得自己这个姐姐蠢透了吧。   被绫罗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舒敏本打算去前面的车上看看太后娘娘怎么样了,却不想向来咋咋呼呼的锦绣从后面丫鬟们的车队里跑了出来,“敏姑姑敏姑姑,不好了……”   舒敏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如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锦绣脸色慌张,“敏姑姑,出大事了,那个明秀妹妹她好像是生病了!”   舒敏皱眉,出来围猎,若是出现生病这样的事情是很忌讳的。这个乌苏明秀还真是会挑时间呢?一边想着,一边沉下了脸色,“都不要声张,若真是生病,说出去是会出人命的!我先去看看。”说着,看向身边的绫罗,“绫罗,你先去服侍太后娘娘,顺便把事情也跟太后娘娘禀报一下。”毕竟是关于生病的事情,她不能就这么瞒着上面。瞒下去,若是装病还算好的,要是真的病了,还是会传染的恶疾,就算有天王老子担着她也是活罪难逃。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舒敏来到了慈宁宫这次带来的丫鬟们乘坐的车架之前,看着几个丫鬟都搀扶着乌苏明秀,舒敏压低着嗓音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宫里的大部分奴才,是没有看病的资格的,除非是遇上了善心的主子,而舒敏能有御医请平安脉的资格,也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   伸手摸上明秀的脉,舒敏微微蹙眉,难不成还是自己太过于才疏学浅了,只是会一点简单的脉象,并不能摸出什么不一般来?看着明秀苍白的脸色,舒敏和一旁的小丫鬟说,“你们先去,请太医院现在没什么事儿的太医来,不要资历老的,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要请个平安脉,觉得一路上被暑气蒸到了。”   小丫鬟低着头,“是,敏姑姑。”   而舒敏低下头来,问一直不说话的明秀,“你究竟是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乌苏明秀狭长的凤眼睁开来看了看舒敏,冷笑一声,“难为敏姑姑还会关心我们这种小丫鬟的身体。”   舒敏本想着,乌苏明秀是病人,自己不要和她多计较了,毕竟当初选秀的时候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却不想,乌苏明秀话音刚落,玉沁严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成何体统?居然和掌宫姑姑这样说话?!”   舒敏心中默默为乌苏明秀烧香,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每次想给自己点儿脸色看,就会被人抓个正着。   玉沁的到来,把聚集在一起的小丫鬟们都下了一跳,一个个连连行礼,毕竟,在小丫鬟们的眼中,向来黑着脸的玉沁姑姑要比和自己年纪相仿总是微笑着的敏姑姑要难对付多了,在敏姑姑面前可以不遵守的礼节在玉沁姑姑面前最好都能做到完全标准,因为只有那样,才可能不会被罚跪或是挨骂。   舒敏听了玉沁的话,转过身来满脸带笑,“姑姑不要生气嘛,毕竟是病人,心情可能是有些不怎么好的,更何况我本来年岁就比明秀要小,当初选秀时候又是同屋的,她有些小脾气也不足为怪的。”   玉沁却是脸色不变,依旧一副黑脸包公的模样,“只是身子不爽便可以对管事姑姑呼来喝去了吗?敏儿你就是这般心软才会让这起子小人越发嚣张。”说着,转而看向乌苏明秀,“你给我跪下。”   乌苏明秀看见玉沁来了,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要说曾经是秀女的时候,奴才们会畏惧将来不能确定的身份而不太过分为难,可现如今,她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中连一个二等宫女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有资格和这两位太后面前的红人叫板呢?想着想着,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这小小的插曲便已最后太医过来把脉,说只是身体不适合长途乘车有些许不适而结束了。   舒敏正呆在自己的帐篷里看书,真说起来,自打自己进宫当了女官之后,见到胤禛的次数反而少太多了,几乎都不曾见过了。也是这次,她从太后那里知道,四阿哥这次伴驾,可除了太后,也再没有其他人告她还有这么件事儿了。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次见面,其实是不愉快,甚至说是很不愉快的。   起先是向来不喜欢来太后这边走动的四阿哥突然来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舒敏当时正随侍太后身侧,手里端着茶盏。传事太监说四阿哥来的时候,太后娘娘用促狭的眼光看了看舒敏,并未说话,可这么一看,却把舒敏看得红了脸。毕竟,若真是让舒敏在这个时代选一个相伴一生的人,也还是这个命定的四阿哥。   只是,很久没有见到舒敏的胤禛这一次看见舒敏,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怎么好看,甚至是有些无视。舒敏觉得奇怪,可因为在太后面前,有些事情并不能问出口,只能自顾自泡了胤禛向来喜欢喝的毛尖绿茶,端到胤禛面前,眼里还带了些关切的神色,却被忽视了个彻底。   这么一来二去,舒敏便有些赌气了,他这么样不把自己当回事,自己又怎么需要管他那么多,你无视我,我也索性不把你看在眼里得了。收拾了茶具便准备往其他的屋子里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到了胤禛告辞的声音,“皇祖母,孙儿还有些课业尚未完成,怕是要先告辞了。”   太后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来,“嗯,课业还是更要紧些,你这般少年人也不能在哀家这儿耽搁不必要的时间,早早回去做功课才是重要的。”转头看了看舒敏正默默撤走的身影,太后在空气中和玉沁做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交流,“敏丫头,你去帮哀家送送四阿哥吧。四阿哥难得来一趟……”而玉沁则是心知肚明地走上前去准备接过舒敏手中的茶具盘子。   舒敏暗暗咬牙,怪不得刚才太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定是早就想让自己摊上这么个大麻烦了!可是,毕竟自己只是个女官,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她就是再不乐意,这种太后娘娘点了名的事儿,也还是要做的。   慈宁宫外的甬道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胤禛在前,舒敏在后。转过一个拐角,舒敏终于还是选择先出声了,是清冷而恭敬的声音,“四阿哥慢走,奴婢先回去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准备转身离去。   胤禛却在此时转过身来,“敏敏,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舒敏听得有点凌乱,解释?什么意思,自己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也没有转身,舒敏只是有些随意地回答,“四阿哥这话,奴婢听不懂。”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来,胤禛大踏步地走向舒敏,“你的确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舒敏没打算继续听下去,抬起步子就准备离开。却被胤禛从身后拽住了手腕,很大的力气,让舒敏的手腕生疼。   舒敏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你不让我疏离你,不让我讲规矩,我偏偏要讲给你看!清冷的声音越发像冻得结冰一般,“四阿哥请放尊重些,您这般抓着奴婢的手,不合规矩。”   胤禛一听这话,瞬间就光火了,“爷抓着你的手就不合规矩了?呵呵,敏姑姑这话真有些意思,那敏姑姑收受九弟的东西就合规矩了?”   舒敏一听这话,抬起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敢情儿这人就这么看自己了?收受九阿哥的东西?这是哪传出来的话头儿啊?心思一凛,难不成,这几天宜妃说是赏给自己的东西,其实都是胤禟那个混小子的主意?!   但心念电转,更觉得眼前人无理取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居然就这么质疑自己。现在,这还顶多就是个熟人的关系,若真是将来自己嫁给他,那还不是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是个男人都不能和自己说话才算完?!   舒敏本来低着头,这般一想却是抬起头来,杏核眼中盈着水光,“奴婢不知道四阿哥这话是为了哪般,只是请四阿哥撂开手,奴婢要回宫了。”   胤禛从未见过舒敏这般模样,这种似是受了委屈般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心脏一颤,可是想到九弟在上书房那样故意的挑衅,却又有些不甘,还是硬着心肠紧紧捏着舒敏的手腕子,“敏姑姑还请留步与爷说个清楚吧,不必那么早着回去,皇祖母自会理解的。”太后娘娘早在舒敏刚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这般让舒敏出来送他,也是打掩护罢了。   舒敏听着这人疑心病这般重,曾经一门心思想要跟着他的念想也有些淡薄了。突然觉得,自己将一生的幸福赌在这么一个占有欲强烈的人身上究竟是对是错。   再开口,声音虽是清冷,却已然带了些泪意,“胤禛,我没有想到,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说完,也不看胤禛,使劲儿地一甩手腕便挣脱了胤禛的钳制,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胤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当地。他喜欢舒敏叫他胤禛,叫他的名字,虽然有时候舒敏总是不肯,顶多就是叫他四爷,偶尔逗得着恼了才会娇嗔着叫出来。可这般清冷地说出他的名字,却是第一次。一瞬间,他有点儿害怕,觉得好像在这一刹那,舒敏离得自己好远。“那样的人”,舒敏说这话,一定是心里不舒服才会说吧。再想想一直以来九弟对舒敏的纠缠和舒敏的守礼本分,难不成,自己是错怪她了?!因为九弟的一面之词,就这么冒冒失失冲上来,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啊!   惊慌失措下,胤禛抬头看向舒敏的身影,却发现舒敏早拐过了墙角,自己根本看不见了。   抬起手来看看手指因为太过使劲儿而有些泛红,想到舒敏那白皙柔软的手腕,自己常年写字练剑都红了的手指,舒敏的手腕一定也是红肿不堪了吧。抬脚便想追上去,可是走了没两步,还是停下来了,转过身,用极慢的脚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舒敏这时候只是停在宫墙的拐角处,因为再往前走,就回到慈宁宫了。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腕,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想哭。自从她一岁之后,就已经很少哭了,因为,她已经知道,受了委屈找人哭诉是没用的,只有自己强大起来,让别人不敢随意欺侮自己,才是正理。只是这一次,却让她的心里很堵得慌,像是被发酵的情绪塞满了一般。   说到底,也还是自己的问题,本来以前打算是要全身而退的,要断情绝爱,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小心动了真感情了。因为动了真感情,就会因为被误会而委屈,就会懊恼他的不理解,就会觉得他这样想自己是不应该的。也怪不得人们常说,失望只是因为曾经有过希望,若是没有希望,那失望也就不会存在了。   擦干了眼泪回到慈宁宫,太后和玉沁姑姑也只是多看了两眼。还不等舒敏说话,太后就先开口,“敏丫头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哀家这里暂时有玉沁在就够了。对了,过几日皇上要去围猎,你随着哀家一起吧。”   舒敏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而直到坐到出发的马车上,玉沁姑姑才告诉自己,这次伴驾的人里面,有四阿哥。   皇上虽说是出来围猎散心的,但身为皇上,尤其是这种千古一帝的存在,怎么可能出门就不办正事了?所以,即便是围猎,他还是把他的儿子们和几个亲近的大臣叫到了自己的帐子里,谈论政事。   要说舒敏怎么知道这样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现在,她也在这个专门给万岁爷搭建的大帐子里。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皇上和太后跟前儿的宫女也是可以兼职的。现如今,太后娘娘的掌宫姑姑,正在兼职做御前的奉茶女官。   事情回到前一天晚上,刚来到围场的第一夜。彼时,她正在太后的帐子里和蓝齐儿一起陪太后说话解闷儿,万岁爷老人家便掀了帐帘子走了进来,自然又是呼啦啦地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大片。   似乎是因为出门散心,皇上的心情也格外开朗,竟给太后做了个揖,“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啦。”这一下子逗得太后娘娘合不拢嘴。   母子两个坐稳当了,舒敏便乖巧地斟茶倒水。不过,要是她真的知道皇上是那么狡猾的人,估计她就不会那么乖巧勤快了。   “皇儿怎的这般时辰不去用些晚膳,反来我这个老婆子这里顽耍啊?”   康熙听了太后这话,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让舒敏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表情,“可怜”。没错,就是这位被后世人称作“千古一帝”的人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装可怜的表情。   “皇额娘,您可怜可怜儿臣吧。儿臣此次出来,本想着要轻车简从,所以,把所有的奉茶女官都裁减下来留在宫里了。”   太后见了康熙这般,不由得笑道,“皇上也是玩笑话,皇上向来是个爱茶的,身边哪还能缺了奉茶的人?即便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也都是斟茶的高手了。”   “哪里是皇额娘说的这般好啊。儿臣近身的人一个个都想着,总之奉茶是有专门的女官的,哪还会去学斟茶啊?横竖不过是扔几个茶叶子,倒上些热水就打发了。那般的茶,儿臣自己也是斟的出来的啊……”   太后掩嘴一笑,“得了,也不要和哀家绕这圈子了,直说就是,是不是想问哀家借人啊?”   康熙端起茶盏细细闻了一下,“真是好茶好手艺!皇额娘不如就把这个小丫头借给儿臣吧……”   若不是舒敏向来比较镇定,现在她手中的水肯定是要洒出来的,还好,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注定了,她只是手抖了一下,而且,她正在死命控制自己,不要抬起头来去看现在这个脸上一定挂着讨厌笑容的康熙爷。   太后听了,也开怀笑了,“哀家就知道,皇上来哀家这里,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是找哀家要宝贝儿来了!敏丫头,要不,这两日,你就先去皇上那里服侍着?哀家这边,有玉沁在就够了。”   舒敏正准备垂着头回答“是”,却被康熙爷抢了先,“皇额娘也不必这般割爱,只是儿臣要敏丫头的时候,让李德全来唤一声就是了。儿臣知道,这小丫头跟在额娘身边自然有用得到的地方,儿臣怎能这般不讲情面啊……”   也就是这么几句话,就决定了舒敏将要开始的拿一份钱,做两份工。说是兼职,本质上却是资产阶级对下层民众的高强度剥削。   将坐着的几位的茶全按照他们的喜好斟好,舒敏端着茶盘子悄悄退到了一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舒敏心里暗暗啐了胤禛一下,简直是胡闹,居然把手腕捏的肿了这么多天还没好!亏得自己向来都是不做什么粗重活的,要不然,还不定要怎么遭罪呢!   坐在椅子上的胤禛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舒敏站着的那个角落,看见舒敏揉着手腕的动作,他的眼神黯了黯,自己那一次下手还是太重了,这么多天,也还是没养过来吗?心里也在懊恼自己的冲动。其实那次之后,蓝齐儿就和自己说了,舒敏收下的那些东西都是以宜母妃的名义赏下来的,而老九向来也都是送些胭脂水粉类的小物件儿,宜母妃又向来是喜欢倒腾这些个东西的,那种情形,便是敏敏猜到些什么,也不好推拒。这么想着,心里又是暗自骂了一声胤禟,要不是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挑衅,自己也不会那般冲动,毕竟自己向来还是把敏敏捧在手心儿上的。想了想,胤禛偷偷用手捏了捏腰间挂着的荷包,硬硬的,里面的东西还在。   留守京城的胤禟正在自己的钱庄里颇有成就感地巡视着,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身边儿的掌柜的马上腆着笑脸迎了上来,“九爷莫不是着凉了?要不小的给您到隔壁绸缎铺子去取上件披风来?”   胤禟揉着鼻尖摇头,“不必了,这天气还热得很,你要是给爷拿上件披风,爷还不得热死?!”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还是打着嘀咕,难不成,真的是受了风寒?怎么好好的就打喷嚏了呢?   傍晚刚用了晚膳,舒敏正从太后的帐子往自己和绫罗住着的小帐子走去,被匆匆赶来的蓝齐儿拦住了。   “敏儿见过蓝齐格格。”   蓝齐微微笑着,“你和我有什么好拘礼的?今儿的晚膳怎么样?”   “回格格,今儿晚膳很是可口。只是,格格来找敏儿不会只是因为晚膳的吧?”   蓝齐儿从薄披风中伸出手来,轻轻捏了一下舒敏的脸蛋儿,“就知道你是个鬼精灵,哪还有什么是能瞒住你的?”   “既然如此,格格就不要绕圈子了,反正敏儿横竖是要听格格的话的。”舒敏也歪着嘴角笑着。   蓝齐儿沉吟一下,“也不算是什么事儿,只是想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舒敏看着蓝齐儿的脸色似乎是有些沉,“难不成格格觉得,那地方,敏儿不去也可?”   蓝齐儿却是夸张一笑,“怎么会呢!快走吧,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呢!要真是黑了,就不好走了。”毕竟,四哥对敏敏是真心的,自己也很想有这么个四嫂子,所以,就算小小骗一下敏敏,她不会介意的吧,应该不会的,蓝齐儿在心中给自己打镇定剂。   舒敏无奈地摇摇头,明明这位二公主比自己年长多了,却偏偏做事情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吩咐绫罗先回去,若是有人来找就说自己有事儿离开了,便随着蓝齐儿走了。   看着面前越来越茂盛的青草,舒敏微蹙了眉头,“格格这是要带着敏儿去哪儿啊?”   蓝齐儿转过头来,粲然一笑,就像是盛开的烟火一般,“到了不就知道了吗?现在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嘛!”   舒敏认命地继续往前走,半晌,憋出一句,“格格,若敏儿真的是个男子,方才格格那一笑,定然会迷了敏儿的心神的。”蓝齐儿是个美人儿,更何况方才脸上摆出来的是那种普通女孩子都能做到“一笑百媚生”的漂亮微笑呢?   蓝齐儿正双手拽着披风往前迈步子,听了舒敏这句话,脚下一晃,差点儿摔在草地里,良久才说,“我刚知道,敏儿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虽然在她的心中,舒敏一向不是什么传统的大家闺秀,但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舒敏实在是个逗人开心的高手,即使有时候她说的会让你有些不快。   两个人终于来了一出草原中间的海子。傍晚的霞光照映着这片清澈的水,就像是一只含情的眸子一般,泛着粼粼的波光,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   蓝齐儿终于转过身来,“怎么样,美吧!”肯定是美的,要知道,这里可是她今天骑马出来遛弯儿的时候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个地方给四哥和敏儿用来约会是最好不过的了。   舒敏点点头,嘴角微微挽起,“是啊,好美。”真的好美,就像是她前世旅游时候见到的微山湖一般,很小,但这清澈的水光却能让人内心一颤。   蓝齐儿捂嘴偷笑,她就知道,敏儿肯定会喜欢这里的!想了想,蓝齐儿开口,“那什么,敏儿啊,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舒敏看着那一片水有些痴了,连声音都飘了起来,“嗯,格格您说。”   “我想回去取点儿东西,你在这儿等我好不?”   “嗯,好。”舒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问题。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走了啊。”蓝齐儿得逞一般准备轻手轻脚地逃走。   舒敏这下子反应过来了,扭过头来,一边儿的眉毛轻轻挑着,“格格是说,要先回去一下?”敢情儿您是把我忽悠来自己就又回去了?   “嗯,我一下子就回来了嘛,敏儿刚才可是答应了啊,不许反悔了啊……”蓝齐儿说着,便像是身后有狼追着一般跑走了。哼,让我回去,才不会回去做旁观者呢,人家约会,我杵在一边最讨厌了!四哥快来了吧,嘿嘿,我的任务可是光荣完成了哦!   当胤禛慢慢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舒敏一个人坐在海子边上,像是一幅静默的图画一般。身上月白色的旗装和头上的羊脂玉簪子相映成趣,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眨动着。   旗装,只是穿着一件旗装吗?反应出来这个问题,胤禛的眉头一皱,蓝齐儿真是胡闹,肯定是她跑去闹敏敏,才让敏敏就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就跑出来了。这个时候,我们向来铁面无私的四爷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家妹妹究竟给自己帮了多大的忙,只是想着自家妹妹把面前的小姑娘给冻着了。   解下披风朝着舒敏的方向轻轻走去。而舒敏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觉出来身后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这里很久了吗?”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舒敏感觉到自己身上增加的披风的重量,听着耳畔的声音,“怎么是你来了?蓝齐格格呢?”   “她只是负责把你骗过来,任务完成就回去了。”胤禛低低的声音似乎透着一丝愉悦,“怎么,看见我不开心吗?”   “四爷这话说的有趣,敏敏怎么敢不开心呢。”舒敏听着胤禛的话,也低低的笑着。真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也会玩儿突然袭击这么一招啊。   胤禛听着舒敏低低的笑声,只是用眼睛瞟了一下,便自顾自抓起了舒敏那只已经红肿了很多天的手腕,轻轻揉着。   “还疼吗?”   “还好,就是看起来怕人些。”   “也就是你嘴硬,看起来都这么怕人,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没什么……”   “那,那天,是,是我错了……”胤禛的声音越往后越低,但向来耳力敏锐的舒敏还是听到了,也因为那个声音虽然很低却是响在耳边。   只是,舒敏眼珠子转了转,“四爷刚刚说什么?敏敏没有听清楚呢……”   “什么?你……”胤禛的音调高了起来,可是看着舒敏还红肿着被自己捧在手上的手腕,气势一下子就都消失了,“我,我是说,那天,我错了……”   舒敏一下子扭过头来,清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是因为身为皇子,从来不需要承认错误,面前这个人的脸色竟有些微微泛红。   舒敏吃吃地笑了,不都说四爷是冰块脸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害羞的一面……   胤禛看着舒敏笑了,还以为舒敏依旧没有原谅他,急忙想要解释,“敏敏,那天真的是我错怪你了……我不应该……”话未说完,嘴唇已经被一只白嫩小手轻轻掩住,“胤禛,你知道吗?我现在不生气……”   其实,事情发生的当天,她就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毕竟自己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得傻白甜小女孩儿,胤禛那般也无非是对自己太过重视了一些。而现如今,看着那个从来都被称作铁面无私,喜怒无常的人在自己面前低着脑袋道歉,她真的是一点儿火气都提不起来。   “我当时气你,也只是气你不够信任我。可这种事儿若是换了人,放在你身上,是你和某个大家闺秀出门同游,我知道了必然也是开心不起来的……”她不是单纯的小姑娘了,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就会觉得对方是不爱自己的。只能说是占有欲太强了,可,也只是因为太过在乎,才会吃醋啊。不过,要是告诉面前的这个大醋桶,他那天那样子是因为吃醋,那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的。   胤禛被面前舒敏的神态迷住了。他觉得,这个自己应该已经完全熟悉了的小姑娘的脸上有着一种自己描述不出来的温柔样子。他不想打断面前神情专注的姑娘,甚至于,他想将其他的一切都放下,就这样沉浸在舒敏的目光中一辈子。   两人站起身来,准备往营地走去,胤禛碰到了腰间硬邦邦的荷包,“敏敏,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   “嗯?什么事?”   荷包打开,里面是一只莹光水亮的羊脂玉镯子,较宽的镯子面上,雕刻着虽然简单却看着清新自然的玉兰花。   胤禛什么都不说,只是拿过舒敏未受伤的那一只手,就套了上去。   镯子的尺寸刚刚好,舒敏娇笑着,“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准备了,这么合适的礼物……这样贵重的礼物,我该怎么报答呢?”   镯子触手温润,一定是上好的温玉,最是滋养身体。   胤禛低沉的笑声就像是上好的大春酒,清冽却韵味十足,“不用报答,你接受就好了……”   舒敏咬着嘴唇忍笑,努力不让自己把那句吐槽从嘴里蹦出来,要真是让胤禛听到那句话,怕是冰山一样的脸,都要瞪出一双牛一样的大眼睛了吧!   因为这两天舒敏的心情都很好,所以,即使晚上的烤肉宴会上会出现在她心中向来阴险狡诈的八阿哥,也还是能接受得了的。将手上的茶盏一一放在在座的诸位面前,舒敏突然想起了曾看过的穿越剧桥段,似乎是女主本是个御前奉茶女官,因为和男主闹了别扭,在奉茶的时候,就在男主的茶里加了很多的盐巴。而男主又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这般“舌尖上的刺激”怎么可能那般容易就接收下来?自然是一下子就破功了。   舒敏当初看着,只觉得那女孩子太过幼稚,即便两个人有什么嫌隙,但毕竟也还是大场合上,怎么能就那样给对方难堪呢?但现在看着胤禛喝着杯中茶水的表情,却觉得,应该和那个男主角喝了加盐巴的茶水的表情差不太多吧。真是奇怪,不就是少加了一点理气降火的云南苦丁茶而已吗?还专门多调了些冰糖压住味道,怎么还是让他有一种小猫喝了酒的表情?   舒敏笑着,端着茶盘飘然走到别人的位子上。不是舒敏偏心,实在是因为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觉出来八阿哥究竟有什么好的。穿越剧里那个“讨喜”的妒妇八福晋郭络罗氏也还没有出现。   怎么说呢?老八这个人,看上去的确是儒雅一些,似乎是因为一直不善骑射,不爱习武的原因,又拿那些时间多读了些书,故而看见书卷气更浓厚些。   只是舒敏奇怪,既然是那样饱读诗书的人,怎么看上去却有着一种奇怪的阴冷之气,而并不是向来人们所评价的“贤”呢?也真难为了胤禟那向来坐不住的小子居然在自己长大了之后打算跟着这样一个满身阴寒的八哥一起谋划未来。在舒敏的认识中,胤禟虽是调皮了些,有时候稍稍有些狡猾心狠,那都是因为他的母妃和皇上宠溺的缘故,却断不是那种生就躲着阳光走的人。这般一想,舒敏更觉得把胤禟拉拢来自己这一边的可能性更大些了。至于未来的老十四,还是等自己嫁过去做做德妃,哦不,是现在的德嫔娘娘的工作再说吧。毕竟,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两个孩子,又为什么非要闹个不共戴天呢?   烤肉宴席上,自然少不了各部铁帽子王,而这一次很有幸的,舒敏的亲外公到了这里。席间,因为康熙本就是喜欢西洋文化不怎么拘泥礼节的人,所以,连舒敏也一并入座,坐在了自己外公的身边。   马奶酒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外公看着舒敏的习惯多半是京中贵人的习惯,便从自己面前一只硕大的羊腿上用精细的小匕首削下来薄薄一片烧的焦香可口的,沾了碟子里的调料放到了舒敏面前的小碟子里。“敏敏喝不惯,便吃些肉,吃些茶吧。”   舒敏侧头看着这位慈祥的老人,外公其实算不得老,但因为额娘得自己很晚,外公也是近五十岁的人了,五十岁,在这样的时代已经是大岁数了。   若不是自己小时候也有记忆,怕是都要不敢与面前这位殷殷看着自己的老人相认。说来也是,外公只是在自己周岁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京城,因为外婆早逝,外公没有带着家眷,但也因此只是住了短短几天。一般人都想不到,一个周岁的孩子会有那样的记性,所以,舒敏在帐外叫“玛法”的时候,外公并没有反应过来。   老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舒敏,“敏敏和你额娘小时候还真是相似呢!你额娘小时候啊,也不爱喝马□□,不爱吃生食……”   舒敏好奇心起,侧着头问,“玛法,额娘小时候也不爱这些吗?”外公家应该是彻头彻尾的草原人啊,怎么额娘还不喜欢。   “哈哈,你额娘啊,小时候都是你玛嬷亲自带着,你玛嬷未出阁的时候,一直都住在山西,是山西道台大人的女儿,哪里吃得惯那些个奇怪味道,这般带着你额娘,自然也就吃不惯了……”   “原来,我玛嬷是山西道台大人的女儿呢……”舒敏虽然向来觉得自己一家家世不俗,却从未想过,竟然祖上就是这么了不起,算起来,若是山西道台的女儿,那就是现在的省长家千金了呢!   一餐饭,因为有外公在身边,舒敏吃得很是开心。   宴会到最后是一定会安排一些娱乐节目的。歌舞弹琴,这肯定是必须的。只是舒敏没想到,居然今天晚上的宴会还有自己的一份儿,要知道,她可是本着一颗好好看表演的观众之心坐在这里的呢!   灯光一黯,舞台上出现了一个身影,舒敏本就喜欢音乐,便跟着一起踏着拍子,并没怎么注意台上的人。   却不想,火光亮起来,她才发现,这舞台上扭动着腰肢的,不正是乌苏明秀姑娘吗?   乌苏明秀今天还真是大胆,居然穿了一身轻薄的纱衣舞服。也亏得她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不怕冷。只见她摇曳着身姿,一步步靠近坐在主位上的康熙,舒敏看着皇帝老儿渐渐变冷的目光,哎,大小姐,您这回可真是大错算盘了,这位主子爷还真不喜欢你这个风格啊,要真是想卖弄风骚,您老还是去找这位爷的孙子,那位最喜欢下江南看美女的乾隆皇上得了。   跳的起兴的明秀姑娘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冷遇,只是挨个走到在场每一位有权势的男人面前,用着一副魅惑的表情看着座位上的人。而这一幕,让本来就不怎么高兴的皇上和太后娘娘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开心了,本来,这么个狐媚子想要魅惑皇上就已经不要命了,没想到居然还敢挨个找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下子,太后娘娘的脸色直接泼了墨汁儿。   待乌苏明秀跳到胤禛面前,胤禛眼光却转向了舒敏,舒敏执起手中的酒盏,不得不说,虽然马奶酒很不好喝,但这上贡的竹叶青还真是好味道啊,淡雅清香,绵甜爽口。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有些无奈的胤禛,舒敏放下酒盏默默含笑,倒真正让紧盯着舒敏的胤禛冲着面前自认姿色绝佳实则衣不蔽体的女人更多了几分冷眼。   一曲下来,乌苏明秀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看着坐在位子上的舒敏,脸上是轻蔑的笑,哼,这个女人,无非就是会泡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如今全场男人的目光哪个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原先同为秀女的时候没发现,现如今进宫当差才知道,乌拉那拉舒敏这个女人,心机竟是如此深重!自己今日一定要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   盈盈一拜下去,“乌苏氏明秀给万岁爷请安。”端的是把声音捏的如黄鹂鸟儿般尖细。   康熙面无表情,声无感情,“嗯,下去吧。”   那乌苏明秀却伏到地上,“求万岁爷,奴婢有个小请求,求万岁爷成全。”   康熙淡淡的,“说。”   “万岁爷,奴婢晓得太后身边的敏姑姑是个妙人,奴婢此番,也想让敏姑姑为万岁爷,太后娘娘和在座亲王阿哥助兴一番……”   话音刚落,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后就先忍不住了,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于敏儿相提并论!哀家尚未问你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之罪,你这奴才竟先挑起事端!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转而看向一边的皇上,“皇上,这奴才不服管教,不如哀家先着人拿了她放进牢里,省得在这里妖媚惑人……”   康熙却是看着舒敏沉思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朗声说道,“敏丫头觉得如何?”   舒敏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轻便旗装和小马靴,觉得今日即便是有什么也还是能撑得过去的,起身盈盈一礼,“回皇上,奴婢但凭皇上吩咐。”   康熙看着小姑娘亮如星辰的眸子,这小丫头果真是个妙人,如此气度,还真是能配得上自己的皇儿了!朗声大笑,“既然如此,不若敏丫头也来上一段儿给大家助兴吧!今儿,不为别的,只为了在座诸位与朕同乐,朕也给个彩头,一会儿大家也都一起做个评判,若是一会儿大家觉得,这敏丫头不如乌苏氏,朕便赏给你们每人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给大家个乐子;若是敏丫头赢了……”话头一顿,眼神扫向跪在一旁的乌苏明秀,竟是彻骨的阴寒,让跪着的人忍不住轻轻发抖,“大家也和朕一起做个见证,这不知礼法,以下犯上的乌苏氏,就先交由母后全权处置吧!”   话音一落,在座的诸位就已经知道了,这位主子爷今儿是纯心让这个不知深浅的丫头跌跤的啊!别说这敏姑姑究竟好不好了,怕就是敏姑姑当场摔了盘盏说不干,他们怕也是要拍着手叫好才能遂了这位主子爷的意愿吧!   一下子,底下就满是插科打诨的声音,“万岁爷这般说,敏姑姑一定是最棒的了!”   “就是,奴才们都是喝过敏姑姑茶的,敏姑姑那手艺拿出来,都能把这不知深浅的奴婢甩远了……”   只有坐在舒敏身边的外公有些担心地问,“敏敏,能行吗?”   舒敏点点头,将一粒葡萄喂进外公的嘴里,黑曜石般的眼珠子闪闪发亮,“玛法尽管放心,敏敏说了,自是能打发了的。那个女子,敏敏并不曾把她放在眼里过。”   说完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丁香色的旗装,浅棕色的小马靴,衬得整个人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而头上那一朵漂亮的堆纱花儿,又增添了一丝女孩子的娇羞柔美。   因为舒敏坐的偏了些,很多在座的人刚刚并未注意到,现在一看,只觉得是眼前一亮,这个姑娘单单只是这么一走出来,就和那种只知道穿金戴银的俗物不一样了。而见过舒敏的人,更是一脸得意,跟身边人炫耀着,自己可是喝过敏姑姑亲手斟的香茶的人。   胤禛看着场中的女子,他素来是知道敏敏的与众不同的,只是,敏敏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娇羞可爱的,像这般惊艳全场锋芒毕露的样子,即便是初见那一次也不曾有,这幅样子,让自己看了,便忍不住掉了进去,连爬出来的心思都淡了。   站在角落里的乌苏明秀咬着牙生着闷气,凭什么这个舒敏就能三千宠爱于一身!自己这般盛装打扮,这样卖力表演,可她倒好,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往前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还真是让自己气闷!   舒敏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这是草原武士特有的礼节。“舒敏恳请圣上赐剑。舒敏以剑舞为圣上及在座诸位助兴。”说的不卑不亢,言语间却又符合这草原上特有的惯例。   康熙抚掌大笑,“好,好,不愧是我草原儿女,就是血性十足!李德全,将朕的剑拿给敏丫头!”   舒敏双手接过,“谢圣上!”转而对舞台上执乐器的教坊女行了一礼,“烦请姐姐奏《秦王破阵乐》。”   这样的时节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让这位身居高位者心情愉快些。   “舒敏以《秦王破阵乐》祝万岁爷开天辟地,一统万疆。”   乐声起,舒敏执着剑在场中翻飞舞蹈。其实,要真是剑舞,要比和人打斗难多了。打斗若是敌人,只管下手快狠准,杀了便是,可这剑舞,却要讲究动作的优美和力度同时具有。   还好自己当年的师傅一直是以轻灵著称的,而自己又是个女子,加上这几年总是自己练习,舒敏的动作自然是称得上优美绝伦了。   时而如穿花蛱蝶,翩翩起舞;时而如苍穹流星,银光即逝;时而如风摆杨柳,摇曳生姿;时而如闪电风火,凌厉潇洒。偏偏这音乐还配的极好,总能合上舒敏的节奏,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舒敏是特别练习过的。   往往激昂之处就急转直下,仿佛黄河之水滔滔千里,而舒敏的动作也是明明已经剑拔弩张,却又一下子如小桥流水轻声慢语。   一曲终了,在座的人似乎都愣住了,舒敏仗剑而立,就像是夜色中一株秀丽的春玉兰一般,头上的纱花儿也随着微微的喘息轻轻颤着。   良久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才乍然响起。   坐在位置上的康熙高兴地站起身来,“好,好,好!”连说三个好,显然是极为高兴。   “这才是我们草原儿女的真本色!”皇上发话,底下人哪里有不听的道理,别说舒敏本就是极为出色,即便是龌龊泥淖,只要万岁爷发话,还有哪个是敢说“不”字的?   一叠声的附和更是让站在一旁的乌苏明秀黑了脸。可很明显,黑脸还只是个开头,因为还未等她的脸彻底黑透,已经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抓住了她的手臂准备将她拖走了,黑脸一瞬间就变成了煞白。   这个时候,舒敏看着乌苏明秀煞白的脸,突然没了继续在宴会上呆下去的兴致。   在这样的深宫中,难道必须要像这样踩着别人的尊严和别人的生命,才有可能继续往上爬吗?   她是来自21世纪的人,在她的心里,其实人的尊严和生命都是极为珍贵的,她并不想就这么简单地将一个人践踏到这样的地步。每一个生来所具有的尊严并没有高低之分。可是到了这里,这样的一个时代,尊严,甚至是生命,都成了用来与人斗争的筹码。赌桌上,像乌苏明秀一样的人就如同是穷凶极恶的赌徒一般,拿着自己所有的尊严甚至是生命押注,想要将对方的底牌赢过来。   遇到了像自己一样的对手,似乎是自己手中的筹码更为耀眼诱人一些,便更是令那人利欲熏心起来。可这般输掉了,可能就会是一无所有了吧!   舒敏拿着一壶酒坐在帐子背光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到了这里,她本就不算差的酒量竟是更加地好起来,竟是渐渐到了千杯不醉的程度。只是为了身体着想,这壶里的并不是她觉得绵甜爽口的竹叶青,而是度数偏低的花雕酒。甘醇的味道在口中弥漫着,却依旧无法平复内心深处的挣扎。就好像是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儿一般,一个说着要不惜代价地往上爬,另一个说着要本着21世纪人拥有的善良,尊重其他人的生命;这两个小人儿打得火热。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在一旁,“想不到,敏姑姑居然是如此善饮之人呢!”   舒敏扭过头来,月光下站着一个少年,手里拎着一个酒坛子,看样子还未开封。   也不站起来,只是抬着头笑着,“怎么,十三爷也是在找地方自斟自酌吗?”   没错,那少年,就是老十三,上一世的她在九龙夺嫡中最为欣赏的胤祥。   少年朗声一笑,“还真让敏姑姑猜对了!”拍开泥封,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个碗来,“只是不知道敏姑姑有没有一起喝一杯的雅兴。”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明显还是个孩子。   舒敏笑着晃晃手中的酒壶,“既然已经喝了这些,也不在意多一些了!十三爷既然相邀,那,舒敏就不客气了!”   胤祥也是爽快,直接将碗递到舒敏手中,“今晚,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到了我很喜欢的一个情节呢,果然少女心这种东西,大部分人都没办法抵挡吧 ☆、第十九章   草原篝火儿女情,始知十三痴情人   映着远处的篝火,舒敏和胤祥两个人便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起来。   胤祥不愧是未来的“侠王”,他端来的这坛子酒,居然就是以“甜香悠久,后劲十足”著称的“西凤酒”。要真说起来,这西凤可是陕西名产,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西凤”这两个字也是来自于“西府凤翔”。传说在出产西凤酒的地方,曾经有凤凰出现过。这样的好酒喝的少,会觉得意犹未尽,但真一不小心喝多了,那可就是真的醉了。毕竟,按照古法,酒是由粮食酿造的,品质越好的酒酿造的时间就越长,度数就越高,而度数高了,自然就是容易喝醉了。   舒敏素来酒量不错,以前在家里也经常会陪着阿玛小酌几杯,这样的一个时代,即便家里养着的是女孩子 ,宴席间也是会让女儿喝几杯甜酒或是淡酒的。这皇家宴会,虽说是为了随行女眷着想,已经选用了不算很烈的淡酒,可席间与人推杯换盏,舒敏也饮了不少。更何况,她现在入口的可是以后劲儿著称的名酒“西凤”也不知道胤祥这小子到底从哪里搜罗了这么坛酒出来。   只是现在,看看面前已经有些面颊泛红的胤祥,仅有些薄薄的醉意的舒敏噙着碗沿轻笑,果真还是个孩子,酒还剩下一半,脸倒红了起来。   胤祥可能是有些微醺了,话渐渐多了起来。舒敏只是在一旁喝着听着。   “敏姐姐你知道吗?当年皇阿玛对额娘真的特别好呢……”因为舒敏总是强调不愿意听到“姑姑”这个称呼,胤祥也便同意了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叫她姐姐。   关于十三亲妈的故事,舒敏看过很多个版本。有说身有异香可以引来蝴蝶的,有说面貌秀丽沉鱼落雁的,也有说是什么神仙转世妖精修炼的,但到最后都是一个结局,所有的故事里,十三的母亲都是不到而立便郁郁而终的。   “敏姐姐,你知道吗,当初啊,额娘特别喜欢鲜花,皇阿玛就让花匠在额娘的畅春宫里种了那么多各种各样的花儿,一到了春天,百花齐放,额娘就好像是花仙子一样,蝴蝶都绕着额娘飞……”清亮的目光在远处放空,像是看到了自己的额娘一般,脸颊上的梨涡都笑了出来。   舒敏看着有些不忍,却又不知道能怎样劝住这个已经陷入自己世界的孩子。当时的他一定是不解的吧,明明那么和睦的阿玛和额娘,怎么突然就变得冷若冰霜起来了呢?   看着胤祥干净的侧脸,舒敏才想起来,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自己在那个世界的父母了。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又有没有人帮自己安慰他们。甚至于,时间真的是太久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似乎,乌拉那拉舒敏才是真正的自己,关于那个清新如水的女大学生的一切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胤祥自顾自喝着酒,说着,突然间转头看见舒敏看着自己,或者说是透过自己看着其他的什么的眼神,一下子停住了声音,“敏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舒敏的声音就像是被风吹着一般飘飘忽忽的,“十三爷,你说,若是一个人身不由己却无能为力,该怎么办呢?”   看着十三明明一脸稚嫩却还是努力思索着的样子,舒敏笑了,“我也真是,居然问你这般大的孩子这样的问题……罢了,时间不早了,宴会也快完了罢,不如十三爷先回去吧。”   舒敏站起身来,准备找胤祥的贴身小太监把他领回自己的帐子去,却听到身后少年虽有些稚嫩却透着哲理的话,“既是没什么法子,便习惯呗,习惯了就好了。”   舒敏脚步一顿,轻声说着,“习惯了就好了。是啊,习惯……”转身微笑着看着十三,“谢十三爷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着实妙哉……”   拎着已经空了的酒坛子,胤祥的笑容很是灿烂,“敏姐姐,这般样子就该是十三的朋友了吧!”   “朋友,是啊,舒敏就是十三爷的朋友了。”   “和四哥一样的朋友吗?”   舒敏看着远远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微微笑了,“和四爷,似乎不一样呢……”   “这样啊……”胤祥有些不满意地低下头,“那就是说,敏姐姐不会像对四哥一样对我好了吗?”不料一把声音却响在身后,还伴随着一只抚上自己脑袋的手掌,“敏敏会和四哥一样对你好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些没什么道理的事情了。倒是你身为皇子,怎么不去好好地参加宴会,来这儿找敏敏喝酒?”   小鬼听得自己最喜欢的四哥的声音,哪里还能想起来自己要把酒坛子藏起来的事情,只是猛地抬起头来高兴地叫到,“四哥!”   胤禛看着他已经通红的脸蛋儿,“去吧,找小德子服侍你早早安歇吧!”很简单的一句话就将小鬼打发走了。   轻轻捉住舒敏的手,“今天晚上很累了吗?”   “还好,不算很累……”摇摇头,因为本来就不算太累,只是有些疲倦罢了。   “既然不累,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自己喝闷酒……”   舒敏伸手轻轻推了面前人一把,“什么闷酒,只是在想些东西罢了,你别瞎想……”   “那,想什么呢?”   舒敏本来倚靠在胤禛身上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向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眼神中的真挚就像是燃烧着的星火,“胤禛,我想问你,如果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会有什么不幸,又会有什么遭遇,但她却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个人究竟应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可以称之为悲惨的一生却无能为力。早夭的儿子,早早失宠,甚至是早逝,这些都是命运已经决定了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   那眼神中的真诚和隐隐的伤痛让看着舒敏的胤禛有些发愣,他总觉得这一刻舒敏突然离自己好远好远,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自己而去一般,那种无力感让他一下子将面前人拥进怀里,“难道,在敏敏的设想里,这个人就一直是悲惨的,不幸的,没有任何一点幸福可言吗?……一点就够了,只要有一点幸福,然后我们把这一点扩大就好……”   舒敏听着耳畔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会是那个在腥风血雨之中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怪不得可以将自己父亲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片秀丽宏图。他的确是这样聪明细腻的一个人。   舒敏第二天早晨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头真的是疼得要命。果然,即便你有着可以千杯不醉的胆量和决心,却依然无法改变你酒精摄入过多就会有宿醉反应的身体啊!   让绫罗帮自己去太后那边告假,也还好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宠爱自己的太后娘娘,能让自己在这规矩并不森严的围猎时候睡这么一两次懒觉。而绫罗带回来的消息,是乌苏明秀在宴会结束之后直接被带回宫中降为洒扫级别宫女的消息,怕是再犯错误她的处境就不是简单的丢面子,而是连着里子一起都要被剥掉了。   听了这个消息,舒敏淡淡应了一声,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乌苏明秀什么的,和她又有多大的关系呢?管她作甚!   等舒敏真正睡到脑子清楚了醒来,已经到了日上三竿的午膳时候。也还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大宴,很多人都因为通宵达旦的宴饮而醉酒苦睡,只是向来称得上勤恳的皇帝老爷子跟他那几个刻苦的儿子们还坐在帐子里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大小政事。本来,皇上那边,太后是帮舒敏告了假的,毕竟前一晚知道舒敏醉酒的人也不少,这事情怎么说都不会过分。更何况舒敏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宫女,一日不来斟茶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睡醒了的舒敏还是整理了下脑子和衣装,朝着议事帐篷走过去。怎么说,她也不是真正的恃宠而骄的小姑娘,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既然已经接下了那边的活计,就该好好做了才是她的处事原则。   所以,在康熙看到掀开的帐帘外站着的穿了一身漂亮的浅葱色旗装的舒敏的时候,开心是没错的,但也有些惊喜。   “诶?敏丫头怎么过来了?皇额娘都和朕说了,你昨儿晚上饮了些酒,年纪轻,怕是会头疼。”不得不说,即便是身在高位的人,到了这个岁数,总还是良善慈蔼更多一些的。   舒敏倒是笑着行了个算不上标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的请安礼,“敏敏给万岁爷请安。太后娘娘和万岁爷心疼敏敏年纪小,可敏敏也不是一味仗着宠爱使小性儿的孩子。敏敏从万岁爷这儿接了奉茶女官的活儿,就得做好了才是。”脚步轻盈地进了帐子,很显然,酒醉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胤禛坐在皇帝老儿的右手第一个位置,其实在舒敏出现的第一刻,他就已经发现了,不仅如此,还带着满脸的担忧看着盈盈笑着的舒敏。眼看着舒敏宿醉一晚还不顾身体打算继续奉茶,差点忽略了舒敏嘴边一丝安抚的笑。   胤禛的动作,舒敏是看到了的。虽说她对这个人会出现这样不够稳重的做法而觉得有些可笑,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这个人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会朝着最万无一失的方向去设想。这么想着,今天的桂花苦丁茶就给胤禛多加了几块冰糖。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明明现如今就连他自己的亲爹给的评价都是“喜怒无常,铁面无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为何竟如此怕苦。也真不知道他这样的“儿童口味”能不能支撑自己所熟知的需要泡在中药罐子里的雍正帝人生的最后十年。舒敏自己是不怎么害怕苦味的,想自己这样一个在现代也算是喜欢甜食的女孩子,即便是到了古代家里也是蜜罐子糖罐子养大的一个女孩子都不怎么怕苦,就更理解不了这样的人会是如此这般口味了,也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小十三还小,所以围猎对他来说就是简单的吃喝玩乐,虽然也跟着一起坐在帐子里,但很明显,这个孩子除了在零嘴儿上有些发言权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这也是舒敏想不通的,她总觉着,照着未来十三的发展轨迹和人生,他现在说起来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可皇家的十岁又怎么可能和普通人家的十岁等同而论。只是这怎么说也都是天家的事,舒敏即便是不解,也不会多去过问,横竖胤祥还有个疼爱他的四哥,不会过得太差。   舒敏正打算拿托盘准备去取一些用来装点台面的零嘴,却觉出来自己的衣裳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扭过头来才发现,是小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自己身后,还拽着自己的衣后襟。也亏得是他现在还小,不然,若是有个什么别的男人这样拽着舒敏的衣服,舒敏少不得要报以一顿老拳了。十三也是个懂事的,发现自己的敏敏姐姐已经看到自己了,便自觉自愿地松了手。“十三爷,怎么不好好在里面跟着议事,倒是追着我跑出来了?”不得不说,舒敏对这种略微蠢萌的小孩子是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力的。   小十三撇撇嘴,“敏姐姐,议事太没意思了,我喜欢骑马,喜欢去练武场!一群人坐在那里说话,我都听困了……”舒敏失笑,怪不得是领兵打仗的人才,原来从小就不喜欢朝堂之上的婆婆妈妈啊!“您也真是任性,也不怕皇上发现了罚你!”虽然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打算去告发这个溜号的小家伙。   “皇阿玛早都知道他们每次议事,我都溜号了,也不过只罚了一次蹲马步。敏姐姐咱们别说那扫兴的了!快带我去尝尝今天的吃食!有没有我上次吃的那种腊肉干子了?”大眼睛熠熠闪光,就像是饿了一个冬天的小狼崽儿一般。   胤祥口中的所谓的猪肉干子,其实是经过舒敏改良的广式肉脯。也不只有猪肉一种,几乎除了羊肉本身的味道太重,更适合热吃,她把其他的肉都按照自己曾经的一些经验做成了不同口味的零食。因为特地脱了油,猪肉脯和牛肉干就格外适合直接用手拈来吃,而其中的咸味儿,也更受宫中众人的欢迎。毕竟,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零食都是甜口味儿的,可人类的味觉,太多的甜味只会让神经过度紧张,引起不适,这就像在现代为什么大多数人会更爱吃薯片而不会在追剧的时候抱着一罐子巧克力豆的原因。   舒敏轻轻一笑,拍拍胤祥的肩膀,“十三爷今儿怕是失望了,今儿你敏姐姐这儿没有猪肉干子,但是有另一种小零嘴儿,就是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舒敏今天给茶盘儿上添的“主菜”是现代人很常见的几种零食的合成体,被她取名叫做“玉带果”的东西。   这样东西其实可以称之为舒敏早年间的发明创造了,只是以前在宫里,各种食材数不胜数,这种原材料算不上昂贵的东西自然是很少被重视的。只不过这次出来围猎,舒敏反而觉得,很有这种零食的用武之地。“玉带”不是别的,只是取了现代“玉带豆”也就是那种只在腰部留了窄窄一条“腰带”的炒蚕豆的前两个字。这种大蚕豆炒过之后尤其酥脆,更是因为在草原,舒敏特意嘱咐了厨子用吃起来香而不腻的牛油好好炒酥了。但,这还只是“玉带果”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就是传说中明朝才传入中国的洋芋,这种学名马铃薯的东西或许是因为种植时期太短,还都是一副可怜兮兮圆圆小小的样子。而且,这种能够提供大量能量,会使人产生极高饱腹感的食物在这个时期并没有大量种植,当今圣上也只是因为塞外这片地似乎种什么都活不了只有这小玩意儿能坚持着活到秋天,才格外开恩了让这片贫瘠的土地不需要苦巴巴地种小麦玉米。   小土豆有小土豆的好处,小小圆圆的,洗干净,用粗笼布使劲儿擦两圈儿,直接下锅煮软,就能拿出来备用。再用好牛油加上肉渣子好好炒成泥,就能把酥又脆的玉带豆丢下锅了。拿模子装好,在一大盘一大盘塞进炉膛烤到六分干,这是最好的火候。拿出来不至于太干难以下咽,也不至于太软乎失去了本来放玉带蚕豆的用意。再一盘盘码好,每盘附赠一个小竹签子,端到桌上,不管是甜茶还是苦茶,配起来都有不一样的好吃。   为了能及时把这道工序并不算简单的茶点卡着点儿送上议事厅的茶桌,舒敏从第一天做的时候就已经估出了时间,交代了厨下的师傅,这阵子去也就是端现成品回议事厅而已。至于十三这个小鬼为什么第一次才吃到,也只是因为他前几天都溜的太早了些。   舒敏和身后跟着的乾清宫丫头端着大托盘往回走,却发现十三一手端着自己的盘子,另一手已经完全不顾任何形象的边走边吃起来,边吃还边说着,“敏姐姐,如果每天议事都有这些好吃的,我怎么着也得吃完再走啊!”   舒敏还没回话,跟在舒敏身后向来有几分伶牙俐齿的乾清宫一等丫鬟浅桃倒笑着回了一嘴,“十三爷您可是冤枉敏姑姑了,敏姑姑备茶点向来是怎么精细怎么来,只是您总是溜得太快,没那口福!”   十三因为嚼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但却还是据理力争着,“那也是因为没人告诉爷,不然,就是为了这些吃的,爷也指定不会溜号的……”   走在前面的舒敏却站在帐子门口悄悄冲身后的两个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安静些,因为向来耳聪目明的她明显听到,帐子里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声已经传出了帐外,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倒霉鬼做了什么让老爷子看不惯的事情。   偷偷带着身后两人静悄悄绕道帐子后门,舒敏和浅桃刚一出现,代替浅桃守在帐子里的丫鬟淡樱就像是一下子看到主心骨一样,若不是怕闹出些动静被前面的听见,险些就要直接扑将上来。浅桃赶紧一把将淡樱摁住,细细询问之后才知道,老爷子发脾气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太子的行事举止。   舒敏带着人把茶点都呈上去,又看着向来机灵的十三悄悄安稳地落座之后,扫了一眼坐在上位黑着脸的天子,还有站在案前一脸窘迫的太子,便放轻脚步顺着边溜回了帐后。   不得不说,她是觉得有些奇怪的,毕竟,现在的时间段不是她印象中太子因为作风问题而被那位老爷子发现的时候。虽然她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但却可以明确地记着,太子第一次被万岁爷在众人面前斥责,虽说是一次围猎,但那也是胤禛弱冠之后的事情,而很明显,现在胤禛还只有十八岁,就算按照古时候虚岁的法子,也还有一年才及弱冠。她不知道究竟是历史的轨迹发生了改变,还是那位太子爷其实行事作风早就出了问题,只是史书上没有那么详细的记载罢了。   可能是因为舒敏茶点格外可口的缘故,万岁爷似乎训了太子几句之后就将他赶出了帐子,又重新心平气和地开始和自己的其他几个好儿子讨论起政事来。不得不说,舒敏来到这个时代,才发现,在这个环境中,大家似乎都是奥斯卡影帝,尤其是这位能够被称之为“千古一帝”的老爷子,更是让舒敏有一种奥斯卡欠了他一车小金人的感觉。明明还是怒火中烧,却很快就平复的没有痕迹,让人根本摸不透,这位有着生杀大权的主子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历史上,康熙对自己的儿子,下一任皇帝的雍正的评价的,“性情乖戾,喜怒无常”,但要舒敏来看,这位堪称影帝的老爷子才是真正的“喜怒无常”呢。   可能是因为母亲离世太早,胤祥一直都很珍惜对自己好的女性,父皇乾清宫里那些总是笑着和自己说话的丫鬟姐姐,以及从来都把自己当做弟弟看待的舒敏,在他心中都有着很不俗的地位。明明出来围猎的机会并不算容易,可以随随便便就练习骑射的机会更是不可多得,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整天一有时间就腻在自己的“舒敏姐姐”跟前,这让他的好四哥近两天看着他明显没有之前在宫里顺眼。   而对于这件事情的发生,胤禛从心底是拒绝的。怎么说,即便胤祥是自己的弟弟,他也是个男性。而最让他受不了的是,由于自己的年龄,和自己一向的“严于律己”的从政规则,他不允许自己和自家这个调皮的十三弟一样随便就逃掉和父皇讨论政事的机会。而自己的十三弟也就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随意顽皮而不会被父皇过多呵责,整天缠着舒敏。“东亚小醋王”胤禛表示,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看着自家弟弟老是和舒敏在一起而吃醋了,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平衡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在围猎的最后一个晚上,舒敏和胤禛手牵着手散步的时候,舒敏表示手被捏的很疼胤禛却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放开的原因。   而舒敏,虽说两世都是少女青葱岁月,却完全不妨碍她轻松想到这个即便是在历史记载中也对自己的皇后有着深情厚谊评价的人的心理。并不算明亮的月光下,舒敏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就像是美好的月牙一般,“四爷,你是不是吃醋了啊!”虽然是确定的语气,却因为舒敏撒娇时特有的上挑尾音而变得软和可爱。   “没有,爷怎么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气鼓鼓的四爷表示,能够读懂人心思的聪明女孩子实在太让人难招架了,即便她这么可爱,但,就算是撒娇着戳破别人的心事也是不好的。   舒敏轻轻挣开因为自己说疼而略微松开的握着自己手的胤禛的手,放肆地将手贴上胤禛两边嘴角,勾了一个向上微笑的表情,“别生气嘛,明明笑得时候蛮可爱的,为什么非要板着脸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呢?”   因为被勾着嘴角而不能说话的胤禛用眼神表示,说一个将要弱冠的男子“可爱”什么的,敏敏,真的够了!   当然,舒敏本就不是什么特别跳脱的性子,所以即便两人关系亲昵,做了这样的小动作后,还是很快把手松开,轻轻贴在胤禛的脸颊两侧,“四爷,你别吃醋,也别因为我和任何人走的太近而觉得你在我心中不重要。我之前就说过,你在我心中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我和旁的人说什么,做什么,肯定都是以你为前提的。”看着胤禛渐渐柔和下来的目光,舒敏微微一笑,继续补充着,“而且,你知道吗?别人敏敏不知道,但十三爷,将来一定能够帮你做到很多很多的事情,他一定能够成为你最最亲近的兄弟。”   “很多很多事情?敏敏你的意思是?”现如今的胤禛并没有什么参与夺嫡的意思,所以自然不会知道舒敏这种历史“先知者”究竟是在指什么。   舒敏笑笑,却并不打算解释,毕竟,历史有成为历史的必要条件,她不愿意也不能够去做历史的催化剂,因为,即便不去站到权利的漩涡中心,到了后期自己也会被卷进去,提前催动历史改变历史,她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样不应该出现的变动而付出什么,也不想轻易去尝试。“阿祯,你只要记住,即便这世间一切都可能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你,我和十三爷都不会轻易离开你的,除非生离死别。”“阿祯”是舒敏会用到的频率最低的对胤禛的称呼,但这仅仅不足两手的次数,却都是舒敏说过的极为重要的话。胤禛清楚的记着,上一次舒敏用到这个称呼,就是当时两人在京郊的庄园,她问自己,“阿祯,如果我同意将来嫁给你,你会开心吗?”而舒敏说到“生离死别”四个字,却突然情绪低落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决定要按照历史的轨迹这么做,成为胤禛的妻子,雍正的皇后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四个说起来就会让人伤感的字眼,舒敏却十分清楚这种说着很遥远的东西会在什么时候兑现。现在的她对胤禛已经有了感情,或者说,在现在的这个时空,她觉得胤禛是唯一一个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那么,她便十分不忍去想那个在历史上先是妻子离去后来贤弟撒手的人究竟要怎样熬过自己人生的最后十年。尤其是……想到某部电视剧中出现的雍正亲手将儿子送上绝路的情节,舒敏更是微微打了一个冷颤,如今,她在这个世界,便一定不能让胤禛做这样的事情,如果在弘时这个孩子出现之后,她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个孩子教成正道,那便要将一切都掐断在萌芽状态。因为,如果她没有记错,胤禛就是在这次手刃亲儿之后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的,而手刃亲儿的痛苦必然是胤禛生病的一大原因。   围猎本就是皇家的郊游活动,所以,时间并不会太长,毕竟在这个中央集权的封建主义社会历史时空中,皇家不仅仅是享乐阶层的代表,还是政治公务的中心,称得上是第一等的人民公仆。不足一月的放松之后,康熙爷便很快带着大部队回迁,而舒敏也就马上结束了自己在皇帝身边的兼职,重新一心一意地呆在了皇太后身边,每天做一些聊天解闷儿孔领薪水的轻松惬意活儿。   只是,向来与世无争也不知道有什么火会烧到自己身上的敏姑姑却万万没想到,即便自己这般闲云野鹤,也还是有一些后宫之人把眼光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最后一更啦,谢谢大家的捧场,大家晚安 ☆、第二十章   俏侍巧得太后心,嫔妃怒目羡如意   慈宁宫的敏姑姑深受太后娘娘的宠爱是全后宫皆知的事情。但似乎自从这次围猎之后,太后和万岁爷对这位年纪轻轻的掌宫女官的宠爱更加深厚了。有一些不清楚状况的小嫔妃总觉着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波及,若说之前她们确定这位女官姑姑不会和自己争抢后宫之位,也是因为她们确定这位水灵灵的年轻小姑娘并没有被万岁爷看到,而这次围猎,就算是后宫最没势力的妃子也知道,舒敏姑姑在围猎的时候一直在皇上议事的时候当着奉茶。而进了后宫的女人自然没有谁会觉得皇帝是不会喜欢水灵可爱的年轻小姑娘的,更加上这次从宫外回来,舒敏便接到了上面的很多赏赐,所以那些已经很久没有得见天颜的小嫔妃们显然是慌了神了。   怎么说,后宫的女人也还是有些心计的,所以即便是皇上明面上赏给舒敏这个那个的小玩意儿,嫔妃们也并不敢说些什么,但当舒敏捧着太后娘娘新赏赐的羊脂玉如意往自己的暖阁小院儿中走的时候,却很明确地感受到了那些站在小花园里闲谈的低阶位妃子带着怨气的目光了。她也很是无奈,毕竟,就算她是个傻的,也知道这柄如意本来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物件儿。这东西现下宫里也就三样,一样在九阿哥的亲娘宜妃娘娘那里,一样在大阿哥的亲娘惠妃娘娘手里,还有一件就是前两天还安安分分睡在太后寝宫现在却被自己捧在手里的了。说来也奇怪,今儿个皇上才送了一把金镶玉点着八宝的如意摆件儿给了太后老人家,这柄羊脂玉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当时,是皇上带着身边的德全公公一起到慈宁宫的,德全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等闲事情也不会让他做,但这一次却跟着皇上捧了个精细的不得了的盒子。太后着人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便看到里面流光溢彩的一柄如意。无论是说雕工还是说镶嵌,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皇上一脸“皇额娘快表扬我”的表情看着自家额娘,却是发现太后撇了撇嘴,“皇上,这柄如意看着是讨喜的很,只是,哀家这儿还摆着上上个月皇上送来的一柄羊脂玉呢,这么两柄如意摆在一起,也有些多了吧!”太后眼里都是对新拿来的如意摆件的喜爱之情,却在看了看放在多宝阁最上层的羊脂玉如意之后说出了这样一句。毕竟,如意摆件儿这种东西,吃不得用不得,太后年轻时也是吃过些苦头的,虽然跟着皇上享福,却还总觉着,两柄上品如意一起摆着也稍有些骄奢了。   康熙爷向来是个孝顺的,看着太后略有些为难却还是没有压下去的喜爱之色,眼神在慈宁宫逡巡了一圈便盯到了婷婷侍立的舒敏身上。一脸讨巧的笑着说,“皇额娘,那没什么的,母后喜欢这柄,便将那柄赏给旁的人不就好了?”   太后听万岁爷这般说,微微挽了下嘴角,“皇上说着轻巧,这么柄如意,可是什么人都给得的?单说这后宫里头,有些位份的,老九和老大的额娘那里,你都是给了的,其他的又没几个有这般福分的,哪能说给就给啊!”   皇上一笑,“皇额娘这般说话就是不识眼前人了!您看看,就在您的慈宁宫里,就有这么一个好孩子等着能接下皇额娘的赏赐呢!”   舒敏虽然是侍立一边,但她向来耳力不错,一听到这话就表示,“宝宝拒绝”。就算她是个傻的是个瞎的,也能听出来皇上这话里话外指的人到底是谁,眉心一揪,看来今天的后宫拉仇恨日常成就又要轻轻松松完成了。   果然,万岁爷话音才落,太后娘娘便抚掌笑着,“还是我们皇上厉害!敏敏,快来谢皇上恩!”舒敏任命地走上前来准备谢恩跪下,却被皇上笑着扶起来,“不用不用,敏敏要谢还是得谢皇额娘。”于是一头雾水的敏姑姑就一脸状况外地双手捧了个羊脂玉如意。   原本,这消息并不会走漏那么快,毕竟,舒敏在慈宁宫当值也是有时间性的,虽说不是朝九晚五,但也算得上是按时上下班的上班族。而舒敏的暖阁小院儿,因为和太后的亲厚关系和曾经老祖宗在世时与额娘的渊源,可以说距太后慈宁宫寝宫不足百步,可以说这就是一处位于慈宁宫宫苑侧门出来的一个有花有树的小套院。也正是因此,一般即便是舒敏得了什么赏赐,拿回自己院子也不会遭人瞩目。   所以,现在正被几个围在院外花园里嘀嘀咕咕的嫔妃视线锁定的舒敏的第一感觉是不舒服,第二感觉却是觉得有些蹊跷。这中间总觉得是有谁在推动着一般,就好像是有谁提前通知了这些低品阶的妃子,让她们提前等在这里一般。倒不是说这种如芒刺背的感觉究竟会有多难受,而是舒敏第一次对慈宁宫的消息外流渠道和情报防火墙产生了怀疑。这样的速度与效率,除非是谁提前就和这些妃子们通风报信了,不然绝不可能会出现自己被人“围观”的景况的。   但这个人究竟是谁,舒敏却想不出来。毕竟,现如今已经没有乌苏明秀的慈宁宫,舒敏找不到第二个会针对自己的人。而乌苏明秀自从草原上的那一次失仪之后就已经被秘密地遣家去了,而因为惹了皇上与太后不开心的原因,就算是惠妃娘娘也并没有站出来护着,乌苏家一把这枚废棋子接回去便直接送到了庄子上的家庙里,以后能不能成亲还都是两说。而惠妃娘娘,舒敏是绝对不会往她身上想的。首先这位大阿哥的额娘本就不是什么喜好钻营爱绕圈子的人,直脾气倒是有几分,可弯弯绕的心思却连宜妃娘娘的一分都不及。更何况,对于乌苏明秀的事情,舒敏顶多就是抹了下脸面,像惠妃那样的心性,若是没有当面说出来,必然就是不怎么在意的,也肯定不会因为这种远亲被抹了脸子的事情来找一个可以说得上是如日中天的后宫女官的麻烦。而因为地位被波及这种危机感才想要刁难舒敏的可能性就更没有了,毕竟也是大阿哥的亲娘,不喜钻营也只是心性如此,并不代表就是真的蠢。舒敏并不会危及后宫众人地位这种事情,现如今几个身处高位的妃子如果真看不出来,也就不会呆在现如今的位子上了。   那又会是谁呢?舒敏觉得有些想不透,或者说,她其实真的太少关心这些零碎的后宫之事了。躺在自己的雕花拔步床上,舒敏睁着眼盯着床帐顶上的水墨山水却并没有睡着。她已经很少这样认真的去想一些事情了,或者说,在她决定要按照历史的轨迹嫁给胤禛之后,就很少乐意费脑子认真想事情了。而这一次出现这样的事,也无非是因为舒敏太过懈怠而让慈宁宫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想着想着,舒敏却觉得,为今之计并没有什么太过完美的解决方案,但依着自己现如今的地位,去太后娘娘那里撒娇卖蠢地告一小状,说不定会是最为简单的解决方案。而更可能的就是,自己告状由太后出手之后,那幕后之人会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会告状的小女孩儿,再做些什么就有可能会露出端倪来。   想通了这些,舒敏就很轻松的睡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可纠结的,所以这一想开,舒敏可以说得上是一夜无梦的好眠。   第二天,当舒敏踏着早晨的晨曦走进慈宁宫寝殿,准备伺候太后早晨的梳洗装扮的时候,才发现,向来都会倚着妆台等着自己去搭配饰物的太后娘娘却是散着头坐在圆桌前训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看服饰,那丫鬟在慈宁宫里顶多是个能进到殿里来的四品丫头,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惹太后娘娘。   看到舒敏轻巧地迈着步子进到寝殿来,本来严词厉色的太后脸上马上就转了笑意,“敏敏来啦,快快,你们谁赶紧去给敏敏端好吃的来!”舒敏一看太后这幅模样,就轻轻笑出了声,手上拈了支好看的八宝钗,示意梳头的缨络将钗子插上,“太后娘娘就总是觉着敏敏是个小孩子,什么时候见着敏敏总是好吃的好吃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肉眼可见瑟瑟抖着的小丫鬟,如同轻描淡写般,舒敏插了一句,“这哪个大胆奴才啊,大清早就这么着给咱们太后娘娘醒眠啊。”   太后看着锦绣已经闪出去大概是打算要去小厨房的样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边让缨络继续梳头,一边嫌弃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还说呢,这奴才是早晨让云缎她们带人捉住的。好好的慈宁宫的人不做,偏想给别人做狗。”   向来话少的缨络看太后明显懒得说的样子,将话头平稳地接住了。“这贼奴才往外面传消息,今儿早晨让云缎姐姐抓了个正着。”说起云缎,其实是慈宁宫中一个最特殊的存在。她可以说是存在感最薄弱的,但是,却又是慈宁宫最重要的。因为这位很少能被人看到真面目的云缎姐姐,是太后真正的贴身私人保镖。她的功夫可不是舒敏这种有些抄近道的三脚猫的手段,而是扎扎实实稳扎稳打的作为武功高手的水平。但也因为太过来无影去无踪,很多情况下,武力值满点的云缎姐姐反而是存在于对话中的。   舒敏听到是云缎抓到的,也不得不感叹一下这小丫鬟还真是胆子够大。毕竟,在慈宁宫混生活,连慈宁宫武力值最高的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就敢往出传递消息,还真是够有胆量。很多小丫鬟和其他宫苑的人并不知道,这么多年慈宁宫的消息几乎没有传出来的原因并不是慈宁宫真的铁桶一般,钉不进一颗钉子,而是因为有云缎这种“亡羊补牢”的高手在,那些钉子即便是抓住了什么机会,想传些什么消息,也根本没有传到外面人耳朵里的可能性。   不过云缎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她一般第一次不会出手,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为了不要滥伤无辜,而如果出现了第二次,确定之后,云缎便不会手下留情了。想到这里,舒敏不禁想着,这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昨天刚把和自己有关的那条消息递出去的时候说不定还狠狠嘲笑了一番那些曾经失败了的自己前辈的“愚蠢”呢,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第二次下手。说起来也真是好奇,现在“后宫特务组织”的培训已经这么不上心了吗?就这样水平便急急忙忙翘尾巴的小特务,也就顺理毕业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舒敏想要关心的重点,她现在只好奇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个小丫鬟究竟是受什么人的指使,居然真的胆大包天想要将慈宁宫里的消息偷偷漏出去,要知道,在整个紫禁城中,最有价值的消息便在乾清宫和慈宁宫了,尤其是慈宁宫,这里不仅会有一些太后娘娘和各宫嫔妃之间谈论着的关于后宫上下的消息,还会偶尔有些万岁爷来了说的前面朝堂上的事情。现如今走漏的关于舒敏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大妨碍,但却让太后和慈宁宫的众人警觉了些。也不知道是哪些人蠢蠢欲动,居然把消息的来源放到了慈宁宫的头上。   舒敏看着跪在脚下的小丫鬟抖抖索索的,显然不是什么能经事儿的主,似乎也没什么能帮到她们的,便眉头微微蹙着,看着脸色已好了些许的太后开口,“太后娘娘,敏儿总觉着这事儿很蹊跷,像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故意使坏一般。”   太后是一朝天子的亲娘,自然不会是愚笨之人,她其实早就看出了个中端倪,只是不知道用那种法子更妥帖可靠些,听了舒敏这么说,就免不了有些想听听年轻人会不会有什么新想法。“敏敏这般和哀家说,是不是想到些什么啊?”   舒敏贴心地替太后端了盏清茶,“敏敏也没什么好法子,只是想着,咱们能不能用一招‘将计就计’。”话说到此,自然不需要继续往下说,毕竟太后是极聪明的人,只需要“将计就计”四个字,便能很快明白舒敏的想法。   想通想明白的太后呷了口清茶,将茶盏放下,用指尖点了点舒敏微翘的鼻头,“早就说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个鬼精灵了!也不知道澜惠那性子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的!”拍拍手叫出潜伏在暗处的云缎,着身边亲近的人将事情安排好了,太后便打算带着舒敏一起坐看一出叫做“瓮中捉鳖”的好戏了。   至于那个跪在脚边的小丫鬟,实是到了是个时代,舒敏真不是什么圣母性子,所以被拉下去该怎么处置,舒敏一点都不关系,倒是提醒了云缎两句,一定要想办法从那小丫鬟嘴里把所有能挖出来的都挖出来。   云缎的手下不得不说是能人百出,审问小丫鬟的事情压根没费什么力气,便把能问出来的东西全都列的清清楚楚的了,而有了这些,很显然,太后和舒敏的计划便更可能奏效了。那小丫鬟是个禁不住的,很快就把暗号啊,写条子的方式啊,碰头的时间什么的吐得一干二净。不足两个时辰便得到这个消息的舒敏甚至有些想要扶额,真不知道是哪位主子选了这么一个“身娇肉贵”的小丫头来偷消息的,就这种抗打能力,也真敢用啊!   太后显然对云缎的效率十分满意,而向来善解人意的云缎也很明白太后一个眼神的意思,拿着太后过目后的一叠子“认罪书”便下去准备了。   这般忙活了一番,太后娘娘才想起来,似乎,今天耽误的时间略有些长了,也不知道那群站在外面立规矩等着请安的儿媳妇儿们还是不是像平常一样安安分分站在外殿,这也是最近暑气太盛,太后早几日就吩咐了玉沁,那些嫔妃们若是来了慈宁宫就先把人放进外殿,省的到时候这个那个因为暑气蒸的病了,她不好向皇上交代。   慈宁宫的外殿里,林林总总坐着站着十数个妃子,也就惠妃良嫔向来是喜欢告病不来的,惠妃是生大阿哥时候落下了病根子,一到夏日总是胸闷气短的,而那良嫔却并不是个体弱的,只因为不论是当年的老祖宗还是现在的皇太后都不怎么喜欢这个万岁爷喜欢的不得了的女人,一般那边识相不来慈宁宫添堵,太后也就半推半就当做不知道了。   舒敏和玉沁扶着太后从内殿走出来,便看到了坐在位子上的宜妃,德嫔。说来也奇怪,明明这四阿哥的亲娘德嫔在生了十四阿哥之后就应该很快晋升妃位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硬生生拖到了这个时候。不过想来也快了,毕竟,眼看着胤禛就要弱冠了,即便有什么偏差,也不该很大才是。   或许是太后早晨起来就被那奴才膈应到了,所以,即便现如今已经编好了兔子套,却还是很想撒一把邪火。舒敏总觉得,太后这偶尔的情绪外漏,是因为人上了些岁数,就会慢慢地像起小孩子来,耍耍小性子,指鹿为马胡搅蛮缠几句,反而有些民间老人才有的可爱之态。   太后在扶手圈椅上坐稳了,从舒敏手中接过茶盏,又就着玉沁的手含了块梅子冻,这才缓缓地开口,“今儿早上,哀家有些耽搁了,在座诸位没有等急了吧。”别说在座的可能都已经习惯了太后神奇的作息时间,并没有谁觉得等这么长时间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就算是谁心里有什么芥蒂,被太后娘娘这么一说,也都只能默默地重新吞回肚子里。   当然,这并不是今天请安的重头戏,很快,将梅子冻咽下喉咙的太后娘娘再次缓缓开口,“或许你们不知道,这两天,哀家这里可出了件稀奇事儿呢!”话音一落,眼神儿便飘到了宜妃的脸上。宜妃向来是个眼皮子活的,更何况,听话听音的本事,是后宫诸位都有的基本素养,立马“听了锣儿响的猴子顺杆爬”,娇声娇气端着一脸的憨态就凑了过来,“母后这么一说,臣妾很想知道是什么呢!母后知道的,臣妾就是喜欢听母后讲稀奇事儿。”反正她宜佳心里没什么鬼,虽然听太后的意思,这稀奇事儿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问心无愧也不怕一会儿太后娘娘说些什么。更何况,太后的绣球已经扔出来了,她如果真的不去接才是真正的不识好歹呢。   太后也知道宜妃的心性,就是机灵聪敏,她本来露出的话脚也就是为了让宜妃这种有眼力见儿的去接,便悠悠地继续往下说,“其实说稀奇也不算稀奇。只是这两日啊,哀家这慈宁宫钻进来只小耗子,让哀家那猫儿给捉住了,抖抖索索看着怪可怜见儿的。”后宫的人说话自然不是那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风格,更多的都是用这种隐喻。舒敏听着太后的话,眼神儿却从殿中众人脸上溜了一圈。但是很显然,即便这些人中有几个脸色变了变,却还是让舒敏觉得有些不太满意。毕竟,那几个变了脸色的都是自己昨日在花园中见过的,她们几个想必肯定是知情人,但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还真的是有待商榷。   只是有一个人,舒敏在扫了一圈之后又多看了一眼,是程佳氏的大姑娘菁菁。这姑娘之所以引起了舒敏的注意,并不是她变了脸色,相反,她的脸色完全没变,只是,正因为她这个身份却如此冷静自持,才让舒敏觉得略有蹊跷。毕竟,即便是自己熟悉的贞兰姐姐在听到太后别有所指的话的时候也有些神色微动,慈宁宫的消息能走漏风声,即便不是动了手脚的人,其他人听到也该有些担心自己宫里消息的安全。要真说,这个程佳氏菁菁其实自从舒敏见她第一次就觉得她有些不太一样,说是存在感太过薄弱也说不过去,毕竟好几次她家那个碎嘴的妹妹都是让她拦住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儿,但能有这般强大的心理素质,舒敏也有些想不通,毕竟只是普通家庭出来的普通女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厉害的心计呢?   至于太后,将话放下也就不管那么多了,虽说这话有些打草惊蛇,但这后宫中本来很多事情就是彼此的一个面子。她怕的是那几个位置爬的太快的,有什么想法做了糊涂事儿,完了不好处置,才在这儿算是给个警告也算是提个醒。至于会不会有那背后之人听了想要警醒些,慎重些,也要看她有没有那收放自如的本事。毕竟,现在这个后宫还是她能说了算的。   嫔妃们来请安本就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请安过后,太后娘娘不怎么待见的也就该回哪回哪去了,至于那些乐意多和太后叙叙话的,也都自动自发地留下来陪趁着精神头足想要玩会儿的太后打两局叶子牌。   也是到了这个时代,舒敏才知道了叶子牌这种总是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其实也就是一种比较小的纸牌,而因为是后宫之中,便多了许多讲究,比如太后的这套叶子牌,就不是普通的厚浆纸做的,而是用薄薄的银片,上面细细地用金錾了花鸟鱼虫,这样质地的牌慈宁宫里还有一套,是前年太后娘娘千秋节的时候宜妃托娘家人递进来的礼物,只不过那套放在黄杨木盒子里的是錾了工笔仕女的,太后素来嫌那套牌的牌面太细巧,打起来太费眼神,所以一向都将盒子端放在多宝阁里。   叶子牌这样的活动是轮不上舒敏这样的小姑娘的,用太后的话说,像舒敏这般小女儿家,就应该趁着天光不错,出去拈个花儿啊,扑个蝶儿啊什么的,跟着这么一群做娘的人呆在屋子里消磨时候,才不是十二三的小女孩儿该做的事儿。不过话虽是这样说,在这般有些热的天气里,舒敏反而是有些贪恋殿内的凉爽,不愿到外面去的。时不时端个壶给几位娘娘们斟个茶,招呼小丫鬟们上几样不腻口不占肚子的小茶点,才是她理想中的夏季生活。要知道,当年她还在自家府中的时候,即便是喜欢上蹿下跳的贪玩性子,到了夏天也还是会老老实实窝在小院儿里乘凉的。倒不是这古代的夏季太热,说起来,这么个没有温室热岛效应,没有各种电器机械的时代的夏天还是说得上不算太热的,但毕竟穿的衣服太厚了,就算是夏天也得老老实实裹上三四层,穿成这个样子还非要出去闪着太阳扑蝶挽花的,她还真是没那个好精神。   慈宁宫信息泄露事件不出三天便解决了,舒敏并没打算去深究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决的,或者说这件事情本身于她就没有什么太过负面的影响,只是从宫内众人的谈话里听出了事情已经圆满解决的消息,便彻底把这件事情放到了一边。   而皇宫中各位女官奴才们每年最清闲的一段时间也就到了,这一段各宫主子被暑气蒸的连眼睛都懒得睁的时间,是宫中伺候人最不紧不慢的时候,而过了这个月,随着中秋团圆节的临近,各位宫中侍候便又要忙碌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现在才送到的更新…………真的对不起大家 ☆、第二十一章   御花园中忙偷闲,巧遇佳人是蓝齐   对于舒敏来说,忙里偷闲最好的地方就是御花园了,说起来紫禁城中的每一处花园都可以称作是御花园,但舒敏独独喜欢最大的那一处,有假山有流水有池塘,而舒敏最为喜欢的便是一处位于人造湖便的秋千藤架。说起来,秋千这种东西,在女子多的地方并不是少有之物,然而这一架被舒敏特别喜欢着的秋千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一到了繁花似锦的季节,这架秋千上往往爬满了紫藤花和风铃草,渐变的淡紫色和温润的米白色相间,总是能戳到舒敏仅存不多的少女心。   用古称,那种颜色大概应该叫做丁香色吧?说起来,这些颜色明明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字就轻松表现出来,可传统的中国文人却总喜欢给这些本来没什么感情的颜色取出来一个个带着些香气和温度的名字。   用扇子遮着太过强烈的阳光,舒敏慢慢踱到自己中意的秋千架前的时候,却发现很少人问津的秋千架上却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水色的旗装,两只脚一晃一晃的,并没有想要荡起秋千的意思,也没梳着两把头,看上去,若不是小丫鬟,便应该是不知道哪位公主了。   舒敏踮着脚慢慢往过凑,却听到那女孩子发出一声叹息,而这声叹息却让舒敏一下子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蓝齐格格?是您吗?”   坐在秋千上的人听到舒敏的声音扭过头来,脸上却是略显勉强的笑意和被观察入微的舒敏看到的微微泛红的眼圈。“是敏敏啊,你也喜欢这里吗?”   秋千架并不算小,可以说做三个和舒敏相同身材的女孩子刚刚好,而被蓝齐拉着手坐在身边的舒敏因为确定了自己遇到的人,也就不拘礼地坐下了。   或许是为了不让舒敏多想,也或许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蓝齐和舒敏闲聊了许多服装衣饰之类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也聊到了最近流行的花粉胭脂,花瓣唇脂,但即便如此,舒敏还是觉得这个强颜欢笑和自己讲着这些轻松的少女话题的二公主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这件事情必然是很让她苦恼的,却又不能同他人随意言说的。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按现在蓝齐的年纪,舒敏总觉得能让蓝齐暗自神伤还不肯和别人倒苦水的话题,可能只有那一个。所以,她也就不怎么插话,只是一味听着蓝齐花儿粉儿的说着。   蓝齐看着舒敏的表情,虽然是微微笑着善解人意的应着,却似乎透过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能读出些什么似的。便觉得怎么都瞒不下去了。也或许,她一个人到这里来就是奢望着有哪个人能劝解劝解她吧。毕竟那样的话题,自己的额娘没法说,哥哥弟弟们更是没办法去讲,那些大小丫鬟们说是贴心却并不能劝说自己。努力挽起嘴角却还是放弃了,“舒敏,你看得出来吧,我脸色很差的……”如果说胤禛是因为和舒敏的心心相印才极少会用到“爷”之类的自称,那从来不在舒敏面前自称“本宫”的蓝齐就是绝对的友情和欣赏了。   舒敏点点头,她的的确确能够感受到蓝齐话语中的感伤意味,也能看出蓝齐虽然没有清减却怎么都掩不住的憔悴神态。“蓝齐姐姐,你若真把我当做好姐妹,理当不该憋坏了自己的……有些事儿,即便没法儿左右,但说出来总归会比窝在心里舒服多了。”   蓝齐轻轻将手握在舒敏搭在两腿上相互交握着的玉白小手上,“你是个贴心的,可这种事儿,便是说出来,也不一定是你能懂的。只是,我知道,你向来是个聪慧的,我问你,这世上可有什么是两全的?”   舒敏听了,心里略略打了个嘀咕,怕是蓝齐想要婚姻与娘家两全,既不愿违背了万岁爷的想法,又不想离了疼爱自己的额娘,是以才这般苦闷纠结的吧。想透了这其中的关节,舒敏便知道该怎么慢慢解开蓝齐的心结了。“蓝齐姐姐,舒敏学识太少,却还是知道孟贤人的一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想必这世上,并没什么是得以两全的,凡是遇到了两相不和的事物,必是要取出一个轻重来的。”   蓝齐轻轻“呵”了一声,眼神看向远方,“便是如此了,便是如此了。只是这两相比较,我素来愚笨,竟不知道哪一样更轻哪一样更重些。”   舒敏默然,蓝齐有这样的想法,作为一个被从小娇宠大的女孩子是必然的,更何况她向来懂事,怕是自己真的离了这宫中,向来性子软糯的额娘被其他妃子欺侮了,才这般不知所措吧。只是,这种类似于和亲一般的政治联姻大事,并不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单纯意志就可以左右的。舒敏轻轻拍了拍蓝齐的手,柔声说着,“蓝齐姐姐,其实你知道吗,当初敏敏是不愿进宫里来的,你不是什么旁的人,敏敏便这般和你实话实说了。敏敏不愿离家,在家里父母娇宠兄长疼爱,而进了这四角天的宫墙,便是敏敏再怎么乖巧可爱,也不如能够日日在父母兄长的庇佑下轻松如意。”   蓝齐倒没想到舒敏竟有过这般心境,她以为舒敏向来是个心有大志的,更何况进宫来舒敏又总是一丝不苟地,小小年纪就是后宫称得上明事理的掌宫女官。她以为照舒敏的性子,家人原本没那么重要的。   “蓝齐姐姐是觉着,敏儿不是那种将家里人放在心上的了?姐姐这般想却是把敏儿想的太过情薄了。敏儿家里父慈母爱,哥哥也总是疼宠着敏儿,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舒心如意了。可敏儿当初却不曾想着要闹别扭不进宫来,也或者,敏儿知道,即便这般想,也不会有什么效用。”看着蓝齐略微产生些兴趣的目光,舒敏笑笑,却偷偷觉得,自己今天还真是说了太多的话了,“敏儿知道,一味地别扭并不能让敏儿在家中承欢膝下,所以,便抓紧进了宫里,万般努力地讨好各位主子们,因为,若是不能一开始就不入宫,那入宫后敏儿若想多见母亲几次,必然得加倍努力,得了太后娘娘多一些的恩宠才是。”话说至此,以蓝齐的聪颖,自然不需继续往下说了,舒敏便停了话头,只是噙着微笑看着仿佛还有些迷茫的蓝齐。   蓝齐听着舒敏的话,本来是打算当做别人的故事来听的,却在听完之后觉得舒敏说的有着一万分的道理。若是她按着皇阿玛的旨意嫁给外族,自己主动些别闹小性子,皇阿玛说不定会看在自己乖巧的份上对额娘多一些恩泽。而那日皇阿玛与自己促膝相谈时也说了,让自己嫁与那外族的首领本就是为了收回那块土地和那里游牧的部族,而若是自己如舒敏所说的多下些心思,能帮皇阿玛早日达成收复的目的,那自己说不定还能早些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又细想了想,倘若那部族首领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而只是以前不明白朝廷的皇恩浩荡,那到时候自己从旁相劝,说不定还能做出个两全其美的结局。这般想着,身上的沮丧劲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属于大清格格,皇上最宠爱的二公主蓝琪儿所特有的阳光与欢快就又回来了。轻巧地调下秋千,蓝齐拍了拍舒敏的肩,“敏敏,你还真是朵开了灵智的解语花。”   舒敏见自己开解有效,虽然这样的决定成为既成事实之后,恐怕并不是蓝齐一厢情愿的那样顺理成章,但也能让她更乐观些,想更多的法子来解决自己遇到的事情,所以也称得上十分的高兴。却在想起某一个不知道历史事实占多少成分的电视剧上的一个桥段,忍不住提醒了蓝齐,“但,蓝齐姐姐,你且记着,这世上,最值得你信的便是兰妃娘娘,便是我与四阿哥都不及娘娘对你一分的心思。其他人占多少分量,也得姐姐自己掂量。而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姐姐可以随时跟我通信,只要是敏儿有法子解决的,能想出办法开解的,敏儿绝对会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到以助姐姐的!”   站在阳光里,似乎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柔和光芒的蓝齐听了舒敏的话,心中微微一笑,怕是这个鬼丫头猜到了什么,提醒自己不要轻信别人的吧。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更兼这次之后,她就是对自己的皇阿玛也总是多了怀疑几分,不过既然是小丫头的好心提醒,那自己还是收下吧。扭身冲着舒敏绽放了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小鬼精灵,你倒是总替姐姐我操心!也不想想你自己!”本打算促狭地开几句舒敏和自己四哥的玩笑,却想着自己怕是不能及时回来参加两人的成婚礼了,心思便怎么也跳脱不起来了,只得开口叮嘱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凡事多想三五步的,倒是你,也要多多长些心眼儿……还有便是,若真到了那时候,有闲暇了,帮我去看看额娘……”毕竟,如果她现在就去和皇阿玛剖白了心思,怕是不足两月就要远走他乡,一年半载也不定能不能回京。到时候,也要让舒敏这个当红女官多多照顾自家额娘才是。   舒敏将话听到心里,算了算虽然自己可能不出两年也要回府待嫁,但却还是应下了,“蓝齐姐姐放心吧,若真是哪一日姐姐出宫去了,敏儿定会经常往来去照顾娘娘的。”   两人也不多叙也不多礼,就这样各自别过了。舒敏回了慈宁宫,却发现原本自己离开时一片祥和欣欣向荣的殿内,气氛有着很明显的低迷。太后娘娘倚着炕桌,说着坐着却实实在在发着呆,一旁站着的玉沁锦绣和缨络都低着头,站在殿门边上的绫罗看到舒敏出现,也只是示意舒敏步子放轻些。看这般架势,太后娘娘的发呆,定然是和出去溜号不足两个时辰的舒敏没有太大关系的。   但即便是可以放轻了步伐,也还是完全体现出了我们太后娘娘对舒敏姑姑独一份的恩宠,“是敏丫头回来了吧!花园风景可好?”   舒敏一听,急急给绫罗打了个眼色,端着绫罗递来的茶点盘子,边往太后身边凑着边回话,“嗯,太后娘娘,敏敏回来了。今儿天气热得很,花园的花儿虽说因为暖和而开的更艳了许多,但因为晒得厉害也还是算不上太有精神。太后娘娘您尝口今天新出来的杏仁豆腐,敏敏闻着可是可口的很呢。”   发着呆的太后听到舒敏的回话,又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一脸讨好笑脸的可爱的小丫头,终于回了些神,但还是有些蔫蔫的样子,由着舒敏用小银匙舀了杏仁豆腐入口,才被那甜凉爽口的感觉激起了几分精神。拉着舒敏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皇太后怎么都觉得,这次的这件事情她是真真想要埋怨皇上的。   明明琪儿也还只是个孩子,皇上要她去嫁给那野蛮人本就不怎么对,更何况琪儿还是个明事理的,竟就那么不哭不闹地同意了。抚着舒敏的发顶,太后半是自言自语地问着,“敏丫头啊,你说,皇上他怎么就舍得,把自己的亲闺女扔到那蛮荒之地呢?”对于这样的问话,舒敏表示,还是听不到的好,毕竟,这个世上,皇太后可以说皇上做的不对,但几乎除了皇太后,别的人都最好别说皇上的不对。且不说皇上这件事儿本来就可以说得上是方式方法不太正确的以大局为重,就算真有什么完全不对的事情,也轮不到她这么一个小丫头来说道的。   太后本来问这么一句就没想着要什么回答,所以舒敏完全没有应声,太后也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自说自话地继续接了下去,“不过,皇上终归是皇上,皇上做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哀家这个老婆子去想了呢?罢了罢了……”太后又揉了舒敏的脑袋一把,看了眼侍立在旁的几个丫鬟,“锦绣,去让传晚膳吧,也没什么要紧事,早早吃完了,我放敏丫头回去歇着去。”   这是自舒敏从暖阁搬到自己的小套院之后,太后说的频率特别高的一句话。本来初初入宫的时候,舒敏是住在慈宁宫的西暖阁的,但那时候毕竟还是春天,到了夏季,西暖阁便因为密封地太好而略微炎热起来了,反而是现如今舒敏住着的小套院因为树木葱郁而凉快许多。这个时代的蚊子本就算不上凶狠,稍稍点上些驱蚊的香料便能轻松过一个凉快的夏天。但因为舒敏住了出去,虽说并没有多远,太后还总是觉得,小姑娘要早些回去收拾妥当才好。于是,这围猎回来不出一月,慈宁宫便因为要按太后的意思照顾敏姑姑的作息而早传晚膳有二十次左右了。   早早用了晚膳的舒敏被太后早早赶出了慈宁宫,她其实是很想留下开解开解太后老人家的,但想了想,毕竟也是一宫太后,更何况太后硬是要赶着自己回去,也就半推半就地离开了。只是带着绫罗走在回小套院的路上,舒敏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将真正的历史预估地这般准确,之前她也曾几次根据自己的记忆推算过事情的发展时间段,却总是几分偏差。而这一次,如果就蓝齐的岁数而言,可以称得上是百分百的准确了,只是,她这次却很希望事情真正的发展走向能够和她记忆中的那个蓝齐最后有些悲哀的后半生多些偏差。就当做成全了她那份劝说蓝齐的苦心吧。 ☆、第二十二章   闺中密友倾心诉,圣上有意指金钏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舒敏从寝殿门走进来,本来因为天气冷下来而有些蔫蔫的精神头一下子重新高涨起来,“敏丫头过来啦?这么大冷的天儿,也不说多睡上一会儿!”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着,太后却每天都想磨着让舒敏搬回西暖阁里来,这样又暖和又不用舒敏起的太早,这才是太后真正的用意。舒敏虽说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十三岁,但还总觉得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自己还是被当做一个小孩子看待,就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没办法拒绝。   舒敏看太后已经做到了妆台前,身上披着件不是很薄的缎子披风,便几步走上前去,帮缨络一起将太后的长发拢出来,尽职尽责地挑出了一套首饰。   而当舒敏想起那封躺在自己袖笼里的贞兰姐姐写给自己的信的时候,已经是午膳过后太后午睡的时候了。嘱咐了绫罗替自己守着,舒敏便踮着脚尖去了前殿,本来看信封还笑着贞兰的字迹什么时候潦草成这般模样的舒敏,在看到信里的内容的时候,却反常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吾妹敏,   此事甚急不容细叙。姊于昨夜闻万岁欲配女与四爷。此女系李氏族人。其余姊不曾多问,然妹需多加打听。”   连落款都不曾有,说是一封正规的信,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出端倪来而伪装成信的一张小纸条。但就这不足百字,却让舒敏整个人都有些愣怔了。李氏,哪个李氏?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印象就跑出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如果说是本届秀女,舒敏可以完全确定这其中并没有一个是李家的。而且,李,不是李佳,难不成是个汉人女子?   等等,汉人女子?!即便现在脑子几乎僵成了一团,但舒敏还是想到了一个人,如果说是汉人女子还和胤禛有些关系的话,那就只能是弘时了……只是,这个弘时是雍正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年岁最大的孩子。想到这个问题,舒敏就不知道怎么产生了一种想要马上见到胤禛的急迫感。现如今,自己和他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心有灵犀,他难不成还要和别的女人生一个孩子吗?   但,即便是这样的消息,即便有着这样的想法,舒敏却还是使劲将自己的冲动压了下去。因为,即便是对自己宠爱如太后娘娘,在这种消息还没有完全落实的时候,也还是要不动声色。但,想到胤禛,舒敏又是微微蹙眉,想到了蓝齐临离开京城的时候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还是决定今天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舒敏正想着,眼角余光却扫见了绫罗站在寝殿门口轻轻冲自己招手,赶紧轻手轻脚进了内殿。躺在床上的太后眼皮微微颤着,很显然是要醒来的样子。舒敏微微对绫罗笑了一下,便看到太后睁开了眼睛,而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张口叫出了舒敏的名字,“敏丫头……”   舒敏努力地装出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样子,端着茶盏应声,“诶,太后娘娘,敏儿在这儿。”   太后搭着绫罗的胳膊坐起身来,接过舒敏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抬眼便看到了似乎神色不像平时那般从容的舒敏。“敏丫头,怎么看你神色不太对头啊?是累了吗?”因为舒敏几乎从没在太后面前耍过小心眼,所以太后并不会想到是舒敏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第一反应就是舒敏有些累了。   而舒敏向来深谙“就坡下驴”的道理,既然太后都把话说出来了,她自然还是老老实实接下去比较好,“太后娘娘,没什么的,大概是敏敏昨儿起夜稍稍着了点风,不打紧的。”   太后一听,反倒是有些急了,“哎呦,你这么说,哀家能不担心吗?头热不热啊,胃口难受不难受啊?诶哟,用不用叫郑太医来给看看啊?”郑太医是经常往来于慈宁宫的老太医,在整个太医院是最刚正不阿医术服人的。   舒敏听太后这般说,心里略有些利用了老人家对自己信任的些微内疚,但想了想现在放在自己袖笼里还让自己觉得有些烫手的那纸消息,却还是下定了决心,“没事的太后。敏敏无非早些儿回去躺躺便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觉得有点困罢了。”   太后听了舒敏这样的回话,虽说担心是暂且放下了,但立马反应过来,催着还给自己穿着外裳的绫罗,“行了行了,哀家这儿不用你伺候了,快点儿快点儿和你们姑姑回去歇着吧。敏儿啊,今儿就好好休息啊,若是明儿还没收整过来,只消让绫罗过来吱一声就好,你别再来回跑着着了风凉,啊。”   从慈宁宫出来,向来跟在舒敏身后从不多话的绫罗却说了一句话,“姑姑,奴婢总觉着您今儿有什么事情。”   舒敏原本是快步朝前走着,却突地慢了下来,“绫罗姐姐,我早就说过,你是很聪明的。”明明是一句理解起来并不算表扬的话,跟在舒敏身后看不到舒敏表情的绫罗却总觉着,自家敏姑姑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舒敏虽是慢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步子,只是以不算太快的步伐继续朝着自己的小院儿走着,边走边轻轻地抛出了一句话,“呐,绫罗姐姐,你可是愿意一心一意跟着我的?”虽说她知道,自己以前也有很多事情是绫罗知道却没有告诉别人的,但这次要做的事情太过铤而走险,若真的身边人起了二心,不只是她自己,就连胤禛都恐怕脱不了干系。   绫罗是知道自己这位算得上小主子的姑姑的,看她平时懒懒的连眼睛都不怎么愿意睁开,但,那只是看着,这位小主子心里却从来清楚地和明镜一般。舒敏的这句话刚落,绫罗就想好了要直接跪下表忠心,却被舒敏马上说出的第二句话给拦住了。“绫罗姐姐,这在宫里,你也不用跪我,也不用表什么中心。我只是跟你讲,这次我要做的这件事,或许过上几日之后会满城皆知,但我今日来做便是铤而走险。只是我想你一会儿便会知道,这件事儿我是非做不可的。你也只需掂量一个轻重便好,这次事成,那之后一切便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我想你并不是那种急着要我承诺什么的人,但若是事败,那可能不仅仅是我与家族族人的性命,很可能还会因此连累上一位天家的公子。于姐姐你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妨碍。所以,姐姐只要掂量下便好,横竖今日舒敏的一条命全看姐姐手法了。”   绫罗是被家里人缺钱卖到宫里来的,自打呆够五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出宫的想法了,因为卖进宫来的,多半就是入了奴籍,也是因为如此,她养成了只做自己的事情,安安分分当个聋子哑巴的习惯。可以说,这次舒敏跟她说这些,她是有些惶恐的,因为在这位敏姑姑进宫之前,就常听太后与宜妃兰妃她们说起,这位敏姑姑是个适合天家的人选。而自从跟了舒敏,也越发发现了舒敏对忠心的随从是怎样的优待,就连没法跟进宫来的留在家中的大丫鬟,也都是时常写信问询。今日舒敏这般说,便已经是把她当做自己人来看待了。   绫罗虽说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但心思却很是灵光,舒敏的话说过去,绫罗在心里转了两转,便轻轻地开口说道,“绫罗既然自姑姑进宫便和姑姑结了缘分,本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姑姑的人了。”   舒敏听了绫罗这句,点点头,“敏敏知道,绫罗姐姐向来是聪明人,也是心慈手软的,自然不会太过为难敏敏。敏敏是个不会许愿的,充其量也只能说,敏敏定会把姐姐当做自己人,敏敏相信姐姐自会理解的。”这就是和聪明人交谈的好处,尤其是善良的还有眼光的聪明人。   说话间,舒敏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套院,小套院的廊下,是蓝齐格格离京之时托自己代为照看的虎皮鹦鹉。舒敏并算不上是个喜欢动物的人,但因这虎皮鹦鹉被驯的极为乖巧听话,舒敏也常常逗它作耍。而这鹦鹉,除了能逗着背古诗请安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这作用是舒敏在蓝齐离京最后一晚,作为闺中密友前去陪床时候,蓝齐才和她讲的。   其实舒敏在蓝齐的璟毓宫过夜的次数并不算少,但这一次却可以称之为是舒敏印象最深的一次。她原本以为,像蓝齐这种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公主在离开京城的时候会有些不冷静,可这一晚,舒敏才发现,这个被一朝天子宠爱着长大女孩子并不是那种骄纵任性的公主小姐,甚至于让舒敏有一种,或许康熙爷当初就是觉得这个女儿乖巧懂事,早慧还有远见,才会那样地宠爱她吧。   当天晚上两个人一起躺在蓝齐的拔步床上,明明都说要为了第二天的辞行礼而早点歇息,蓝齐却还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给舒敏交代了很多事情,而这很多事情中被蓝齐点为重中之重的便是当时还挂在璟毓宫廊下笼子里的那只虎皮鹦鹉。蓝齐总是不放心舒敏和自己的四哥的,可自己这般远嫁,别说是为两人从中撮合,就是最简单地提供一个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做不到了。她想来想去,没别的办法,只好把当初自己和四哥一同驯出来的顶懂事的鹦鹉留给舒敏。这鹦鹉她本想着要自己带去那极寒之地做个念想的,可后来想着,一来,鹦鹉这宠儿耐热却不耐冷,到了极寒之地多半是不易养活的,到时候说是念想却要白白惹自己伤心一场;二来,这鹦鹉与她和她四哥是极熟悉的,只要开了笼门,自己就会扑棱棱飞到阿哥所去。而因为她时常和四哥逗着玩闹,宫里的众人也已经习惯了这只漂亮的虎皮鹦鹉在宫里飞来飞去的。但,即便是留下了这只鹦鹉,这种招数舒敏也是不能多用的,毕竟她送礼物各宫的千里眼都盯着,顺风耳都听着,若是舒敏用这招数一次两次,还能说做是喂鹦鹉的小丫鬟不上心忘了锁笼门,但使得多了,便不免会让人怀疑慈宁宫的女官与四阿哥私相授受了。虽说两人早已心心相印,但这后宫毕竟是人多嘴杂,众口铄金,谁知道真出了这般言论又会让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呢?   蓝齐的心思细密,是舒敏未曾想到的,毕竟她以前即便偶尔和蓝齐出去游玩或是同宿,看蓝齐一般做事也就算得上周到,和这般万全无缺的计谋是怎样都攀不上的。可这种情况下,舒敏也只能默默承了这位真的把自己当做唯一挚友的公主的情,再万分叮嘱她,若真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快马加鞭送信给自己,即便自己不一定能想出些什么解决方案,也必定要开解于她。   进了小套院,舒敏便吩咐绫罗将那鹦鹉笼子打开。说来那鹦鹉也是乖巧的很,即便与舒敏关系并说不上熟,可看着打开的笼门也还是乖乖蹲在立杆上,等着舒敏探手去捉它。舒敏将鹦鹉从笼子里捉出来,捧在手中神情严肃又真挚地低声叮嘱了好几句,才将那鹦鹉趁着夜色放了。   回到屋内,舒敏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懒懒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茶点,却因为嫌天气凉了不愿去碰。而没出两刻钟的功夫,那乖巧的鹦鹉便挥着翅膀飞回来了,鹦鹉纤细的小腿儿上,结结实实地绑着一个小纸卷儿般的东西。舒敏将那小卷儿拆下来,打开一看,果真是胤禛的字迹,清楚明白的写着,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晚上睡觉的时候别锁窗户。   看着别锁窗户,舒敏不禁微微想笑。怎么着也是天家公子,居然用上了这种江洋大盗的法子,也真是两人之间身份隔绝,总是害怕被传出些私相授受的闲话来,如今这幕反倒演绎地如同戏文话本一般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舒敏才第一次觉出来,这小院子只住着自己和绫罗两个长住客究竟是件多么便宜的事情。若还有几个旁的小丫头,怕是这四阿哥就不能做这种翻墙爬窗的“附庸风雅”之事了。   入夜,敲了第二顿梆子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舒敏便听到卧房的窗子笃笃作响,这般节奏感的响声,必然就是那位说要是夜来见的爷了。舒敏边轻手轻脚地下床,边支着耳朵听着隔壁是不是有什么声响,刚打开窗子,胤禛便带着一股凉气从窗外猫一般轻巧地落进了屋里。   边将窗子关上,舒敏边轻声问着,“胤禛,这般行事也太鲁莽了,你真不怕有人会发现啊!”   因为怕舒敏被自己身上的凉气侵到,胤禛并没有向舒敏靠近,而是轻轻坐在了靠窗桌边的圆凳上。“不会有人发现的,我这般出来,是半真半假,用了兵不厌诈的招。”   舒敏因为睡得早了,现如今正是困劲儿上来的时候,素手掩着樱唇微微打了个呵欠,“我才懒得听你那三十六计。只是你既然说了明白我找你来的用意,你便和我说说你的意思吧。”   胤禛一听舒敏话说的这么干脆,竟有了些想要卖萌委屈的想法,“敏敏你知道的,和你对我的心是一样的,我也是这般想你的,甚至比你还多。”本应该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两只眼睛眨啊眨啊,偏偏这两只眼睛还像极了那位万岁爷,这般模样看得舒敏直是想笑。   “就是因为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也和你表明了我的心意,才想要问问你是什么想法。我不信,这宫里妃子娘娘都能看出来我与你之间的事情,咱们那般精明的万岁爷会看不出来。只是不知道,此番万岁爷究竟打着什么算盘,竟要给你配个汉人女子。不是我瞧不上汉人女子,这汉人女子中多的是有美貌有才识的姑娘,可咱大清律法有定着,满汉联姻,向来汉人别说是做正妻了,便是连个偏方都不一定能做的。你这般身份地位若是娶了汉女,怕是只能给个侍妾的位份,也是看在上赐的面子上。我这次实在是想不通咱们万岁爷究竟是计划安排着什么了。”对于康熙的安排,舒敏的不解是大于气愤的,毕竟她更好奇的是,那位万岁爷明明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和胤禛的关系,为什么还偏偏要塞这么一个汉女。若说是对舒敏不满意,舒敏是不信的,毕竟,真不满意的,应该是立马指婚,就算是赐也不可能赐一个只能做侍妾的汉家女。   胤禛虽说是未来会成为皇上的人,可不是所有能够成为皇上的人都有着康熙那样的智商,首先一个问题就是,一直做着好宝宝好儿子的胤禛并不能想清楚自家老爹这次为什么要坑自己一把。也还好舒敏是个明事理的,不然这样的事情出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只是,胤禛虽算不上机灵,但很多事情也还算是处理的不错的,只因为他总是用着一招叫做“静观其变”。皇阿玛给的东西,先收下来再说,皇阿玛下的旨意,先做了再说,这也是为什么并不能说得上是天资聪颖的胤禛能够成为那个最后将皇位抓在自己手里的人的原因。   二人想了有近一个时辰,却还是想不出什么,胤禛看舒敏频频呵欠,便想要舒敏早些歇息,再三保证了不管皇上或是别的人塞什么样的人过来,自己都不会去碰,便催着舒敏去休息了。自己则顺着窗子离开了。   舒敏送走了胤禛,虽说困倦,却奇怪地怎样也睡不着了,反倒是眯着眼睛想到了一个老爷子硬要塞给儿子这么一个称不上媳妇的媳妇的理由。他会不会是想要封胤禛贝勒爷,然后让胤禛自己出去开牙建府呢?算算时间似乎是差不多了。想到了这点,舒敏仿佛卸下了担子一般,很快便睡着了。毕竟,她即便是最坏的打算,也还是相信胤禛给自己的保证的,而身为这个时代的皇帝的儿子,胤禛只能保证自己洁身自好,却没有任何拒绝自家老爹赏赐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字数反而很少呢…… ☆、第二十三章   犹恐圣上拆鸳鸯,急急忙忙拒老九   却说这边,舒敏和胤禛细细的计划了一番,但想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舒敏原想着很多事情如果能做到水到渠成自然是最好的,却没想到,这一日刚刚绕过御花园的小假山瀑布,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宜妃娘娘。   若说宜妃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舒敏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位娘娘敢这么说,她可不敢这么想。宜妃很是客气地邀请舒敏到自己的佳馨苑去坐坐,舒敏虽然想不通,却并没有什么办法能出声反驳。   坐在火炕的炕桌边,舒敏看着坐在对面的宜妃。不得不说,这位娘娘真是位美人,也无外乎会生出像五阿哥和九阿哥那般相貌俊美的人了。只是说到五阿哥,其实这个孩子并不是跟着宜妃长大的,当初五阿哥出生的时候,宜妃还不像后来九阿哥出生后那般受宠,但这孩子据说是个讨人喜欢的,便跟在了老祖宗和皇太后身边教养。只是,像老祖宗皇太后这般的人,舒敏也真想不出她们怎么会教出五阿哥那样一个有着征战沙场决心的人,所以这几年,经常不在京中停留的也只有这位有着开疆拓土雄心的五阿哥,说起来,胤禛和这位五弟弟说不上有多么亲近,在兄弟中的关系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而舒敏对这位从来都没见过的五阿哥也是摸不准,毕竟她连对方的面儿都没见过,可自己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历史,也没有哪里清楚详细地写了这位五阿哥的生平,在夺嫡这件事儿上,老五到底站在哪一边,舒敏压根就是完全猜不出来。   宜妃似乎真的像她所说的那般闲话家常,拉着舒敏尝了从内务府新拿回来的蜜桔,又说起了最近锦绣她们为了讨好太后新研究的绣花样子,完了还说起了舒敏中秋节时候和几个慈宁宫小宫女儿们一起做出来的新月饼究竟是怎么调馅儿。然而,即便如此,舒敏还总是觉得,宜妃娘娘肯定有什么话掖着并没有说出来。果然,没两句之后,宜妃像是一笔带过般说出了一句,“敏丫头啊,本宫看你是个可人心儿的,你觉得,阿禟怎么样啊?”宜妃是南方长大的,所以总是用着有些带南音味道的称呼去叫九阿哥。当然,这么一句听着轻飘飘似乎没什么分量的句子,在舒敏听来,却如耳边惊雷一般。   马上从炕上下来跪倒在地上,舒敏头都不敢抬,“娘娘太瞧得起敏敏了……敏敏……敏敏自觉是配不上九爷的。”不是配上与配不上的问题,而是他们两个人完全就不合适,且不说她觉得九阿哥那一副看见美人儿就上心的样子让她觉得本来就是小孩子追求美好事物的一种冲动,更主要的是她早就已经倾心于胤禛,按着历史发展,她也只能是胤禛的老婆,这种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要改变历史轨迹和自己意愿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马上答应的。   宜妃坐在炕沿儿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其实,就算她不问,她儿子自己也清楚,这么个小玉菩萨根本就不是她那个胡天海地的小儿子能娶回家的。不是瞧不起自家儿子,也实在是自己好歹也进宫有二十年了,舒敏这样的性子,本就不是能和胤禟一起过日子的。自家那咋咋呼呼的儿子,也只是现在看着人家小姑娘海棠花儿一样可爱娇人,才想着要摘下来捧回家里。   不说是她,就是这后宫里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若是听着有舒敏和胤禟这样的配搭,也一定是摇头的。舒敏的性子,和老四老八那样的是合得来的,于其他的小毛孩子,总还是浪费的。   更何况,宜妃眼光闪了闪,更何况,以前老祖宗在的时候,说了这女孩子是适合天家的,但,老祖宗这般说话,怎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天家公子。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和那一门心思只想在战场上扬名立万的大儿子,就是她偏袒自己儿子,也觉得不是什么能登了大宝之位的人物儿。这也是为何之前,她看老八那孩子有份儿争位子的心,自己也是养着那孩子长大的,就只想鼓捣着,若是老八能成,自家老九跟着也吃不了亏。也不知道,这敏丫头将来会许到哪个的脑袋上,指不定到时候又得跟老九另一番交代。   宜妃虽然想了很多,但她从来都是个聪慧的,心念电转也不过一息之间,看舒敏伏低做小连头都不抬的样子,也赶紧起身把舒敏扶了起来,“敏丫头也真是……本宫只不过当个说笑的,看把你吓得,怎么倒跪下了!”她游刃后宫这么多年,最大的一个特点便是能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更何况,虽说登大位的野心,每个做额娘的该是都有些的,但也需看看自己的亲儿子有没那水平,不然,就算是舒敏这孩子命中带着皇后运,强娶过来也无非就是自断经脉,自寻死路。更何况,舒敏本就是太后娘娘放在手心儿里的,跟自家老五不同,老五是个男孩子,而敏丫头这般软乎乎的小姑娘,又是乖巧伶俐的,揉在手里就让人舒心,她可没那么眼瞎地想要去招惹太后娘娘的手心肉呢。细想想,这姑娘现如今一门心思不肯看看老九,只怕,不只是老太太的手心,还指不定是哪位阿哥的心头血呢!   舒敏虽然是被扶起来了,听宜妃这话,心也咽到肚子里了,却又有一件事让她打起了嘀咕。宜妃这边虽说是拒了,但看着样子,难不成,上面已经开始寻摸这从这届秀女儿们里面选各位阿哥的婚配对象了?不然,像老九那样和自己同岁的小孩儿,宜妃怎么都动起心思来了?要真说,胤禟那种性格,要找的媳妇儿铁定得是现代最流行的叫做“包子”那般的,性子软糯任人欺负,长得好看些水灵些,听话些乖巧些,再身体好些能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子的,说不定胤禟还能看在乖巧可人的份儿上多怜香惜玉几分。自己这般的性格,也实话是因为胤禟追求新奇的那股劲儿还没下去,若真是让他取了自己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家去,说不定得天天上演全武行,最后非要闹到去皇上面前吵着和离的地步。   宜妃看着舒敏虽是低着头不说话却显然很有些自己主意的样子,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怕不是这姑娘真的像那些碎嘴奴才们说的,跟老四有什么瓜葛吧。要说老四,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先是自己亲娘位份不够,放到了皇贵妃那里养着,结果皇贵妃是个短命的,自己亲娘偏偏又是个亲小的跟大的离心的,也是个苦命孩子。只是这孩子,谅是宜妃算得上眼光毒辣,也怎么都瞧不出这位向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老四能有那份心思。   这般想着,宜妃免不了就把心神从自己儿子身上挪出来了。可想着想着,却如同灵光一闪,老四是不会有那份夺位的心思的,因为那孩子是个死脑筋办事儿的,但,那都是孩子们自己的意思,老大总想着撺掇老爷子把位子给自己,老二嫌当太子不过瘾,老八笼络群臣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可这些人都不知道老爷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宜妃这样想着,嘴上却轻轻易易抛出个话头把刚刚的话题截过去了。   舒敏听着宜妃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自然是当做那事情没发生一般,牵着宜妃的话头,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舒敏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而现如今,那条从贞兰那边得来的小纸条的确切消息,也已经在宫里传开了。皇上真的给自己的四儿子塞了个汉家女做侍妾。而那女孩子,是江州太守的远房侄女儿,并没有被选进秀女队伍,而是上个月太子带人去江州办事时候带回来的。据说,这姑娘姿色妍丽,语软声娇,更是唱的一嗓子好南音调,而太子这次带人回来,也是为了要进献给万岁爷的。   说来也奇怪,本来是儿子送给爹的礼物,爹却看都不多看一眼,马上就转送了别的弟兄,这康熙爷虽然老婆多儿女多,竟意外的时候不喜美色的人。   那江州太守说,这女孩子娘家姓李,取了个闺名叫做“娇容”,也还真是对得住外界风传的倾国倾城的姿色。想到这里,舒敏不仅觉得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老爷子是因为清楚自家儿子才这样做呢,还是歪打正着。这几个成年的儿子里面,唯独老四对汉家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就如同他为人处事一般,向来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胤禛即便当初对舒敏有些兴趣,也都是因为舒敏在大街上的仗义执言。胤禛能装进眼睛里的女孩子,最起码得有自己独当一面的风范,而像这般描述中的娇滴滴水灵灵的汉家姑娘,送给喜好清流酷爱吟诗作对的三阿哥,或是对美人儿有着特别爱好的老九,或许都能多得几分宠爱,放到胤禛手里,也还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舒敏一路听着各种小道消息回了慈宁宫,一进宫门就看到了太后娘娘明明有些担心却又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舒敏进了内殿,便急急忙忙地把身边侍候的人都赶下去了。今儿皇上打算给老四那塞姑娘之前是有来和她这个额娘讲的,真说起来,皇上也不可能看不出敏丫头和老四之间有些什么,更何况,皇上对这事儿也一直是有些属意的。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塞了这么个女孩子到了老四的府上。那样的女孩子,说的好听些是会唱会跳的南方汉女,说得难听些,太后不禁想想,指不定是不是那江州太守为了讨好上面专门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淘弄回来的。   只是,这全后宫都知道了这么个消息,怎么敏丫头看见也没什么不开心啊?屏退了身边众人,太后拉着舒敏的手愣是把她摁在身边挨着坐下,“敏敏啊,你和哀家讲,你是不是和老四?”难不成是敏丫头不属意老四了,所以才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舒敏看着太后脸上虽然不容易却还是没法全部掩下去的担忧,轻轻翘起了嘴角,“太后娘娘,我和四爷之间没什么不对劲儿的……您说的事情,敏敏也是知道的。”   “知道,你这孩子,都知道这事情了怎么还能这般从容呢!”很显然,太后还是不算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四孙子,她只是觉着,大约男人们都会比较喜欢这般婉约的江南美人,就算不是长袖善舞的汉女,也是这种软性子好哄的女孩子要更受怜惜些。   舒敏看太后有些着急,语气就更柔和却也坚定了,“太后娘娘,您不要太担心。若真是别样女孩子被指给了四爷,敏敏说不定还会着急上火,但这般样子的女孩子,就是给绑到四爷面前,四爷也不一定会多看几眼的。”   太后听了舒敏这样说,不禁有些惊奇,“哦哟哟,照这么说,老四那家伙是不怎么喜欢这样软绵绵娇滴滴的女孩子咯?”这倒还真是个稀奇事儿呢,毕竟就太后娘娘的经验而言,很少见到有着这样喜好的男人。   舒敏淡淡一笑,“嗯,太后娘娘若是问些别的,敏敏怕还是没法确定,但惟独这个,不论是敏敏自己,还是四爷,都是没什么别的说法的。”   太后眼看着舒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慌乱无措,也就放心地让舒敏回去了。   从慈宁宫出来的路上,向来不怎么爱多话的绫罗却主动开口了。“敏姑姑,奴婢有些不明白,您怎么就能那般确定,四爷他一定不会对那女子动情呢?”   舒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着说,“绫罗姐姐,我之所以那么肯定,就是因为我能笃定自己在四爷心中的不一样。若是我和那女子一般是能歌善舞,吟诗作对的,怕是现在已经急得鸡飞狗跳了。但,我和四爷的初遇本就是不一样的,也是因为我和四爷的相处,我更能感觉的到,或许男人们都是喜欢那种温顺似水的女子的,但,四爷不是。四爷能看中的女子,虽然不用如男子般建功立业,但也一定不能是如丝萝藤蔓一样,只懂得攀附男子的女子。”   因为,若是胤禛喜欢的欣赏的是那种能歌善舞,唱着南音调,涂脂抹粉杨柳细腰的女孩子,那当初在街上怒斥流氓的自己便一定不会引起他对自己的兴趣了。若说在他们不曾相遇的时候,说不定胤禛还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会愿意接受那样堪称这个时代男子心目中“女神”存在的汉家女,但现在的他,却一定不会觉得,那样的女子是适合自己的。   绫罗听了自家姑姑这般说辞,虽然觉得有些道理,却还是怀着对男子普遍的怀疑,结果两人刚回了自己的小套院,便有小太监前来送信,信封背面的右下角,是舒敏极熟悉的笔记写着的一个“缜”字。拿着手里的信,舒敏有些失笑,这个胤禛真是的,竟为了安自己的心,写了封情书来!在这宫闱之中也还真称得上是胡闹了。   这般标记的信,舒敏自打认识胤禛以来,收到的不足十封,一般若是正常的通信,胤禛也只是在信封上标一个“肆”,也只有这种特殊题材的信才会用这个音读字。 ☆、第二十四章   太后四爷齐请旨,求得圣恩终眷顾   果然不出舒敏所料,似乎是为了补偿自家儿子被迫接受了一个不想领回家的小侍妾,康熙老爷子五天之后就颁旨封了一批贝勒。而之前没有封号的阿哥们也纷纷封了贝子。这其中,便有胤禛。胤禛原是两年多前封了贝子的,虽说不及弱冠,但因为接受了皇上御赐的侍妾,封个贝勒爷似乎也没什么理解不了的。而因为得封贝勒,胤禛便有了开牙建府的资格。说起来,舒敏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时代就觉得,历史上所说的康熙对自己的四儿子不好是没什么依据的。毕竟,在其他能开牙建府的儿子还需要自己出去考察在哪里建府比较好的时候,康熙爷就给自己的这个四儿子拨了很大的一块地。这块地原本是康熙曾在京城时一处用来体味民间生活时候用过的,有田地有小园林,叫做“畅春园”。而康熙把这块地拨给儿子建府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一句,“须多加照顾,若能饮菊话桑实为乐事”。这样一句话,也让其他本来想争这片地的阿哥们也一下子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好不容易有片离着宫墙不算远的地,还得帮老爷子看园子。那指不定老爷子什么时候就跑到自己屋里坐突击检查去了,倒不如索性把自己的府衙修的远些,还能省些心。   封了贝勒的阿哥们开牙建府的消息,即便不用传,也到了后宫之中。这一日,舒敏本打算去御膳房交代些慈宁宫到了冬季必备的菜目,却被告知自家额娘入宫看自己来了。说起来,自打中秋节休沐之后,这是额娘第一次进宫看自己。因为当初休沐回家,额娘说想要给哥哥相看个媳妇儿,舒敏便劝着额娘不要累着再往来宫中了,毕竟来一趟宫中也是折腾,本来相看儿媳就是一件不很轻松的事情,再总是出宫入宫地忙碌,舒敏总是怕额娘累到。   而听说了额娘进宫的舒敏,自然在太后的支持下很轻松的就把手上打算做的活儿推给了锦绣。锦绣这几个月都乖巧的不行,据说是怕被太后娘娘配了太监,想着若能听话些指不定能嫁个侍卫,也好出宫。   宫车向来是不算太慢的,等了不多时,便听到小丫鬟们报,“命妇乌拉那拉氏觐见。”   舒敏站在内殿门口,便看到自家额娘穿了一袭秋香色的旗装,梳着整齐的两把头朝着自己走来。看到舒敏,便想要蹲身行礼,却被舒敏一把扶了起来。这是舒敏做这个掌宫女官最为憋屈的,因为是二品女官,即便是自己的额娘,有着郡主封号在身,不得已的场合还是要照章给自己行礼,想来这样的心酸,也是以前的自己看《红楼梦》里面的贾元春体会到的吧。   内殿坐在火炕上的太后听到了母女俩相携而来的脚步声,也笑着招呼,“澜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若说舒敏的礼能拦住,可给皇太后行礼却是怎样的“礼不能废”了。乌拉那拉氏澜惠端端正正行了蹲身礼这才坐到了缨络端来的绣墩上。看着自家姑娘越发地亭亭玉立,满眼都是笑意。   “太后娘娘,这次臣妇进宫来,一是家里新做了敏儿小时候爱吃的霜冻柿子,想着让太后娘娘您尝尝鲜,还有一个是,臣妇给我们家博琥查相看了两家闺秀,可臣妇毕竟还是怕自己眼光不够,所以啊,就大着胆子想让太后娘娘给掌掌眼。”   太后娘娘或许真的是岁数大了,听到这样的话题都是有着十分的兴趣。“来来,你给哀家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啊?”   舒敏看着自家额娘微微笑了笑,“一家是今年刚从两广回京的郭络罗家的姑娘,另一家,是一直在咱们老都城盛京做官的,伊勒根家的姑娘。这俩姑娘是同年,都比敏敏大着两岁。”   舒敏听到郭络罗这三个字,觉得有点纠结,毕竟,如果她没记错,这清朝历史上出名的郭络罗氏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坐在宫里的那位,另一个就是宫里那位的亲侄女,嫁给八阿哥,后来被称之为“清朝第一妒妇”。而若是这位郭络罗氏的姑娘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妒妇”姑娘,即便舒敏能保证自家哥哥肯定不会做随意纳妾之人,也不想冒这个险。不过,这一切都是基于自家老哥的喜好啦,若是哥哥和某位姑娘真的两情相悦,那不管是怎样的家世性格,舒敏都不愿去阻拦的。   而太后娘娘看似对这两个姑娘都不陌生。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嗯,这两家的姑娘,惠丫头你还是挺有眼光的。这个郭络罗家的丫头,不就是宜佳的侄女儿吗?她们家两个姑娘,你们家是看对哪个了?”   乌拉那拉氏听了太后的话,微微笑着说,“果然是太后明鉴,臣妇是瞧着她们家小女儿是不错的,那大姑娘不是京中都传言有属意的人了吗?臣妇也不好去横刀才是。”   看来,这郭络罗家还真就是那位妒妇姐姐家了。其实,说这位姐姐是妒妇,舒敏倒不曾觉得她的个性很讨人嫌,反而是有些同情她的,只是她生错了时代罢了。这样一个姿态明媚,笑容张扬,而且也称得上美貌的女孩子若不是生在这般一个以夫为尊的时代,说不定也能找到真正欣赏自己的人,而没必要非把自己的一生都困在八阿哥身上,最后还痴情地先八阿哥而去。但欣赏归欣赏,同情是同情,却不代表舒敏能让这样的女子做自己的嫂嫂,毕竟,做自己嫂嫂的人,首先要和哥哥合得来。虽说舒敏知道博琥查对自己可以说得上是宠到摘月捧星的,但他那般不服输的性子,如果媳妇儿只是一味地娇蛮任性,却是很容易产生矛盾的。可按照家里的安排,即便哥哥成亲,也不会出府另过,那若是和父母一起生活,哥哥嫂嫂闹了别扭,必然会惹得父母亲担心,这样的嫂嫂,却是舒敏轻易不敢要的,说她自私也罢,但就算是顶着自私的名头,这种事儿,她还是需要坚持的。   太后了然地点点头,“嗯,他家的大姑娘太骄纵顽蛮了些,据说也不怎么擅长女红针黹,那个二丫头却是个治家理事的好手。还和她姐姐不同,虽说京中也有些治家手段严的传闻,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好孩子。至于那个伊勒根家唯一的嫡女,虽说盛京那边的,也该多放心些才是,但那闺女乖是乖了些,宫中玩乐的时候,哀家总觉着那孩子似乎哪里看着不太得劲儿,倒不如郭络罗家的二丫头入人眼了。”   乌拉那拉氏听了太后的说法,看着眼角眉梢都有些喜意,想必太后的说法也是她心中所想,“太后娘娘真是英明,您这般一说,臣妇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这下,臣妇也敢放胆去安排了。”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坐在太后身侧踏脚凳上的舒敏,“只是太后娘娘您也是知道的,臣妇也只有敏敏这一个女儿,若有些什么,还要您老人家多多担待。”   太后笑笑,伸手就揉了一把舒敏的脑袋,“这丫头你就甭操心了,自有人忙着操心,你啊,回去好好把儿子媳妇儿张罗了就好!”   没几日,舒敏尚且在慈宁宫当值,便有小丫鬟来给她口信儿,说是四贝勒爷去南书房找皇上请旨去了。舒敏放下剪梅花的竹剪子,想了一想,还是进了书房,写了张纸条出来交给了那个站在门口冻得抖手抖脚的小丫鬟。纸条上就简简单单的两味药材,黄芪,北栆。这两味中药是冬季常用的驱寒良药,有着驱寒气,暖心肺的功用。而舒敏写这两味药材,有两个用意,她已经猜到胤禛会去求什么旨,而这旨意若是求下来了,舒敏自是要提醒他寒冬腊月的,要记得驱寒多多注意身体,而一旦这旨意没求下来,舒敏也自是要让他注意身体,不可蛮干。   将纸条交给小丫鬟,舒敏便有拿着竹剪子继续朝着梅园去了。若是她想的没错,今儿晚上,万岁爷八成会来慈宁宫用晚膳,而到了冬天万岁爷是最喜欢在屋子里见着梅花枝的。   果不其然,舒敏在听到“万岁爷驾到”的时候,看了眼插在屋里的几枝梅花,附和着淡淡的太后到了冬日极为偏爱的暖梅香,还是想偷偷在心里夸自己一声机智。当然,这并不能因此而减缓她端菜上菜的速度,反而是因为天气越发寒冷,而更加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一反常态的,向来都会留下舒敏一同用膳的太后和即便以前来过几次也从来都让舒敏一同上桌用膳的皇上都没有对舒敏极有眼色的告退而表示挽留。只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让舒敏觉得忐忑,相反,她觉得两人这样屏退她反而有一种专门不愿让她听到的意图。一向站在屋外习惯了舒敏在殿内用膳的诸位下人在看到他们的敏姑姑也一起站出来的时候,本来还有些疑问,却都被舒敏用手势示意噤了声。   慈宁宫内,皇上与太后两人暖意融融,母子间的和乐氛围几乎能温暖了冬日的严寒。康熙爷酒足饭饱之后,靠在椅背上揉揉肚子,“皇额娘,说起这膳肴啊,还是皇额娘的小厨房做的最可口!”   太后向来晚膳就用的不多,也无非就是端着筷子挑拣些什么,看皇上这边搁了筷子,也将自己手中的筷子放下,“皇上说的可不是吗,哀家这儿啊,自打有了敏丫头,就是每天换着花样地吃食。这小丫头岁数不大,还真是个机灵懂事的好孩子。”   皇上沉吟了一下,“嗯,这个……皇额娘,你看敏丫头也到了许人的年岁了,您这几个皇孙,朕还真有些为难,不知道皇额娘的意思是……?”其实他也不是为难,只是往往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有些手心手背都是肉,下不了狠心的想法,所以总想要找人来支持自己一下。   太后听了皇上的话,微微笑着又给皇上添了半勺羊肉四物汤,这玩意儿也是舒敏从古膳方上抄下来的,到了冬天,很有些温补理气和血的效用。“皇上是觉着有些决定下了,总有点割肉一般……哀家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当初老祖宗有提过这丫头几句。想必皇上也总不会忘了老祖宗的教诲才是。”   说起老祖宗关于舒敏的说辞,其实不只是一句两句,但最重要也是太后现在提出来的这句,才是现如今太后最想要帮着皇上下的决心。   听了太后的话,皇上又想了一想,总归觉得有些决心即便现在不下,终归是要下的,倒是很多东西拖着拖着反而是夜长梦多。微微点了下头,便露出了抹微笑,“皇额娘还是英明的,儿臣明白了!”自打成年后,康熙爷为了立威,就很少在太后面前用“儿臣”这样的称呼了,也或许是自己一直由祖母抚养,对母亲本就说不上太过亲近吧。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想用“儿臣”这样一个自称,因为他向来并不算很重视的母亲,替他坚定了一个他本来还摇摇摆摆犹犹豫豫的决定。   康熙起身离开,自己打开了屋门,并没有提前叫丫鬟们进去收拾残羹冷炙,舒敏看到万岁爷出来了,连忙招呼着小丫头们进去收拾,后来发现康熙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才抻了下衣服下摆,行了个蹲身礼。康熙看着舒敏这般乖巧,脸上露出些满意的笑容,“真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便带着德全公公离开了慈宁宫。   舒敏本来并不觉得自己原本的期待会来的那般迅速,可这一日,舒敏刚到慈宁宫服侍了太后梳妆,便听到宣旨的太监来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能够得上“宣旨”级别的并没有几个,更何况即便舒敏没有太大的把握,也猜着事情应该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不离十,果然,宣旨的徐公公甩了下拂尘就说道,“慈宁宫二品掌宫女官,秀女乌拉那拉氏舒敏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慈宁宫掌宫女官乌拉那拉氏舒敏娴静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审悦。今皇四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四子为正妃,度玉牒。此二人堪称天造地设,和合为婚,今特许乌拉那拉氏舒敏卸女官一职回府待嫁,一应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敏姑姑,诶哟,不对,是舒敏小姐,接旨吧。”   徐公公宣旨完毕,舒敏跪着接了圣旨,明黄色的丝绸将自己的手指衬得更加白皙纤长,慈宁宫里的众人都是一种苦尽甘来的微笑看着自己,虽说这件事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舒敏却还是觉得有些略微的恍惚。   没想到,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了,也没想到,自己两年的宫廷生活将要就此告一段落。   第二天,重新回到了自己乌府小姐的身份,舒敏和慈宁宫的众人一一惜别,又和太后拜别之后,便带着太后赐给自己带出宫去用来陪嫁的绫罗和想要做添妆的嫁妆单子,跟着帮自己提着行李的小太监朝着慈宁宫外的宫车走去。太后依依不舍地攥着手帕子,拉着玉沁的手,“玉沁啊,你可要帮哀家好好打问着钦天监到底要把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啊,啊!哀家到时候还得去给敏丫头多备些添妆,省的这丫头是个实心儿的,受了老四的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嗯,因为字数问题,下一卷马上就来 ☆、第二十五章   新婚犹记当年事,夫妻情深意绵绵   待嫁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舒敏总觉着自己在家里并没有住太久,就好像是急急忙忙地,钦天监就送来了成婚典礼的日期。坐在自己小楼二层的窗边,舒敏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曾及笄便已经嫁人了。尚不说及笄本就是按照虚龄,即便是按照真实年龄她现在也还是一个还有十四个月才真正意义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啊!这简直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情,但舒敏竟到了这样的关头才彻彻底底想起来。   因为是皇家的赐婚,府上并不需要做什么别的准备,倒是舒敏出宫以来还帮家里做了不少给哥哥成亲的准备,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哥哥终于把未来八福晋的亲妹妹娶到了自家府上。   说起来,哥哥的成亲礼上,舒敏见到了上位出嫁的郭络罗氏大姑娘,据说闺名叫做玲玉的。京城坊间都传,郭络罗家的大姑娘刁蛮不讲道理,舒敏看着却并不觉得那位只是比较豪爽的样貌明艳的大姐姐有什么不好说话的。若不是因为人家已经心有所属,舒敏总觉着这位看上了八阿哥的大姑娘反而比那个看着乖巧可人的小女儿更好相处些。做了自己嫂嫂的这位,虽说是良配,但并不是舒敏向来喜欢视作闺密的类型。   博琥查也是大忙人,刚刚新婚休沐过完,本想着回营里看看,却没想到五阿哥在一场和部族军队的战斗中受伤毁了容,那场战役也失败了,连带着丢了块不大不小的地。一听这样的消息,万岁爷一面是心疼儿子,一面是觉得那几个部族未免有些欺人太甚,马上着人领了京郊的精兵奔赴塞外疆场。而这精兵的头一份,便是博琥查所在的御林军预备军。   虽说朝廷都说,即便派了这支精兵奔赴前线,也不会有什么真有什么太过危险的事情,但家里也还是人心惶惶的。尤其是额娘,平时多大的场面也不曾乱了阵脚,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却还总是没办法放心。就连舒敏,说是让家里人安心,这话出口却连自己都不信的。不因为别的,就是这古代的战场,怎么说都是冷兵器肉搏战,刀剑无眼,她即便熟知历史,知道自己的大哥岁数很大寿终正寝,却还是没法儿不担心。   倒是刚过门的嫂子,看着却是镇定自若。只是过了两日,舒敏才发现眼看着将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嫂子却有着双略微泛着红色的眼圈。   而舒敏的成亲典礼的前五天,正好是前线将士首战告捷的日子,随着前线捷报一起回到京城的还有各位前线将士的家信。作为副将的博琥查也让信使带了一个小包裹,其中一个装了东西的小荷包在信里指明了是哥哥送给妹妹的出嫁礼。   舒敏回了自己的小楼,坐在躺椅上打开荷包,才发现是一串用狼牙银珠子和一种红色的圆润的小石头珠子攒起来的手串。看着这手串,舒敏还是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微酸,没想到,即便自己入宫两年,出宫回府后,与哥哥相聚不过几日,自家哥哥攒出的这串手串竟然正和自己手腕的尺寸。刚过门的嫂嫂也拿到了哥哥的一份礼物,是塞外特有的一种树的叶子,用舒敏小时候与哥哥玩闹时候制作书页书签的办法炮制好了,夹在一本不算很厚的边关风物志里。   如此蹉跎了几日,便到了舒敏的成亲典礼。皇子的婚礼似乎与寻常人家有很多的不同,不需要娘家人自己去请来梳头的十全太太,不管是喜娘丫鬟还是礼夫人都是钦天监和礼部安排好的,就连舒敏的喜服也不是普通女儿家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全都是宫中内务府按制式置办好的,只需舒敏自己拈了金绣线添些彩便可以了。看着正红底色上翩飞的仙鹤鸿鹄,舒敏不得不感叹封建主义社会的等级森严,正红的底色,仙鹤与鸿鹄,也只有皇子妃能这般用了。拈了内务府送来的金银绣线,舒敏想了想,还是绣了几簇并蒂莲花点缀其间。   典礼一早,还不到卯时,舒敏便被春书从床上捞了起来,半睁着眼睛认宫里派来的那些嬷嬷们洗漱梳妆,明明前一晚被绫罗泡在了全是香料与花瓣的浴桶中整整一个时辰才爬出来,早晨却又被嬷嬷们塞到了不知道有什么配料总之闻起来就馥郁的要命的水里。等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位嬷嬷拍着舒敏的肩膀说“敏姑娘,给您收拾妥了”的时候,舒敏才睁大了眼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或许是因为传说中的“开脸”工序,舒敏覆了薄薄一层丁香妆粉的脸庞显得白里透红,因为被绫罗强烈要求才没有打上太厚的胭脂膏子的两腮因为恰到好处的浅红色,看着如同熟了的海棠果。本来就灵动的大眼睛因为眼妆的衬托而顾盼生姿。舒敏觉得,镜中的这个女子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让她产生了一些些恍惚。   推开舒敏闺房们走进来的玉沁看到舒敏呆呆盯着自己面前镜子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为舒敏不可多得的小孩子心性而失笑。拉过舒敏的右手,将遵太后懿旨拿来必须要套到舒敏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套在舒敏手上,“小姑奶奶,回神了,太后娘娘给您的添妆单子都放到了嫁妆礼里面了!”又接过嬷嬷手中的如意果放到刚回神的舒敏手中让她捧着,“您啊,从此就是皇子妃了!”   是啊,她从此就是皇子妃了。舒敏听着玉沁的话,嘴角微微挽着,这还真是一种堪称甜蜜的惆怅呢。   盖着密不透风看什么都是通红一片连轮廓都找不到的红盖头,舒敏扶着喜娘和丫鬟的手坐花轿,听着锣鼓声喧闹声,后来到了胤禛的贝勒府之后落轿的欢呼声。胤禛箭射轿门时候大家的起哄声。或许是因为看不到东西,视觉严重受阻的舒敏觉得自己的听觉反而愈加优秀。皇子大婚当日不需在府内拜天地,要第二日新嫁娘着了皇子妃正装早早去宫里将各种礼仪再行一遍,婚宴也是在宫里礼成之后才欢宴一日。碍于四贝勒爷一向的铁面无私,来胤禛府上凑热闹的宾客都只有堪堪几桌。   但即便如此,胤禛将舒敏安顿进新房的时候却还是偷偷附在舒敏的耳边说了句让舒敏一下子掐到他腰间软肉的话,“媳妇儿,我知道你会饿,一会儿我让十三弟给你送吃的来,你别急哈!”   舒敏听了这称呼,即便被盖头蒙着,却还是一下子就羞红了脸,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用指尖叼起了胤禛的一块肉狠狠转了一圈,便听到本来耳边的调笑变成了一声闷哼,马上乖乖地把手放下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胤禛看着这样的舒敏,虽然要上被掐过的地方还是隐隐疼着,却总觉着自家媳妇儿尤其可爱,也不多耍宝就回到前厅去招呼客人了。   舒敏就着手里的帕子呆坐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然后是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敏姐姐,是我,十三,来给你拿吃的了,我还带了绫罗姐姐一起来的。”原以为只有十三一个人,舒敏还害怕自己没办法找到正确的吃饭方式,反而有绫罗跟着,她就放心了很多。   只听绫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姑娘,您把盖头稍微搂着点儿,奴婢给您喂些吃食。”这个绫罗啊,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守规矩了,舒敏虽然乖乖地将盖头卷了两折,张开了嘴,却还是在心中腹诽。真是无趣,像春书那个死脑筋一般,无趣,无趣。   虽然看不见是些什么东西,但舒敏通过口感还是觉出来了,喂到自己嘴里的都不是简简单单拿来糊弄人的点心,而是实实在在还热乎着的饭菜。心里就不禁有些软乎乎的。胤禛现在这贝勒府虽说是已经有了建制,但因为婚事紧张,很多事情都没能安排妥当。也只是把曾经阿哥所里跟着自己的一些老人儿带了出来,可明显,皇上拨下来的这么大个园子,这些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因为有着太多的规矩,加上德嫔那边完全的不亲近,不论是园子还是典礼,都是胤禛一个人忙上忙下,跑里跑外地张罗下来的。她压根儿没想到胤禛还会把自己安排的这样周到,也还真是奇怪,他一个头一次成亲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新嫁娘要坐在屋子里等一天吃不上饭的。这般想着,舒敏也就顺口问了出来,“十三爷,四爷怎么就想起来让你来给我送饭菜了?”   十三倒是什么犹豫都没有就马上回答了,“是二姐写信回来了,叫四哥成亲的时候记得给你准备热饭菜让你偷偷吃,不然会饿肚子的!”二姐?那便是蓝齐格格了,真没想到,她便是已经只身去了那塞外苦寒之地居然还想着京城里自己兄长和挚友的婚礼。   舒敏笑笑,“二公主写信回来了?她在那边过得怎样?”她是担心蓝齐的,毕竟,依她曾经看过的那些东西上写的演的,蓝齐嫁到塞外的日子似乎并不是很好。   果然,听了舒敏的问话,十三踯躅了一下,才略有些迟疑地回答,“二姐姐的信是直接寄到宫里的,按着每个人每个人的名字,敏姐姐的信怕是要四哥亲自给敏姐姐才行。因为,给敏姐姐的信封上,二姐姐便是这般写着的。”   舒敏听了这样的话,竟一时有些没办法判断蓝齐在那边的生活究竟怎样,只是这样的刻意安排,却让她心里稍有些惴惴。但坐在这里空想也不是解决的法子,舒敏也就暂时将这件事儿搁下了。   因为前厅的客人并不算多,胤禛招呼完也才是落日时分,十三早早就在舒敏把那些饭菜吞下之后就拎着食盒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陪着舒敏说话解闷儿的绫罗在看到四贝勒爷回来之后,也功成身退。   而舒敏,本来因为十三的逗闷子和绫罗偶尔的闲话渐渐平复了的心跳却因为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又重新加快了起来。虽说两人明明已经算得上是交往多年,但这种以夫妻身份相见却还是头一回。   胤禛看着小妻子中规中矩地坐在床沿上,大红喜服的两只宽大袖子交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紧张地攥着双手。毕竟,舒敏为数不多的几次紧张模样都一次不落的出现在他面前,最为明显的表现便是两只手微微抓成小拳头却又因为想要克制自己而控制着不让自己握得太紧可爱样子。   舒敏听着胤禛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突然觉得双颊有些烫,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却因为想到一会儿会被挑开盖头而强迫着没把脑袋低进自己怀里。突然感觉一袭凉风掠过脸庞,舒敏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才发现,自己面前名为“红盖头”的障碍物已经被撤去了。虽然还是满目喜庆的大红色,红色的喜烛,红色的帷帐,而最为明显的便是站在自己面前,明明那般熟悉却又一时有些令她恍惚的一身喜服的胤禛。   胤禛虽说已经做好了自家媳妇儿穿了大红喜服新娘子装扮一定格外美丽动人的心理准备,但看到了藏在盖头下的舒敏的真容,还是一下子被惊艳了。往常被垂在脑后的发辫被用娴熟的手法梳了起来,两把头的发髻和燕尾儿上缀金镶银,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舒敏向来是个喜欢梳刘海儿的,这样的习惯即便是嫁作新人妇也没有改变,只是向来都有着减龄作用的平齐刘海儿现如今却将舒敏衬出了一丝不同于明艳的娇嫩感觉。还有些婴儿肥的微圆的脸庞两边,是金银流苏攒成的耳坠。这一切本该看着繁琐庸俗的装饰却在舒敏脸上恰到好处的红云和之前为了用膳擦掉了口脂而仅仅泛着浅红色的樱唇的衬托下显得有一种恍若神仙妃子的亮眼。   舒敏不知道胤禛为何站在原地不往前走,刚刚接触到亮光的一双眸子因为还没有完全找到正确的焦距而像是初生的小鹿一般蒙着一层水雾,圆圆的杏眼越发地水光盈盈。或许是因为那些饭菜下肚之后,舒敏并没有很认真地擦嘴,所以,菱形的唇角似乎还有一点点微微的反光。也是因为这点,让本来看上去一团仙气的舒敏瞬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胤禛注意到这点,不由失笑,取来绣帕就贴上了舒敏唇角,“明明总喜欢装作大人,却还是这么一团孩儿气。”   舒敏本来因为突然地靠近而有些慌张,伸出手来想要抵住胤禛的双肩,却在发现对方的目标其实是用绣帕给自己擦嘴的时候,两只手软软地抚在胤禛身上。因为喜服和指尖朱红色蔻丹的衬托,一双小手越发地玉雪可爱。左手上是博琥查让信使送回来的包裹中的手串,右手上是太后娘娘让玉沁套在腕子上的翡翠玉镯,明明是赤红与苍翠的俗气搭配,却有着不同寻常的交相辉映。   其实对于新婚之夜,舒敏是紧张的。这是她两辈子的第一次,上一世因为家教很严,自己也比较矜持,作为方景媛的她并没有和交过的男友太过亲密,甚至因为生性羞涩,身体接触的步骤进行到了牵手和拥抱便被她喊停;这一世虽说自己心甘情愿地与胤禛交往,又嫁给了他,但这个时代又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两人之间的接触更是清淡为主。   只是,就算这一世没有那些宫里的嬷嬷和自家额娘给自己的“普及教育”,当年的舒敏也是“不曾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的,即便和男友没有什么过密接触,自己周围的同学朋友还是有些人是知道的。可这样遮遮掩掩的了解,却反而更给她添了几分紧张,加上后来嬷嬷们和额娘对自己的那些教育,若不是现如今舒敏脸上还敷着粉,两颊这样火一般的烧灼怕是早就要露馅了。   胤禛撤开身子,低下头才发现自家的小夫人似乎快要把小脑袋钻到自己怀里去了,两挂沉甸甸的耳坠挂着的小巧耳朵泛着一种肉眼可见的热度。心思一转,怕是自家的小夫人害羞了,轻轻从喉间逸出一声笑,却并没有做什么别的动作,只是顺手拎来一只雕花圆凳坐在了舒敏面前。   舒敏余光瞟见胤禛坐下身子,忙清清嗓子想要找个话题,可想了半天,却只能问出一句话来,“那……那个,现在……什么时辰了?……”嗓音软糯,全不似平时冷静自持时候的清越入耳,反而带了些勾人的调子,黏糊糊的如同蜜糖一般。   胤禛却好像很有些耐心地回答,“快要戌时了罢。”话音里除了现在一门心思自己害羞的舒敏感觉不出的憋笑一味便和寻常没什么不同。顿了片刻,舒敏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想不到什么别的话题了,才猛的听到胤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敏敏,你是在害羞吗?”   虽然,人都讲,很多事情你越是掩饰便越可以称之为欲盖弥彰,可现在自己已经快让自己羞愤欲死的舒敏显然已经忘记了这条原则,被胤禛的话点到“痛处”,猛的抬起头来反驳,“谁说我害羞啦!”软语娇声完全没什么攻击力不说,头上的流苏头饰还因为动作太大而被撞得叮当作响。结果抬起头来才发现,胤禛笑得一脸促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当下脸就“腾”的烧了起来,怕是浇一壶凉水下去都能立刻起了烟。   胤禛看着自家小夫人终于抬头,倒没什么更多的动作,毕竟舒敏这种类似于小兔子小鹿般略有些惊惶却含着万分羞意的神态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更何况相比舒敏的羞赧,他反而像是一个捕猎的老手,等着一步一步让这只看似很有些警惕性却明显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兔子主动跳到自己的手心里。   也是到了这一刻,舒敏才真正开始注意这个今天成为自己丈夫的人。那张从来对着外人都是板着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服的映衬而显得柔和了太多。眼睛里是一种看着就知道能够被称之为“深情”的光。也许是因为烛火的柔和作用,面前人的棱角已经不是那么分明。明明是传说中冷心冷情薄幸人的偏薄的嘴唇,此刻却有着一抹似有似无却怎么都忽略不掉的温柔。或许是因为舒敏看得有些呆了,胤禛嘴角一挽,隔着袖子用双手握住了舒敏的小手,“敏敏,我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可不是这般羞涩的女孩子。”   舒敏因为突然被握住手,想要推拒一下,“四爷……”   “别叫我四爷,在你面前,我就是胤禛就好。”虽然是极为温柔的语气,却有着一种神奇的不容置疑。   “阿祯……你……我……”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真的是很紧张啊!这种话实在是让这种即便已经称得上“大龄少女”的她也完全不敢说出口的啊!想都不敢想,真的是想起那个话题都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羞臊的要命。   似乎是感受到舒敏想要把自己挖个坑埋起来的羞意,胤禛体贴地将舒敏的两只手握起来护在胸前,“敏敏,你别怕,也别紧张,你还小着呢,我能等的。”   不可否认,舒敏听到这话的感觉是暖心的,是感动的,但在反应过来之后却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她特别想送胤禛一个大写的“污”字,却又在想到了这个时代苛刻的要求之后强逼着自己忍下羞意抬起头来直视着一直盯着自己深情脉脉的胤禛,提出了一个打死她都不想提但却不得不提的问题,“阿祯……可是……可是……”果然,她还是说不出类似于“嫁给皇子不就是要担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这样羞耻力极高的潜台词的,她觉得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冷静已经随着自己的闺阁生活一起一去而不返了。   只是,或许真的是因为两个人长久交往以来的心有灵犀,胤禛听完舒敏这样一句完全没有任何重点透露的话之后,还是笑着轻轻紧了紧舒敏的手,“你啊,还没有过及笄礼,何况皇祖母还给你撑着腰,没个十年八载的,没人会因为这样的问题为难你的!”   舒敏听了胤禛这样虽说体贴却又隐喻满满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胤禛的手捞过来用牙啃了一口便立马推开,“我要去收拾沐浴了,你休要过来!”说着跳下床,慢跑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转回身,一脸为难可又有些不情不愿地哼哼,“那个……你去给我找个人领我去……我,我不识得路……”   胤禛本想目送着舒敏小巧的身影“夺路而逃”,却意外被她现在的模样逗笑,憋了一晚的笑声终于还是迸裂开来,“哈哈哈哈,敏敏,敏敏你……不用找别人了,为夫带你去就好了!”   舒敏本来就因为自己的慌不择路自乱阵脚而羞窘地要命,这下又听胤禛来了一句“为夫”简直想直接上手打人。只是扬起的拳头却因为完全没有灌注内力而被胤禛轻易拦下,“你臊不臊!这般讲话!”   胤禛却缠着舒敏的粉拳往自己怀里拉了一步,“夫人,我们这般也只能算是生活情趣吧!更何况,你要将这厚重喜服也一起穿去浴房吗?”   听到这话,舒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胤禛逗得狠了,居然差点将这身大礼服穿进浴室去,也真是糊涂脑子。本想就手卸了一身妆扮,却发现胤禛丝毫没有什么回避的意识,自以为恶狠狠实则是毫无威胁的说着,“扭过去不许看!”便扭转身子走到只有一层纱幕的屏风后面去脱卸衣装。   胤禛这次到颇有些从善如流的架势,只是嘴上噙着的笑却总流露着点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意味。   等舒敏一袭红色中衣又拿着一套整齐的换洗衣物重新站到胤禛面前,才发现胤禛竟也将外服除去了,立马吓的要从当地跳起,“你,你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能接受,最起码她现在还不能接受,她还是个未成年少女,还只是个孩子!   胤禛眉梢眼角的笑意明显代表着自己看出了舒敏的担忧,却还是一派正人君子,“夫人不知道,浴房总是潮湿的,为夫也不好穿着外服过去啊,这是礼服,若是湿了皱了,总归是不好收拾的。”   两个人就这么虽然因为舒敏的羞涩而别别扭扭,却也还是算得上甜甜蜜蜜地最后一同躺到了卧房的大楠木拔步床上。只是,躺上去的舒敏却越发纠结了。现在,烛火在自己的坚持下灭掉了,只有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纸和糊窗纱隐隐约约地透进屋子里来,她能听到身边胤禛的呼吸声,很显然,这个现在和自己一样平躺着与自己左手十指交握的青年男子,自己心中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一样没有入睡。   滴答的更漏报着时,现在别说是更深露中的时候,怕就是离子时也还有这一大段时间。胤禛似乎是感觉到了舒敏被自己抓着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即便两人现在都因为黑暗而即便侧过头去也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却还是将两手的姿势改成了由他的大手将舒敏的小手完全包裹住的安抚姿势,“傻丫头,你瞎想什么呢,明日还要入宫完礼,别说你家爷还算得上是谦谦君子,就算是个禽兽不如的,今日也断不会有些什么……快快睡吧,省的明日起不来,让皇祖母恁的心疼你,怕我把你欺负了去。”   也或许是胤禛的调侃和保证,也或许是舒敏自己想通了,不知为何,舒敏觉得现在的自己突然一点儿都不紧张了,她微微侧头看向那个睡在床的外侧将自己保护在内的人,觉得十分心安,或者说,是幸福。“胤禛……”   “嗯?”听到舒敏叫了自己的名字,胤禛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地答了一声。   黑暗中,舒敏轻轻的笑了,那笑声在这种燃着火炉的冬天的室内竟有一种听到了夏日里水滴打在荷叶上一般的清脆灵动之感。“阿祯……”虽然还是两个字,可这一声在胤禛听起来却有一种上好的枣花儿蜜浆直接流到了心窝里的感觉,成熟的枣花蜜,有着馥郁的花香气,温暖的阳光的温度和可口的清甜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还不待胤禛回答,舒敏便趁着黑暗悄悄作怪,支起身子在胤禛的右颊上留了一个轻浅的吻,如同沾了上好妆粉的羽毛拂过一般带着香气和温度,还有恰到好处的柔软,胤禛正因为舒敏的主动而有些略微的呆滞,却听到耳畔传来了舒敏可以放低了,几乎是用气流冲出来的浅浅的声音,“阿祯,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若不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见你之后被你缠上被你感动倾心于你,我又怎么会嫁给你。我愿意做你的妻子,直到我们不得不分开的那一日。似乎真的将话说开之后,舒敏反而觉得一切都不再是那么不好接受了,嗯,不过未成年少女生子这件事情大概还是得介意一下的。   饶是胤禛冷静自持,被舒敏这般撩拨之后也有些难以勉力维持自己的“坐怀不乱”了。可他想了想明日入宫完礼的事,又想了想之前和皇祖母做过的要努力护着舒敏到及笄礼之后的承诺,默默心疼了自己一下却还是打算妥协地只用言语回击,“媳妇儿,你这么说,为夫真的很开心啊,不如,媳妇儿再给为夫些什么奖励?”   舒敏本来酝酿好的心情,被胤禛这种性格完全崩坏的耍宝彻底整了个翻调,瞬间就再不想理身边这人,直接上脚在自己旁边的腿上蹬了一下,有些气势汹汹地说,“没正紧……闭嘴,睡觉!”说罢将头扭了回去,抿着嘴,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一味想要入睡。   胤禛本就是想让舒敏早些睡觉,免得之后要整整两日在宫中忙碌太过辛苦,所以虽然自己现如今明显是睡不着了,却还是安静地躺在一旁,等到舒敏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去之后,才悄悄起身苦笑着重新回了一趟浴房。等自己带着一身的凉意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舒敏显然已经睡得很熟了。大概也是因为起得太早有些疲累,樱桃小口微微张着一点,看上去竟有些像是微笑的样子。胤禛盯了舒敏熟睡的脸一阵子,将舒敏的刘海儿微微掬起,倾身吻了一下舒敏光洁的额头,希望这个今天刚刚过门的可爱的自家的小妻子,能够做一个好梦。   第二日被胤禛轻轻拍醒,舒敏翻身坐起愣神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真正成为和胤禛出入一体的夫妻了。揉着自己的脸颊,舒敏看着胤禛眼睛下微微的青色对自己前一天晚上快速的入睡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抱歉,然后在贴身的衣袋里装了一对成色一般花纹很少却手感温凉的半月弧形玉佩后,才吩咐绫罗和春书帮自己梳妆。而秋画早就被支到厨房去做一些只有舒敏在娘家时研究出来的能够提神温补的饭菜了。   那对玉佩,是舒敏在家里时从偶尔翻到的古书上学的。这般品色的玉佩若是在眼睛太过劳困或是因为睡眠不足而觉得眼睛干涩的时候用来贴在眼睑上,有着很好的缓和作用。更何况这幅玉佩,是每日都交到了秋画特意用决明子,芡实和熟地熬过的药汤中温养着的,更是对眼睛的保养有着很大的作用。   因为舒敏是刚刚嫁入府中,很多事情并不清楚,胤禛心疼舒敏年纪小,还想把自己的小妻子当做小女孩儿般娇惯着,所以府中一应事务都是胤禛亲自安排。   舒敏虽说是心疼胤禛又要处理政务,又要打理府内事务,一个人总归是分身乏术,却还是承了他要宠着惯着自己的情,毕竟,就算是想要多减轻些胤禛身上的单子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很多事情总还是徐徐图之的好。但说是这般说,心里却不禁对那个独独偏爱着小儿子的德嫔不忿了好几分,怎么说这个大儿子也是刚刚开牙建府,又是新娶了皇子妃,她这个当年就没怎么养儿子,现如今更是撒手不管的便宜婆婆还真是让舒敏忍不住想要吐槽。   趁着天还未亮,秋画就张罗着仆从们把刚刚整治好的早膳端上了桌。鲜红的枸杞子与浅月白的菊花在白米粥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让人提升食欲,青菜都还是胤禛吃惯的几种,却加了一道深茄紫色的小甜点,放在漂亮的白瓷小盖碗里格外晶莹剔透。这是舒敏家里常备的桑椹子膏,加了温补的蜂蜜和一点点柑橘汁蒸出来的,可口提神,还很有些滋补的功用。   胤禛看着面前的粥碗还只是觉得会不会是老管家转了性子,知道自家爷和夫人今儿入宫有的忙,才加了料,揭开小盖碗的盖子才将这餐早膳与自家小妻子联系起来,原来自家这个小夫人是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以前只觉得舒敏做事圆润透彻不似少年,却没想到在养生治家上也有着如此独到的想法。   小盖碗揭开,清甜带着一点点勾人的微酸气息便乘着热气溢了出来。舒敏将将把最后一根簪子簪好,便闻到了这种让人食指大动的果香。坐到桌前,舒敏看了眼一脸笑意等着自己的胤禛,“时间不早了,爷还不赶紧用了早膳,咱们好去宫里觐见。”   胤禛拿起小匙挑了一小块桑椹膏子入口,全是酸甜可口,十分赞许地看了舒敏一眼,“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两人便因为时间紧迫。虽是有着眼神交流却极为安静地解决掉了这一餐。   入宫路上,因为不是典礼当日,所以皇子也可与新娶皇子妃一同乘坐马车,而不必骑马巡街。胤禛本想坚持着骑马,却被舒敏轻轻拉了下袖口就从善如流地钻到了马车里。舒敏将胤禛拉进马车,想着两人已是夫妻,也就不再那般拘谨,不等胤禛反应,就使了巧劲儿将胤禛摁在了自己腿上躺着。这一系列动作做完,看着从一脸不知所从迅速转变为促狭地笑着看着自己的胤禛,舒敏才反应过来两人这般姿势是有多么暧昧。但看了看胤禛的青眼圈,还是忍着脸上的烧灼,自以为恶声恶气地斥了一声,“傻呆着干什么,闭上眼睛!”   胤禛虽不知道舒敏这般要求是什么,但秉持着“夫人说的绝对不会错”的原则,便马上闭上了眼睛,随机便觉着两片极温润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眼睑,本来因为昨日晚上自己折腾自己而有些酸涩的眼睛,也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媳妇儿,这是什么东西啊,敷着眼睛怪舒服的。”其实,自打舒敏和胤禛真真正正确立了所谓的“恋爱关系”之后,她就对这位和自己想象中画风极其不同的四阿哥产生了时时刻刻想一脚踹飞他的冲动。虽然她承认,这般一个皇家公子肯叫她“媳妇儿”这种称呼,意味着自己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但还是不得不说,相比这个会让她脸红暴力因子猛增的称呼,她更喜欢“夫人”。   小暴脾气上头的舒敏也不回答,就努力板着脸说,“你别说话,别乱动,老实呆着!”说起舒敏的这般态度,能让胤禛瞧上还真是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舒敏便是一副声张正义替人主持公道的霸道样子,不然,若是被舒敏平时故意做出来的那般温婉样子骗住的人,真要是看到舒敏这幅凶模样,指不定是不是会立刻去闹着要和离。   或许是因为这里曾是康熙爷自己的小别院,畅春园离着宫里并不算很远,而趁着新婚休沐三日可以不早朝的四皇子与新嫁娘四皇子妃,也不需要进宫太早。踏着已经完全升起来的冬日的朝阳,逆着下了早朝的大臣们的人流车流,胤禛才带着自家的小夫人坐着马车驶到了乾清门,准备先在交泰殿完礼再赴太庙行皇族之礼。   这种完全可以用“繁文缛节”四个字来形容的皇家礼仪,舒敏熬过去之后就有一种终于得见生天的感觉,但虽然很是厌烦这些不断地下跪起身听大段大段无意义的之乎者也的过程,最后真正从皇族族长的手中接过象征自己身份的玉牒的时候,还是有些眼圈发热。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种形式类似于结婚证和结婚仪式一般给了自己的爱情一种证明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舒敏突然对现在的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完礼之后便是去各个宫里行礼,不过因为胤禛这个四皇子的身份,舒敏也无非是需要去德嫔那边走一个过场,然后到慈宁宫一举两得地拜见一下皇太后她老人家和正好在慈宁宫“承欢膝下”的皇上就可以了。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按着舒敏的记忆,真正的德嫔是在生十四之前就已经晋升为德妃的,可现如今,别说是十四爷已经将近十岁,就是胤禛也已经被封为贝勒,真不知道康熙老爷子是不是打了要等到儿子做了亲王之后再给德嫔娘娘晋为妃位的主意。   德嫔的畅景园在十四住到东五所之后便是冷冷清清的了,她这个亲娘平时待胤禛也不是十分的亲近,所以也只许自家大儿子日常请安时过来稍稍呆一下便冷着脸子赶走。即便母子两个偶尔说会儿话,也都是一味埋怨自己这个儿子当初养在早逝的皇贵妃名下和自己离了心,说着小儿子的好处。舒敏原本读史书的时候便总是对这位德妃娘娘有些意见,如今到了这里也只是想着自己能尽力执媳妇儿的礼节,别让胤禛太过难做就好。   刚进了畅景园的正殿,便是一个德嫔身边的宫女出来报说,的嫔娘娘正歇着,还是让四爷四奶奶等会儿吧。舒敏以前在家里也是治过家的,和额娘偶尔一同出行,也会听某些府里的太太们“分享”些治家的手段,宫女这样的话,显然是德嫔娘娘要给自己的儿子和新儿媳些眼色看的。   虽说舒敏心里有些后悔刚刚没有非要跟着太后老人家一起先去慈宁宫,过阵子再来这边点卯,但碍于自己曾经读史书上所说,自家的这位四爷可是个至忠至孝之人,对自己的亲娘是万般孝顺,不会多一句怨言,所以也就安安静静立在当地并不多话。   倒是胤禛看着舒敏站着,有些不忍,想让舒敏先坐下,却被舒敏轻轻扯着袖子拒绝了。过了近一炷香的时候,内殿还是没什么动静,舒敏偷眼觑着胤禛,便发现他的眉头已经是微微皱起来了。   “爷是昨儿晚上没歇好有些不舒服吗?”即便已经看出来胤禛对德嫔显出了点儿不耐烦,舒敏却并不想提醒胤禛让他感觉到自己对自己额娘的容忍度已经变低了。   胤禛听舒敏的话,摇了摇头,倒是看着舒敏因为踩着皇子妃制式的高花盆底儿太累,轻轻踮着一只脚的样子悄悄问了句,“敏敏,你不略坐会儿?你这鞋子看着很是累人。”他总是觉得,自家额娘今日歇了太久,似乎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舒敏摇摇头,轻轻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爷,妾身没事儿,皇额娘这是在教妾身规矩,哪有随便坐下的道理。”   这般之后,两人也不说话,便又是一炷香的时候,很显然,舒敏的额角上已经有些细汗了,皇子妃入宫完礼第一日本就是极为劳神费力的,大礼服大首饰头面插戴起来,又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儿奔波了一日,若不是舒敏有些功夫底子傍身,以她那种看上去就能说作单薄的小身板儿,立这么长时间的规矩,怕是早就不是这种因为膝盖酸软而换着脚站立的摇摇晃晃,而是直接面色苍白地直接晕厥了吧。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练了十几年的好耐性,舒敏也快有点儿忍不下去了,甚至脑子里有个小人儿叫嚣着让她放弃这些条条框框,直接做个真性情的“泼妇”让自己舒服一把。   虽说舒敏因为还未对德嫔敬茶而不能就坐,但作为皇子的胤禛却是可以坐在椅子上的。只是,胤禛看着自家小夫人挽着自己手臂依旧站不太稳,而自己也因为今天的劳累和长时间的站立而觉得有些腰酸背困的时候,对自己这个向来是百依百顺的额娘就有了些略微的不满了。毕竟,自己怎么说也是额娘的亲儿子,额娘怎么对待自己,那都是应该的,可舒敏毕竟是家里阿玛额娘娇生惯养宠大的,进了宫里又有着太后娘娘和皇上娇惯着,即便是当初面对着一宫嫔妃也只有二品女官敏姑姑看着诸位后宫嫔妃立规矩的场面,又何曾有这样自己辛苦立规矩的时候?这么想着,便想到了额娘对幼弟格外偏爱和对自己劈头盖脸不明不白的责怪。越想越觉着有些火气上头,想要出声叫宫女去唤额娘起来,却被舒敏拉住了袖口,而片刻迟疑之后,便听到内殿的声音渐渐杂乱起来,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德嫔娘娘便姗姗地从内殿步了出来。   舒敏抬眼看了一眼德嫔娘娘的装扮,便不由觉得,自己这位婆婆还真是一个喜欢和自己置气的主儿。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亲儿子的婚礼,就算是为了大家面子上好看一些,也该收拾地亮堂喜庆些,可这位娘娘却穿了身素净清新的素色旗装,搭了浅雪青色的龙华,舒敏还真是庆幸还好自己这位不靠谱婆婆不至于穿了更浅淡的颜色,不然,自己旁边这位爷怕是要直接跳起来才行了。   果然,虽然看到自家额娘出来心情稍稍有些平复的胤禛在注意到额娘浅淡的衣服颜色之后,眉头皱的更紧了,但看了看自家小夫人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还是默默的没有说话。坐在位子上的德嫔自然是看到了自家大儿子偷眼瞧着那个俏生生的小皇子妃的模样了,心里更是觉得,这儿子果然不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原先就是和他那个养母更为亲近,到了如今,连刚过门的夫人也亲密非常,和自己肯定更是离心离德,便更加的觉得那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小儿子是多么可爱。这么想着,自然看着这俏生生立在当地的小皇子妃就不怎么顺眼了,只是,就算德嫔娘娘向来不怎么靠谱,好歹也是在后宫呆了半辈子的人了,带搭不理地说了一句,“是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啊,万岁爷的眼神真是好,给四爷找了个这么俊俏的,看着竟有点汉家姑娘的俏模样呢!”   虽然舒敏曾经已经模拟了自己和未来婆婆的一百八十种斗争方式,但这种见第一面就夹枪带棒的对话方式也是舒敏始料未及的。听到这话,舒敏不禁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竟然幻想着这个就算是在历史记载中都不给自己皇帝儿子任何面子,整天想着要小儿子做皇帝的公主病婆婆会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就算不去看,仅仅是听着,就觉着胤禛的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怕是马上就要像往日来畅景园请安一般拔腿就走了,赶忙往前紧走几步想要跪倒在地,她今天是来敬茶的,不管怎样,这一关必须得过去,等这一关过去,就是胤禛跳起来把畅景园的屋顶给戳翻了,她也只是打算袖手旁观而已。   胤禛即便已经习惯了自家额娘极为不公平的对待自己和十四弟的方式,但就算是于后宅争斗完全没有经验的胤禛也知道,额娘这样的话用在舒敏这样一个以德行为上被遴选为秀女的纯正满族血统的女孩子身上是极为不合适的,更何况舒敏是和自己相恋三年多的爱人,当即就有点想要拉着舒敏拔腿就走的冲动。但看着舒敏紧走几步显然是想要跪下行礼,向来与舒敏心意相通的他也反应过来舒敏的意思,男子步伐本就大些,所以,两人竟是以一般的时间跪倒在了德嫔的面前。而领会了舒敏意图的胤禛甚至在请安的时候声音还更大些,“儿臣胤禛携福晋舒敏给皇额娘请安。”旋即是舒敏清澈悦耳的声音,“臣媳乌拉那拉氏舒敏敬皇额娘茶。”然后便是双手奉上的钦天监与内务府一起安排的拜礼敬茶。   这茶,虽然名义上是皇子妃敬给皇子额娘,皇上妃嫔的,但因为皇子妃是太后与皇上赐婚,这茶又是乾清宫吩咐了让钦天监与内务府一起制出来的,反而成了御赐之物不得不接,甚至不但得接,还得实实在在喝在嘴里才算。所以,舒敏将这茶奉上去之后,心里反而有些暗爽,想必那看一眼自己就浑身不舒服,成天介刁难胤禛的的嫔娘娘现在是憋屈地很吧。   果然,德嫔在看到舒敏这样架势之后,脸色不是很好。略微愣了一下,又自己给自己默默地顺顺气,这才有些不忿地从舒敏手上接来了粉彩五福的茶盏,饮了一口之后暗自定了定心神,才挥挥手招来一个自己身边的宫女,“额娘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么几样珠儿镯儿的就权当做额娘心意了。你们起来吧。”   接东西这种事情在宫里自然不用自己伸手去接,往往关系不算亲近的人,只要自己身边儿跟着的下人接了便好。这日进宫,舒敏身边跟着的是惯常在宫中走动的绫罗,一看那边宫女捧出了盘子,就立马不显山露水地把盘子收了过来,而舒敏和胤禛也就顺理成章的谢赏,站起身来。   德妃这才注意到,跟在舒敏身边的这个大丫鬟貌似是以前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虽说不是个性子跳脱爱说话玩笑的,但却是个做事可靠,不争不抢的。她虽然因为十四爷的缘故不常在宫中迎来送往,太后娘娘也体谅她所以不要求她日日请安,但她也不至于是个消息闭塞的榆木脑袋。这般联系下来,便想到了,这个立在自己面前自己从未注意到的漂亮小姑娘,怕就是这两年在宫里一直有着赫赫声名的二品女官,慈宁宫的掌宫舒敏姑姑了。只是没想到那个和自己有几面之缘的小姑娘现如今打扮做这样的小妇人模样,竟一时没有认出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但想了想,便是这丫头再怎么受太后的宠,太后就是春秋鼎盛也不定能挺过几个年头,便有释然了。   从畅景园出来的舒敏与胤禛回到慈宁宫的时候,正赶上了慈宁宫的晚膳,还在宫墙外便听到了宫内欢喜和乐的笑闹之声,入了宫里,才发现,不仅是太后与皇上,便是到年龄搬到东五所后就不经常在后宫走动的十三,还有两三个小公主也都在慈宁宫内殿坐着,康熙的腿上正抱着最小的公主逗着,气氛很是和乐。   舒敏进门便要跪,结果让太后眼疾手快揽到了怀里,“哦呦,哀家的敏丫头,怎么做了哀家的孙媳妇越发地拘谨了呢?从那边过来,定是饿了累了吧,正巧赶上皇祖母这儿要传晚膳,”看了眼呆立在自己身后的锦绣和新提拔起来的二等丫鬟绿袖,“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去跟小厨房说,准备敏敏爱吃的酱肘子水晶鸭,传膳传膳!”   太后这样子,让坐在炕上逗着小女儿玩儿的康熙听到了,装作一脸的不满,“皇额娘还真是偏心的很,儿臣坐在这里这般久,皇额娘也没让人给儿臣上个云片糕喜乐果的,也不问问儿臣是不是饿了渴了困了,这敏丫头一来,皇额娘就张罗着要这要那的,明显皇额娘是更宠孙媳妇儿了!”   原本因为满室欢声笑语而眼角眉梢带着暖意的胤禛听了康熙的话,立马变得有些诚惶诚恐起来,很有些若是自家皇阿玛神色不对就马上跪下替媳妇儿背锅的意味,却听到这边皇祖母立马就反口回去,“皇上这话有些意思,皇上都是能抱着小女儿晃悠悠的了,还缺哀家这一口茶啊一口点的不成?哀家这孙媳妇儿啊,还小着呢,得哄着宠着才成呢!”老太太显然是“知子莫若母”,就是听语气也能听出来,自家那年过半百儿孙成群的皇帝儿子不过是开着玩笑争风吃醋而已,哪还去真当回事!   果然,这边康熙听了太后娘娘的回话,继续抱着自家小公主玩了好几个举高高,逗得小家伙呵呵直笑,自己也朗声大笑,“哈哈哈,皇额娘这般说,儿臣要不高兴了,儿臣一会儿得多抢敏丫头几块儿肘子肉吃才叫解气!”   转而扭头看见自己四儿子一脸想笑憋着笑不出来的样子,直接把小女儿塞到四儿子手里,“好好学学怎么抱孩子,也是成了亲要做阿玛的人了!”   胤禛手忙脚乱的将小妹妹搂在怀里,小公主虽说小,也有三岁多了,这个哥哥也是见过的,便张嘴“哥哥,哥哥”的叫着,本来胤禛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小姑娘一叫也没什么可拘谨的,慈宁宫上下反而像是民间的三世同堂般欢声笑语地用了餐晚膳。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整日的宫宴,舒敏与胤禛自然是要按规矩宿在宫里的,只是,本来还肖想着自己能抱着软玉温香的小妻子好好睡一晚的胤禛却被无情地赶去了东五所和自己的十三弟同屋而眠去了,至于舒敏,却被皇太后抚着脑袋挽着胳膊留在了慈宁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开始了,虐狗的夫妻生活也要开始了 ☆、第二十六章   皇子夫君不好做,只能偷得三日闲   宫宴对于胤禛和舒敏来说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可以说,这种类型的宴会他们都经历了太多,只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宫宴,却可以称得上是头一回。   舒敏一身皇子妃大红喜服正装穿梭在殿内的各位贵妇嫔妃之间,甚至连站在殿门外眺望一下另一处周旋于大臣们与各位阿哥亲王蒙古贵族们之间的胤禛的机会都没有。等日薄西山宴会终于落幕,两殿人马合一,一同去畅音阁听戏看曲儿的时候,舒敏只觉得自己脑子也晕乎了,手臂也抬不起来了,便是腿儿也迈不开了。   太后娘娘是心疼舒敏的,看舒敏这般苦哈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便连戏都不想去听,只想着让舒敏赶紧回慈宁宫躺躺,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胤禛却进了她们的小隔间。这畅音阁虽说是皇家自己个儿搭的为了君臣同乐的戏台子,但却和戏园子差不多,一般皇室贵胄都是在楼上小隔间里的。   问了胤禛,才知道,那边已经有十三帮着一起打掩护,甚至不知道为何,一直闹着别扭的老九也说着让自己赶紧回去照顾四嫂,康熙爷那边更是给了能回府的默许,所以得了一路通行许可的胤禛便直接上畅音阁的二楼来接人来了。   太后本想要强留已经没几分力气的舒敏就在宫里休息的,却“败”在了舒敏回答胤禛那一句“夫人可愿意回府歇息”时的那句软绵绵的“愿意”之下。   挥挥手赶人,太后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思赶走了小两口,继续扭身回去看舒敏特意让加在今儿晚上戏单上自己喜欢的三打白骨精,想想小姑娘红着脸儿低着头的那句软绵绵的“愿意”,不知道为何有种“女大不由娘”的心酸劲儿,直让身边的玉沁狠狠劝了一气。   倒说舒敏这边,那一分力气都没有的样子还真不是装的,虽然宫宴是专门安排了淡甜酒,但捱不住宾客众多,舒敏喝的并不算少,何况那一身正装妆扮,也有个十几二十斤,这一天下来,又要和诸多贵妇嫔妃笑脸逢迎,早已经让舒敏浑身疲软。胤禛看舒敏累成这幅模样,趁着现如今宫外走动的并没几人,便将自家小夫人直接一把拦腰抱起,钻到马车上便让府上车夫快马回府。   舒敏将身子一落到车里的软榻上,便是彻底地不想再动弹一下了,甚至都不想摆正自己躺着的姿势有些别扭的身子。胤禛大约因为本来就是男子,体力上就胜了一筹,更没有舒敏身上近二十斤的衣物饰品,虽说也是很累却并没有舒敏那般夸张。   看舒敏的身子略微扭着,胤禛便伸上手来,半付半包地想让自家的小夫人稍微舒服些,却听到舒敏软绵绵拖着尾音的调子,“好累……不想动……嘤……”。饶是胤禛也是头一次见到舒敏这幅模样,有着少女特别的绯红色的脸颊更是因为今天饮了不少酒而多了几分诱人的红晕。半翕半合的眸子,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夏日里彩蝶的翅膀一般。舒敏感觉到胤禛将自己半搂着,索性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好累啊……要不是因为跟你成亲,这种场合,我可是完全完全不想参加!”虽是有些使小性儿的语气,却将胤禛的心戳得软软地一团,让他觉得自己现在托在手上的仿佛就是自己的全部一般。   等两人从宫里熬回四贝勒府,舒敏更是因为黑灯瞎火和胤禛的殷勤而完全放弃了自己走路的想法。毕竟她现在累的要命,总不能好不容易回了家还得自己走路吧。   回了正院儿,没有跟去宫里的秋画与冬棋赶紧张罗着给自家姑娘收拾洗漱,而胤禛也自带着小厮去收拾了,等两个丫鬟将眼睛半睁半闭,显然已经快要睡着的只着了中衣的舒敏交到胤禛手中的时候,胤禛才发下,这个放心地将自己全都倚在他身上的小丫头或许当初的自己了解的还是没有那么透彻。他只知道仗义执言的舒敏,做事圆滑的舒敏,懂得进退逢迎的舒敏,却并不知道,现在这个还有着娃娃脸和平刘海儿的自己的小妻子,其实还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娃娃。     舒敏自然是不可能完全清醒地撑到自家两个陪嫁大丫鬟把自己洗抹干净的,要知道,其实早在宫里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有些睁不开了。等到感觉到胤禛怀抱所特有的安全气息之后,舒敏更是完全放松下来,轻轻地说了声,“胤禛晚安。”便不管不顾地睡了。   胤禛本来听到舒敏的那句话,还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低头去看被自己完全抱在怀里的小夫人才发现,对方已经靠着他的胸膛完全地睡着了,还真是个对他全心全意不设防的丫头。   累了两天的舒敏完全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即便隔着厚厚的床帐子也能感觉到天光大亮的日上三竿了。她中间有醒过来一下,但也只是迷糊着,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太舒服,略微动了动手脚,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迷迷瞪瞪地反应出来,自己手到之处似乎都是温暖,嗯,是一个人的体温,应该是比自己略高的体温,很适合在这样即使屋里烧着火还是略微寒冷的冬季用来取暖。   胤禛本来早在卯时便已经微微醒转了,这可能是他一直以来形成的习惯,只是看到半夜睡着睡着便直接钻到自己怀里的舒敏,又想了想还剩下一天的新婚休沐,便放纵自己继续眯了起来。只是,眯着终究是没法深睡的,这时候舒敏摆了摆自己的手脚,便已经将他扰了起来。可看了看扒着自己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甚至还轻轻吧唧了下小嘴儿的舒敏,又注意到了贴在自己身上略微有些凉的小手小脚,就放弃了让这个累了两天的小妻子起床的想法,不但如此,也放弃了自己要离开床铺的决心。毕竟,媳妇儿的手脚那么凉,自己若是起身她毕竟会觉得不够温暖的,自己赖在床上只是为了让夫人睡得更舒服些。这么劝着自己,胤禛又微微眯了过去。   等舒敏真的一脸的惺忪轻轻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从胤禛怀里爬起来的时候,胤禛已是彻底地清醒了,看着舒敏的一脸迷蒙,胤禛仗着自己身长手长地揉了揉舒敏的一头黑色长发,“夫人,醒了?”因为说话而微微震动的胸膛在舒敏的手掌下产生了一种有些奇异的感觉。舒敏本来还迷迷糊糊地,这一下子倒是完全醒了,因为睡了一夜而稍微有些沙哑的嗓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婉转,“阿祯!”虽然是有些嗔怪的语气,但被舒敏以这样的嗓音念出来却有一种撒娇的音调。   胤禛听了很是受用,扬着声音叫外面侍候的下人进来伺候自己和福晋。春书和绫罗早就习惯了自家姑娘的晚起,可跟在胤禛身边伺候了二十年的高无庸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样犯懒。要知道,就算是当初在皇宫大内,四爷也是以勤勉著称的,做事一丝不苟,为政铁面无私,从来都早起晚睡的四贝勒爷居然因为娶了福晋而跟着小福晋一同赖床了,这是只有十八岁的高无庸完全没法理解的事情。   说起高无庸来,舒敏从前总觉得,其实历史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毕竟真正有着历史记载的是苏培盛,可是,跟在胤禛身边的人却的的确确是这个小胤禛两岁的少年。也是因为这些奇奇怪怪的巧合,舒敏总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地生活在历史之中,而这种自我催眠,便能让她有时候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少一些顾虑。   等两人收拾妥当坐在桌前用罢简单的早膳的时候,已然快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子新婚休沐三日的规矩,舒敏的是知道的,本想趁着这剩下的一日好好与自家这位“转正夫君”腻歪一下,却忽然想起来,若是胤禛次日便要回去处理事务,那府上只剩下自己必然很多家事还不熟悉,倒不如趁着这一日,把一些东西了解一下。   原本趴在桌上玩着胤禛手指的舒敏这般一想也就坐直了身子,凑到胤禛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爷,你说,明日你就要回去处理事务了,不如今日把下人啊,各院儿的人啊都请来让妾身认识认识,也好让妾身做个贤内助呗。”   自从胤禛和舒敏亲近起来,一般若是舒敏用上了“爷”这样的称呼,不是生气了要撒火,便是有什么鬼主意想要实施,特地来讨好他了。只不过想想,总归是自己的府上,别说是所有府里的人,就连自己,舒敏也是能管得住的,便叫了管家爷爷老海来,让吩咐家里人等都来见见夫人。   要说舒敏没什么小心思,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归根究底,她无非还是想看看那位之前皇上赐下来的传说中姿色过人的女子。女人嘛,总是会有点小醋意的,不过这种事情如果真和胤禛说了,指不定会产生什么想不到的作用,所以,她也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认识认识那位漂亮的姑娘而已。   说起来管家老海,其实是当初胤禛的养母留在胤禛身边的一个老人。先逝的皇贵妃临去世前曾给自己唯一的养子留了一个跟在身边多年的老公公。这老公公没什么别的特殊的技能,却有着唯一的一点,那就是忠心。只要是主子说了的,就一定会一丝不苟不论艰难险阻地去完成。   所以,严谨的海公公很快就把府内的下人都叫来了正院儿隔壁院子的会客厅。因为天气冷,胤禛舍不得舒敏到外院儿的花厅去挨冻,舒敏也不是什么死盯着规矩的人,自然就随着胤禛的意思到了暖融融的偏院儿会客厅里。   舒敏原本吃着小点心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胤禛逗着聊着,看老管家带着下人们零零碎碎地都进了会客厅,抬起头把站在厅下的人扫了一眼,却没在其中发现什么有着倾城姿色的身影。心里打了个嘀咕,就手给胤禛递了一口果子酥,“爷,妾身没记错的话,咱们府上该是有一位绝色美人呢吧?”   胤禛本来被自家媳妇儿为了口点心,正甜蜜地不能自已,被舒敏这样的一问打了个措手不及。认真思索了一下,终于想到了自家小夫人说的是谁了。然后囫囵着安排站在一旁的老管家,“麻烦海公公去把李娘子请来吧,就说四福晋要见她。”   舒敏将手上的点心渣轻轻拍掉,听着胤禛的称呼,觉得很有些意思。因为,若是皇上赐给儿子的侍妾,只要两人行了夫妻之礼,那边理所应当的应该称呼某氏了,若是有了孩子,汉家的女子便应该被称为某格格,而满蒙女子便会直接被称为某夫人或者直接按照排号几夫人几夫人的说,碰见了心善大度的主母,指不定会直接提做侧室。可这位李氏女子到了四贝勒府也有半年之久,却还被胤禛称作“娘子”,那便意味着这位女子现如今还是属于万岁爷的人。   不一会儿,这位李娘子便被请到了会客厅。不得不说,就算是舒敏看来,这也是位称得上美人的女子。或许因为较她年长些,身量显得更为袅娜,即便是站在那里穿着不适合汉女柔弱风格的旗装,还是有这些弱柳扶风的韵味。两弯含烟远山眉,一双剪水痴情目,如柳细腰,若荑素手,雪肤更衬乌云鬓,朱唇花貌牡丹羞。   这位女子端得是一副好相貌,也不愧当初就算是好美色的太子也不敢擅专,将这女子呈给了皇上。却说这位李娘子自打进了这厅堂,虽然面上含含蓄蓄,却还是被舒敏看出了那么双勾魂摄魄眼直瞧着自己这主位,舒敏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容颜艳丽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李娘子这般美目顾盼自然是为了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而扭头一瞧,若不是为了维持自己威严的主母形象,舒敏真是想笑出来。就算是想把这位美人置之度外,视若无睹,向来以办事严谨一丝不苟著称为四贝勒爷也没必要那样一本正经地剥桔子吧。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舒敏的目光,认真剥着橘子瓣的胤禛还抬起头来颇为体贴地问了一句,“敏敏要不要吃?”且不论堂下众人究竟甜掉了多少颗牙,便是不扭头去看,舒敏也感觉到了美人儿方向过来的一束说不上善意的目光。   可说是这般说,舒敏却不喜欢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去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想。毕竟人都是有着逆反心理的,你偏不让他做什么,他有的时候反而却偏偏爱往那处去,这话说的有文化点儿,便叫做“适得其反”。所以,看着美人儿有些目光盈盈,眼泪汪汪,舒敏赶紧指挥着自家丫鬟去搬把椅子给这位娇弱美人,别人家美人身体不好,站着站着晕倒了,她可就要头疼了。   谁知,美人也不是个傻白甜。不过想想也是,能让主动送进宫来的美女,怎么可能单单是靠颜值说话。见春书秋画抬了椅子过来,就张口推辞,“福晋不必这般,妾身身为妾侍理当站着服侍才对。”别说舒敏听了这话心中默默吐槽着“你打算当妾宝宝还没同意呢”,就是专心致志吃这橘子时不时还想讨好自家媳妇儿给舒敏嘴里塞个一瓣两瓣的胤禛也成功的贡献了一个叫做“懵逼”的表情包。   舒敏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这小姑娘可是有着两副面孔的,也不打算继续端坐了,起身向前几步,扶了那明显看上去就没什么战斗力的李娘子的胳膊,暗暗使了点武术上的小技巧,面上却还是笑得一片和蔼,“李娘子这般是哪家的话。娘子虽说如今住在咱们府上,但娘子既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便理应当做上宾对待。府上来了贵客,有岂有贵客站着主人坐着的道理?李娘子若是执意站着,倒是让舒敏成了不懂伦常之人了。”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舒敏是非常庆幸当初皇上虽然让胤禛把人领回来,却并没有当着大庭广众的人说是御赐的,那样模棱两可的说法,自然就会产生很多四通八达的理解了。   也不知是那女孩子比起舒敏来讲总归是差了些手段,还是一时不知有什么能够反驳,被舒敏强制着落座之后,竟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一脸认真地开始翻看海管家叫人呈上来给主母一并过目的账册的胤禛。   而舒敏暗戳戳看了看这两人,憋着笑抿了下嘴,也就一本正经地问询府上下人的工作安排,大概地对对帐。但其实今天的舒敏本就是打算将这府上的人脸认全的,至于账房有无贪墨,下人平时做事是否上心,这些她并不关心,毕竟,对做事情从来不出差错严丝合缝的胤禛,舒敏还是有着完全的信任度的。   这样忙活了大半日,冬季的太阳便早早地落下去了。舒敏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的小手主动交到胤禛的手中,站起身来准备回主院用晚膳。说来也算是奇怪,明明胤禛惯常都是用三顿膳食的,可这边两人在府里整日呆在一起的头一回,便跟着舒敏选择只用两餐。想到这儿,舒敏仰着头看着身边高出自己不少的男子,在新婚期挂在院内回廊上的红灯笼的映衬下,这个拉着自己手的人有着极为温柔的侧脸曲线。   “阿祯,今日到现在只用了两顿膳食,你饿不饿?”如果说那位李娘子的声音好听,如春风拂面,那舒敏的声音便是敲冰碎玉,怡神悦耳了。   本来拉着自家夫人的手,满心满意都是今天好开心今天好得意,媳妇儿简直太有治家风范了,却被自己牵着软乎乎小手的舒敏蓦地问了这样一句,停顿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夫人,是不是你饿了不好意思说,所以在问为夫?”   听了这样的回话,舒敏十分后悔自己前一秒钟的贤惠,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胤禛你知道吗?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了。”停顿了一下,有些恶意满满地接了一句,“嘿嘿,还有哦,四爷,如果妾身没记错,你明天可是要结束休沐回朝理事哦!”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的最后一章,大家晚安 ☆、第二十七章   随夫赈灾下江南,巧计讨得钱款足   对于早已经适应了自己娘家各种繁忙事务的舒敏来讲,婚后的四贝勒府可谓是清闲到了极致。最大最麻烦的一件事情也就是舒敏的及笄礼了。可既然已经成亲,及笄礼自然也是宫里督办,舒敏最麻烦的事情也无非是清点一下各家送来的礼单,到时候按规矩都给人家回礼就是。没有争风吃醋的妾侍,唯一有些威胁的那位李娘子还是以李娘子的身份住在单独的阁楼里,若不是还有蓝齐的金刚鹦鹉和胤禛养大的数只獒犬陪伴,舒敏都要觉得有些无聊了。   所以,在晚膳时候听到了康熙老爷子打算让胤禛和自己乔装打扮去一趟江南的时候,舒敏的眼睛都直接亮了起来。   而对于胤禛来说,他不是很想要自家小夫人跟着一起去的,只是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得罪人的,而妻子若是跟着他有的时候难免会受些波及。若是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盯上,总是担心自己是否能护舒敏周全,但看着舒敏满脸的期待和憧憬,竟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舒敏想要出去散心是一方面,而这另一方面,却是及笄礼之后,她曾抽了时间将自己记着的很多事情认真地理了一遍,那些从电视里小说里史书上坊间流传中的事情都罗列了个表格。而很明显,胤禛入夏就要封做郡王了。就算是皇上,给自家儿子什么职位大概也不会是心血来潮,那必然就会有什么缘由。可最近,几乎除了这一件事,胤禛也没说过什么不太好处理的事情,这么想想也就大概猜出来,郡王一事肯定和这次的江南巡视有着一定的关系。即便舒敏从来不去查探自家夫君的工作内容,凭着她曾经的那些了解,胤禛大部分的工作也都是直接参与到官场沉浮中去的,而如果她没有记错,在自己理清楚的历史线条里,胤禛封郡之前,江南地区曾有过一场规模极大的官场地震。   因为夫妻二人要去江南,那位李娘子按理来说自然是该留在府里的。可舒敏和胤禛合计了一下,却把李娘子以府上下人有一些要随行出游,怕不能很好地照顾娘子的理由劝到了别院去住。夫妻两人带着胤祥和几个随行的下人扮作了商人夫妻前往江南地区。   不得不说,来到这古代,舒敏最犯愁的就是交通问题了。明明从北京到上海的飞机只需要两个小时,可在这样一个时代,陆路倒水路来回倒腾就要近三个月的时间。本来因为胤禛心疼舒敏,还想要路上行的稍微慢些,却被舒敏婉拒了。一来,舒敏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儿,她从小习武,即便后来懈怠了,身子骨却还是很结实的;二来,她担心有居心叵测之人若是得了消息,用什么别的渠道通风报信了,必然会因此而让胤禛的事情不能完美地完成,这不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这次两人扮作年轻的商人夫妇,带了扮作幼弟的十三和一行随从奔波三月终于到了滁州。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先去贪腐的重灾区金陵、扬州和江宁呢,也只是因为,那些地方的硕鼠也是有着爪牙的,而他们的爪牙就是这些并不算富裕的地区的地区官员。而且,将滁州作为第一站,也是因为,他们之前并没有想到,这里的水患居然比临着大江大河的其他三地都要严重得多。   一路行过,舒敏本来还想骑在马上,却在看到那些灾民的惨状之后,不忍心地钻进了马车。而胤禛在舒敏回到马车里之后,便将一张脸完全冻了起来。滁州并不是会有严重水患的地方,除非,这里的堤坝并没有年年加固,而且也得连续几年不做加固,才会产生滁州这样规模的水患。滁州所处之地本就是江河的支流,即便是暴雨季节,出现水患的几率也算不上很大,能出现这样大规模的水患更是几不可见。   一行人行了一路,到了滁州州府,胤禛本想先让高无庸悄悄进去探个究竟,却被坐在马车里的舒敏出声阻止。舒敏是女子,向来心细如发,刚刚掀开车窗帘便已经看到了州府破败的衙门,与其先让高无庸进去探个究竟,倒不如直接扮作来此的商人,问问衙门里的官差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胤禛带着两个随从,舒敏也叫了有功夫傍身的竹青陪着自己,踏进了府衙破败的大门。这府衙中并不像顺天府那样森严,有诸多衙役列在两旁,而只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看不出年岁的官差服饰的人。看着胤禛的脸渐渐阴沉起来,舒敏拽拽胤禛的袖子,让身边的竹青拍了拍那位官差的肩膀。   那官差似乎睡得正香,被人扰了清梦,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就恶声恶气地说,“谁啊谁啊,没看见爷睡着呢吗?”   舒敏倒是不惧,趁着黑了脸的胤禛还未开口,就抢先用了一口吴侬软语问道,“这位官差大爷,小妇人是随夫君来南方做生意的,夫君是北方人,怕官差大爷听不懂北方的口音,小妇人想问问官差大爷,咱们滁州府衙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在啊?”   古人在描写美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定论,美人的声音必定是悦耳动听的,而听到美人设定的声音,即便是因为被吵醒憋了一肚子气的衙差,也一下子就醒过来了。满脸激动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一个娇艳美人和一个清秀佳人,却很快地同时看到了跟在这两人身边的一个器宇轩昂却一脸黑气的高大男子,以及三人身后很明显的两位粗手大脚,一看就是练武之人的随从。本来冲上脑门的满腔热情一下子熄灭下来,却又觉得,美人当前,不回答也未免太过小气。沉吟一下,就有些敷衍着说,“嗨,还说呢,衙门早就没钱了,哪能雇得起那么多的衙役。与其在这儿坐着等着,还不如早些回家,指不定还能谋些生计过活。”   舒敏这样听着,觉得有些奇怪。照这个官差的说法,衙门大概是没那么多银两,发不起衙役们的俸禄了,可若是这样,为何这位官差还坐在这里呢?本来该呆在府衙的知州又到哪里去了呢?   想问的问题太多,可舒敏很清楚事情是得循序渐进才行的,便柔着声音问那官差,“那敢问官差大爷,咱们府衙做主的大人呢?”相对于为什么这位官差还能继续在这里坐着的原因而言,舒敏更感兴趣的是,本来应该坐在堂上办公的知州人在哪里。   那官差听舒敏这样问,有些毫不在意地说着,“嗨,这位夫人是想拜访我们老爷啊,我们老爷带着太太小姐去南京城给知府大人家的狗儿过生辰去啦,得好几日才回来呢!”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好死他们的知州大人总是这样时不时地翘班。   听了官差的话,舒敏差点儿要笑出声来,要说这给狗儿过生辰,她原本也只是听别人讲过故事,说民国时候的大军阀有个很宠爱的九姨太,那位美艳的九姨太养了只哈巴狗。军阀是个爱财的人,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敛财说法,就跟自家九姨太计划了一下,以狗儿要过生辰的借口召集众人来送礼,收了一大圈礼金。她却是没想到,这种给狗儿过生辰的事情居然还真的能发生,更重要的是,一个水患肆虐的地区的父母官,大清朝从五品的官员,居然在自己辖区这样的情况下带着家眷和礼金去给自己的上司的狗拜寿。而那位荒唐地给自己的宠物狗过生辰的人,居然是大清朝自己下了文书下了圣旨,年年都要进京述职的从四品知府。这样可以称得上荒谬的事实竟让舒敏觉得好笑,笑这位传说中的“千古一帝”的自我欺骗,却又觉得有些心疼。她心疼胤禛,她记得,是胤禛接下了自己父亲手上欠了七千万两白银的国库,将它充盈到了近九千万两供自己的儿子来挥霍。   胤禛听了官差的话,自然是不好受的。他本来就不是传说中的冷血的人,尤其对普通的百姓冷血不起来。一路走来,那些逃难百姓的惨状称得上是触目惊心,可现如今他们一行人进了府衙得到的消息却是需要坚守在本地,和百姓同甘共苦治理水患的父母官带着自己的家眷去为上司的宠物恭贺生辰。本来就说不上很好的脸色越发地黑了起来,若不是舒敏总是偷偷去牵他的袖子,怕是早就要甩手而去了。   舒敏深知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就算自己现在憋不住的想要冷笑想在心里默默开嘲讽技能,却也必须将戏演好。带着微笑,舒敏谢了谢这位官差,“小妇人谢谢官差大爷了。看样子生意得等几日才能做了,真是麻烦官差大爷了!”   胤禛听舒敏说了要走,立马牵了舒敏的手就朝外面走去,临走还冷哼了一声,让那位觉得自己很善良的官差成功做到了一头雾水。   一行人找了个看见还算齐整的客栈打算歇一晚再取道江宁直奔南京,却不料,向来有着胤禛欣赏的办事能力的高无庸却在和店家伙计闲聊的时候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那位坐在府衙里的唯一一位官差,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因为他的妹妹是知州的小妾,不然,恐怕就连他在那府衙中也呆不下去了。这样的消息对于已经濒临爆发的胤禛来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一个小小的滁州知府,巴结上司无所不用其极,还将这种拉拉扯扯的裙带关系安排到朝廷的衙门里面,简直是胆大包天。   舒敏看着胤禛皱着的眉头,倾身上去用手轻轻的抚平,“阿祯,你别生闷气。本来,这世上的事情就不会是全然公平的。只要有人在,就不会没有不公平。只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努力多做些改变,但这些并不代表,我们能将这些事情杜绝。”她想起后世对胤禛的评价,“刽子手”,“杀人魔”,说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贪官,凡是有贪腐的,就一定会查抄家产,手起刀落,斩草除根。她不希望胤禛成为那么偏激的人,因为,那样的人将自己逼得太紧了,活的太累了。   胤禛听了舒敏的话,长出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情绪不高。“敏敏,这些蠹虫,硕鼠,若是一一杀了,是不是就干净利落了?”见一个杀一个,总归会杀干净的。   舒敏听了这话,微微笑了,不愧是她知道的胤禛,恨贪赃枉法入骨,“阿祯,人,本就是复杂的,杀鸡儆猴,固然有杀鸡儆猴的效用,但有的时候,欲念太强的时候,就算是杀猴,别的猴也不见得会怕。真要贪腐灭绝,怕不是很容易,只能是想着法子,少一点儿是一点儿,百姓多得利一些,就多得一些。我们也做不出什么太多的事情了。”贪污腐败这种事情,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是有的,世界和历史解决了几千年都没能解决的大难题,一时半刻,哪能想出什么解决方案。只是能想出些办法缓解一下,抑制一下,就已经称得上成功了。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第二天大早,天还未大亮就赶紧启程了。他们要赶紧抵达南京,趁那些逢迎上司的官员们都聚在南京的时候,想个法子,一网打尽。   取道江宁赶去南京,相比滁州的荒凉景象,不论是江宁府还是南京城都太过繁华了。尤其是南京城,披红挂绿,像是城中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一般,让舒敏这种不怎么好热闹的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好奇。叫住了车子,舒敏让竹青去问问城里究竟是为什么这么热闹,问回来才知道,全城都在给知府的“掌上明珠”过生辰,而那年方三岁的掌上明珠,是一只雪白的小狗。听了这样的汇报,舒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相比舒敏的怒极而笑,胤禛显然已经是满脸黑气了。那样乌云压顶的表情,让舒敏有一种自己旁边墩了一堆□□,点一个火星就能立马炸开花的感觉。   将手轻轻搭在胤禛肩上,舒敏微微笑着,“爷,别这么生气嘛,你脸黑的,如果是夜里,我说不定都要找不到你人了!”   胤禛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并不是很好,只是舒敏这样说了,却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将舒敏的手握住了,他想让舒敏安心,可明明自己都没办法完全平静下来。   舒敏偷偷地笑了笑,将指尖摁上了胤禛的眉心,轻轻地说,“我让你别生气,是怕你气的厉害伤了自己的身子。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先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到时候,指不定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法子了呢?”其实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舒敏现在也找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误打误撞地指不定会南辕北辙,倒不如先了解些再下手。   谈话间,一行人到了知府的府衙,门口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看样子,似乎正是那所谓的寿辰闹剧开演的好时候呢。舒敏本就是想要来碰碰运气,所以一行人打扮地都很有几分富商模样。下车后的舒敏先领着竹青朝着那几个貌似是门房的人走过去,打问了一声,“问问这位小哥儿,今儿咱们知府给掌上明珠办生辰,小妇人跟夫君是外地来的,想沾个福气……”   那门房看舒敏是个长相出色的小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夫人,您家老爷没有请帖吗?”虽说他们家大人老爷很是有些“进门便是客”的想法,一向对于上门的这些看着富贵的客人是来者不拒的,但,作为门房,他也得稍稍注意些,毕竟若是放了些会让老爷不开心的人,保不齐要让自己丢了饭碗。   舒敏瞄了眼渐渐走进的胤禛,暗自想想,果然有些小动作是没办法当着胤禛的面做的。指使青竹将一个银锭子塞到那门房手里,门房就马上见钱眼开地同意了。胤禛自然不是没看到舒敏的动作,只是有些事情虽说他不乐意去做,却没别的办法,而看到这样冲锋向前的自家媳妇儿,胤禛竟觉着,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事情是不是需要改变,尤其是他坚持着的某些做事方式。   胤禛和舒敏混进来,自然不是为了凑热闹或是花钱的,他们其实是想进来看看,这位知府办这么个所谓的“宴会”究竟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而特意带着的三个武功高强的随从,早就跟着十三到府内各处去探了。   说起十三,也真是把那孩子憋坏了,本来,十三是自己吵着要出来的,可后来,到了滁州问了那官差之后,舒敏起了将十三放在暗处的想法,便不让那孩子再扮成商人的幼弟了,而是穿了和随从想相似的暗色衣服扮作小厮。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个懂事的,被这般安排,竟也不觉着被哥哥嫂嫂拘着了,还一个劲儿说着自己要多帮四哥四嫂做些事情。   因为舒敏不想给这位知府大人送太多的礼金,所以,只在礼单上写了很简单的自己的母族姓。但即便是母族姓,出现在这样的账册上,也还是给那些记账的礼房账房吃了一惊。后面跟着的礼物,是舒敏原本以防万一的一尊用来充数的玉佛,和几串金佛珠。吃惊的礼房先生看着这位后面跟着的明显是丈夫的小夫人,名册上的觉罗氏和送上来的礼物,觉得这样的人一定得告诉自家老爷一声。毕竟,就算是朝廷命官,在这南方,也几乎是汉官为主,可这说是生意人家的小夫人写的却是个满姓,还是个大姓,就算是说不上博学多才长袖善舞的礼房先生也觉得来人不会是一般人。   胤禛和舒敏并无意去凑那些前厅的热闹,相反他们更想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好让这次查抄贪腐能多些依据。只是没想到,三个人走着走着,被几个看上去像是护院模样的人给拦住了。   现如今这三个人里,虽说都有功夫傍身,但身为丫鬟的竹青还是理所当然地往前了一步。说起这个竹青,也许是因为她的性子本就不想其他的小丫鬟那么软绵,所以舒敏和她说的话并不是很多。她只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竹青姐姐的功夫很好,是在自己在宫里做女官的时候,父亲替自己找来做“嫁妆”的,她也几乎不会交给竹青做些什么,可一旦交到竹青手里去做的事情,却总都能很好的完成。舒敏本以为,竹青只是类似于保镖的存在,可能一般丫鬟做的事情,她并不一定很能做得来,可这次出来却发现,除了话少,竹青几乎称得上是全能了。他们这次出来,本来考虑到跟在自己身边的春书秋画虽说和自己小的时候一起学过些功夫皮毛,但都不一定足以自保,而舒敏自诩还是有些天赋灵性,但也只是自保而已。为了不要有什么突发状况拖累大家,舒敏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留在府里看家,带了这个本来是当做保镖对待的竹青。毕竟舒敏虽然说是过了十几年娇小姐的日子,但也不是那种四体不勤的人,既然出来了,有些事情实在不行自己做也能接受,却没想到,有着一身好武艺的竹青居然还能将自己的饮食起居打理地一丝不苟。   那几个护院家丁看着竹青向前几步的架势,也能看出来是个练家子,更何况,他们家主人本就是要客客气气请这对儿夫妇过去的,说是贵客,真动起手来免不了会伤了和气,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就说道,“这位老爷,这位夫人,我们家老爷请您二位借一步说话,还烦劳这位姐姐手下留情。”   舒敏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看胤禛,却发现他急不可查的微微皱了下眉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让竹青回来,而是有些声音冷硬地问着,“你们家老爷,就是南京城的知府?”   “这位老爷,您说的没错儿,我们老爷就是知府大人。”   “他叫我们去做什么?”胤禛暗自打着嘀咕,毕竟到现在还没见着方才和他们分开的十三一行人,他总要探探底,看看对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那领头的护院儿笑笑,回答说,“这位老爷您也别慌张,我们老爷只是觉着,您是京城来的商人,这位夫人也似乎不是一般身份,想有些生意看能不能谈成,您别想太多了。”   胤禛听了这样的话,虽然还在为十三他们几个的安全有些略微的担心,想想他们几人的身手,微微定了定神,“这位小哥儿,不知道您可否和我讲一下,你们家主子在哪里候着我们?只是舍弟顽皮,本来同行,小孩子却是骄纵了些,说人有三急,却不知道领着随从小厮跑去了哪里。若是方便,不妨将位置告诉在下,待在下等着舍弟归来一同前去拜访。”这一次,胤禛却是把自己不好的表情都压下来了,他理解了舒敏常说的一句话,叫做“做戏做全套”。这种情况下,不管对方是让他在这儿等,还是直接将他们带走,自己都必须做出一副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   胤禛这样说了,其实并没有想到对方会爽快地答应,毕竟,他一开始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因为十三一行人武艺不足露了马脚,而对方这样爽快地答应,却说明,他们说不定就是为了那种所谓的“生意”而来的。   那护院听胤禛这样一说,行了一礼,虽说不是完全爽快地答应了胤禛的提议,却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答案,“那这位老爷不如在此暂候,小的先去禀报我们家老爷,老爷自会再支应人来引这位老爷您的。”   而有的时候,时间就是那么巧合,这护院儿才带着一行人离开,一声鹰哨,一只舒敏熟悉的猎鹰掠了过来,随后十三一行人就悄悄冒了出来,手上似乎还拿了些东西。而搞清楚状况的十三也和自己哥哥迅速将事情安排好,派了一个随从将寻来的东西与十三身上除下来的随从外衣拿去,找个客栈作为落脚。刚刚将事情准备了个□□不离十,便看到回廊拐角处出来了两个灰衣小厮的身影。   那知府约见的地方是一个隔窗花厅,但说来也奇怪,这可能是南方水乡园林的特色,虽说四周都是隔窗,却偏偏是幽静可人。而那站在厅内背着手的知府,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不知为何,明明是个贪官却有着一脸的福相,颇有些憨态可掬的意味。或许是因为在礼房账册上填写了身份的舒敏,所以那知府反而是一脸笑容地朝着舒敏迎了上来,显然,在这位虽然爬上了从四品职位却一直在外做官很少能和真正地满族贵族有太多的联系。这样好不容易的一个机会,让想要赶紧成为京官的他产生了一种必须要抓住的紧迫感。   “这位夫人,久仰久仰。”很显然,即便知府忽略了胤禛,舒敏却不会忽略自己身边突然有了低气压的夫君。   “大人承让,小妇人只是随夫君外出生意,真有些生意往来也都是夫君做主。大人不如和夫君多多商讨才是。”早在等十三的过程中,舒敏就已经编了一套身份,那便是他们是满姓皇商,也将本来装在身上以防万一的外公给的觉罗氏腰牌给了胤禛,毕竟,真正代表着他们身份的四皇子的令牌可不是这个时机能够拿出来的。   看到了胤禛虽然黑着脸但是拿出来的觉罗氏腰牌,那种质地与花纹自然不可能作假,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上的气度也让这位知府大人十分笃定自己是遇上了贵人,便和其实不怎么乐意搭话的胤禛商讨了些有的没的,立马就将一行人奉为贵宾。   两人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舒敏实际上是没什么兴趣听的,尤其是涉及到所谓“皇商”的很多细节,舒敏本就是灵机一动编出来的身份,反正她知道胤禛肯定能圆过去的,至于她自己,自然就无所谓知不知道了。   而成为知府老爷贵宾的一行人自然是被安顿在一个不错的客院儿里。只是到了晚上,十三进来向胤禛他们二人汇报当日白天探到的消息的时候,胤禛和舒敏才知道这个知府究竟是一种怎样级别的硕鼠。   哄着十三去睡,小夫妻两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看着三日后这荒唐地寿辰就要结束,那些各处来的小贪官们便要尘归尘土归土,舒敏盯着放在书案上的十三和随从们搜出来的证据,陷入了沉思。按照胤禛的想法,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直接全都写了密折递给皇上,来个大杀特杀的,可舒敏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这些官员全部被裁撤,甚至是抄家灭族,但也会产生一个问题,那便是,江南这一大片区域,会在一段,甚至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合适的官员来治理。这样的问题,虽说不是现在身为“钦差”,要查处贪官的胤禛要完全想到的,但,这种事情如果胤禛不去想,便要康熙去想。可胤禛没有想到这一点,就势必会让康熙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失望。想到这一点的舒敏将自己的想法和坐在熟谙前同样是一脸沉思的胤禛说了,却被胤禛一把揽到怀里,坐在了胤禛的腿上。   胤禛用下巴摩挲着舒敏的发顶,良久,才有些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话,“敏敏,那你说,该怎么办,那些蛀虫,硕鼠,肆意享用着民脂民膏,不杀他们,又怎能平天下人之愤怒。”   舒敏其实是赞同胤禛想法的,这些人鱼肉百姓,本就该抄家处刑,将那些不义之财重归人民,但是,这是人民的想法,却不是统治者的想法。统治者,需要的有人可用,甚至是明知道不能为却想方设法而为。但这样的问题让一心想着天下为公的胤禛来理解,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更何况,他们此次就是要出来处理贪官的,那自然是要想出个处理的方式来。   被胤禛圈着身子的舒敏,拿着朱砂笔在几张礼房账单上勾勾画画,这些账单都不是原件,全是十三和那随从抄下来的附本。画着画着,舒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不陌生的词,叫做“慈善”。   二十一世纪的慈善,是有钱人争相跟风的名利场,大多数的慈善都是那些慈善家和想要有好声誉的商人们主动选择的一种“刷脸”方式。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付出不同数量的金钱,达到一些似有似无的目的。这样的慈善虽然不是人们常说的一种可以称之为“善良”的救济,甚至可以说是有着什么其他的目的,但这种“慈善”却是很多类型善款的主要来源。舒敏在现代的时候虽然说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但却不能讲这种方式完全否定。   而现在,很明显的,不用说是舒敏,就连胤禛也没有将这些官员全都连根拔起的权利,可是看着这些人拿着这么多钱,却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此一想,舒敏索性捏着正在发呆的胤禛的手让他回神,将自己粗略的想法告诉了胤禛。那个粗略的想法就是“强制捐款”。这些贪官污吏都是些只进不出的害虫,只是单纯地让他们把钱拿出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两人想了半天,异口同声说出的却是“威逼利诱”。没错,想要让这些人都乖乖将自己的钱从荷包里掏出来,就只有威逼利诱这一招。只是,利诱的利,舒敏却不想给他们什么实际的好处。这些人毕竟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贪墨之事,本来项上人头凭着这些“罪证”也是说不保就不保的,思来想去,舒敏想出了一个法子,在旁边宣纸的空白处用朱砂写了两个字“善官”,还用朱砂笔圈了起来。而胤禛看到这两个秀气的字也有些醍醐灌顶的意思。给那些按照要求捐了钱粮出来的官员一个所谓的“善官”虚名,就如同“大善人”这样的称呼一样,戴着高帽子,便没办法低下头来捂住被拳头捣上的肚子了。   只是很显然,胤禛并不想将这些人轻易放过,还是将舒敏已经画的有些杂乱的名录和账册重新整理了一遍。而舒敏则是凭空捏造了几个所谓的等级不同的“善官”,将白天十三送上来的礼房账册上的那些数字大致捋了一遍,就算出了个区间。这样的一笔钱款捐出来,就算不是倾家荡产,也能让那些贪官们大伤元气。   至于这次出现在这次的这个“活动”上,却不打算“出血”的官员,舒敏也体贴地为他们准备好了归宿,那就是“威逼”的下策,直接交给咱们传说中“铁面无私”的四爷处理就好了。等两人马不停蹄地把所有列在名录内的人名都安上了合适的捐款金额的时候,舒敏伸了个懒腰才发现,东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浅浅的一线白色,再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起来了,而他们让高无庸他们几个人特意找来的“捐款箱”也已经准备就位了。   在几个人的计划里,并不打算让胤禛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先让十三试个水。果然,区区十岁的少年站在庭院正中搭起来的台子上说自己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十三爷胤祥的时候,坐在台下的宾客都是一脸“少骗我了,小屁孩儿,你这么说话不怕被杀头吗?”的表情。没有看到胤禛几人身影的那位知府更是想让几个家丁护院上去把站在那胡说的小家伙直接弄下来。却在这个时候,胤禛带着舒敏出现了,终于能够稍微恣意潇洒些的胤禛显然心情不错,一只手牵着舒敏的小手,一只手拿着折扇,朗声说道,“没想到,南京知府竟是这样一个以下犯上的狂徒,连皇上派来的十三爷都敢动手!”   这知府还是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胤禛这样的话,还以为是十三爷找了这位觉罗大爷一起出来游历,急忙想向前几步过来再套套近乎,却又被身后的十三叫住了。“知府大人,其实此次本钦差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只是父皇有旨,要本钦差解决江南水患与灾民现况。大人也不用太过紧张,先让本钦差将话说完可好?”   不得不说,历史上有着“文武双全”评价的十三即使还是个小孩子,却已经显现出了不少这方面的天赋,将早上舒敏与胤禛交代的事情说的一字不落,只是,或许是因为十三的年纪还是太小,也或许是因为舒敏的那套方案让人闻所未闻,总之,在十三话音落下之后,坐在院中的人都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之后便是有些悉悉索索的笑声。   十三虽然是个孩子,但看到这样的情势,也觉得很是窘迫。舒敏抬起手臂招了招手,把那孩子叫了下来,便觉出来十三喊得那声“嫂子”,音调已经有些不对头了,急忙将孩子肩膀揽住,很是安慰了一番。之后,便微微冲着胤禛一笑,既然这些人给了这么多的机会都不怎么想抓住,那就必须得来一些强有力的措施了。   胤禛手中的扇子本就是他练武时特制的,所以,当他可以在手上拍出些响声的时候,在这个略有些人声嘈杂的地方竟犹如平地惊雷一般。“诸位既然不愿听十三爷的建议,那,在下就不得不请诸位配合了。高无庸,你和郑海一起把人带上来吧!”   而说到高无庸和郑海带上来的人,却是舒敏他们计划中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环节。那就是这次出来会身手的人除了他们三个主子倾巢而动,将这知府府衙上下凡有些功夫傍身的都栓根绳子带来。那知府大人一看这个架势,立马吓的腿软,院内的众人也都慌了神,知府大人急得要跪在地上给胤禛行礼,“觉罗大爷,觉罗大爷,您究竟要多少钱才肯放小的们一马,十万?二十万?”看着胤禛始终不虞的脸色,知府颤抖着声音说,“不然,五十万?再加上漕运口两个口子的生意?”   胤禛本就心情不好,现如今看到这些官员为了保命保财,竟能将漕运事务都拿出来做交易,不由得更是生气,舒敏听着这知府越来越不靠谱的说法和自家夫君越来越黑的脸色,竟出奇地产生了恶作剧的心思。扶着刚刚回到身边的竹青的手,舒敏使了点儿千斤坠儿的功夫,点了点那胖知府的肩膀,一下就将本就腿软的胖知府推的坐在了地上。想必胤禛中气十足沉着声音的音调,舒敏故意扬着的音调显然是清越好听的,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这满院子的人一点儿都不想听第二遍。“诸位别这么紧张嘛,我们四爷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能和和气气地照着刚刚十三爷的说法做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嘛,省的还有些有的没的让大家心焦。”   听了舒敏话里所说的“四爷”,有两个脑子活的大着胆子怯怯地问了一句,“敢问,夫人……四爷……可是……那位四爷?”   舒敏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不错,听了这话有些赞许也有些骄傲地说,“这位大人是有些见识的,不过,四爷,不就那一位四爷吗?”   这话一落,院内所有人俱是面如死灰,就算他们再蠢,也知道只有一位的四爷,是哪一位。那位铁面无私,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四爷,就是再给他们多几个胆子,也不想亲眼看见。   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胖知府显然还有些没办法接受原本自己当做座上客的皇商觉罗大爷怎么就成了那个传说中堪比冷面阎王的四贝勒爷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如同仙人般站在自己面前仿佛自带圣光的舒敏,喃喃地说,“那位,那位是四爷……那……那您?”那这位看着漂亮有头脑的小夫人呢?   舒敏笑笑,很是有几分娇艳又从那笑容里绽放出来,“知府大人,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小妇人如假包换便是夫君的夫人。”舒敏这样的解释让原本黑着脸的胤禛听了,心情好了几分。而这席间有一位看见年纪并不算小的家眷却是叫出声来,“敏姑姑,敏姑姑!你是敏姑姑!”却让竹青凌空一个松果打的跪在地上,还伴随着十三一句轻斥,“这般喧哗嫂嫂之前的称号,真是成何体统!怪不得外人道,家和方能万事皆成,妻贤才可避祸夫君!真是上不了台面!”   既然胤禛已经亮出了身份,事情的处理自然就轻松愉快了许多。剩下在江南地区逗留的几日,也无非是胤禛带着舒敏,拿着从那些贪官污吏处讹出来的银子,领着那些肉疼却不能说些什么的官员各地走访扶贫,治灾安民。十三则是跟在一边默默记着那些官员的作为,以此为他们是否会被呈了密折遣返回乡的标准。看着那些原本胡吃海喝鱼肉乡民的贪官污吏碍于自己头上乌纱帽的安危而不得不按部就班地做事情的时候顶着的苦瓜脸,和有了救济之后眼看着能够继续生活的百姓们,胤禛脸上的表情显然好了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旅程 ☆、第二十八章   事成回京沐皇恩,娇妻醋缸半夜翻   一行人成功回到京城,因为这次胤禛的事情做得不但很有些自身斩草除根的性格,还中和了不少舒敏的想法,让康熙老爷子很是开心。但老爷子开心是个好事,也不一定是个好事。最起码,对于现在听到消息的舒敏来说,她就已经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欺骗”了的伤心感。   因为,身为妻子的她在和丈夫出差办事的时候不但做到了很好的生活照顾,还起到了一定的事业助攻,临到头来却得知一个消息,自己的皇上公爹给自家夫君赐了个美貌的丫鬟。听到消息的一刹那,舒敏差点就要管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嘴了,后来还是自我宽慰地想了想,还好不是硬性指派了一个所谓的“妾”只是一个丫鬟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太过添堵。   而舒敏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关于她的赏赐也是次日入慈宁宫面见太后再说。等在府内的舒敏却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自家夫君让人去别院把那位李娘子也一同接回来,准备和这位新分派的“丫鬟”一起安排在后院。   当然不出所料的,甚至连高无庸和郑海都觉得,自家爷今日擦着天黑进府,夫人是一定不可能让他进正院儿的。只不过,正院儿爷倒是进了,只是夫人带着丫鬟连同行李物件儿一应东西都搬去了刚刚收整出来准备家里避暑用的棠梨阁去了。这棠梨阁之所以叫做棠梨阁,都是因为这院子里种了满园的海棠与梨花树,一年四季格外好看,花果不断,即便到了冬季,落雪之后也是堪称盛景。   胤禛本来是很开心地回到自己府上的,结果一打开正房的门,准备叫舒敏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应该燃着舒敏喜欢的木香的香炉是冰凉的,舒敏喜欢的摇椅也不知去了哪里,拔步床上更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枕头孤零零地。急忙出来想找个人问问,却看到自己身边的几个随从似乎都是一副知道内情的模样。   向来老实脾气的郑海被问到头上却还是摸了摸鼻子没说,高无庸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爷,“爷,福晋是生气了。”   胤禛有些搞不懂,“敏敏生气了?为什么?”媳妇儿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呢?明明今儿早上他去上朝的时候,媳妇儿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放的呢!   高无庸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郑海,其实说起来,郑海这小子因为和夫人手下的秋画更熟悉些,这些东西原本他是更清楚的,但郑海是个木头脑袋,自然不能指着他来提点一样也是木头脑袋的自家爷了。略微有些弱气地,高无庸还是豁出一条命地打算维护一下自家老爷和夫人的和谐关系,“奴才不知道别的,只知道福晋听说爷要两位娘子从别院回来之后,就让春书姑娘她们收拾东西搬去棠梨阁了。”   而终于搞懂这一切的胤禛不由得觉得,自己的亲额娘又很好地坑了自己一把。说起来那两位所谓娘子被接回贝勒府的计划,本就不是胤禛自己的,甚至连令都不是自己下的。只是这次,皇上给自己加了个“多罗”的称号,连同原来只是嫔位的皇额娘一同晋升为德妃。可称为德妃的皇额娘却和自己说,皇上给的人不能这么一直住在外面,不然就是对皇上的不敬。向来将自己亲爹奉若神明的胤禛怎肯对皇上不敬,便就这么遵了自个儿额娘的意思,将今日新带回来的这位和之前那位一起,准备交给舒敏一起安排一下。若是胤禛有先见之明,自家媳妇儿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搬出去不和自己住,必然不敢这么大意,怕是早就写了条子回来提前知会媳妇儿了。   即便“升职”为多罗贝勒的胤禛在这种时刻还是能觉出来自己理亏的,所以在知道舒敏现如今领了丫鬟住到了棠梨阁去,贝勒爷马上拎起高无庸,就朝着棠梨阁的方向过去了。   要说舒敏,其实,得知消息之后,就算是搬出来住,也并不是真的有多生气,她无非就是想摆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说到底就是一个“作”字。她只是想让胤禛知道,对于这种事情,从本质上讲,她是拒绝的。所以,当时张罗人从正院儿搬走,她并没有封锁消息,也就是为了让胤禛知道,自己是“生气”了。   想要尽快给自家媳妇儿做自我检讨的贝勒爷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即便胤禛回府是天擦黑的时候,在他得到消息来到了棠梨阁楼下的时候,天也还未黑透。   舒敏带来的丫鬟自然是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气,和当年做小姐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分别,这样赌气也好,怎样也好,无非是想要个人过来哄哄,所以,在看到明显已经有些“负荆请罪”意味的姑爷到了棠梨阁,丫鬟们都很识趣儿地没有阻拦,让贝勒爷顺理地悄悄进了福晋的房间。   棠梨阁楼上的房间内,舒敏正抱着膝盖坐在自己喜欢的大躺椅上,有些无聊地略微摇着。不得不说,一天没见着胤禛,她还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就搬过来这边住,即便是嘴硬,也有些想要服软了。可在听到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声的时候,倔脾气却又突然上来了。   “不是说了吗,本福晋想一个人静静,谁都别上来!”舒·真·小姑娘·敏在赌气搬到棠梨阁之后就把自己圈在了楼上,她要表现出来自己真的在作,并不是真的吃醋了的样子。但,就算劝自己不吃醋不吃醋,劝了很多遍还是觉着,她这样赌气说走就走,明明就是不肯接受最坏的现实。   胤禛本就有些着急,有些理亏,如今看着舒敏略显单薄的娇小背影,更是觉得自己今天做事情有些得意忘形了,也忘了想要先偷偷把媳妇儿抱到手的计划,略微有些委屈又有些迟疑地开口,“福晋这么说,我也不能上来吗?”   本来说自己不生气不吃醋的舒敏在听到胤禛的话,却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委屈。其实她知道的,胤禛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要生气。默默垂下脑袋,舒敏的声音因为情绪不高,听着有些软糯糯的,“你来做什么,让我一个人住这里不就好了嘛!”   要说胤禛觉得自己委屈,可很明显,舒敏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小语气听的这位贝勒爷心一下子就软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将躺椅上的毯子就手搭到了舒敏的肩上,胤禛很有些诚心地说,“媳妇儿,其实这次事情真的是我做的不够到位,在宫里我应该让人递个条子出来的,省的让你在这儿多想。”胤禛知道,舒敏虽然一向做事谦和有礼,但遇到和他们感情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就往往会决绝起来。   舒敏感受到隔着毯子的怀抱的温暖,扁了扁嘴,“你不知道,其实我有时候特别想把你锁在屋子里,除了我,其他的一个小妾你都不能纳!”她知道这种话放在这种时代说出来本来就有些惊世骇俗,但两个人相处越久,她这样的想法却越加强烈。   天已经黑了下来,舒敏因为之前把丫鬟们都赶去了楼下,所以并没有在屋里点灯,两个人就这么在黑暗中依偎着坐着。听了舒敏的话,胤禛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就在舒敏的耳边像水波一般漾开,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听到胤禛只是笑了笑,舒敏有些不太满意,轻轻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胸膛,“你笑什么啊,难道不觉得我说的这话很离经叛道吗?”   胤禛却还是自顾自笑着,笑完了才把舒敏完完全全圈在怀里,“是,离经叛道,但,敏敏这话,离经叛道地格外好听。”   “哪里好听了,都要你不许纳小妾了,你该是生气才对吧!”舒敏在黑暗中撇撇嘴,男人就是这样,花言巧语的。   胤禛却是沉默了一下,才叹口气说道,“如果可以,真希望只有敏敏陪在身边就好了,那些莺莺燕燕,庸脂俗粉,本就是累赘。”其实早在二人尚未成亲的时候,胤禛就有一种这世上只有舒敏一个女子陪在他身边便足够的想法,只是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能将这种事情当做承诺,毕竟身在皇家,很多时候本就身不由己。   舒敏听了胤禛的话,咬了咬下嘴唇,“说得好听罢了,本就不是有可能的事情。阿祯作为皇子,便是自己不去求娶,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女子送上门来!敏敏又怎能想那般多。”就算是做了皇帝,也还有大臣每天追在后面让皇上多封几个妃子,现如今只是个皇子的胤禛,皇上赐下来的,又怎么可能不接受。   这样说着,两人的气氛便冷了下来,舒敏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太多的纠缠,便直接叫了丫鬟上来掌灯准备晚膳,胤禛看着舒敏满脸不想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两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餐饭,舒敏才静静地看了看胤禛,淡淡地说了一句,“阿祯不如还是会正院儿去吧,棠梨阁没有准备阿祯的东西,怕是不太方便。”   虽然胤禛很有点想要继续赖在这里的想法,但看着这样的舒敏,他怕非这么赖下来,舒敏会真的生气,也就默默叹口气,回正院儿去了。而呆在正院儿的郑海看到的便是自家爷面沉如水地从棠梨阁领着低着头的高无庸回来正院儿看了一眼,便收拾了东西说要去前院儿书房睡了。   舒敏第二日起来,才从郑海那儿知道胤禛大晚上竟是没有回房去睡,却一个人住到了书房去。畅春园的书房是能住人的,只是两人婚后便总是住在正院儿这边,就连有的时候胤禛办公都因为舒敏的原因把很多东西搬回了正院儿处理,所以书房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古代的这种房子,如果时间长不去打理,潮气难免太重,这样的屋子住之前是要烤几天火才行的。舒敏虽说是因为自己想的多了稍有些赌气,但听到郑海说胤禛大晚上居然直接就去那边歇了,难免会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安顿了几个胤禛用惯了的小厮去给书房点了几个火盆。   说来也是奇怪,第二日胤禛到了刑部却偏偏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将事务收拾妥当,偏偏又临时出了些事情,等真正回到府中已经快到亥时了。本想去棠梨阁看看舒敏,可因为太迟了,总觉得舒敏也许已经歇下了,便想了想又重新回到前院儿的书房去了,毕竟正院儿也只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还不如直接在书房歇了省心。   要说,舒敏这一日也是事情不少,宫里来的那位陈娘子和从别院接回来的李娘子都是一样的花容月貌,柳腰桃腮的,舒敏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这两位都是汉家女子,只要这两人没什么想法,就不会给舒敏造成太大的麻烦。但不得不说,就是安排这两位“娘子”的起居,对于舒敏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要安排在后院儿里,还得多安排几个丫鬟,不能有什么克扣了这些贵人。舒敏也是如今才庆幸还好自己当初随胤禛下江南之前专门和老管家采买了一大批丫鬟,还从娘家挖了些靠谱的来做骨干,不然这一下子两位贵人,指不定要出些什么乱子。   要说这李娘子似乎有些知道舒敏的脾性,面子上已经不像当初一般对胤禛虎视眈眈了,但这位新赏下来的陈娘子却很有些野心。叫做陈云秋的这位女子,并不是什么别的身份,而是与舒敏同年进宫的汉家秀女,在宫里被称作“官女子”的一类。这类汉女因为血统问题不能做宫中女官,若是没有被皇上看准,便只能在五年之后出宫嫁人。也可能是这位陈娘子本身就是个有上进心的人,见吸引了皇上却被办法留在宫内做嫔妃,这一出宫进了四皇子府,就直接拿出了想要成为四贝勒爷如夫人的架势。   只是,就连同样是“娘子”身份的李娇容也觉得,这个看着野心勃勃的陈氏可没有她自己所想的那样容易成功,最起码,她现在也只是一个所谓的“娘子”身份,说的直白些,也只是住在宫外的一个有些尴尬身份的女人而已。   舒敏把两位贵女安顿好了,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下来,这才让冬琴去前面问问为何贝勒爷还没回来。她虽然是和胤禛有些赌气,但看着天色已晚,不免还是有些担心的。结果冬琴回来却说,郑海从衙门里带来了消息,爷似乎是有事儿的。   手边的事情做完了的舒敏听了冬琴带回来的消息,坐在棠梨阁的花厅里想了想,还是带着秋画去了小厨房。   等胤禛进了书房的小院子,才发现,屋内似乎有烛火盈盈,而且明明因为夏季到来而显得有些潮湿的院子却不知为何有了种昨夜并不曾感受到的干燥的清凉。推门进去,却看见隔间的门上新挂了一扇珠帘,那珠帘后的小摇椅上一个俯首翻书的身影。胤禛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就算是看不清珠帘后那道身影的面貌,他也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小妻子舒敏。   舒敏本来拿了些晚膳过来书房,怕胤禛回来饿了却没什么吃的,可进了书房才发现没人,自己似乎是来得早了,随手就叫人收拾了白天用来烤屋子的火盆,在小香炉里燃了点儿清凉香,便拿了本书坐了小摇椅上看了起来。因为挑的是一本风物志,在一堆经史子集里显然有趣得多,舒敏就这么一直看了下去,竟也没觉得等了太久。   听到珠帘的轻轻碰撞声回神的舒敏在看到胤禛站在门口撩着帘子一脸柔软地看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脸红。索性趁着晚上天暗,赶紧将书搁在桌上,站起身走到了小圆餐桌旁打开了食盒,“你回来了,肯定是饿了吧,我弄了些吃的来。”   胤禛本来不想去看冷冰冰只有自己的东西可怜兮兮摊着的正院儿,想着来书房这边将就一晚,等第二天说不定衙门不会太忙,去哄哄舒敏两人便又能一处了,结果一进书房看到小妻子漂亮的侧脸,心就柔软成了一团。听了舒敏说还给他准备了吃的,更是知道舒敏就算是怎么生气赌气,心里还是有他的,本来就没有几分的架子更是一下子垮塌的不成样子,几步上去就把舒敏手里端着的碗儿盘子抢过来放在桌上,可这么做完却又只能目光灼灼地盯着舒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舒敏被盯的直接红了脸,暗暗侧了下头却发现胤禛的目光还是不变,有些羞恼地转回来嗔了一声,“你个呆子,让你吃点儿东西,你一个劲儿盯着我做什么?”将手上的碗筷塞进胤禛手中,“你快吃吧,别一会儿凉透了!这般盯着我,难不成我还比那膳食好吃不成?!”   这下胤禛倒是接的顺口,“嗯,夫人秀色可餐。”而舒敏本就不是原原本本的古代女子,竟一不小心脑洞打开,想到了更让她羞得无地自容的地方去了,索性直接坐下身子扭到一边,看也不多看胤禛一眼,“你快点儿吃!”   胤禛看了看因为存放得当似乎还冒着些微热气的清粥小菜,顿时觉得晚膳未用的饥饿感涌了上来,只是端着粥碗却发现舒敏只准备了自己一份碗筷,似乎连饭菜也都是小份儿的,“夫人,你不用吗?”   舒敏侧着身子,只留给胤禛一只红透了仿佛被酒浸出来般的小巧耳朵,微微摇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她其实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了小肚子,所以想减减肥,晚上就不太想吃东西了,毕竟都说是“过午不食”的。   胤禛却是用筷子夹了舒敏很爱吃的酱汁鸭肫,“夫人,你扭回来。”舒敏不解,“你做什么?”“你扭回来扭回来吗。”胤禛氏撒娇又出现了,舒敏一边有些不耐烦地说着“你做什么”一边扭回了身子,却被鸭肫正正好好喂了一嘴。   含混不清地,舒敏暗自惆怅有因为这种自己根本无法拒绝的美味放弃了自己的决心,却含混不清地冲着让自己“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叫嚷,“你干嘛啊,干嘛非要让我吃啊,我会胖的!”   得意地喝着很适合夏季的荷叶粥的胤禛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舒敏几眼,然后放下碗筷很有些郑重其事地说,“夫人,你不胖,一点都不胖。”舒敏自及笄礼过后,又从江南回来,似乎是渐渐长开了,不仅个子拔高了一截,胳膊腿儿也都细了一圈,或许除了舒敏自己能注意到的微微出现一点儿的小肚子,没有人会认为舒敏需要减肥。   被破坏减肥行动的舒敏也索性破罐破摔,想着“我这顿吃好了才有力气减肥”,也就变得胤禛给自己喂些什么,自己就张口吃些什么,但还是很没有威胁力地冲胤禛耀武扬威着,“今儿晚上我把棠梨阁收拾好了,但因为你又让我吃了这么多东西,不许你上床!”   胤禛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好好,都听夫人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却暗暗想着,只要夫人放他进卧房门,那是睡榻上还是睡床上这种问题其实就没什么太大的争议了,毕竟以前夫人耍小性子的时候,床的领土问题靠着简单的“武力镇压”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取得胜利的。 ☆、第二十九章   太子犯错众王乱,恰逢/娇/妻/有恙时   康熙四十六年,舒敏大事表上很重要的一年,就在一片急锣密鼓中跌跌撞撞地来了。隔了两年的以“秋围”为幌子,实则是康熙老爷子与蒙古族满族高官会晤的活动有一次拉开了帷幕。可偏巧这两日舒敏的额娘似乎有些“夏秋风”,虽说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却让舒敏总是多担心几分。而知道了自己四儿子和儿媳妇儿鹣鲽情深的皇上自然把四儿子的名字放在了围猎人员名单之外,破天荒地只带了太子,老八和几个小皇子一起,浩浩荡荡地出了关外。   舒敏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却不知道为何最近觉得自己也有些腰酸腿疼没食欲起来,却不想,一件快要被她遗忘的大事就这么悄悄地响起了前奏。   这日,因为皇上带着一批人出去围猎,所以并不需要早朝的四贝勒爷还是勤勤恳恳地去刑部报道了,毕竟,就算皇上不上朝,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舒敏却觉得自己这几天身子越发不爽利,打算等胤禛回来让他明儿去请个太医来给自己看看脉。舒敏虽是略略通些医药,但冬琴因为额娘的病已经被自己赶回家里去了,舒敏也就是算着葵/水似乎是推了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累了,也不敢自己胡乱下些定论。   本来这几日府上的事情就多的吓人,那位住在绣楼里的李娘子和住在园子里的陈娘子也不知道已经斗法了多少次。这两日那陈娘子又占了上风,李娘子的丫鬟却来报说主子身体不适,舒敏去看了看,李娘子是一脸恹恹病态,便想着等晚上跟胤禛说了,第二日请了太医来索性给两人都看一看。   这边指挥着春书秋画多做些好吃的东西想要给李氏送去,前院儿的小厮却忽然传了消息说爷要回家吃饭。舒敏好容易张罗着东西打算等着胤禛回来,可胤禛一进了棠梨阁,那仓惶的脸色却吓了舒敏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胤禛这幅模样,一幅没了主心骨的样子,吓得舒敏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直接扑上去就挽了胤禛的手臂,赶紧给左右下人使了眼色让他们退下,“阿祯,你怎么了?怎么这幅模样?”   胤禛虽是颓丧,但并不是行尸走肉,听到舒敏的声音,强扯了一个笑容,握住了舒敏的手,“敏敏,二哥这回是犯了大错了。”   二哥?舒敏太阳穴突地一炸,终于想起了因为家里事情太多,而被自己遗忘在角落里的,当初自己捋出来的大事表。如果她没记错,康熙朝太子第一次被废,就是在康熙四十七年,如果这一次是太子出事,那很可能就是一废太子的前兆。这可以说是舒敏印象中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与记忆中的历史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个事件了。第一次废太子时期,很多皇子还未转过神来,人人自危,所以一直拥护着皇上和太子的胤禛会因为太子的问题产生情绪上的大波动大概是正常的。   可想是这般想,舒敏却不敢拿自己这个现如今彻彻底底内宅夫人的假设去当做事情的真相。回握住胤禛拉着自己的手,舒敏将胤禛引到桌边坐下,“阿祯,没事,不碍事的,你慢慢说,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希望她并没有刻意去研究的那位有些荒唐地太子并没有在这个时机就作了什么大死,毕竟,就算历史上的雍正帝成为了康熙老爷子的继任者,那也是在二废太子之后的事情了。   只是,胤禛吐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舒敏直接吃了一个大惊,那就是,围猎的第四日,皇上于众人面前怒斥太子胤礽骄/奢/淫/逸,不能友爱兄弟。说起来,康熙爷对这位太子可是很少当着众人的面斥责的,而这一次能这般在众人面前怒斥,一定是因为胤礽做了什么是皇帝怒极的事情。但想是这般想,舒敏却还是要劝着胤禛,“阿祯,不碍的,谁家的父亲会不去斥责儿子,皇上这般说也无非是太子哥哥大概是做了什么错事,便是斥责两句,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可听了舒敏的话,胤禛却是摇了摇头,凑到舒敏的耳边说了一个让舒敏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草/泥/马”踩碎的消息,“敏敏,我会这般笃定都是因为十七弟和十三说了,十三给我传回来的消息。与皇阿玛一同出去围猎的一位小主娘娘在前一日晚上不知去了哪里,而十七弟亲眼看到那位曾进过二哥的帐子。”或许是因为秘辛的可怕程度,胤禛的声音很低,但这并不能阻止舒敏现在心中正在成吨炸开的□□炸药。她盼着这位太子不会作大死,但不得不说,这种作法真的不能用小来形容。她并不愿意多想,因为这样的刺激已经足以让她刚刚由于惊吓而忘却了的头疼一下子剧烈起来。   胤禛看着本来还与自己握着手的舒敏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额头,一边嚷着头疼,一边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瞬间就把那个不知道处境怎样的二哥扔到了脑后,一叠声叫来了高无庸去宫里请太医。把舒敏直接从饭桌边一把抱到床上轻轻放好,边握着舒敏的手安慰着显然已经不知道身外之事的舒敏,边后悔自己两天前同意了让府上的吕太医休沐三日的事。   而被从宫里太医院拖来的王太医给舒敏号脉之后,却捻着胡子跟满脸乌云的四贝勒爷说了一个让他脸色一下子放晴的消息,虽说还不能确定,但身为太医的他已经有八分的把握,四福晋是滑脉,也就是说,现在躺在床上终于不再头疼有些悠悠转醒的四福晋是有/喜/了,只是不足一个月份,所以四福晋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而已。   至于四福晋的头疼腰疼腿疼,那都是因为太过劳累。听了这个消息的胤禛瞬间多云转晴,被他担心了不足两个时辰的二哥这次被彻底抛到了脑后,而突然有了食欲并且正在一本正经的想要强制自己接受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这个消息的舒敏才想起了在后院儿绣楼上同样不怎么舒服的李娘子。派腿脚快的竹青,想要去通知下那位李娘子,得来的消息却是李娘子的贴身丫鬟,一个她当年从扬州一直带过来的小姑娘说她们娘子已经好了,歇下了,就不必让太医看了。   听了这消息的舒敏还有些迟疑,想着会不会是那李娘子害怕麻烦了自己,所以瞒着不肯看大夫,圣母心地觉着人家讳疾忌医是不对的,已经乐翻天的四贝勒爷却直接赏了太医让高无庸送客,一个住在自己府上占着地方还要自家夫人时时照顾的女子,说自己不看医生便不看就是了,又何必管那么多。   而被胤禛抱着转了两圈依旧没有被放回地面的舒敏终于有些无奈地伸手拍了拍胤禛,“夫君……妾身要被你转晕了……”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真的很饿。   舒敏吃着吃着,却总觉着有些奇怪。如果说那位李娘子真的是病了,为什么请了太医她反而不想去看呢?难不成,她还是把心思用在了胤禛身上?这么想着,趁着两人用了午膳,终于想起来对自己二哥的心疼的四贝勒爷钻进棠梨阁一楼的书房去处理折子了,舒敏却招呼了个小丫头,让她先去给后院儿的透个风声,就说爷听说李娘子身体微恙打算去看看。   到了晚上,看了一下午各种折子,完全已经头晕脑胀的胤禛坐在饭桌上,却听到自家夫人的提议。“爷,后院儿的李娘子已经难受了好几日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胤禛吃着莲子粥毫不在意,“没必要吧,给她找个大夫看看不就好了吗?不行就把太医请来。”舒敏听了胤禛这样的回答,深深觉得还好胤禛是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相比之下那些不被他重视却一心想要得到他的女子还真是可怜。带着娇嗔意味的,舒敏瞥了胤禛一眼,“夫君,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就算再怎么说,李娘子现如今也算是咱们府上的客人。客人身体不适,主人家理应过去探望,就当做是陪我好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啊?”   胤禛虽然对舒敏的坚持有些想不通,却还是点点头同意了。只是两人收拾了来到后院儿李氏住着的绣楼。却被那贴身丫鬟用话拦在了外面,“夫人,我们娘子说了,她今天已经好多了,麻烦夫人和贝勒爷来探望了。夫人刚有了身子,我们娘子怕过了病气给夫人,想着夫人还是别进去的好。”   舒敏觉得有些奇怪,这李娇容如果是装病,那必然是要讨得胤禛些许怜惜的。但这样把胤禛拦在外面,怎么说都不像是欲拒还迎的手段。至于不是装病,是真病了,那便更奇怪了,哪有谁病了会躲着医生的呢?这样想着,舒敏暗暗多了个心眼儿,想着有机会了得想办法见见这个李氏。   至于胤禛,本来到这后院的沁芳楼来本就是舒敏的主意,如今舒敏算是吃了闭门羹,他巴不得立马带着自家夫人回棠梨阁休息去,不但如此还在心中默默想着这李氏女子未免太过拿乔,怎么说,满府的人都知道舒敏是刚刚有了身/孕,这样大晚上过来看她居然就直接把人拦在了门外,也是有些太装腔作势了。   倒说没几日,舒敏的额娘身子便已经好了起来,得了舒敏说的喜信儿一刻也不肯耽搁地就把冬琴赶回了四皇子府。宫里太后娘娘和德妃那边都送了消息,德妃似乎因为儿子的缘故也并不怎么把这个媳妇儿放在心上,倒是太后她老人家特意大发了缨络拿了好些金珠玉器,还专门去护国寺请了尊送子观音,带着老人家让三月/胎/稳之前别急着进宫伤了身子的口信儿到了畅春园。   后宫的嫔妃有几个是当年舒敏做女官时候相熟的,也都送了些礼物,只有现在已经升到嫔位的贞兰向太后请了出宫的懿旨,带了些自己准备的礼物到了府上。或许是因为皇上可能真的不那么年轻了,贞兰并没有得了龙裔的迹象,只是贞兰或许在这事儿上也不是格外用心,倒是很替舒敏高兴了一回。   胤禛这两日,总是想着法子从衙门里早早地告退,指望着自己能多在家陪陪舒敏,却没想到事情越发多了起来。   太子被万岁爷怒斥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而万岁爷打算提前结束围猎班师回朝的消息却已经传回了京城。胤禛和三皇子胤祉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却没再说别的什么。从万岁爷那边儿传来的口信儿,是因为十八皇弟身子不适,似乎有热感风寒之兆,所以疼爱幼子的皇上决定不在外耽搁,速速回京。   舒敏偶尔听胤禛说了一两句,却觉得,这次的事情大概是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件大事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之前,她有印象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推后一段时间甚至是几年才会发生,这一次提前了,也不知道别的事情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的提前而产生什么变化。   却说起了后院里身体并不算好的李娘子,既然冬琴已经回了府里,四皇子府上供职的吕太医也休沐结束重新回到了府中,舒敏一边感叹着古代特权阶层生活的便利,一边却想着,得找个机会去探一下那个李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所以她原先对李氏有着很大的防备心,也无非是未卜先知地知道李氏曾是有历史记载的胤禛的妾侍之一,还是胤禛大儿子的亲妈,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舒敏总是对这个貌美女子有着很大的戒心。但再怎么说,她如今并没做出什么让舒敏不太舒服的事情,在自家府上住着总归是一条性命,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舒敏总得整个清楚。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病是很可怕的,若是任由她瞒着,别说最后她自己会性命不保,就是府里这些人,也不知道会有哪个遭了牵累。   仗着自己这几日身体养得差不多了,舒敏带着冬琴径直朝着李娇容的沁芳楼走去。虽然是夏末秋初,院子里的花儿还是很有着几分夏天才有的风采,天气也不算太冷,舒敏自有习武,身子骨自然不会太差,就算是有了身孕,该做的事情做了也不会拖累身子。   只是到了沁芳楼楼下,舒敏让冬琴去问了个小丫鬟,才知道,楼里住着的那位已经有两日不曾露脸儿了。舒敏掐指算算,两日不曾露面儿,那就是自打自己和胤禛来过这院子的第二日开始,这位娇客就没下过绣楼了?想着就觉得事态有些严重。若说之前李娇容的反应,舒敏还只是觉得会不会是她装病了不好交代,所以只好推脱不见,但这样两日不曾下楼,就算是一个完好的人,恐怕也得憋出几分毛病来。不出舒敏所料的,到了沁芳楼楼下,那跟着李娇容的贴身丫鬟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夫人,夫人。我们娘子说,她这几日身子还是不爽的,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娘子是不敢见夫人的。”   舒敏也不愿硬闯,就停下脚步问道,“梨花儿,你是个懂事的。只是本福晋问你,你们娘子可是有两日不曾下楼了?”   那小丫鬟虽说年岁不大,倒也是个心思沉稳的,舒敏这么问着,面上倒是一丝犹疑都没有,还是堆着满面的笑,“夫人费心了。我们娘子这两日就是有些倦了,前两日夫人和贝勒爷来探我们娘子,娘子很是不好意思,总想着等哪日身子爽利了,亲自去给夫人请安的。”   舒敏今日却有些非要见这个李娇容一面的意思,“你们娘子也真是的。讳疾忌医是要不得的,若真是身子不适,当该找大夫看了,细细养着才行,就让你们这些小丫头们这么照顾着拖着,终归不是应行之道。……”   说着,却闻着有一股轻微的药味儿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而原本满脸笑容纹丝不动的梨花儿在闻到这丝药味儿的时候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夫人,夫人,奴婢得罪了。我们娘子是真心没法招待夫人,万望夫人垂怜!”说着竟有些想要用手关楼门的意思,而跟在舒敏身边一直没出声的冬琴也突然说了一句,“主子,咱们还是先回吧。”   舒敏虽是不解,但对于她这几个大丫鬟,她向来还是倚仗的,尤其是一向不怎么多话的冬琴与竹青,但凡她们说的话,舒敏总会多听几分。只是两人虽是出了沁芳楼的院子,舒敏还是有些不虞,扭头看了看冬琴一脸的欲言又止,便索性寻了后院的秋千架,坐下来打问开了。   “冬琴,好姐姐,你跟我讲,刚刚那梨花儿赶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让我走啊?”舒敏其实觉得是有些功亏一篑的,毕竟那面上平静无波的梨花儿突地面色一变,总是有什么间隙可乘,就这样出来,她还是很不甘心的。   冬琴却是看了看舒敏,有咬了咬下唇,才有些犹疑地说出了一句,“主子,奴婢是觉得那药味儿怕是会伤了主子,这才劝主子出来的。”   “药味儿?那药味儿怎么了?”舒敏虽然自己有学过些浅显的药理,但也就是能识些药材,并不能像冬琴这样真正地医女出身,闻个味道都能说出些道行。   冬琴略略迟疑了下,却还是暗自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主子,若是奴婢的鼻子没问题,那煎着的药里必定有几味是落胎的。”她是担心那边的人知道主子有了身孕想要害自家主子,可医者仁心,看当时梨花儿的模样,冬琴却总觉得,那边儿的人似乎没有害主子的心。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让主子自己定夺好些。   舒敏听到冬琴说“落胎”这个词的第一时间就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第一反应便是沁芳楼的人有害自己的心,可舒敏向来不是冲动行事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的第一感觉应该是错的。   毕竟,冬琴有闻到那药味儿是落胎之药,可看着那丫鬟梨花儿当时脸上突变的神色,和决意就算是得罪自己也要将自己赶出沁芳楼的做派,反而觉得,她们是怕那药味儿伤了自己。那这样说来,便可能是沁芳楼有人要饮这虎狼药了!   把这其中关节处都想通,舒敏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却可怕的设想,那就是,要喝落胎药的,是传说中还是个黄花闺女,被皇上赐给四皇子的李娘子,李娇容。这种想法太过荒谬,让舒敏一时之间都想嘲笑自己,还真是一孕傻三年,连这种想法都能想得出来。   但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的想法很可能是真的。舒敏想着,既然今天已经惊了梨花儿,那还不如索性来一个回马枪,那梨花儿已经是惊弓之鸟,自己这番打回去,指不定真能查出些什么来。招手叫来个小丫鬟,舒敏让那小丫鬟回棠梨阁去把春书和秋画和竹青叫来,便坐在秋千架上轻轻荡了起来。   那三人看小丫鬟来的急,还以为是自家主子有什么急事儿,着急忙慌赶了过来,却是舒敏给她们安排了各自任务。看着已经快到午膳时分,往常再有一两个时辰,胤禛便要回来了,舒敏交代了春书,不管爷几时回来,一定要尽力把爷拦住,只要她没说让爷到后院儿,那就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哪怕最后直接搬出来她说不让来的话也行。因为不说别的,就说如果事情真的是舒敏所想的那种荒谬的设想,那很可能一个不慎就是几条人命,就算舒敏并不是那种普度众生的圣母性格,也不愿让没什么干系的人因此丧命。   至于秋画和竹青,便跟着舒敏和冬琴一起,现在就冲进沁芳楼,嘴上若是说不通,那就直接打进去,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得趁热打铁把沁芳楼里的事情整个清楚明白才行。   舒敏虽说从来不是什么冲动行事的人,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有时效性的,这次沁芳楼的事情就是得抓住这个时机。带着三个丫鬟,舒敏便脚步不停地重新冲回了沁芳楼。   果然,沁芳楼下静悄悄的,似乎连小丫鬟们都销声匿迹了,这大概是李娇容交代了梨花儿的。可舒敏刚打算推门,便被屋内有些压抑的一声□□吓了一跳。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这声音虽然压的极低,但听上去却是痛苦极了。舒敏抓着冬琴的手忽的一紧,却更不敢耽搁,有些神色紧张地看了眼竹青,舒敏压着声音,“竹青,去,把门打开。”虽是故作镇定,舒敏却极为害怕,她怕自己那种荒诞不羁的想法会以真相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   竹青并不多话,闪身上前就推开了沁芳楼的门,随着门打开的吱呀声,又一声□□从沁芳楼的二楼传了出来。比刚刚那声更低更压抑,但明显更加痛苦。   随着阁楼门打开而溢出来的药味儿一瞬间窜到了众人的鼻子里,冬琴眼疾手快地给舒敏戴上了她们医女们诊治疫病患者时候会用到的蒙嘴。这东西也是舒敏尚未入宫的时候和家里的医女一起改良过的,比原本的单层蒙嘴好了太多,舒敏管这个叫做口罩。   而听到□□声的舒敏虽说有冬琴打点,她自己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作为习武之人的她和竹青,都听到了伴随着那声□□而发出的浅浅的抽泣声,这抽泣声和发出□□的并不是一个人,听声音,像极了丫鬟梨花儿。舒敏这阵子早就不敢再多想,但即便就是不去想,现如今她的脑子也已经乱成了一团,强作镇定攀着竹青的手往楼上扑过去,却怎么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些抖。   却说舒敏这边费尽心思想要瞒住胤禛后院儿里的一摊事儿,胤禛自己在外面也已经乱成了一团。万岁爷卯时进京,这本就是一件极为不寻常的事情。毕竟围猎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是传统,万岁爷从未在午时之前回过京。胤禛本就是早早得了消息,天还未亮就与胤祉一起等在了城门口,毕竟,就算是跟着一起围猎的人,也没谁能想明白万岁爷这次究竟是什么想法。三皇子和四皇子领着一大群颇有些战战兢兢的大臣们在夏末清凉的晨风中吹了有一个多时辰,终于把万岁爷的銮驾给盼了回来。   但就算是跌掉了下巴,也没人会想到万岁爷进京居然没有让几乎一夜未眠的群臣回去睡觉,而是淡淡地传了众臣同往太庙的口谕。若是舒敏也在,恐怕这个时候就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了,然而这个时间点,四福晋尚在美梦之中。   一行人到了太庙,看到了从銮驾上走下来的帝王,才发现不过是一月未见,这位一直强健的看不出年岁的帝王居然显示出了一丝老态,跪在地上的胤禛和胤祉两人互相悄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而看到了跪在另一处的太子,两人心底的疑问就更重了,若说他们的这位二哥,虽然被酒色几乎掏空了身子,但以前也不曾见过他这般萎靡的样子。只是太庙内皇室子弟众多,大殿外又跪了满朝文武,即便胤禛觉得十三弟也许知道些什么,现在的时机也并不能随便去问。   康熙转过身来,看了看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和自己的儿子们,又将目光投到了自己一向视作接班人的太子身上。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和他妻子的儿子。虽说身为帝王可以有三宫六院,但,只有一个人,被他珍而重之地一直放在“妻子”的位置上。他很努力地想要将他们的儿子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帝王,一次又一次地给这个孩子机会,但,这一次,他不得不说,这个一直被他重视着的太子,真的太过分了。   胤禛本来低着头,毕竟就算是皇子,直视天颜也是有损天威的,但因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太久不说话了,便略有些好奇地偷偷觑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个在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想象中高大威猛的人,居然真的有些老了。   康熙沉吟了一会儿,虽然心情沉重也还是开口了。毕竟,胤衸也是他的孩子,想想那个只有八岁的小儿子,康熙便越发觉得这个已经快到而立之年的二儿子令人心寒。这一次胤衸是因为随行有敢用偏方的御医,大着胆子用了民间的土方救了这孩子一命,可想想当初太子一脸不在乎兄弟死活,甚至是后来……后来出现的那件事,康熙就越发觉得这个儿子令他失望。   “皇天后土在上,今太子胤礽,暴戾狭隘,骄纵无度,无忠君爱父之念,无弟兄友爱之情。朕容其二十余年,不但不悔不改,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之宏业。今特有先祖宗为证,满朝文武皆为见证,废其太子之位,着其于上驷侧院望其自省!”   这边听了皇上的话,朝下已经完全炸开了锅,皇上废太子了,居然一夕之间就将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废位了。即便是一直谋划着想要取太子而代之的人一时之间也根本无法接受,更别说之前一直听着万岁爷的话一同帮扶着太子的众人。   而一向认为自己的父皇会永远宠着纵容着自己的太子也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虽说不甘心,觉得叔公说的很多话没错,自己早已经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即便父皇早早将位子给了自己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但他就是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的父皇居然会将他的太子之位说夺去就夺去了。现如今的他,别说是庶人,怕是连个自由自在的庶人都不如!被囚禁起来的废太子而已,哪还有昔日的那份风光!低着头原本痛哭流涕的胤礽突然想到,难不成,自己的父皇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吗?那样一个放在后宫里都不一定能看到的女人,父皇难不成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废了他?!   康熙看着胤礽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略有些怨毒的目光,心里想着,自己终归还是负了景夙。他当初答应了景夙的,将这个孩子好生养大,培养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能将大清宏图伟业永世稳固的君王。只是这孩子,明明是他一手教导,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不忠不孝,目空一切,身上没有景夙的一点半点,甚至连容貌也不若幼年时与景夙有着几分相像。   在家里忙着整顿后院的四福晋自然不会知道今日早早就出门的夫君会遇到多么大的变故,更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决意要做的事情会不会给胤禛双重打击。毕竟,就算她舒敏有些前生模糊的记忆,但也终归是个不甚清晰的大致而已,更何况这些大事并没有严丝合缝地按照记载发生,现如今的四福晋面前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那个她觉得可能已经把自己玩出人命的李娘子。   冲上沁芳楼二楼的舒敏一抬眼,就看到了趴在榻边强压着抽泣声的小丫鬟梨花儿,和躺在榻上,嘴里咬着一块手巾尽量不让自己叫出来的面色苍白满脸冷汗的李娇容。而卧榻旁边,是一只黄铜盆,铜盆里的鲜红颜色让舒敏这般不算胆小之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晕血。   竹青感觉到舒敏略微晃动的身子,急忙使出全力将舒敏扶稳,而即便是这样,舒敏还是忍着颤抖沉着声音,“冬琴,去,去看看李娘子。”她只说了让去看看李娘子,却没说是看什么。   原本已经昏了头的梨花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舒敏一行人已经进了沁芳楼,不仅如此,还上了二楼。只是,她原本想要一心替自家主子瞒着的那份心思在看到主子现如今的痛苦模样之后就一下子无影无踪了。现在,她只是一心想着自家主子能活下来。在没有遇到主子的时候,她只是个差点儿被卖到最低贱的花街柳巷去的可怜丫头,是小姐救了她一命。   “夫人,福晋……求求您,求求您福晋,救救小姐吧,求求您救救小姐吧……”小丫鬟显然已经乱了阵脚,可即便如此,因为想起来顾忌舒敏的身子,还只是扑倒在舒敏脚下痛哭着。   舒敏原本就是想要留李娇容一命,不然她也不会有瞒着胤禛先来把事情处理了的决心。现如今看到这一幕,更是觉得必须要救下来这个女子。已经有一条人命了,就算她还只是个刚刚有了身孕的年轻妇人,也不会不知道现如今自己看到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   榻上的李娇容在看到舒敏的时候便已经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大概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吧,更何况,她这一切也都是怨不得别人的自作自受而已。自作动情地为那人做棋子,却在看到胤禛舒敏夫妇情深意重之后因为太过心软下不了手,不但如此还搭上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只怕这条命也要搭进去了。   舒敏虽说脑袋有些发蒙,却还是强作镇定,让秋画扶起梨花儿,“我会救的,既然我已经闯了进来,那必然不可能放着一条人命袖手旁观。”她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很多关节,很多她必须去问也很想去问的事情,但,李娇容的情形却不容耽搁。   “冬琴,李……李娘子她怎样?可还……”说起来,舒敏终究还不是心狠之人,若是这件事她不知道,也许还可能淡淡一听便过去了,可若是知道了,却怎么都不能坐视不理了。只是,她如今有些害怕,她怕这个女子在自己面前就这么化作一抹香魂,香消玉殒了。说起来,自己与李娇容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也无非是她孩子气地秀了几把恩爱,在那之后,李娇容便如知难而退般不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作为医女的冬琴仔细看了看李娇容的情形,又看了看搁在榻边小几上的药碗,沉吟了一下,“主子,娘子这般,已经是用了虎狼之药,若要处理妥当,怕还是要用几副狠药才行的。”那不知何处的游方郎中开的药虽说对症却并不讲究,若是她们没有及时赶来,这位李娘子怕是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通了。   舒敏听了李娇容尚可救,心神就稳下来些,但即便是她这种粗通药理之人,也是知道的,大凡虎狼之药,一定是以伤治伤,以战止战的,这样几副药下来,李娇容的身体怎么可能还是完好无损的?“冬琴,这么几副狠药,一连下来,李娘子的身子?”   “娘子怕是要终身不能再有子嗣了。”冬琴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情感,也或许是她本就不是什么太容易情感外露的人。   舒敏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更何况,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躺在榻上的李娇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取下了自己咬在嘴里的白色手巾,微微张合的樱/唇吐出了很轻,轻到不仔细听绝对不会听到,却又让舒敏整个人受到重击的一句,“福晋救奴婢一命,便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不该奢求的,奴婢本就不该去多想。”那人话音落了,面上竟是一丝不甘与怨恨都没有,甚至还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废了太子的皇上看了众人一眼,尤其是那个瘫软在地,完全没有太子威仪却还满眼怨毒的二儿子,轻轻叹了口气,举步出了太庙。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德全公公想要招来銮驾,却被这个步伐已经不是那么大步流星的帝王挥挥手拒绝了。“德子,陪朕走走吧。”   满朝文武都低着头,等着这位君王先自己一步离开气氛沉重的太庙。可御林军却已经将坐在地上的太子直接架起带走了。如果说大臣们有的只是等着皇上走了自己也好起身,那跪在地上的皇子们就是另一番心境了。   一直有着野心的大皇子胤褆已经有些憋不住的欣喜之意露在了脸上,在朝臣中一直赞誉有加的老八胤禩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而一直将太子视为自己辅佐目标的,这次留守京中的老三胤祉和老四胤禛,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避不开的历史大事件 ☆、第三十章   十面埋伏风赫赫,各中关节难堪破   舒敏坐在沁芳楼二层靠窗的椅子上,是竹青扶着她坐下来的。她交代了春书让她想办法在胤禛回府之后将胤禛拖住,却没想到,郑海先一步打发了人到棠梨阁,送了个信儿。   这口信儿很简单,天气凉了,今日不回。   舒敏自然不会单纯到把胤禛的话当做真正地意思来解读,就算她不甚聪明,也能读出这八个字里其他的意思来,更何况,前几日她不算太忙的时候,早就已经猜出了些这段时间会发生的大事。天气凉了无非是变天的意思,那这么说,大概太子的事情也是尘埃落定了。   再看看被挪到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李娇容,舒敏第一次产生了些火中取栗的棘手感。虽说她和胤禛能确定,这李娇容住在四皇子府却和四皇子并没有半点关系,但京城中人多口杂,很多事情难免被人诟病。更何况,想想历史上那位给胤禛生了大儿子的李氏,舒敏是怎么都跟眼前这个女子联系不起来。   李娇容被舒敏救下了性命,便将很多事情都说出来了,包括她并不是什么官家小姐,而是实实在在被培养出来的挂名在扬州知府名下的瘦马。但惟独有一点,舒敏无论怎样问都问不出来,那便是今日李娇容处理掉的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无论舒敏怎样问,她也只是满面含笑,气息温软地说,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让舒敏莫要追究过去,实在觉得不好交代,取了她一条命去便是。   舒敏气得要命,知道李娇容这般肯定是护着什么不得了的人,那人和她之间定是有着什么不能说的约定,又觉得李娇容这般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也是着实可气。恨恨地将手拍在桌子上,有些不甘地撂了句狠话,“你这样子,难道不怕我和爷讲了吗?若是万分详细地跟爷把这些都讲了,那爷必然是会要了你的命的!”说到底,舒敏也只是可惜这般女子,她尚且将这条性命放在眼里,耐心施救,李娇容自己反倒是什么都不在乎,这条命都能随便拿去的无谓样子。   听了舒敏这样的话,李娇容反而低低地轻笑起来,本来苍白的俏脸因为笑竟然泛上了点点粉红色,莫名地有些好看,“夫人既然会这般说,那自然就不会这样做了。奴婢虽然不是什么玲珑身份,却是个从小看着眉眼高低过生活的。夫人是个心善的,若压根儿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娇容只怕早在几刻前便魂断了。”   舒敏听了李娇容这样的话,默默有些不爽,“哼,这般说,你倒是个心思剔透的,本福晋怎么做怎么想,到让你看得这般清楚了!”她也只是看着李氏比那个陈氏顺眼了太多,不然也不会闲着无聊救这人性命。   想了一想,舒敏还是顺了口气,毕竟,对于李氏这种事情,并不是能随便意气用事的,“李娘子,不说别的。其实我问你那些,也无非是觉得,若你觉得有有缘之人,我也可以和爷说合一下,放你出去与那人相聚。你虽说是住在这园子里,但总归面子上还是皇家的娘子,你若真有这心,爷从中周旋一二,也不是不可行的。”她其实还是有着那么点儿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执念的,所以,如果李娇容真有一个知心人,她还是很想乐见其成的。而胤禛那边,因为毕竟李娇容也只是个养在府上的没什么别的感情的普通女子,将这些事情用圆滑的法子说出来,他未必执意不同意。   李娇容听着舒敏的话,眼前却是浮起了那人略显薄情的面容。嘴角是一丝略有些落寞地自我安慰的笑,“夫人如果是有这样的心思,就不必了。娇容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贱命而已,若夫人觉得有些用处,留在身边做个奴婢;若是夫人看着娇容碍眼了,那娇容也会出府去自谋生路的。”现如今已经没了必须留在这府内的想法,毕竟已经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人,很多该放下的放下就好了。   舒敏看着李娇容明明不开心却还想故作欢愉的表情,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堵心,闷闷哼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是轻巧,你这般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若是真让你一个人出府自谋生路,还不得让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本就是瘦马出身,如今又是这么一副病恹恹的身子,真就这么赶出府去,除了那些花街柳巷,可还能有什么别的去处?来了这个时代,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被这时代同化了太多,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坚持着很多浪漫的现代思想的大学女孩儿了,可看着李娇容这样不珍惜自己,却还是有些怒其不争。   也不愿多说,舒敏起身,“我会想办法和爷解释些来龙去脉的,你到时候只管配合我便是了。只是得等这段时间过去,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给爷添乱。”说着就扶着青竹的手下楼去了。胤禛虽说不回府,但她总想着别让胤禛累坏了身子,总该让郑海带些东西进宫里去。   却说宫中出了废太子这般的大事,众臣都各回各家去了,皇子们却都在宫中留了下来,一来,是万岁爷有这样的意思,另一个,也是各位皇子怀了想要安慰安慰被太子伤了心的皇帝的心思。这一住在宫中,各位皇子便明里暗里分成了几个不同的派别。向来认为自己才应该做太子的大皇子,已经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的各位皇弟们。胤祉和胤禛向来性子比较稳重,虽说一时无法接受二哥被废的这个现实,但因为早已经练就了内心波涛汹涌,面上纹丝不动的绝招,还是端着一张平常面孔和皇兄皇弟们打着招呼。五皇子本来就是从慈宁宫直接去的城外。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五皇子也是成家开府的人,原本虽是太后娘娘一手带大的,成年后却也不至于常在后宫走动,反而是那次出事受伤之后,反而越发地爱往慈宁宫跑。   至于老八老九,要真说起来,这两哥俩原先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更加上胤禩原本是宜妃抚养了一段时日的,与老九胤禟本就亲近。但最近这段时间却不知为何,胤禟总是拉着老十找别人凑堆儿,即便找不下人一起胡吃海喝,也是两个人出去放浪形骸,却是很少跟着胤禩在一起出动了。就比如现在,众皇子都在宫中等着看皇上会不会有什么吩咐,胤禟却拉着胤誐(礻我)蹲到一边斗起了蛐蛐儿。   乾清宫内,康熙和太后已经对坐了有快三个时辰了,母子两个就这么枯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太后娘娘喝了九盏茶了,在宫女端上第十盏的时候,太后娘娘终于说了一句话,“皇上,您已经做了这么些年的皇上了。哀家觉着,您做什么总是有着自己个儿的想法的。哀家回去了,皇上您也别忧思太过,伤了龙体。”   康熙默默看着自己额娘苍老的背影扶着宫女的手渐渐离去,却是将端起的茶盏又一次放了下来。   四皇子府内,回到棠梨阁的舒敏觉得自己的头因为各种刺激而略微有些发晕,在秋画和春书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却还是挣扎着让春书回小厨房按自己的手法给晚上在宫里过夜的胤禛做些点心。而看着舒敏离开沁芳楼的李娇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她嘱咐小丫鬟梨花儿出去打问些消息。却没想到自家丫鬟从外面带回了太子地位不稳的消息。   李娇容听了这消息,愣了片刻,用微凉的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完全没有出生可能的孩子,叹了口气安慰着自己的小丫鬟,“梨花儿,罢了,这事情本就不该做不该想。过去便过去吧,总归都是虚的。”   如今靠在脚踏边儿上红着眼圈儿的小丫鬟完全没有舒敏之前见到的稳重,反而像是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她有些心疼地握着李娇容的手,带着点儿哭腔,还带着些之前因为哭过而产生的沙哑,“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很难受啊。奴婢看夫人是个好人的,不如小姐你就去求求夫人,让她帮帮您吧!”她心疼自家小姐,小姐明明为那个人付出了,却在最后落到这么副狼狈样子。   李娇容有些无力地从锦被中伸出手来,揉了一把小丫鬟的脑袋,嘴角牵起了一个笑,“梨花儿,你真是个小丫头。福晋的确是个好人,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但就因为福晋是个好人,我断不能再去难为福晋了。”自己的事情,无论怎么处理,对舒敏来说都是个难题,原本解这样的难题对于舒敏来说就已经是很劳心费神的事情了。更加上,舒敏才刚刚有的身孕。想到这里,李娇容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些,却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来。若是到时候实在不行,便自己去找贝勒爷把事情都吐出来吧,除了万万不能说的,都说了便是,不然若是因为自己影响了福晋的身子,那就是真的罪过了。   说起来,其实刚刚到这府上的时候,她是有些想要争宠的心思的,毕竟自己也算得上是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更何况还有一份不宣于口的心思。只是后来,看着贝勒爷和福晋两人鹣鲽情深,福晋又是那样一个让人不由得会喜欢会亲近的人,便让她觉得有些事情已经是完全没法下手。再看看如今的这些事情,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事情,还不如就这么随手抛下了,顺势而为,更何况,对她来讲也算是随心而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后宫”+1 ☆、第三十一章   包衣俏侍谋主位,幸得王爷及时回   太子的事情尚且算不上尘埃落定,胤禛便又因为一些事情去了京郊的大营。至于李娇容的事情,舒敏想了半天,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胤禛说。本来怀孕就是一件劳心费神的事情,偏偏又赶上这样的多事之秋,舒敏也有些□□乏术了。   倒是这几日,府上来了一个娇俏的女孩子,虽说那女孩子是自称来做下人的,舒敏却还是找了人来,将那个姑娘当做亲戚小姐一样的养起来了。那女孩子叫做年蕙瑕,不是舒敏戒备心太重,实在是她有些事情记得太清楚了,不得不防。   李娇容自那次之后,身体养好了便不知怎么有了为奴为婢的心思,总是寸步不离地护着舒敏。舒敏劝过几次,却都没什么大用处。只是放在李娇容身上,这种殷勤尚且能够理解,怎么说,舒敏也算是个救命恩人,但突然在舒敏怀孕之后才猛的冒出来的这个年蕙瑕,舒敏还真是没办法不警惕。   更何况,这次被胤禛带去京郊大营的随从里,有一个是胤禛打算留在营中让他历练,顺便若是立了军功还能光宗耀祖的。而这个被胤禛提过一下的人名,可不是舒敏想忘就能忘的。毕竟这如雷贯耳的“年羹尧”三个大字,就算不学历史不看史书,只要是看小说的人也能碰到不下十次。前半生征战疆场,为清王朝的边境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因为骄奢淫逸,目无法纪而被胤禛亲自下了杀生令的人。其实说是随从,倒不如称作从小一起的陪读跟班更贴切一些。真正地年羹尧可不是如同电视剧里那样奴才起家的,怎么说,年家也算得上是清朝汉族官员里难得的簪缨世家,年羹尧也只是仗着自己与胤禛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个不怎么喜欢舞文弄墨的粗人,才总是主子奴才地说着。   胤禛这回将年羹尧带去军中,自然有他自己的意思,可舒敏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年羹尧去军中历练跟他妹妹住到四皇子府上究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真说起来,蕙瑕这小姑娘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瓜子脸杏眼弯眉,桃花腮柳腰云鬓的,虽说比不上专业美人儿出身的李娇容,跟那个宫里出来的陈娘子比起来还是不遑多让的。更因为年家是以武起家,即便是汉官,却是带了很多军中人的爽利与血性,这种奇妙的风格糅合在这个比舒敏小了三岁的小丫头身上,有这些说不出的吸引力。   蕙瑕很是勤快,嘴上说着是打算来照顾福晋的,即便舒敏让人安排了小姐的规制,却还是跑前跑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舒敏看着那殷勤的小样子,就总觉得有些心慌。   这一日,舒敏在屋内呆的时间有些久了,就想要出去遛遛。秋天到了,更加上舒敏的身子越发重了起来,棠梨阁那避暑之地自然早就不住了,搬回正院儿,李娇容为了能时常护在舒敏左右,也从旁边挑了个院子住着近了些。本来这事儿,胤禛有些疑问,但看着不知为何自家夫人跟这个李娘子的关系莫名好了很多,临去京郊之前提点了李氏几句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正院儿本就不小,舒敏甫一出门便看到了在正院儿里剪花儿的蕙瑕小姑娘。正院儿的花儿很多都是舒敏专门时令种好的,为的是能一年四季看着些新鲜花儿,心情也能好些。更何况,自从太子那事儿出了,太后娘娘也来她这儿散了两次心了,正院儿总归要收拾地惹眼些。   虽说这花儿栽出来就是为了给人瞧的,可也许是因为舒敏自己的毛病,只要家里没什么贵客,一般也不许小丫鬟们随随便便剪了花儿放进屋里来。毕竟,花虽无百日红,但根不离土总能多活几日。年蕙瑕来府上,在舒敏面前算得上殷勤,但也可能是性格使然,也或许是舒敏交代了下人都要以小姐的礼仪对待,所以,一般都会被人拦着的“剪花儿”的行为,她这般做起来反而是毫无顾虑。   李娇容和竹青一边儿一个扶着舒敏,舒敏本意是有竹青护着自己也就足矣,但不知道究竟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这位扬州女子在对待舒敏的照顾问题上反而显出了一丝不能动摇的坚定,这样劝了几次,舒敏也就随她去了。看着天真烂漫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地做着舒敏不允许做的事情的年蕙瑕,李娇容想要出声叫一下,却被舒敏轻轻拍了拍手臂。   “娇容,我来叫她好了,你说她,她难免会不服气。”秋日的阳光本就是暖呼呼的,舒敏脸上的笑容也是暖暖甜甜的,因为怀了身子而略微圆了一圈儿的小脸儿看上去格外温柔。   “年小姐,剪花儿呢?”舒敏扬着声音,她的声音本来就算得上是清亮,那年蕙瑕离得也不算远,自然也是听得见的。   弯着身子的年蕙瑕听到了舒敏的叫声,马上收了剪子,扭回身来笑得一脸的阳光,“奴婢请夫人安。”她这般扭回来,舒敏才注意到,原来这小姑娘早就在自己头上簪了一朵秋芙蓉了。这般早秋时节,满院子最好看的可能就是宫里送来的秋芙蓉了,这小姑娘倒是个有慧眼的。   舒敏也不动身,招招手让小姑娘过来,看看乖巧地给自己行蹲身礼的小姑娘,笑着说了一声,“年小姐是个人比花娇模样俏的。既然贝勒爷和令兄关系那般好,我也就不把自己个儿当外道人了。说起来,年小姐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问个不讲究的,不知年小姐家里可给小姐许了人家了?”   舒敏其实是存了试探的心思的,如果这位年小姐许了人家,或是有什么别的梦中男神,她自然会更加开心的。   却见年蕙瑕倒是有些娇羞地低了低头,“夫人抬爱了,奴婢这点儿私事儿,竟让夫人这般关心。”绕了个圈子,却依旧是句废话。   旁边的李娇容有些看不下去,自视身份也比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高了一截,便张口轻斥,“年小姐,我们福晋这般问你是抬举你,你该要好好回话才是,怎能这般绕圈子呢?”   舒敏倒是唇边衔了抹轻笑,她想看看,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心思,值不值得她出手。   却看这年蕙瑕听了李娇容的话,略顿了一下,就抬起头来,大大的杏核眼里已是盈盈的水光。舒敏在心中默默冷笑了一下,这可是个有手段的好孩子,面上却是一派息事宁人的温和样子,拍拍李娇容的手,便抽了自己的帕子略微低了身子,想凑到小姑娘面前去,“娇容,别那般凶嘛,怎么说年小姐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娇客,要礼待才是。”这话虽然听着是给李娇容落了脸子,却又是截掉了年蕙瑕直接对上李娇容给她难看的机会。   已经打定主意要侍候舒敏一辈子的李娇容听了这话自然不会不舒服,倒是年蕙瑕听了舒敏这样的话,眼底里流出一抹只有舒敏这般近的距离才看到的精光。舒敏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已经给她脑门儿上贴了个“不省油”的标签。   她不怕别的,却只是怕有人会觊觎胤禛。说起来这话也没几分道理,但舒敏不想管那么多,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胤禛,就不想让自己和别人不由分说共享一个男人。虽说胤禛未来自然还有这等事情去磨,但现在,在她还能管得住的时候,她并不希望自己眼睁睁看着有人主动扑过去。   所以,虽然李娇容这般说了一句,年蕙瑕又因此讨个巧,有了些转移话题的嫌疑,舒敏还是坚持着原则,温柔却坚定地把这个话题揪回来。“年小姐,娇容性子太直,你倒是莫要怪罪她才是。咱们也都是武将出身的女儿家,不用学那些个酸文假醋的,倒不如闺房私话一般的,年小姐若真有什么瞧得上眼的,不如和我说说,指不定我还能让贝勒爷从中周旋周旋呢!”   这年蕙瑕果真如后世所说,有着一万孔的玲珑心,听了舒敏的话,倒是显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脸上的绯红倒显得格外可人。“夫人说的哪里话,女儿家向来都是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何曾有什么入眼之说,夫人这般当真是把蕙瑕做个知心了!”   舒敏暗暗心想,可不是拿你做知心的了。她不怕胤禛因为一些政治需求与一些女子产生些婚娶关系,但不代表她能够允许别人来肖想胤禛会把那份儿心也一起分给别人。想来想去,舒敏都觉得自己着实憋屈,人家别的现代女子穿越,要不就是有什么金手指神奇空间大杀四方开疆拓土,要不就是能改朝换代,让皇上真心实意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到了她这儿,不但没什么特殊的福利,好不容易瞧上一个男人,嫁给他做了妻子,还要一本正经地为他的未来苦苦谋划,怕得罪了这个,又怕失去了那个。偏生她还不能放任自流地让别人肖想自己丈夫,也怪道会比一般女子多几分辛苦了。   年蕙瑕这般回答,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正面回答舒敏的问题了,舒敏却颇有些不放松的精神,倒是换了些问法,总之从这年小姐的回答中勾勒出个意中人的模子,既不是那种一头扑在建功立业上的猛将,又不是那种一心考取功名为官做宰的书生,偏还要那人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不得不说,年家的这位小姐,还真是有些眼光。   和那年蕙瑕聊了一阵,舒敏便觉得有些困乏,扶着竹青的手回了屋子,却将众人都屏退了,独独留了李娇容在屋子里。   “娇容,我现在不把你当外人,你和我说说,你看这位年小姐,究竟是什么为人?”舒敏虽然向来自诩是个识人的,但怎么说,这种事情还是要多个人与自己参谋参谋才是。   李娇容沉吟一下,因为知道了舒敏没有将自己作为外人,所以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回答道,“夫人,娇容是个没甚么见识的,但总看这年小姐不像是池中之物。”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遇到夫人那样的问题应该是在第一时间就有些反应吧,若是有什么中意的人,自然会直接说出来那人是多么令人憧憬;反之,若真是那种听家里安排的严肃小姐,怕是会直接板起脸让夫人下不来台才是。年小姐这种圆滑的小手段,李娇容实在没办法把她往一般女孩子里面规。   舒敏点点头,端起了榻边小几上的红枣桂圆茶,轻轻抿了一口,“她的确不是一般人物儿。是个顶精干不能小觑的。这种人物若是真有一日进了府里,我还真得找点儿法子才能对付。”   李娇容听了舒敏这样的话不禁有些惊诧,“夫人,夫人的意思,是打算让贝勒爷把这位年小姐聘进来吗?”聘进来做侧福晋还是妾侍?夫人怎么会这样给自己下绊子?   舒敏笑笑,“这事儿,怕是得走一步看一步。只不过,有些路,得先铺好才是。娇容,那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有想法了没?”   舒敏提起的事情,是李娇容快出小月子的时候,舒敏去沁芳楼提起的,那便是,舒敏和胤禛陈情,将有些事情用些合适的法子说出来,然后对外放个消息,就说是把李氏收做了侍妾。一来,是因为李娇容如今的身份,嫁人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放出府去,舒敏又担心她一个弱女子带个小丫鬟会有什么危险。二来呢,是舒敏身边也缺一个能有些分量的帮她的人,虽说身边的丫鬟都是贴心的,但舒敏毕竟是后世之人,将前路看得太透彻,那必然是要多做些打算的。   这件事情,舒敏当初也只是和李娇容说了,毕竟这种事儿,怎么也得李娇容点了头才能跟胤禛那边说的。若是李娇容不同意,胤禛那边自然就更不好交代了。   现在李娇容坐在绣墩上,听着舒敏突然地问话,有些迟疑。她倒不是在迟疑别的,只是觉得,看夫人的样子,总觉得夫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现在还不能说的事情。就像那日府里说起了太子被废的事情,夫人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事儿终究会一件件发生的”,仿佛夫人总是有些未卜先知地本领。   那既然夫人提出了这样的事情,李娇容本就算是个无牵无挂的,又想想这个救了自己一命,还比自己小两岁的小福晋或许真的是预知了前路的很多坎坷,便点点头。“福晋,既然福晋是要留着娇容有用的,娇容自然不会拒绝。”   舒敏微微笑,将手上捧了良久,已经不太暖和的茶盏放回到小几上,轻轻叹了口气,“娇容,你知道吗,你若是真答应了我的话,那,从此便是不能再回头了。无论多难,多苦,甚至觉得多后悔,我都不会让你回头了。”她身边需要这样一个人,但或许还是天性使然吧,她总是没办法那么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舒敏不仅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明明没有那些穿越女自带的优势,要靠着古代女子的招数步步为营,却又总是生了那多余的一份属于现代女子的良善平等之心。   李娇容看着舒敏虽然这般说着狠话,可那稍显圆润的脸庞上却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悲戚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小小年纪就要这般筹谋的女子。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大概,只能唯福晋马首是瞻,也不知这般能不能让她眉心少些因蹙眉而留下的微微的细纹。   坐在自己院子里的年蕙瑕是有些懊恼的,她有些怀疑,即便自己今日做的还算不错,但依旧中了那个小福晋的圈套。她是一心想要嫁给四爷这样的人的,在她还小的时候,四爷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她就觉得四爷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只是没想到,他们家的权势还是不够大,更不像那小福晋一般,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宠和万岁爷的青眼,甚至连后宫的许多娘娘都因为当初的“敏姑姑”而对现如今的这位四福晋另眼相待。她是个可怜的,虽是对外说着她是家里的嫡女儿,可是,关上他们年家的门,大家却都知道,她的亲娘只是个因为当初生她而难产的早亡的妾。母亲对她的爱护,也只是觉得她样貌生得好,兴许能派上什么用场,哥哥虽说因为一处长大,说得上是疼她的,可也是个自小好顽的,哪能晓得女儿家诸多的小心思。   因为她的身份,连着两次的选秀,就算是岁数赶上了,却没有进宫的资格,她就那么眼睁睁瞧着自己盼着想要嫁的四爷明媒正娶了乌拉那拉氏家的小姐做正福晋。因为这事儿,她也背后悄悄和哥哥说过,说她瞧着当今世上的男儿,只觉得四皇子是个好的,却被只是个粗人的哥哥怒斥了一番,说她这样的奴才丫头去肖想主子,果然是无法无天的大不敬。   她被哥哥那么一说,自然是不依的。谋划了这么好久,也还是没逮住来四皇子府上的机会。家里爹娘本就是个难题,连哥哥那样的粗人都知道她是白日做梦,爹爹和娘亲又怎么可能不赶紧打散她这疯念头。可这情爱一事儿,哪是说休便能休的,好不容易,这次趁着娘亲随着爹爹去了浙江任上,四皇子最近又有心提拔哥哥,她在家里跟哥哥闹了好几日方才得了来四皇子府上的机会。   不得不说,四爷还真是顶好的人,听了她要来以奴婢身时候福晋,居然满口应承下来。只是那怀胎数月的福晋面色看着似乎不是那么欢喜。但这又能怎样呢,如今,她人已经到了四皇子府上,那她就必然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四福晋果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今儿那么咄咄逼问,险些就问出些端倪的,要知道,这世上男儿千千万,她偏生只觉得四爷一个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哪又能编出什么意中人来?也还好这福晋最后没有硬逼着她说,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圆回来才好。   却说军营这边,胤禛已经安排好了年羹尧的去处,他是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虽说自己更喜好文墨一类,但不喜文墨爱弄刀枪的年羹尧也未必不能做他的知交。他本意是想让这个本来就不属意文官那套的家伙能在战场上闯出些名堂来,也不算是荒废了他们年家这么些年的赞誉。   而安排好年羹尧,胤禛草草审了一下守备的官兵,便打算回京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不出三月便要临盆的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夫人,审阅官兵也无非是提前给十三打个前战。毕竟听皇阿玛的意思,是十三那小子很有些舞刀弄枪的心思,想要早两年送他出来历练,这般作为也是一个当哥哥的一份心思罢了。   要说那位毛遂自荐要到四皇子府上为奴为婢照顾有了身子的福晋的年家二小姐,忙昏了头归心似箭的四贝勒爷是早就把她忘到了脑后,毕竟那小姑娘当初也是自己临行之前才求上门来的,没怎么在意便一并交给敏敏了。敏敏自打江南之行回京之后便早就将府里打理地井井有条,胤禛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这日,舒敏正在正房里坐着看书,时不时跟身边坐着的李娇容与春书唠两句嗑,却有小丫鬟报说,年小姐来拜访了。舒敏将书卷放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才吩咐小丫鬟掀帘子请年小姐进来。年蕙瑕真的是个美人儿,如果没什么利益冲突,舒敏其实是很希望自己能多欣赏欣赏这位美人儿的。如果说红楼梦里的凤姐是“人比花娇,佳人未到声先至”,那这位称得上佳人的年小姐也定是当得上这句了。   年蕙瑕并不是空着手进来的,她手上端了一盘舒敏向来爱吃的茶点,是一种舒敏自己开发出来的糯米红豆沙团子,每日到了这个时间她总是会让小厨房做上一盘,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就着有些微苦的热红茶,边吃着边和身边的人说笑些闲话。今天年小姐来的这个时间,正好是舒敏让小厨房送点心来的时候。   “夫人,说是要来府上照顾夫人,却一直都没能身体力行,蕙瑕还真是不懂事的很呢!”年蕙瑕的声音完全算得上好听,如果说舒敏的声音是清越,李娇容的声音是婉转,那年蕙瑕的声音就可以说得上是莺啼般的亮丽了。小姑娘穿着一身漂亮的绯色旗装,更是衬得一张小脸人比花娇。玉白小手上端着舒敏喜欢的原木色托盘,上面搁着一叠摞的极漂亮的糯米红豆沙团子,还蒸腾着热气。   冬棋在舒敏有了身孕之后便一直随侍在舒敏左右,作为医女的她天生的触觉就比寻常人更敏锐些,这豆沙团子的气味儿她总觉得似乎与素日有些区别,正打算提醒夫人,扭头却看见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莫测的味道。   舒敏的确是感觉到了,如果说冬棋靠的是天赋和医女的学识,那舒敏凭的就是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的生存经验与比一般人更为准确的直觉了。她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春书手,春书便轻轻点了头下去了。舒敏有预料到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但她素来不愿以最坏的而已去揣测所有人,所以,当初也就是和亲近的几个丫鬟交代了一下,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种计划真的能派上用场。   四皇子府的正院儿挽澜堂,可以说是舒敏自己的天下,这里的丫鬟全都是她自己安排的,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玩偶一般,只要舒敏的一个意思,从上到写就自能形成一套程序。前一日,郑海已经先行带回了胤禛今日要回到府上的消息,想必这府里上上下下大概都知道了。对于这个时候还来“献殷勤”的年蕙瑕,舒敏真不知道是该说聪明还是该说傻。   年蕙瑕的心现在是揪着的,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赌这么一把。前几日,这位四福晋将挽澜堂防的如同铁桶一般,就算偶尔有个接触,她也不敢轻易下手。别说这四福晋身边有着一个能护着她的武林高手,便是这四福晋自己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般人,颇有些那种习武之人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今日府里得了消息,四爷就要回来了吧,所以这女人才将挽澜堂的严丝合缝打开了一个角。如果这次的机会再不抓住,那等四爷回来自己说不定就得家去了。   想到这一层,年蕙瑕的眼神暗了暗。其实,说她对四爷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知道那全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那又有什么呢?得不到心,便是得到人对她来讲也是完全可以的,总比自己与四爷从此陌路要好的太多。她不是没想过用软和些的法子,但思来想去,却都怕失掉了先机,所以逼不得已,才铤而走险打算赌这一把。   舒敏看到年蕙瑕娇声娇气摇曳着柳枝般的纤腰摆了进来,脸上端起了温和的微笑,“年小姐这话说的。本来年小姐来府上就是做客,哪里舍得让你去做下人的活计呢!秋画,你去帮忙接了年小姐的点心托子,别累着咱们的娇小姐。”   秋画应声向前,却被年蕙瑕轻轻躲过了,“夫人也颇生分了。您让人把蕙瑕当做小姐般伺候着,到时候四爷回来了倒是要埋怨蕙瑕没好好照顾福晋了。”   舒敏看着那年蕙瑕轻巧地躲过去了,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却变得越发明媚。自从成亲后,舒敏已是很少这般笑了,明明面上灿烂如三春的海棠,眼底却冰冷似三九的寒冰。她真是给了年蕙瑕太多的机会了,毕竟她觉得这女孩子未来还是有些用处的,却没想到,她竟是要一步步把把柄往自己手里放。舒敏心中不禁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将这女孩儿想的太过复杂,然而她不过是个心思毒辣不择手段之人。   想了想自己知道的胤禛的未来大业,舒敏想要冷笑,年蕙瑕是不知道的,但凡将把柄交到自己手里的,往往到最后交的都是命,偏生这些人还都是舒敏一再退让,却还要硬生生自己送上来的。趁着秋画的身子正好挡住了年蕙瑕看过来的视角,舒敏轻轻点了点站在自己身后的冬棋的手背,冬棋了然地低头去弄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荷包去了。   冒着热气的糯米豆沙团子被放到了舒敏手边的小几上,舒敏笑笑,让秋画搬了绣墩给年蕙瑕看座,却发现年蕙瑕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那期待,有着一种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在里面。舒敏低头浅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也没经过宫墙里面的尔虞我诈,拿着些大户人家主母用的手段就来这里炫耀羽毛了。   “夫人不尝尝吗?听端点心上来的姐姐说,夫人总是要趁着热吃呢!”年蕙瑕的眼中有着一丝带着亮光的天真,看上去有着小女孩儿特有的美丽。   舒敏笑笑,“年小姐难不成很喜欢吗?要不要一起尝一尝?”不得不说,这年蕙瑕的手还真是挺狠的,真不知道她跟在自己那个一等公夫人的娘身边究竟学了些什么。怕是学了半天也只是个半吊子,毕竟,她这手法,若不是自己刻意防水而是严防死守的话,连用都用不出来。想到这里,舒敏不禁为这没有法律法规的古代觉得有些可悲,连个未遂的罪名都没有,想要抓住罪证,只有真真切切犯了的,便是如此,有权有势的人尚能靠着各种手段逃脱罪责。   年蕙瑕听了舒敏这般说话,急忙向后躲避,结果发现自己似乎反应太过了,又连忙摆着手解释,“夫人可不要让蕙瑕吃了,蕙瑕大小就最是厌烦这糯米啊,年糕啊一类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了!”她是知道这其中有些东西的厉害的,当初母亲说这些本就是会让女儿家身子出问题的东西,她才不愿去轻易尝试。   舒敏看着年蕙瑕这演技过头的样子,微微掩嘴笑了,“年小姐未免太过孩子心性了。罢了罢了,我也莫要辜负了厨下的心意,便趁着热吃了吧!冬棋,端茶来,既然上了点心,我就再和年小姐、李娘子闲话几句。”   冬棋了然地下去斟茶,捧上茶盏的时候,虽是老老实实说着,“夫人,茶给你斟好了。”却在抬起头的刹那给舒敏使了个眼色。舒敏看这眼色,便顷刻明白了,他们家做主的贝勒爷,已经到了城东了,怕是没有两刻便要踏进挽澜堂的门槛了。既然这年小姐巴望着的观众要登场,舒敏怎么也得配合一把,好显示一下自己的演技啊!   就着冬棋呈上来的茶汤,舒敏在年蕙瑕期待的目光中吞下了两个糯米团子。大概片刻之后,便嚷着肚子疼,肚子疼地直接把一张脸儿都白了。   其实这招对舒敏来说,也是稍稍有些冒险的,毕竟孩子还在肚子里,稍有不慎便很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当初她和冬棋就解药的问题也研究了好一段时间,甚至还让冬棋回自己的师父那里,找了好几个有些名气却隐居在山中的老神医帮忙想了很多可行的法子,这才配齐了针对落胎药的不同效用的七十三种解药。那段日子甚至累的圆脸儿的冬棋都露出了尖下巴,还未出小月子的李娇容也帮着尝了很多次药,也因为这个原因,舒敏总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些亏欠李娇容的,她若是找神医好好调理说不定还真能找个如意郎君,有个自己的孩子,她为了报恩执意做这些,反而是从此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年蕙瑕是坐在舒敏正对面儿的,看到舒敏这幅模样,眼底流露了一丝精光,却看这舒敏周围的人都手忙脚乱地,也跟着一起胡乱喊起来。舒敏的肚子疼自然不是年蕙瑕的药的缘由,即便有些微的痛感,也都是冬棋找了老神医研究的解药里,专门添了一点儿会让胃有着短暂性剧痛的药材配伍。因着这点儿剧痛,本就不施粉黛的舒敏便一下子惨白了脸儿冒出了汗,但为了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这痛感也就是激一下便停了的。   胤禛今日很是开心,他并没有让郑海给家里说自己究竟什么时辰会回去,而是想要给自己疼爱的小妻子一个惊喜。也不知道自家小夫人近半月未见,是不是有稍微胖乎点儿了。自己几个嫂子有了身孕,总是看上去富态的很,看着小夫人只稍稍胖了一圈儿的小身子,胤禛总是自家夫人的身体健康。谁知刚刚一进府门,便看见在夫人治下一向井井有条纹丝不乱的贝勒府有一种大家似乎都很忙的感觉,进了内院儿更是鸡飞狗跳手忙脚乱了。抓住一个经过的小厮,问了才知道,是夫人肚子疼,他们急着要去乌府请夫人娘家之前请了以防万一的稳婆,而住在府上的吕太医早就已经去了挽澜堂。   这话到了胤禛耳朵里,让这个从来都镇定如铁的人突然慌了神儿。夫人,肚子疼……胤禛反应过来便急忙朝着挽澜堂飞奔而去,还未进院子,便已经听到了舒敏跟前儿的大丫鬟秋画扯着嗓子在喊着,让人快点儿去寻贝勒爷回来。   扑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了被包围在中间榻上脸色发白额角冒汗的舒敏,旁边围着的人里,有她身边一向伺候着的丫鬟,最近和她熟络的李娘子,还有一个似乎有些面生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着身形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名字来,正正好好挡在了舒敏贵妃榻的正中。一边吃饭的圆桌上,吕太医正拿着一碟子舒敏向来爱吃的糕点嗅着闻着,皱着眉头。   胤禛大踏步几步走了进来,伸手便把挡在跟前的面生的小姑娘推开了,扑上前去握着舒敏的手,语调却放的格外温柔,“敏敏,敏敏,爷回来了。”   舒敏这阵子因那奇药的药效,胃疼有缓缓犯了起来,听到胤禛的声音,却还是微微睁眼应了一声,“爷回来了,真好。”是,真好,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也有一些事情能够完结了。有你在我身边,这些事情无论怎么做,你都会同意吧。   年蕙瑕被胤禛用手挥到了一边的地上,却翻身坐起来,眼神儿略有些痴缠地看着这个自己视作盖世英雄的男子。他从未真正地正眼瞧过自己,可自己却满心满眼地都是他。他温柔地握着那个女人的手,温柔地和她说着话,而这些,不日之后都将成为她的。她这样计划了四福晋,便能借此以照顾四福晋的原因住在府里,而四爷回来了,她便能用那些手段了,那些哪怕会让她因此做妾都甘之如饴的手段。   吕太医似乎是已经得出了结论,对胤禛说道,“贝勒爷,福晋用的这点心馅儿里,加了不少的落胎药。不过微臣刚刚为福晋把脉,似乎因为福晋身体底子好,所以只是略微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小心将养着,再有冬棋姑娘配着药膳,福晋定是能让贝勒爷得个健壮的小皇孙的!”说到小皇孙,吕太医心里微微有些迟疑,四福晋月份已经不小了,他号着那脉总觉得四福晋肚子里的怕是个小格格,只是这话本就不该说,皇家子嗣,不论男女都是多多益善的,他又何必多那句嘴。   胤禛听了吕太医这话,脸上的阴沉渐渐淡下去了,却抓住了这话里的机关。点心里有落胎药,这可是个大事儿,也不知道是舒敏的人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别的院子的人有了什么想法,这些事儿,他都得发落清楚才是。   舒敏是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情,别说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没法交代。“来人啊!今儿凡是在挽澜堂的人,都给爷细细地查,一个不漏地都查清楚!”他恨不得把这院子所有的人都直接打进刑部的大牢去,细细审问一番才算解气。却被舒敏轻轻抓住了手指,“爷,这般统统发落,也未免太草率些。妾身也没什么大碍,不若爷将院子里的人都拘到一处,等明后日,妾身稍微舒适些了,我们再细细盘问一遍就是了。”   胤禛略有些不解地看看舒敏,明明这里面有害她的凶手,她怎么反而有了放人一马的心思,却发现舒敏略微挽着嘴角摇着头,“爷,这院子里大部分都是妾身的人,妾身信她们,不愿伤及无辜。所以这事儿还是细细查问了,弄出些证据来才是!”   两人正这么说着,春书却带了两个小丫鬟通报之后进了屋里,手上提着一个舒敏特制的专门在挽澜堂小厨房才用的食盒子。当初舒敏规整府内,为了防止管理混乱,每一处厨房用的食盒都有着一些不同,而每处厨房的食盒也都有定数的,这般行事,很是方便各厨房统计器具。   而那食盒的盖子,已经被一个小丫鬟在春书的示意下打开了,食盒里安安静静躺着一碟糯米豆沙团子,因为时间有些长了,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糯米也因为冷了而变得不再透明,看上去仿佛一个冷冷的嘲笑。   重新坐回绣墩上的年蕙瑕在看到这个食盒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进了一个由舒敏编织的严密的圈套里了,却发现,自己现在想要抽身,似乎已经太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漂亮的一场宅斗   今天的更新就到这里啦,大家晚安,或许是因为一些好消息,今天心情很好呢~~   对了,这其实是凌晨的存稿箱,所以,如果没有感谢支持我的小天使,还望大家见谅哦~~ ☆、第三十二章   重重危/难/产/娇/女,圣/恩赐/名为温窈   挽澜堂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安静到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出声音来,却不想院子外,舒敏有一次在街上大发善心捡到的一个傻丫鬟开心地笑着喊着,“花红姐姐,花红姐姐!小梳子捡到一个漂亮盒子!跟咱们给福晋奶奶送点心的盒子一模一样呢!”那丫头之所以被舒敏起名叫小梳子,是因为舒敏年前冬季里捡到那个穿着单薄的丫头的时候,她身上只有一把好看的桃木梳子是个亮眼之处。问那傻丫头,傻丫头却说自己没有名字,舒敏一时也没想到给个傻孩子取什么名字更好些,便起了“小梳子”的名字给她。   而小梳子口中的花红姐姐,是挽澜堂负责器具的二等丫鬟花红,在舒敏还未进府的时候,便已经在正院儿管器具了。舒敏成亲入府之后,虽是在很多事情上做了些改动,但因为这畅春园里,很多人本就是胤禛之前精挑细选了的,舒敏觉得可靠便也就顺手用了。   坐在绣墩上的年蕙瑕听到外面的声音,却整个人都有些颤了一下。她现在是确定了,自己今日真的是跳进了这个年轻福晋的圈套之中。点心的事情她的确是掉包了,但也正因为她完全确定是自己动手,所以,那个她拿来装自己做的点心的食盒,她也能完全确定,绝对不会在挽澜堂的院子里。   她有些惊惧地抬起眼来看着被四爷握着手整个人都倚在四爷怀里的这位年轻福晋,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位曾经被冠作后宫最伶俐最年轻的女官的女子,真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她不但知道了自己在想什么,自己计划了什么,甚至,她就这么眼睁睁写好了一个戏本子,等着她来做演这出戏的戏子。这种感觉就如同猎人早早布下了一个陷阱,然后蹲在一边胸有成竹地噙着微笑看着兔子被套了进去一般。   舒敏这个时候并不想说什么,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一步,怎么做都应该是胤禛的事情了,自己只需要乖乖躺在这里看着他把事情按照自己设想的那般一步步做出来就好。胤禛听到院外的喧哗,马上叫了长随去把那满院子找花红的傻丫头叫了进来,傻丫头的手里拿着个食盒子,那食盒的样子却不是各园子小厨房的形制,而是舒敏定下来的大厨房通用的食盒。   年蕙瑕本来还能强作镇定的面容到了此刻已经全然崩塌,而她控制不住的一个颤抖也被已经把视线从舒敏身上转移出来的胤禛看了个正着。胤禛略微皱了皱眉,“这是新来的丫鬟吗?怎么没规没据的?”胤禛看着坐在绣墩上的年蕙瑕,不得不说,这女孩子着实面生了些,装束也说不上华丽,还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坐在绣墩上。要知道,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皇子府,甚至只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一般的丫鬟都是没有坐着侍候主子的规矩的,甚至有些妾侍在主母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站着。   舒敏本就不多的痛感在听到胤禛这样的话的时候,一下子就仿佛消失殆尽了。她甚至有些想笑,还有些心疼那个一心栽在了胤禛身上的年小姐,每天梦寐以求的人坐在自己面前,却只认为自己是个面生的丫鬟。轻轻握了握胤禛与自己十指交握的手,舒敏轻轻说着,“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之前爷离府时候来咱们府上客居的年小姐,难不成爷忘了吗?”   胤禛听了舒敏的话,这才舒展了眉头,“哦,你是亮功的妹妹吗?是爷最近杂事较多,唐突了。”可即便如此,这年羹尧的妹子在他心中也有些不好的印象了。毕竟怎么说,未出阁的女子也该是避嫌的,这样见了自己居然都不懂得到外厅去避一避,显然是个没轻没重的了。很显然,这个时候的贝勒爷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面对格外“守礼”的未婚妻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奈了。   年蕙瑕本来因为怕事情败露,脸色就已经白了几分,听了自己一直的意中人竟对自己毫无印象之后,更是心神恍惚,但即便是如此,还是强撑着起来给胤禛行了一礼,“蕙瑕见过四贝勒爷。”她现在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了,或者说,她早在下手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这个准备才是,是她自己大意了,觉得这位四福晋是个好对付的,才这样荒唐地入了圈套。   此时,看着年蕙瑕越发苍白惊惶的面色,舒敏的恶趣味却是彻彻底底地上来了。她本来就不爱标榜自己是个大善人,就算偶尔会放人一马救人一命,那也都是因为对方并未有什么太过狠毒的心思,或是有着自救之心。这年蕙瑕现在明显就是自己想要往圈套里钻,要不是想想年羹尧还有些用处,她还真想把这个意欲谋害自己与自己肚子里孩子姓名的人就地正法呢。   抬起眼看了看想要当场抓住凶手的胤禛,和窗外已经黑了的天色,舒敏柔声对胤禛说,“爷,今儿着实不早了,咱们府上又不是您上班的刑部,要点灯熬油审案才是。妾身今日也有些累了,不如让花红领几个小丫头在正院儿收拾几间空屋子给他们住下好了。”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如今侍立在一边的李娇容,“今儿这般情形,也得委屈娇容娘子和年小姐了,待明日真相大白舒敏再给你们好好赔罪。”   李娇容本来就已经铁了心为舒敏所用,自然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而年蕙瑕看着胤禛不虞的面色,和已经答应了这小福晋提议的李娘子,也略有些不甘的同意了。她现在是有些害怕的,怕这个小福晋就这么轻轻松松把自己置于死地,但却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   舒敏满意地看着挽澜堂渐渐空了下来,才让胤禛吩咐小厮们去大厨房端晚膳过来。毕竟挽澜堂的人都被以防万一各自关了起来,小厨房也就没法儿做东西了,好在大厨房也是舒敏曾下辛苦整理地一清二楚的,也有吕太医帮忙验毒,两人算是吃了一顿还算放心的晚餐。   饭毕,收拾了躺会床上,舒敏抚着自己眼看就要临盆的圆鼓鼓的肚子,问躺在自己身边的胤禛,“阿祯,你说,我如果做了坏事情,你会不会讨厌我啊?”   胤禛也把手搭在舒敏西瓜一样的肚子上,“敏敏会做什么坏事情啊?”他知道,舒敏一向不是个主动害人的,只是有的时候本着别被别人害的原则抢先出手而已。   舒敏轻轻,“嗯,就比如编了一个圈套把别人套进来什么的,这样子的事情。”   胤禛轻笑,“那敏敏告诉我,敏敏为什么要编这个圈套啊?”   舒敏撇撇嘴,“因为,如果我不出手,她便要害我了,我得抢在她前面出手才行。”   “那不就对了?爷就知道,爷的敏敏才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要害人的心狠手辣之辈。”胤禛的语气似乎有些骄傲的意味,说完这话,胤禛轻声哄道,“敏敏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抓出嫌凶呢!”   “嗯。”舒敏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又悄悄盘算了一番。   第二日,舒敏倒是破天荒地早早醒来了,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胤禛还圈着自己安静地睡着。不得不说,古代皇家对礼仪的讲究还真是到了极致,就算已经累到眼睛下面有了浅浅的黑眼圈,却也只是安静地绵长地呼吸着。舒敏轻轻转过身子,将指尖触到胤禛的脸上。胤禛不是个用脸吃饭的人,他的五官其实并不是书里写的那些如同刀劈斧凿般的俊朗,相反,合着眼睛睡觉的他看着温柔而包容。并不算很凌厉的眉峰,也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鼻子,就连几年前略显单薄的唇现在看着也不是原来那样了,略有了些肉呼呼的感觉。   胤禛本来因为身边舒敏微微的动作就有些醒转,随着舒敏的手渐渐在他的脸上摩挲着,便越发清醒了起来。等舒敏的指尖挪到了她的唇畔,就已经是彻底清醒了。抓住舒敏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手,终于安稳地睡了一夜的胤禛眼睛亮的好看,因为一夜酣眠,本就比较低沉的声音略微带了些惺忪的沙哑,“夫人醒了?怎么醒的这般早?”   舒敏本就是心里有事儿便睡不太久的性格,看着胤禛也已经醒了过来,便微微笑着想要起身,却被轻轻环住了身子,“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何不说来让为夫替你分忧呢?”   胤禛是知道舒敏的性格的,若是没什么事情,她向来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并美其名曰 “自然醒”的,何尝会比自己起的还早。这样早起的精神的舒敏,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放在心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   舒敏微微垂头,她本想把事情拖到用早膳的时候再说的,想了想却还是把伸出去准备拨帘子的手拿了回来。“阿祯,我昨夜有和你说过,我有编一些圈套的,但实在觉得这手段略有些不齿。本想着这事情拖到最后再与你说的,但,总归要跟你讲清楚,不如,现在便和你说了吧,省的你又要担忧于我。”   胤禛将下巴轻轻枕在舒敏娇小的肩上,想起了前一晚两人临睡时候的谈话,却是语气轻松,“夫人的法子就算是不齿也多为自保,反正为夫总是要知道的,夫人不妨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查漏补缺。”   舒敏被胤禛的赖皮逗笑,却还是轻声说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只是将之前李娇容的事情完全隐过了,那件事情,她还是想放在最后再去真正解决。   而坐在床上听完了舒敏吃了有药点心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之后,胤禛的眉头却是完全皱了起来,声音略有些沉闷地从舒敏身后传来,“敏敏这样还是胡闹了些,既然早就发现了苗头,便应该将事情都早早杜绝了才是。你这般也真是胆大,万一真伤到了自己的身子,我也是要生气的。”   舒敏将胤禛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轻轻拍了拍,“阿祯你就莫要担心了,我既然这么做肯定是自有分寸的,而且很多事情,这其中关节曲折都不能随便为之。这事情告一段落,还有些事情我要同你商讨的,这些事情关乎到很多大事,我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两人就此用了早膳不提。   却说被留在挽澜堂各个房间内的人,除了年蕙瑕心里忐忑,其他的人反而是坦坦荡荡。一来,她们都是舒敏的人,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更何况对于整个事件,她们很多都是了若指掌的,也就年蕙瑕一人如同热油锅上的蚂蚁,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她自然是害怕的,事情败露就算不说她也知道是板上钉钉的了。而最关键的是,四阿哥对她似乎毫无印象,而四阿哥与四福晋偏偏还很有些鹣鲽情深的架势。就算她有心想要挑拨夫妻二人的关系,也只能是流于表面,不能作用于根本。更何况,万一,这两人其实是早通有无呢?如果这件事情其实本来四爷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年蕙瑕想到这般可能,浑身泛起一阵寒意,却强撑着安慰自己。不可能的,这世间男子都不会喜欢心机深沉的女子,他们中意的从来都是宽宏大度,胸无沟壑的女子。没什么的,就算到时候事情败露,自己也可以奋力一搏,让四爷知道那女子是个心机深沉,算计他人的人,让他们夫妻不睦,自己再寻法子总能成了四爷的身边人。   因为挽澜堂舒敏的人大多都因为点心的事情被关了起来,现在府里忙活着的就都是当年胤禛置办的老人儿了,这些老人儿的性格可不是像舒敏带出来的人一般,做事圆滑,而更多地是像了胤禛耿直的性子。这些被关在挽澜堂院子里的人们,在这些跟了胤禛不短时间的人心中显然已经等同于谋害主母的“阶下囚”。不论是前几日和自己一起做事的姐姐妹妹,还是那些前两日还高高在上的小姐主子,这些本就是胤禛从不同渠道收进来的丫鬟们对这些有可能的“嫌凶”显然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的。   胤禛与舒敏慢悠悠地用了早膳,才让下人们把挽澜堂关着的人都请到旁边院子的花厅来。现在也只是初秋时候,天气并没有很凉,更何况孕妇向来更为耐寒,舒敏即便是穿着夏末的薄旗装,还有几分热意。   花厅堂下有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年蕙瑕与李娇容,而那日曾在挽澜堂伺候的人,都站在地上。舒敏坐在胤禛专门让人搬来的摇椅上,慢慢地啜着一盏红枣茶。   而胤禛因为舒敏早上起床时两人的谈话,将整件事情整理地无比清楚,看着年蕙瑕的脸一步步变得越发苍白,花厅外突然有人报说,胤禛的贴身长随高无庸带着吕太医来了,有很重要的发现。   年蕙瑕本来已经因为胤禛的步步紧逼而神经紧张,整个人都是一种极度恍惚的状态。在看到那个自己并不面生的四爷的随从高无庸的时候,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心慌,而看到高无庸手中似曾相识的梳妆匣子,她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突然一个闪念,她觉得那匣子好生面熟。对,面熟的梳妆匣子,如同被突然击中了脑门儿一般的,年蕙瑕猛然从那种绝望的混沌中清醒过来,那梳妆匣子,是自己的,放在她借住的小院子那间收拾地干净漂亮的小房间里。   吕太医冲胤禛行了一礼,“禀贝勒爷,高侍卫带了微臣出去查了一圈儿,在年小姐卧房的妆台上找到了这么个匣子,匣子里一个小纸包包着的就是夫人点心里出现的那种药。”太医的话几乎没什么感情,但却清晰无比地宣判了坐在椅子上的年蕙瑕的罪名。   但年蕙瑕不愧是年蕙瑕,一刹那便已经反应过来了,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把药放在梳妆匣子里,她的药明明就藏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梳妆匣子里的那个药粉包,明明就是一个明目张胆□□裸的陷害。   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辩驳的年蕙瑕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四皇子,那药肯定不是我的,您想想,若真的是蕙瑕放的,又怎可能那样愚蠢直接放在梳妆匣子里等着人去取出来,那一定是别人对我的陷害。”一边双目盈盈地辩解着,一边将有些怨恨的目光投向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红枣茶的舒敏。   胤禛看到如此,已彻底觉得年蕙瑕是个不识好歹之人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她的这番辩解。而坐在一边已经拿着红枣茶装了许久淡定的舒敏终于在嘴边挽起了一抹弧度有些灿烂的微笑。   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白瓷小瓶子,舒敏把手上的红枣茶放到桌上,仔细地端详着那白瓷小瓶。   小瓶子蛮好看的,看上去似乎是很不错的瓷质,白而细腻,有一种如玉的剔透质感。瓶子本就不长,大概拇指长短,是典型地出现在各路电视剧里的小药瓶子的形状。瓶口塞着一个红色丝绸包裹着的小木塞子,不得不说,这小玩意儿还真说得上是精巧。   瓶子浑身雪白,什么字迹标识都没有,似乎是用这瓶子的人格外清楚其中放着什么,非常放心地没有做出任何标记。舒敏的手指本就十分好看,这白瓷小瓶子在她的手中,映着花厅镂刻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竟产生了一种出奇的交相辉映的感觉。   舒敏就这样将这只小瓶子,在手中把玩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而坐在花厅里的所有人就看着舒敏把玩了一盏茶的时间。只是年蕙瑕觉得,这位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而实际上心机深沉的四福晋,是在故意折磨自己,她把玩的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小瓷瓶子,而是自己的心,被她捏在了指尖,揉搓,端详,甚至还轻轻用指甲掐着划着。   舒敏其实是很少用这种有些恶劣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对手的,毕竟无论是谁,都是爹生妈养的,能给个痛快她往往会选择给对方一个痛快。利利索索地摊牌,互相撕破脸皮,并不是什么她觉得不好的对峙方式。只是这一次这位虎视眈眈还智商不够的年小姐着实有些触到了她的逆鳞。无论如何,在知道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舒敏便已经不能随随便便把这个孩子当做不存在了。这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自己的孩子,她将怀胎十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养育他,陪着他长大。她不能允许任何人打自己孩子的主意,更何况,这个人想要的是“一箭双雕”。   舒敏本就是练武之人,手上功夫自然不会太差,小瓷瓶把玩够了,便看似轻轻地一弹,打到了年蕙瑕的左脚脚踝上。坐在绣墩上的年蕙瑕本来还想多挣扎一阵,毕竟她刚刚抛出了一个自以为是底牌的大招,可舒敏这般出手,却让她因为脚踝处的疼痛“扑通”一下子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而膝盖边上就落着那只小小的白瓷瓶。若是直接丢在地上,这白瓷瓶肯定是会当场玉碎的,然而舒敏这样一个“迂回”反而让这小瓶子完好无损地在青石地板上慢悠悠转了一圈。   因为身子重了,舒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重新让朱月给自己续了温度更高的茶水,清越的声音将满室华光统统绞碎,“年小姐,您说的没错,那梳妆匣子里放着的的的确确不是您准备的药。而您自己准备的药,在这个现在躺在你脚边的小瓷瓶子里。”   年蕙瑕从来都不是一个愚笨的人,毕竟,若她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姿色却愚笨到极致的话,怕是早就在年府香消玉殒了。而完全不愚笨的她自然在看到舒敏从怀里掏出小瓶子的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最后来鱼死网破的一搏的想法。谁知,刚打算开口便被舒敏用话截住了。   “来,年小姐,你别着急,听听我说的对不对。你现在定是想说,这瓶子是从我这里拿出来的,所以明摆着就是我陷害于你是吧。”舒敏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让人看不出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大概,你还想和爷说,我这些招数都是为了陷害你一个借住在我们四皇子府上的无辜少女,甚至不惜搭上我肚子里的孩子?而你自己堪比池中白莲天上明月,其心可鉴,绝无害人之意?”距离近如胤禛,早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家夫人看似笑弯了的杏核眼中隐藏着的森森寒意与熊熊怒火了。   年蕙瑕听着舒敏说的这些有些发蒙,却还是觉得很有些道理地点了点头。这小福晋说的没错,这的的确确是自己所想,也是自己想好的说辞。   舒敏看着她点头,却是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年小姐,你还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四皇子福晋在自家府上以腹中孩子的性命为筹码来借此构陷一个借住在四皇子府上的官家小姐,这官家小姐是贝勒爷友人的妹妹。年小姐,你究竟是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子上,竟有着这样大的面子?!你不觉得这样的说辞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听起来都如同玩笑一般吗?”   李娇容与舒敏本就一气,听了舒敏这般鞭辟入里的说法,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被胤禛看了一眼后方半掩着嘴带笑着说道,“夫人总是能三两句话就理出个头绪来的。这借住的小姐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是大户人家里主子夫人连妾侍身上都懒得用的杀招,小姐竟能拉扯到自己头上来,还真有些本事!”   到了现在,年蕙瑕算是彻底反应出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原来,四爷喜欢的这位四福晋根本就不惮于在四爷面前显露出她的心机,而自己心心念念的四爷,对这样一个事事算计的女子竟还是那般宠爱。她想要去辩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把问题想错了。   舒敏懒得再抬眼去看显然已经完全颓了的年蕙瑕,胤禛看舒敏这般,便想早早来去京郊寻了年羹尧,将他这个不省心的妹子带回家去。却被舒敏轻轻握住了手腕。“爷,有些事情,妾身要单独和这位年小姐说,不如爷先回挽澜堂等妾身吧。”就算她知道历史会有一些小的改变,但很多大的动作却依旧是可以提前预知的,她不想让胤禛凭着性子把事情弄得太僵,到了真正派的上用场的时候,反而显得捉襟见肘。   胤禛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坐在摇椅上挺着肚子的舒敏和跪在一脸惨白的年蕙瑕,略有些不放心地说了一句,“嗯,敏敏这般,爷有点……”有点不放心。   舒敏却安抚地笑了笑,“爷只需要带着爷的人回正院儿就好了,妾身的人还是在的,爷莫要担心。”   胤禛迟疑了一下,才起身出了花厅。   舒敏看着胤禛带着随从渐行渐远,才缓缓开口,“年小姐,若是我没有猜错,你那寤寐思服的意中人,是我们家四爷吧?”   年蕙瑕因为胤禛的离开而从绝望与颓废中清醒过来,却因为舒敏的一句话而泪流满面。   舒敏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我猜着就是。只是年小姐真的太过心急了,你若是从一开始就来走我的门路,我指不定会给年小姐条路的,只是如今,年小姐若是真还有这份心思。呵呵,那就得看天意了。”说着,便挥手让人把她带回到她住着的小院子圈起来,等着她的好哥哥接了胤禛的信儿接她回去。   年家还是有可能会有人进四皇子府的,即便舒敏将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是可以肯定。因为,只要想让胤禛坐上那个位置,而年羹尧一如历史记载般能征善战手握兵权,那年家迟早会有一个人会被选进四皇子府。舒敏不愿将事情做绝,便是因为不想断了胤禛通往那个位置的一条路。   说是不想改变历史轨迹还是虚的,主要是舒敏知道,太子就算复位也只是一夕之间,到最后争夺皇位的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便是现在绝对没有对皇位死心的老八。老八已经于郭络罗氏成婚了,而以他那样的人性,真要是做到了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上,现在作为王爷的胤禛,甚至是胤祥胤祉,所有的皇子,都有可能成为这位“八贤王”的刀下残魂。舒敏提防的从来都不是政治家,而是阴谋家,她必须得为自己的未来,自己丈夫的未来和自己孩子的未来多考虑一些。   因为将要临盆,舒敏递了条子想要在生产前入宫见一次太后,却直接被太后一个口谕拒绝了,不但如此,太后还传了口谕出来,说是下月她临盆之际,太后娘娘自己会带了宫里亲近的稳婆医女们住到畅春园来。舒敏一边觉得受宠若惊,一边却又觉得心暖呼呼的,着人收拾出太后常住的春晖堂,还找了两个人回乌府报信儿。若说她穿越了万千时光来到了这里,最亲近她的自然是她的阿玛额娘,可同样与她亲近的便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的曾经的老祖宗与后来的太后娘娘了。   老祖宗仙逝,如今年岁大的长辈里只剩下一个把自己当做亲孙女儿看待的太后娘娘,舒敏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了老太太这般多的青眼,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和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太太多亲近些。   中秋过后,天气便倏地冷了下来。舒敏的肚子已经大到了让她有些不想出门的程度,这种不出门并不是不出府门,而是连院门都不想出了。宠爱着她的太后娘娘和疼爱着她的额娘在三天前就已经卷了铺盖住进了挽澜堂旁边的暖阁,自称这是要为舒敏“坐镇”,好让舒敏能够顺利生下孩子。   这日晚上,舒敏本来早早就去睡了,却不料睡到半夜,隐隐觉着小腹有些疼痛。她本就不是那种传统的古代女子,这种有些敏感的时期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事情。趁着痛感还不算很厉害,舒敏用手推推身边睡的香甜的胤禛,“爷,爷,我怕是要生了。”   胤禛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情形,他原先只是听说,女子生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旦哪个环节不合适,都有可能会出问题。听三皇兄说,他的一个妾侍就是生产的时候稳婆不够讲究,让那妾侍从此再也不能生养。这事情胤禛听后心有余悸了好几日,是以舒敏这样推了他之后,他立马便醒了过来,不但醒,还是绝对的清醒,一下子就披着衣服跳下了床,拉开了床帏子点亮了灯。这一切都行云流水无比顺利,让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的舒敏坐在床上看着竟有些掩不住的笑意。   “爷,你身手怎么这般敏捷?不会是有练过吧?”舒敏虽说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看起来却依旧是个娇美的女子,这样有些发丝凌乱掩着嘴说笑的样子,在这般烛火之下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妩媚。   胤禛听她这么说,却是抬眼略带着嗔怪地看了一眼,“净瞎说些什么,专心在这儿坐着,我去叫人!”说着便端了个烛台准备往外走,却被舒敏的一声闷哼给惊得顿住了脚步。“敏敏,没事吧?”   舒敏被刚刚突然的阵痛折腾地有些头昏脑涨,听到胤禛的声音却还是咬着牙根摆摆手,“不碍的,倒是爷快些去叫人才是,别一会儿妾身痛的厉害了,人来了也没法配合。”按照舒敏本来的想法,是想前几日自己就搬进挽澜堂院子里的一间不大的小暖阁去住着的,毕竟现在自己和胤禛睡着的这边是主屋,产房三月不能进男人是这时候的规矩,这事儿太后娘娘与舒敏的额娘也是拍了板同意的。谁知胤禛却自己去那小暖阁瞧了一眼,回来便坚决反对了舒敏的打算,甚至还主动提出来在自己不能住在主屋的时候住在暖阁里去。   舒敏和他念叨了两天,胤禛依旧是不吭不哈地坚持着,舒敏也就放弃了。看着胤禛披着衣服出去的背影,舒敏扶着床栏杆慢慢地趿拉上鞋子。她看过医书,如今才开始痛,离生产还有很长的时间,她得下床走动走动,这样生的时候会少受些苦。   胤禛披了衣服便直接开门叫醒了守夜的郑海和秋画,秋画一听自家小姐要生了,便跟脚下装了风火轮一般朝着住了稳婆的那个挽澜堂角落里的小套院跑了过去,还顺带一嗓子喊醒了厢房里的冬棋与春书。   春书拉着冬棋急急忙忙地从屋子里出来,本想直接奔到暖阁去找娘家夫人,想了想觉得太后娘娘和娘家夫人住在一起,这样一折腾难免会吵醒老人家,便咬了咬牙,叫了小丫鬟去沁芳楼喊李娘子了。李娘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想必自家小姐生产,若有李娘子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关照着,也不会太难过。   郑海听到自家爷有些强作镇定的语气,就飞一般地直接去吕太医的小套院叫人了。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是他什么都不懂,也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家爷让去叫一个太医已经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正屋里兵荒马乱的,舒敏额娘来到四皇子府本就是等着女儿生外孙,自然不会睡得太沉,动静略微大了些就已经醒来了,谁知道,刚刚打开房间门,准备偷偷地趁楼上的太后娘娘睡着溜出去,却已经听到了楼上太后娘娘略有些欣喜的中气十足的声音。“缨络,快,快给哀家收拾收拾。主屋里这般折腾,舒敏丫头怕是要生了!”   李娇容这两日本就每天提心吊胆,她其实也挺想直接搬到离挽澜堂稍近些的院落的,却又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没这资格。这边小丫鬟一报信马上叫了梨花儿和两三个小丫头七手八脚地收拾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挽澜堂赶过去,看她平时弱柳扶风,行动处一丝声响都没有的,这般着急起来,竟比那小碎步跑着的小丫鬟都快了几分。   挽澜堂里,胤禛出去之后便已经被自己的皇祖母与岳母勒令不许再进去了。舒敏叫了竹青和秋画两个扶着自己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冬棋和太后带来的两个极有经验的稳婆指挥着别的稳婆和小丫鬟们烧热水的烧热水,烫剪刀的烫剪刀。这边乌拉那拉氏澜惠好不容易安顿了太后娘娘和自家姑爷,便找了热水洗了手扑进了屋子里,才发现自家女儿还一圈一圈地在地上悠达着。   舒敏是从未见过这场面的,只是,她现在已经看不清稳婆手中的刀光剑影和自家大丫鬟冬棋的指挥若定了。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体质特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阵痛频率上升地很快。她现在几乎已经是被两个大丫鬟架着在地上转悠了。秋画是个性子一惊一乍的,看着主子额角往下淌着汗,便有些乱了心神地叫喊起来,“冬棋,冬棋,主子怕是痛的利害了!你快来看看!”冬棋被秋画的声音一惊,放下手边的活儿就想往过扑,却让太后带来的张姓稳婆摁住了手,“姑娘还是不懂这个的,让老婆子看看罢。”便转过身来伸手抚了抚舒敏的肚子,语气沉稳地说了一句,“福晋若是想一会儿少受些苦,便再走两圈儿吧,对福晋对小主子都好。”   舒敏此时别的都没听的太真,却听清楚了稳婆说的让自己再走两圈,便扒着两个丫鬟地胳膊坚持着迈着腿,这一番表现不只是把一旁的澜惠看着直心疼,还吓到了刚刚夺门而入的李娇容。李娇容本来被春书各种规定懵了一头好不容易撞了进来,却发现夫人正惨白着脸扶着两个大丫鬟的胳膊在屋子里走圈儿。这一下子吓得她刚刚被梨花儿擦掉的额边的汗眼看着就要再冒出来,可看了看站在一旁明显满脸的心疼却还是没有上前的夫人的额娘,也暗暗咬了牙站到了一边。   等舒敏终于躺倒布置好的产床上去的时候,一个练过数年武艺,有着不错的身体底子本来也不算很怕疼的人显然已经被产前的阵痛彻底折磨地没了知觉。只能隐隐地感觉到有人往自己嘴里灌着些汤汤水水,自家额娘在一边说着“敏敏,别睡,使劲儿!”   挽澜堂的外厅里,太后娘娘揪着手帕子看着自打舒敏第一声闷哼传出来就再也没有坐回到椅子上的自家孙子,这两个孩子她都是喜欢的,舒敏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就格外讨她欢喜,而这个,四孙子,虽说不像老五一样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可浸淫了宫廷几十年的太后却能看出来,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   等了有大概两盏茶的时间,自一声闷哼之后便安静下来的舒敏发出了一声高亢的痛叫,本来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娘娘显然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发现,被皇上称作“还算沉稳”的四孙子已经有往产房里冲的架势,赶紧挥手让小厮们拦住已经热血上头的胤禛,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毕竟,若不是她还得留着坐镇,只怕她自己现如今都要冲到屋里去。   舒敏的怀像并不算差,所以,在这些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稳婆们眼中,这位年轻的四福晋的生产并不算凶险,可这毕竟是条件有限的古代,被血染红的热水还是被一盆一盆地让小丫鬟们端出屋外。可能是那些强行灌进口里的药汤子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被额娘塞进嘴里的山参片补了些气力,舒敏渐渐地清醒了神智,跟着稳婆的节奏配合着,也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攥着李娇容的一只玉手,因为之前失去理智的疼痛,已经将那一双如葱根般的素手生生攥出了好几道红印。   本想给李娇容个抱歉的表情,想着能不能揪回点儿理智克制下自己的舒敏还未对上李娇容的眼睛,就被一阵更强烈地痛感给击溃了理智,又一声痛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炸响,让屋外被几个小厮摁住的胤禛一下子就急红了眼睛。   也不顾着是不是皇祖母了,也不想那些规矩了,胤禛看着明显也是一脸心焦的太后恳求着,“皇祖母,敏敏疼得厉害,您就让孙儿进去陪着吧!敏敏这般痛苦孙儿都不能陪在她身边,哪还称得上什么好夫君。”   太后听胤禛这般说,知道这孩子该是把这敏丫头疼到骨子里了,可,一个是老祖宗的规矩,妇人生产时候,男子是不能进的;还有一个便是以前她见识过的,也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什么别的缘由,总之那女子生产时丈夫陪在身边,可后来那女子生产完便患了产褥风,没多久就去了。她心疼自己孙子,也心疼这个从小看大的孙媳妇,两个她哪个都不想让伤了一点半点。   如此这般,便出言拦了胤禛,“老四,哀家知道你是心疼敏敏,可且不说这规矩是几百几千年沿袭下来的,便是为了敏敏的身子,你这时候也要注意些,她还没折腾完,受不得风受不得凉,你也得为以后想想才是。”   屋里的舒敏已经不知道自己经受了几次疼痛从上到下的洗礼,也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汤药塞了多少山参片,她只知道当最后稳婆说自己生了的时候,被自己握着的李娇容的手已经是走了型的红肿。   而屋外的太后和胤禛在听到婴儿嘹亮的哭声之后,看看窗外才知道,天色已经要大亮了,稳婆笑呵呵地捧着个小襁褓出来,给太后娘娘跟四贝勒爷报喜,说是个小格格。   胤禛将女儿接到怀里草草看了一眼,小姑娘闭着眼睛,可红嘟嘟的小嘴儿却像极了舒敏,但也就是这大概的一瞥,便直接把孩子塞进了太后娘娘的怀里,冲进屋里去了。   躺在拔步大床上的舒敏虽然被大概整理了一下,却依旧是发丝凌乱,面色不佳。坐在床边的李娇容一看到四爷进来了,便马上藏起自己被抓红的那只手退到一边去了,将床边的位置留给了小两口。   舒敏现在才发觉,自己全身如同被完完全全碾过一遍,那种酸楚的疼痛,和极度的疲累仿佛钻进了骨髓一般,可看到胤禛担忧地皱着眉头,还是想要伸出手来抚平那中间的纹路,却被胤禛一下子抓住了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指尖。   “敏敏,你受苦了。”胤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在屋外听着,恨不得自己能以身代之却无能为力,只能说出这么苍白干瘪的一句话来。   舒敏摇摇头,“什么受苦不受苦的,孩子也是我的,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儿。”或许是因为力气已经用完了,舒敏的声音有着一种软绵绵的味道。   胤禛却是有些心疼地抚了抚舒敏垂在耳畔的发丝,“敏敏,不如,我们以后不生了?就这一个丫头也就够了。”   舒敏听了这话,却是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而且也把这白眼活色生香地翻了出来,“爷这话说的也太有趣了,生孩子这种事儿从来都是看缘分,哪有什么一个两个,够与不够的一说。”但或许是因为没什么气势,舒敏这话说出来连点儿威胁力都没有,只是得到了胤禛如同哄孩子一般的“好好好。”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存稿箱送上的更新。然后要和每天依旧给予我关注的小天使们说一句不好意思。   因为作者君最近三次元的事情比较杂乱,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有的时候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更新。即便有几章大概也是抽时间放到存稿箱里和大家见面的。   所以,如果没能回复小天使的话,希望大家多多包涵,等我忙完回来,会一条条认真看大家的评论的~   谢谢大家~   嗯,还有,这两天给我留言的路人桑,很感谢你的留言哦;还有这两天没有留言的一直以来支持我的NPC小天使,要在忙碌的同时多多关心自己哦~~   最后,谢谢大家~~   更新的事情我会努力的,生活和人生,我也会好好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得知前命定不平,劝得夫/君赦/罪/婢   虽说有规矩说,“产/房三/月不住/男”,但很明显,胤禛很是不把这条规矩当做真理原则。虽然因为舒敏一再的劝说,他晚上还是选择宿在了挽澜堂院子里的小暖阁里,可白天的时候却总是一味腻在舒敏如今呆着的主屋。   这日,是胤禛的休沐日,舒敏自生过孩子之后,睡懒觉的本事似乎越发厉害起来,竟到了日上三竿,胤禛进来的时候依旧没有醒来。   胤禛进屋,发现舒敏正睡得香甜,便做到了床边看着舒敏。因为之前怀孕生产,舒敏原本的鹅蛋脸已经整整圆了一圈,这是她当初怎么努力都无法掩饰掉的心痛之处。舒敏睡懒觉有个毛病,那便是,一定要有阳光暖洋洋照着才会觉得格外舒服,一旦没有那种阳光暖呼呼照在身上的感觉,就算是舒敏这种睡懒觉睡出感情的人,也没办法强撑着继续睡下去。而今天,偏偏是个很好的睡懒觉的日子,深秋的暖阳,只要不出门,一切都是暖烘烘的。   但也许是胤禛坐着的角度挡住了舒敏享受阳光,没多久,舒敏就轻轻皱了皱眉头,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扬起一张有着浓重睡意的小脸,透过不怎么清楚的焦距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挡住自己阳光的人。“嗯,爷,你怎么今儿来的这么早。”自从舒敏生了孩子,整天睡得昏天暗地,愣是连胤禛的休沐日都忘得一干二净。   胤禛看着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团孩儿气的舒敏,总是觉得很安心。他见识过舒敏耍手段用心机,但是,舒敏这种只展现在他面前的单纯和不设防却是他最喜欢的。伸手捏了捏舒敏因为圆了一圈而变得手感格外好的脸蛋,胤禛笑笑,“夫人还不起吗?今儿是我的休沐日,得和夫人一起用早膳才是。”   舒敏听到“早膳”两个字,动了动手脚爬着坐起身来,本就因为睡觉不怎么老实而变得不太严实的亵衣因为她的动作而变得有些形同虚设。舒敏的身材本就算好,虽说因为怀孕而稍稍给腰身长了一圈肉,但也因此因祸得福,让她上围也彻彻底底涨了一圈。这般动作一下子就让她春光大泄。可因为是在家里,又因为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丈夫,舒敏竟完全没有反应。倒是坐在床边刚站起身的胤禛因为想要回转身帮舒敏穿好衣服而一下子注意到了。二十来岁的青年本就是热血沸腾的时候,更何况眼前是自己的妻子,也是自己一直喜爱的人,胤禛眼神猛的一变,却又忽然暗了下来。如果他没记错,太医说过,最好两个月之内不要同房,不然对舒敏的身体会有些妨碍。   强压下自己心头火的四贝勒爷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看着自家小妻子嘟着嘴揉着眼睛一副任人欺凌的可爱模样,趁着要帮舒敏拢好亵衣的机会,将那张樱桃小口捉住,狠狠地□□了一番,这才解了胸口的那口闷气。   舒敏本来听胤禛说要一起用早膳便积极地坐起了身子,可谁知迷迷瞪瞪就让自家夫君大早晨来了个恶狠狠的“早安吻”,本来一脸迷糊的她瞬间就红了脸颊。说来也奇怪,虽说她一向是个有些渴望浪漫的人,两人成亲几年,现如今孩子也有了,可以说很多事情也能说得上是百无禁忌,可即便如此,有的时候胤禛猛的出现的一些动作还是会让她羞红了脸颊。   磨磨唧唧下了床,舒敏挪到桌边跟胤禛一起用着早膳。别人坐月子是一个月,到了她这边,却得老老实实熬过一百天。嚼着劲道的梅香猪肚丝,舒敏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想好的关于李娇容的事情,居然已经拖了这么久。认认真真嚼了一会儿,舒敏语气软软地开口。“嗯,爷,那什么,敏敏想和你说个事儿。”   胤禛喝着碗里的金银梗米粥,听到舒敏这说话语气的一刹那就已经明白,肯定是自家夫人又“有求”于自己了,淡淡地夹了一口青菜,细嚼慢咽地,看着本来开心地嚼着肚丝的舒敏有些忐忑的小表情的时候,才夹了一根蜜汁小鸡腿搁到舒敏面前的小碗里,“夫人有什么吩咐就说吧,为夫照办就是了。”   舒敏看着胤禛一脸淡定,有些愤愤地将碗里的小鸡腿拿出来凑到嘴边,啃了满嘴的油和酱汁之后,才用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阿祯,你觉得李娘子怎么样?”   胤禛本来一脸认真的啃着玫瑰卤鸡翅,听到自家夫人这样的问话之后却猛的楞了一下。回神之后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略有些不解地问道,“额,夫人这么问为夫表示有点儿不明白。”李娘子,不就是那个住在后院儿和自己毫无瓜葛的皇阿玛硬塞来的女子吗?貌似那女子最近和自家夫人的关系不错,难不成?夫人有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想法了?   舒敏抬眼瞥了胤禛一眼,很显然这位四贝勒爷又成功地把自己的话想歪了。夹了一筷子肚丝放进粥碗里,舒敏心满意足地搅了搅,“你乱想些什么啊?跟你说吧,就是我和李娇容挺投缘的,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吧?”   胤禛点点头,的确没错,自从他去京郊大营之前,夫人似乎就和那位李娘子的关系好得不得了,甚至夫人生产的时候,那个李氏也很殷勤地陪在夫人身边。   舒敏三口两口将粥碗清了个底朝天之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舔了舔嘴唇儿,“不瞒爷说,这李娘子之前有一段缘故,大概就是也带着我咱们一起去江南的那段时间出的缘故。所以,娇容她现在已经没办法另嫁他人了。”毕竟是涉及隐私,舒敏并不想说的太过直白。   只是胤禛听这模棱两可的话并不能听得太懂,挑了挑眉,“夫人为何说李娘子不能另嫁他人?虽说李氏是皇阿玛赏下来的,但若是陈情的话,大概也是可以的吧?”毕竟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舒敏,应该都没什么要让李氏成为他的侍妾的想法。   舒敏看着一脸懵懂的胤禛,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唉,我的夫君啊,娇容在我生产的时候进了产房的,那进产房的除了下人和我额娘,便只有她一个主子姑娘,夫君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   胤禛很喜欢舒敏叫他“夫君”,可是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显然比舒敏软糯糯地叫“阿祯”出现的频率低了太多,所以被舒敏这么一叫,虽然有些开心地脑子发蒙,但依旧很准确地抓住了舒敏话里的重点。“敏敏的意思是,她……?”她不是主子姑娘了,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舒敏捡起一块卤鸡翅,点点头,满意地啃了一口,“所以,爷,敏敏有个不情之请,想让爷在这府里给娇容一个名分。”名分这个事儿其实挺简单的,也挺形同虚设的。毕竟,若那男人真心待你,想要什么名分就是唾手可得,而若是没把你当一回事儿,就算有个虚名,也没什么存在感。   胤禛听了却是一惊,皇家的名分,可不是轻轻易易就能有的,就算是皇子的侍妾,不用入宗谱不需要玉牒,也是要注意些影响的。更何况,他从皇阿玛身上早就看了出来,很多女子,一旦有了一点点,便总想着用各种法子谋害别人,想往更高的位子上爬。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就把宫里出来的两位娘子的名分完全搁下来了,怕的就是之后会出现自己不愿看到的情形。   舒敏看出胤禛眼中的拒绝,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爷不用提防她。敏敏是救过她一命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为了能够给这个弱女子一个立足之地。因为敏敏的缘故,娇容她不会多想些什么的,爷只管放心就是了。”更何况,若不久之后胤禛登了大宝之位,就算在潜邸中没有几个家眷也会被那些大臣们强逼着选秀进宫,而真正到了后宫,便不会跟这小院子里一样平静祥和了,到了那个地步,很多就已经要各凭本事,舒敏可不想就此把一个绝对贴心的跟随自己的人这么放出手去。   胤禛看舒敏这样坚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知道,舒敏向来是个心善的,更何况在这后院里,舒敏也需要一个能多说些话的贴心的人,就姑且给那李氏一个侍妾的名分,若到时候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再出手剪了那李氏的羽翼便是。   舒敏看着胤禛应允了,开心地啃着手中的鸡翅,笑弯了眼睛。而关于年蕙瑕的事情,反正现在这年家姑娘已经被年羹尧带回年府了,倒是不怎么着急,不如等到什么合适的时机再说。   温窈的满月宴很是热闹,不光是太后娘娘跟万岁爷都出了宫,很多皇子跟皇子妃也都来了畅春园。也是这时候,舒敏才知道,自己躲进小楼这一段时间,八阿哥居然已经将那位明艳漂亮的郭络罗氏娶回了家。只是看老八的气色,似乎没有还未成亲的时候好了,想必这位八阿哥并不如历史记载那般,甘愿因为权势和利益娶这样一位娇艳的母老虎吧!   老九似乎自从她成亲之后便成熟了许多,宜妃和舒敏闲聊的时候,也说对现在的胤禟很是满意,虽说偶尔会带着老十做些斗鸡走狗的事情,却也都是无伤大雅,就连当初总是喜欢美人儿的心性也稳重了好几分。   太后娘娘看着眉眼中和了舒敏和胤禛有点的温窈格外喜欢,就连康熙老爷子都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儿与皇额娘有着几分相似之处。或许是因为舒敏偏于现代的养孩子方式,温窈并不怕生,反而躺在康熙怀里抓着他颈上的玉扣总想往下抠。舒敏笑着说孩子不懂事,想要将孩子抱走,却被康熙拦下。   “哎,窈窈喜欢便拿去,小孩子又能拿走几个稀奇东西?朕喜欢,就给我们窈窈玩儿!”说着还让跟在一边的宜妃直接动手将玉扣取下来放到小娃娃手里。   舒敏也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是什么习惯,看见那些亮晶晶敲上去就值钱的东西,便总是挪不开眼神儿,非得把那东西抱到自己手里才算是安心。这宜妃刚刚凑到温窈身边儿把康熙的玉扣给了她,两只大眼睛就巴望着宜妃两把头上的大珍珠了。   宜妃向来是个懂得逢迎的,温窈可以说是得了太后娘娘与万岁爷第一青眼的皇孙女,更何况温窈这孩子本就长得玉雪可爱,看着小丫头那副眼巴巴惹人疼的小模样,毫不犹豫地就伸手上头,将两颗大珍珠从金簪子上生生掰了下来,直让抱着温窈的舒敏一叠声地拒绝,也没能拦住。   或许是因为,就算再怎么瞧着儿子不顺眼,过场该走还是得走,从来都冷着一张脸的德妃娘娘这次也出了宫。只是,出宫到皇子府大概真的是对她们这个品级的宫妃的统一要求。毕竟,没有见过传说中最为冷面的四皇子对自己一张冷脸的舒敏,却从自己的这个“亲婆婆”这里看到了不亚于传说中“止儿夜哭”的四皇子的冰块脸。   德妃娘娘很不开心,因为,今天是她每半个月见一次自家小儿子的日子,她这对不懂事的大儿子大儿媳,还有这个正好今儿过满月的小孙女儿,自然而然地就这么轻松容易地让本来看这一家子就不怎么顺眼的德妃娘娘越发觉得他们碍自己的眼了。只是,礼节上的东西该做还是得做,毕竟宜妃都已经给了这小丫头那么值钱的礼物,她这种做亲祖母的,怎么也得有些表示才行。   舒敏带着抱了自家的小女儿的奶娘绕到德妃娘娘面前,行了个礼,奶娘也抱着小主子代行一礼,只是,喜欢亮晶晶小物件儿的窈窈显然对面前这个人没什么兴趣。宫中有“冬至更金,夏至换玉”的说法,只是虽说现在还未冬至,但很多到场的贵妇们也都是穿金戴银,如德妃娘娘这样真正规规矩矩簪着玉簪子的还真是不多见。而德妃娘娘给自己这个本来就不怎么待见的小孙女准备的礼物,也可以称得上中规中矩,一只简简单单的玉佩。   舒敏看看德妃身边儿的大丫鬟递过来的玉佩,浅浅一笑,行了一礼替自家女儿收下了。她本就不是个贪心的人,更何况这是自己女儿的满月宴,就算别人给了小丫头什么礼物,也都是打算给她留着做嫁妆的,于舒敏并没什么关系。   只是,自己的婆母似乎真的对自己夫妻有着很大的成见呢!就连这种维持面子的事情,也都有些不愿去含混。   太后娘娘自然看到了众人的表现,却也只是面上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些什么。德妃对四皇子的成见,是后宫诸人,甚至是皇上都是知道的,但这种亲母子之间的成见,似乎大家都没什么办法去解决,也只能由着这对母子自己去解决了。   满月宴整整忙活了一日,至于舒敏提出的关于李娇容的事情,却又被胤禛有意无意地耽搁了。 ☆、第三十四章   库银难缴权非易,圣/恩得/遇为亲/王   太子的第一次被废,不管是在历史的记载中还是舒敏如今亲身经历,都是一件为时不久的事情,不到一年的时间,“大皇子巫蛊案”便被十三用上密折的方式呈给了皇上。   十三现在已经是个能够独挡一面的皇子爷了。不论是在大营带兵训练,还是偶尔奉了皇上的密令,带着钦差的名义到下面巡查,这位未来的“侠王”都得到了康熙爷的赞赏。也许,这个几年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已经将要成为一个大人了,文武双全的“十三爷”已经初露锋芒。   至于成亲后就已经和自己几乎完全断了联系的老九,听胤禛的说法,他最近在皇商生意上也是很下辛苦。而且不知道为何,这个曾经总是带着老十在老八身后转悠的“纨绔”居然开始一本正经地跟着自己那个向来严格的四哥做事情了。   其实关于巫蛊案的细节,舒敏并没有了解太多,别说她是个本就不牵扯政治的深宅妇人,就算有什么关于朝堂的事情,也都是平时听着胤禛与自己偶尔的闲谈。就算是“巫蛊”一事,本就是各朝各代的一个禁忌。不管是确有其事还是听风得雨,这样的事情在这种称得上迷信的时代,都是被人避讳的事情。到最后,舒敏也只知道,万岁爷将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着太子之位的大皇子以“不诸君臣大义,不念父子之情”的“乱臣贼子”的名义幽禁夺爵。   这边处理掉胤褆,万岁爷就赶紧让人把自己的太子从京郊的禁园接了回来,说来也是奇怪,这次召了胤礽回来,问他之前的事情,却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温良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如十三的“密折”中所说,是中了胤褆的“魇胜”而导致的精神错乱。一向对这个太子就称得上宠爱的皇帝马上就觉得,如此这般肯定是之前不听话的老大用了见不得人的招数谋害了自己的乖儿子,又趁着群臣都在建议复立太子,便趁此机会恢复了太子的位子,还借机立了太子的福晋为太子妃。   这种偏安一隅的生活让舒敏有些太过放松了,甚至这种安逸的放松让她有了些想要让胤禛放弃那个位子的想法。渐渐长大的窈窈已经牙牙学语,连曾经对亮闪闪的东西的收集欲都淡了下来,反而成天想着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只是这种偏于安逸的想法也只是舒敏的一时之念。毕竟,她知道,不用多久,被复立的太子就会因为自作自受的原因重新成为一个庶民,而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夺嫡真正激烈的时候。   不是舒敏多想,其实,就他们现在的位置而论,无论是未来的哪位皇子成为了下一个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自己一家都不会太好过。胤禛做皇子的时候,便因为那种无私无畏的作风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或有依附于太子的,也有些依附于别的人,而这些看似并不能有什么大作用的人,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多时候,夺嫡这种事情,对生在皇家的人本就是一件被迫的事情。上一任的皇帝会因为不同的原因属意于不同的继任者,然而,无论是不是继任者,都要在这暗潮涌动中想办法争取自己能够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这本来就是权谋,和权谋息息相关的,就是每个人唯一一条的性命。   最近胤禛不只是像曾经一样在刑部供职,更是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出了之后,还兼了一些户部的差事。户部本就是一个被称之为“天下最肥”的地方,康熙将胤禛放在这里的目的也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这个“两袖清风”的儿子能帮自己守住点儿银子,却不料向来对贪腐最为敏感的胤禛,又自己给自己找了事情做。   舒敏最近看胤禛不仅回府会有些晚,面上的神色也多半不怎么好看,便在一同用膳的时候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如今接管了户部很多事情的四贝勒爷又发现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那便是有人贪墨府库钱粮。   向来对钱粮一事颇为精细的四爷查了查现如今能够查到的账目,本来还有些掉以轻心的他一下子就觉得有些暴跳如雷了。对于封建王朝来说,皇家府库可以说是一国之根本,而如今欠了近两百万两白银的府库哪还有什么脸面叫自己做“国之根本”呢?   查出此事的胤禛马上就入宫面圣,而本来满心欢喜逗着女儿玩闹的万岁爷一听到自己四儿子禀明的情况,就气的当场摔了茶杯,怒气冲冲地下令让四皇子胤禛彻查府库欠银一事。   可这样的令下来了,却让胤禛未免有些棘手。府库钱银,本来能够插得上手的人就不多,能在户部眼皮子底下动手的就更没有多少了,原先在户部掌事的是大皇子,而现如今户部的掌事有几个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胤禛虽说从来都称得上“铁面无私”但并不代表他不通人情世故。虽说在这件事情上牵扯的多半是在户部兵部供职的官员们,却谁都不能保证,现在已经被圈禁的大皇子和重新回到位子上的太子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   舒敏看着胤禛纠结几日,面色却是越来越沉,便知道,肯定又是钻了牛角尖,便寻了个胤禛休沐,在家中书房查证东西的日子抱着女儿到了书房。一进书房,舒敏就被桌上摞着的成堆的文书吓了一跳,倒是怀里的温窈看到了自家阿玛开心地“啊啊”叫着往胤禛的位置探着身子。   胤禛本来皱着眉一脸专注地翻着手上的文书,听到了温窈呀呀的声音便转过身来,看到是舒敏抱着女儿过来了,本来阴沉的面色浮起了一些笑意。“敏敏,怎么呆着窈窈到前面来了?”边说边将手中的笔搁回到笔架上,起身往舒敏这边走过来。   书房在前院儿,这里住的人并不算多,也就周围几间厢房住了小厮和长随,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即便是书房里有烧着火盆,胤禛一向也还是怕舒敏与女儿着凉,所以总是拦着舒敏不让她带着窈窈到前院儿来。   舒敏倒是笑笑,举起窈窈的小手,“窈窈,有没有想阿玛啊?有没有啊?”   怀里软乎乎的温窈也探着身子“啊啊啊”地往胤禛怀里扑。她很喜欢阿玛,因为阿玛与额娘不同,阿玛会抱着她玩一种游戏,那种举起来悠下去再举起来的游戏。   胤禛看着舒敏快要揽不住女儿的小身子便跨了一步过来将女儿揉进怀里,温窈的眼睛与嘴唇像极了舒敏,这是他顶喜欢的。   舒敏看着胤禛把孩子接了过去,自己却脱身径直走到了书桌前,书桌上放着各类文书,不只有杂乱无章的账本,还有很多律例律法的集册。很显然,胤禛是在试图从这些律例法典中找出一些能够将这些贪腐官员定罪的依据。京城不必江南,官官相护尤为严重,在很多官场问题上是绝对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舒敏将眼前的文书翻了两眼,走到桌前给胤禛重新泡了一壶热茶,这才看着玩的开心的父女两人说道,“敏敏不知道爷有没听过一个故事?”   胤禛本来抱着女儿玩“举高高”,听着女儿的笑声,久违的开怀大笑。听到舒敏这么说,便扭转身子,“敏敏又要讲什么故事?莫不是爷的敏敏又有了能让人醍醐灌顶的好故事了?”   舒敏笑了笑,其实这个故事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知道的,或者说,这压根就是一个现代的人编出来的小段子,只不过这段子里的想法放在这个时候格外有用而已。“爷可别这么说敏敏,只是个小故事而已,讲出来搏爷一笑罢了。   话说在五代十国的时候,梁国有一个地方出现了很厉害的鼠患。这鼠患并不是我们平时家里偷粮食吃的大灰老鼠,而是一种专在田里打洞,偷田里作物吃的黄田鼠。这田鼠最可恶的地方,便是它不只是偷田里结出来的粮食,还会偷偷缩在洞里咬田里那些作物的根茎,被咬了根茎的作物自然是没法成活,就因为如此,那附近几个州县好几年都没有收成。   当地的百姓很是头疼,这田鼠狡猾得很,捉也捉不到,打还不好打,偏生这狡猾东西特别善于隐匿行迹,除了间或在田间露出的小小的洞口,什么都看不到。洞口周围都是种好的庄稼,也不知这东西的洞究竟是怎么个分布,可若是因为这玩意儿而将土地全部翻开又很显然不怎么实惠。   当地人因此愁眉不展,偏巧那处的父母官是个爱民如子的,便就此找了附近很多州县的父母官,在各个衙门处都贴了个招贤纳士的告示。”   胤禛抱着女儿玩的开心,听着舒敏的故事却渐渐变成了将小女儿放在怀里轻轻晃悠着。在舒敏停顿下来的时候,忙抬眼去看,却发现舒敏给自己递了一盏热茶,伸手将女儿圈回了怀里。   看着胤禛喝着热茶,舒敏悠着怀里的女儿,继续娓娓道来,“后来呀,就有一个从齐国来的中年男子将这告示摘了下来,说他有办法把这事情解决了。那州县的长官自然是不怎么信的,可是这时候显然没什么别的办法,毕竟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也只有这一个人来说自己能出个主意。所以那长官就说,让这男子试试,到时候若发现这男子是哗众取宠的,便再不许他入境了。   男子似乎胸有成竹,他让长官交给他五十个民夫,再给他三百两银子,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若这招不成,他还给长官白银一千两,也就当做是给百姓们个抚恤。”   喝着茶的胤禛因为舒敏的故事,开始有些好奇,这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此胸有成竹,毕竟一千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小数目。田鼠这东西他是听说过的,据说只有一种叫做“鸮鸟”的善捕食此类,除此以外很少有别的办法。“那这男子难不成是用着三百两银子去买了鸮鸟来吗?”   舒敏听胤禛这样说,点了点女儿的小脸蛋儿,笑了,“爷是博学的,自然知道这鸮鸟之用。只是鸮鸟多在深山老林,不免物以稀为贵,三百两白银又能买来几只?只是夫君知道鸮鸟善食鼠类,却不知大凡恶鸟类皆以鼠为食。这中年男子拿了三百两银子,便去最近的鸟市找了个贩猛禽的老手,将那些恶鸟多多益善地捉了来。至于那五十个民夫呢?”舒敏卖了个关子,低头发现女儿躺在自己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自己,小嘴儿似乎还有些微微的弯度。受过现代教育地她显然知道这并不是话还说不来的窈窈对自己的笑,而是小孩子一种无意识的面部肌肉自主训练,不过即便如此,看着女儿弯弯的小嘴儿跟可爱的苹果脸还是格外高兴。   “至于那五十个民夫,这中年人让他们每五人一组,每组一根中空的粗竹竿,五担从河边挑来的满满的水桶,便带着人去了田边。   到了田里,这齐国人拿了竹竿,寻了个田鼠洞就边试着边寻摸地伸了下去,遇到阻碍处就将竹竿子换个角度继续往里塞。塞了有个一尺长短,就让那些拿着水桶的汉子朝竹竿口上不停灌水,知道水漫上洞口一圈才让停下。而后猛的一抽那竹竿,数不到三下,便能听到有‘噗噜噗噜’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这声音却是怕水的田鼠往上跑的动静,一众人拿了桶守在洞口,趁那田鼠被呛得昏头昏脑刚探出头,就扣了个正着。   中年人说,这法子虽然如今使着很慢,但若是鸟贩子把鸟儿带来了,便会事半功倍。果不其然,两日之后一批凶禽被送了来,民夫们只需拿着竹竿与水去灌那些田鼠洞,而田鼠往往是刚一冒头便会被四周虎视眈眈的猛禽们直接叼了去。不出半月,此地鼠患便除了。”舒敏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胤禛微微笑道,“爷,敏敏的故事讲完了,天色也不早了,爷要和敏敏一起回挽澜堂用晚膳吗?”因为胤禛的忙碌,他们已经好几日不曾一起用过膳了,往往胤禛回府便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甚至有两日都没顾得上去看孩子。   胤禛却是看着舒敏,或许是因为舒敏平素比较注意,因为怀孩子生孩子而圆了一圈儿的脸颊在舒敏的坚持下已经全都瘦了回去,甚至原本不算明显的曲线因为生温窈的原因而更加明显了几分。一向没什么太多野心的胤禛不知怎么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自己的妻儿一直这般平和安逸生活的想法。对于野心这种东西,胤禛知道的比舒敏更加确切,也了解其中的残忍。虽不到掌灯时分,可窗外天色显然已经暗了许多,可舒敏抱着窈窈的模样却在这并不算亮的书房中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温柔的光。   喝完了手上茶盏里舒敏亲自斟的热茶,胤禛皱了数日的眉头熨帖地展开来,伸手将舒敏怀中的女儿揽过去,站起身来,语带轻松地说,“我就说了,夫人的话定然能让为夫醍醐灌顶的!听夫人一席话,胜过我苦思冥想数日啊!窈窈,走喽,阿玛带着你,和你额娘咱们回去用晚膳!”小小的温窈自然不知道自家阿玛再说什么,却因为胤禛的亲昵而开心,至于舒敏,她向来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自然是听出了胤禛的弦外之音。   回了挽澜堂,将小温窈交到照顾她的奶娘手里,胤禛自顾自去牵舒敏的手,边往桌边坐边吩咐下面的人端晚膳来。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小妻子是很有几分聪慧的,皇祖母曾经也有和身边的玉沁姑姑说过,若敏敏是男子,定能胜任朝堂。那故事听着简单,却有着能把胤禛拽出牛角尖的厉害。   至于舒敏,故事讲完了也就没她什么事情了,毕竟,本来处理朝堂之事就是胤禛的本职,她本来就不喜欢去随意搀和胤禛的工作。更何况,舒敏聪慧归聪慧,却也称得上懒,讲个故事让胤禛想通她还乐意去做,可若是真让她接那种和银钱息息相关的麻烦事却能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胤禛用了他极少用的迂回手法将这次追缴库银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不但将亏空补齐,还因为治理了那些贪腐之人而有了近一百万两的盈余。这样的事情让万岁爷知道了自然是龙颜大悦,没几日就封了胤禛“雍亲王”,这个没有封过郡王就一举成为亲王的四皇子一时在朝堂上风头无两,让本就波诡云谲,暗潮涌动的朝堂上又出现了一股晦暗不明的势力。   年羹尧是个拼命的,也是个争气的,从京郊大营没两个月就跟去了如今靠近塞外的前线,而在前线没几日便给自己打下了个中军先锋的名号,更是因为年家后人的缘故让前线武将颇为青睐。甚至就连舒敏这种呆在后院儿的妇人也在进宫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小宫女儿们对如今年轻帅气能征善战的年将军的崇拜。   胤禛得封亲王的谢封礼当日,舒敏也带着孩子入了宫。跟着行了皇子妃谢恩礼,带着小格格的王妃娘娘自然也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太后娘娘带了一群女眷佳人回慈宁宫去,显然是忘不了自己一向疼宠着的舒敏与舒敏怀里的小温窈的。   只是舒敏没想到,自己带着窈窈去慈宁宫凑太后娘娘热闹的时候,居然遇到了一个熟人——年蕙瑕。而这个曾经很有些居心叵测的小姑娘如今正跟在她的母亲,三品诰命年夫人身边。   年氏是跟了大清皇室多年的老人,在宫里自然也很有些走动处,这位年夫人虽说跟着丈夫外放了多年,但对京中的很多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更别提舒敏已经在京中贵妇圈子里饱有盛名多年,便是不知道现如今最会为人做事的雍王妃的名号,大部分人也知道曾经能独当一面的乌府嫡小姐。   更何况,年夫人与后宫几位女官都有些家族渊源,被太后娘娘疼宠着,曾经的老祖宗心尖上的多罗格格澜惠的亲女儿舒敏她自然不可能会陌生。所以看到舒敏抱着小格格进来,便急忙从绣墩上站起身来。   舒敏看到了这一幕,却目不斜视地抱着女儿给太后娘娘行了个礼,“孙媳妇儿给皇祖母请安。”因为经常入宫觐见太后,温窈甚至比舒敏还开心地多,看到坐在主位上浑身金光闪闪的太后便支了两个小胳膊向前扑过去,嘴上还喊着“老,老”。   太后看着温窈,本来的笑意变得更浓了,将手上的指套都摘下来给了身边的玉沁,点了点小温窈的脑门儿,“你个小丫头,可一点儿都不像你额娘!到现在都不会叫哀家!”可话是这么说,却依旧伸过手来将小丫头揽进怀里,“哟,你个小肉团子!”   舒敏陪着太后笑了两句,太后才一边逗着温窈,一边抬起下巴示意着尴尬地站在大殿里的那对儿母女,“不知道敏丫头认不认识,这是一等公年大人家的家眷。”而舒敏转过身来,便看到那年夫人虽然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僵硬,却还是笑着拉着自家女儿行了一个蹲身礼,“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然后是年蕙瑕略微轻声的请安声,“民女给王妃娘娘请安。”   舒敏脸上微微笑着,却是让进了慈宁宫便侍立在一旁的绫罗上前将两人扶起,“年夫人年小姐不必多礼。我一个深闺妇人不善交际,倒是不识得年夫人和年小姐。”   年夫人因为年羹尧的原因,显然已经知道了年蕙瑕曾经在四皇子府上小住过几日的事情,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何这个蠢丫头没有成功搭上当初的贝勒爷而被接回到府上,但对舒敏这样的说法显然是感到有些惊诧的。瞳孔一下子猛的收缩,却在看到舒敏脸上温柔的笑之后将喉咙口的话生生憋住了。   至于年蕙瑕,听到舒敏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垂着脑袋,似乎已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   太后娘娘是知道四皇子府中发生的很多事情的,只是年蕙瑕这件事,舒敏瞒着并不想让老太太担心,只是或许是因为太后娘娘一向对舒敏的偏爱,这年家夫人在舒敏来之前提出的事情,竟让向来想要皇家多多开枝散叶的太后有了些迟疑。如今舒敏来了,太后便一边揉捏着小温窈,一边淡淡地说,“年夫人刚刚不是和哀家说了些事情吗?如今雍王妃也到了,年夫人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完了吧。”   不得不说,年遐龄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也或许是因为他命好押对了赌注。将女儿送到四皇子的府上,是年遐龄属意的,只是这种后宅家事还需要女人来做。原本就是个传声筒的年夫人得了自家夫君的意思,要将这个小女儿送来四爷府上,那最得力的下手之处,必然是太后娘娘了。   而对于太后来说,其实近几年也很有些家眷们想把女儿送到皇子们的府上。毕竟,选秀的秀女即便与皇子成婚,也多因为身份问题当着正房,而很多有庶女的家里就动了把女儿塞到皇子府上做侍妾的想法。这样的家眷以各种方式找来慈宁宫的并不算少,而这几年被太后用各种理由打回去的也不少,少数的几个被皇上以“赐”的方式促成了几个。可是说来也奇怪,这年家竟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想要送女儿去四皇子府上的。   京城内的上层圈子几乎都知道,四皇子与四皇子妃可以称得上是模范级别的贤伉俪,用鹣鲽情深都不足以说出两人之间的情深义厚。更何况,四皇子又是个众人皆知的“薄情”的,就算现如今封了亲王,把女儿扔到那样的王府里守着活寡,到最后很可能都讨不到任何好处。   不说别人,就是那个被冷冷放在府上的陈娘子陈云秋,到现在依旧没有个名分,甚至有传言说连四皇子的面儿都没见过。毕竟陈娘子怎么说都还是个住在畅春园里的“娘子”身份,不论怎么说,胤禛都没有见她的理由。   年夫人听了太后娘娘的话,看着雍王妃满脸的笑意,思来想去一下,还是略带局促地开了口,“王妃娘娘,臣妇这个小女是个不成器的,我们年家本就是王爷的奴才,亮功他也是死心塌地地跟着王爷的。所以,臣妇便想着让这小丫头去王府上做个使唤丫头,想着能让王妃娘娘教导教导。”其实,年夫人本来跟太后的说辞不是这样的,她当时是想求着太后娘娘把自家蕙瑕用个侧福晋的身份放到雍王爷府上的,怎么说他们家也是一等公,让一个嫡女儿做王爷的侧福晋,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毕竟,年府里除了年遐龄年夫人与年羹尧,就只有年蕙瑕一个人知道自己并不是夫人亲生,就连其他的庶子庶女都不曾知道年蕙瑕的真实身份。   只是被太后娘娘绕了个弯子,现在不得不自己面对雍王妃的年夫人却觉得有些心里打嘀咕。夫人的圈子里都传说,真正有本事的女人还是这位年轻王妃。别的女子,哪怕就是八皇子家那只胭脂虎,也只能管住八皇子的身子,就算是见一顿打一顿,也无非就是让八福晋自己挣了个“妒妇”的名声。可这位年纪轻轻雍王妃,却能让雍王爷连自家后院儿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是以面对着这位年轻的王妃,年夫人斟酌二三,还是没敢明明确确地提出来。   她也是个女人,家里夫君也有三妻四妾,即便她年夫人外有贤名,可没人知道,他们年府后院儿里的妾侍究竟过着什么日子。当着主母的面儿,让自家女儿给人家家老爷当小妾,就算是傻子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舒敏听完了年夫人的话,微微笑着,眼光扫了扫立在一旁毫无反应年蕙瑕本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她很满意年蕙瑕现在的表现,对现如今年夫人这种比较识趣的说法,也还是相对满意的。轻轻将手上的茶盏放回到自己身边的方桌上,舒敏抬头看着依旧是一脸局促的年夫人,“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自忖也没有能教导得了年小姐的本事,只是夫人若是有这份心思,便从明面儿上过个章程。就算是令公子与王爷相熟,年小姐这般未出阁的女子也不能就咱们私下里便做了这等规划,免得到时候很多事情不明不白,耽误年小姐的年华。”她知道,若是万岁爷真有心让胤禛接那个位子,那必然很多事情已经要着手开始了,年羹尧在前线显然已经成了一颗璀璨的新星,到底该如何做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舒敏去考虑。   年夫人是个还算聪明的,听了舒敏这话就知道,自己是要求到更厉害的人面前才行,若说太后娘娘给她绕了个弯子,那这位雍王妃娘娘就是赏了她个软钉子。只是再软也是颗钉子,年夫人必须得接到手里,还得找个接起来不太扎手的姿势。    ☆、第三十五章   十四/受/封大/将军,畅春园中/日/月长   虽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话俗的要命,却也俗的在理。大概是因为夫妻感情太好了,即便舒敏与胤禛都知道皇上这回明明白白地给自己这个四儿子赐了年家的小女儿做了个侧福晋,可这边雍王爷跟雍王妃依旧亲亲热热地怀了王妃娘娘的第二个孩子。   自从太子重新复立,本来在西北领兵颇受康熙重视的胤祥便因为不明的缘由失去了万岁爷的宠爱,这是胤禛与舒敏都没有想到的。毕竟,若说起太子的复立,胤祥在其中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可皇上不仅没有论功行赏,还说了“若无事可做,居于养蜂夹道亦慰朕心”。这话,如果只是单纯当做皇上与儿子的闲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便是胤祥近几年都住在了养蜂夹道的京郊别院里,那里虽说是康熙曾经居住过的别院,但实际上却是太宗皇帝崩后,幼年的康熙与太后娘娘短居数月的一个算不上很好的住处。   那地方有着北方少见的阴冷与潮湿,就算是胤祥这样的身子骨,长此以往在那边住下也对身体有着很大的伤害。更别提还有个娇滴滴的侧福晋富察氏了。皇上下了让十三皇子居于养蜂夹道别院的令,与十三感情甚笃的嫡福晋,马尔汉家的姑娘兆佳氏便哭着喊着要跟上一起到养蜂夹道来。被舒敏狠狠拦住了,十三离了府,这十三皇子府上本就少了主心骨,若是嫡福晋再跟着一起去了别院,那皇子府不用多久就得全乱了套。   那段日子,舒敏愣是把窈窈撇回了娘家,住在了十三皇子府,有十几日才堪堪劝住了兆佳氏。到最后,舒敏终于听着自己这个妯娌答应自己,会在他们爷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守在府上,等着她们爷回来依旧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十三皇子府,舒敏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畅春园。   而在十三失宠的同时,小十三不到一年的小十四却跃然于众人眼前。小十四她是知道的,这孩子从小便喜欢拳脚,看到宫中守卫便总是吵着要比划几下。相对胤祥后来的文武兼修,还未改名的胤祯显然是一个“武痴”。只是这孩子未免太过听从德妃娘娘的话,有的时候胤禛想尽些兄长的职责,也都被那孩子远远躲了去。   舒敏实在是不清楚,德妃娘娘为何会因为胤禛幼时根本无法决定的一件往事而对自己这个明显听话很多的大儿子抱有那么强的敌意,甚至在小儿子的教育上都不打算放过。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让德妃娘娘推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舒敏真的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也拿这种情感上的问题没有任何办法。久而久之,他们夫妻反而与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并不是那般亲热。   十四已过弱冠,自十三失宠便被皇上派去西北领兵,不到半年皇上就让他做了西北领兵大将,这般荣光自然让德妃娘娘越发觉得小儿子的争气与大儿子的不得人心。胤禛自入朝堂,便一直周旋于官场,这其中很多辛苦都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身在深宫的德妃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儿子究竟有什么本事。   只是,这么多年在舒敏的劝说下,胤禛对额娘的这种怨愤已经看得淡了太多。他依旧是个孺慕的好儿子,只是他的额娘不喜欢多看到他,他就少出现些便是了。   自上次胤禛追讨库银之后,朝堂中明面儿上的风波反而少了很多,而最近的康熙爷很是喜欢自己四儿子与四儿媳采了畅春园中的菊瓣做出来的菊花饼菊瓣糕,不论是朝堂上下还是皇宫内外,看上去都是一派和乐景象。   而这畅春园内过得最憋屈的,恐怕就是永远住在后院儿的绣楼,连正院儿的院门都过不来的陈娘子了。至于侧福晋年氏,舒敏怀了二胎的当日,便来挽澜堂说要自请去宫庙为舒敏及舒敏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也不知道是当初年蕙瑕在府上做了那件事之后,忌惮于舒敏的手段,还是这女子心思太过深沉狠辣,年氏自到了雍王府便很少轻举妄动,每日规规矩矩地请安,老老实实回到自己在后院儿的小院子里呆着。就连胤禛对她的不闻不问也仿佛置若罔闻,甚至偶尔年夫人到了府上来看女儿,年蕙瑕还会说王妃待自己很好,自己日子过得很好。   舒敏虽说并不怕年蕙瑕会耍什么手段,但有些事情就算拿出些精力来应对,也还是令人觉得有些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害怕晋江一不小心就“wu”了起来,反而看自己的断句觉得很奇怪呢~笑~ ☆、第三十六章   王/府喜/得降麟/儿,得名“弘/历”惊舒敏   最近的雍王府迎来了一个大喜事儿,尽管这是一个大冬天,府里的人依旧十分欢喜。因为,他们的王妃娘娘,生了!   这次因为是冬天,舒敏千拦万拦拦住了要出宫住到府上的太后娘娘,也因为是大冬天,舒敏这一次坚持挪到挽澜堂的暖阁去生孩子的决定没有被胤禛阻拦。毕竟,就算是挽澜堂的正屋,到了这个季节,也没那么多财力整个的烧上地龙,所以向来心疼夫人的雍王爷终于同意了自己王妃将暖阁作为产房的决定。   相对于舒敏的“一回生两回熟”,雍四爷显然还是没办法淡定。只是年过而立的四王爷强迫自己以一种“我很镇定”的状态站在挽澜堂暖阁廊下。暖阁,他是不能进的,但真让他在正屋里等着,即便他现如今已经是第二次有这种经历,也还是没办法接受。   听着舒敏在暖阁里的尖叫声,胤禛越发坚定地决定,他不要让舒敏再生孩子了。舒敏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不舍得让她受这份罪。至于孩子的问题,十三似乎挺能生的,不如到时候过继两个养着玩好了。更何况,四王爷皱着眉想,两个孩子已经不少了,儿女双全已经凑齐了一个“好”字,生那么多孩子,养着也很是费劲。   舒敏躺在床上,暖阁里烧着地龙,即便她现在只穿了单衣也依旧觉得十分温暖。说起来,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岁数已经到了现代科学中女性最适合生育的年龄,这二进宫给她的痛苦和当初生窈窈的时候完全无法相比。虽然疼的特别厉害的时候还是会叫上两声,但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出现的次数真的少了许多。   因为家里的嫂子郭络罗氏也在生第二个孩子,所以,一心想要陪着女儿的多罗格格澜惠今儿一整天都坐在自家府里,儿子媳妇儿的院子中坐镇,看着一旁即便是媳妇儿第二次生孩子,可是因为头一次在外领兵,并没有见识过这场面而上蹿下跳的儿子,多罗格格有些担心拍着胸膛去王府上给女儿坐镇的丈夫。   也是难怪,虽说费扬古曾经目睹了妻子生大儿子的现场,可现如今站在女儿产房外面停着女儿尖叫的费扬古大人觉得,这种情形实在让他心神不宁。女儿是他和妻子从小宠大的,重话都不曾说过,哪里舍得让她受伤,可这种有些撕心裂肺的喊声,让已经成为一品大员,到了军中尚能练兵,去了前线亦能打仗的费扬古大人已经到了茶都喝不到心上的心惊肉跳的程度。手上的烟袋杆早就已经熄灭了,可费扬古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终于,在难熬了两个多时辰之后,一声嘹亮的啼哭从屋子里传来,这声啼哭让站在屋外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忍不住想掬一把辛酸泪。因为是冬天,稳婆并不打算把孩子拿到外面这冰天雪地里来,只是让个小丫鬟出来跟四爷说,这回福晋生的是个世子爷。   胤禛却不管儿子还是女儿,一听这边舒敏生完了。就一头冲进了暖阁外面的小套间儿里。冬天,就算是站在廊下也还是寒风瑟瑟,这么直接冲到屋子里会让舒敏受凉的,虽然心急地想要见到自家夫人,雍王爷还是依旧坚守着,不能让媳妇儿落下病根以后受苦的原则。   屋内,舒敏满脸疲惫地看着坐在床边陪着自己的李娇容,轻轻握着她的手,觉得有些歉意,“娇容,你也真是的,当初我生窈窈,就这么攥红了你一只手,你怎么这次还不知道疼啊?”舒敏现在握着的是李娇容完好的右手,那只在生产的时候被抓的红肿的左手,已经在舒敏的强烈要求下被冬琴包成了一大坨粽子。   李娇容微微笑着,轻轻反握住舒敏的手,“夫人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娇容自愿的。也无非就是红肿几天,住在府上又没什么事情。夫人当时痛成那样,娇容什么都做不了,心里会更担忧的。”   两人在这里闲话着,小套间儿的胤禛便已经走进来了,怀里还抱着刚刚从稳婆手中接过来的孩子。   如果说窈窈像舒敏多一些,那这个小家伙很显然就是像胤禛更多一些了。无论是脸部的轮廓还是五官,除了那张小嘴儿微微还偏向于舒敏的圆润,几乎和胤禛一模一样。孩子并不怎么爱闹,就算舒敏伸手点点孩子的小脸儿,这孩子还是一脸的懵懂。   舒敏笑笑,“王爷,咱这儿子怎么看见傻呆呆的,不像当初窈窈一样,一动她就哭!”   胤禛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哎,夫人,男孩子不能跟姑娘们一样,窈窈那种娇滴滴的样子,放到男孩子身上,看爷不打他!”   舒敏笑着看胤禛,“爷还真是的,孩子刚出来看到你,你就想着他不听话了,娇气了要打他,小心这小豆丁长大了记恨你!”脑子转了转,舒敏突然想到一件事儿,“爷,不如给这小家伙儿起个乳名吧?孩子定是要万岁爷取了名字进玉牒的,可万岁爷的名字,必然是大气,咱们平时叫起来未免会觉得不太适应。”   胤禛戳戳儿子的脸颊,这小东西脸蛋肉乎的很,戳了戳竟还从嘴里吐了个泡泡。“行啊,夫人看叫个什么就叫什么呗。”   舒敏看着儿子的小肉脸,坏心思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我们叫他豆包吧?简简单单的,也不容易和别人重了。”   胤禛戳着儿子脸颊的手指一顿,“呃,夫人说,叫什么?”   “豆包。”舒敏的语气里是笃定,以及满满的狡黠。   “吃的那个,红豆馅儿的豆包吗?”胤禛第一次知道,其实自家夫人是个很有恶趣味的人,只是这些恶作剧很少做在自己身上而已。大概是因为真的很闲,所以这次终于把恶作剧用在了儿子身上。   舒敏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你不觉得咱家儿子脸颊肉乎乎的吗?这名字多可爱啊。”尤其是想到,将来这孩子长了一张和胤禛肖似的,板起来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可他有一个名字叫做“豆包”,嗯,还能叫他小豆包,这么一想,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了呢!   四王爷即便现在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王爷”,可他依旧是一个堪称时代模范级别的“妻管严”,于是,在他的王妃非常坚决地宣布了儿子这个小名之后,向来严肃的四王爷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同情了儿子一下,就毅然决然举起了同意夫人决定的牌子,“嗯,夫人这小名儿起的很好,又贴切,又平易近人。”至于其他的夸赞,恕他才疏学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夸夫人才好。   温窈如今已经是个口齿伶俐,腿脚稳健的小姑娘了,听说额娘给自己生了个弟弟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整天缠着奶娘想要来瞧瞧额娘和弟弟。舒敏总是怕温窈连自己也照顾不了,来了暖阁这边,难免大家都招呼豆包,怕温窈磕了碰了,便让春书去告诉温窈的奶娘,她的弟弟小名儿叫“豆包”,等过段日子,她就能来找额娘和弟弟玩了。   春书秋画跟着舒敏的时间更长一些,舒敏一直想着把她们两个寻个合适的人嫁出去。只是春书却一直坚持着说自己要一辈子跟着小姐,说什么也不要嫁人。至于秋画,倒是与郑海斗嘴逗出了感情。郑海是胤禛十几岁时候去西北前线历练的时候带回来的。他们家就两个弟兄,他和他哥哥郑山。至于他们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当初郑海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郑海的父亲是当时胤禛在的那个驻扎营里的伙夫,听说妻子去世了,便请了假回家,将兄弟两个接到了前线。   后来郑家兄弟习练武艺上了战场,郑伙夫却因为一场风寒没救过来就去世了。胤禛和郑家兄弟也是在一次营里比武的时候认识的,相对于郑海的哥哥郑山,郑海的性子并不是那么适合战场,到了后来胤禛回京城的时候,郑山便求着胤禛把他这个弟弟带回来做侍从,也算是想为他们郑家延续些香火。   秋画本来就是个性格活泼的,郑海在胤禛的侍从里也说不上沉默寡言,两人自舒敏成亲入府之后便经常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舒敏和性子稳重的春书,也常常因为这样的事情打趣秋画。秋画开始的时候还是不好意思地反对或是直接不承认,到了最近,反而变得腼腆起来。   这日,舒敏正坐在床上哄豆包玩儿,听到外间春书和秋画闲谈的声音,向来耳聪目明的舒敏眉峰一挑,就扬着声音要喊秋画进来。“春书,秋画,你们进来。”   外间的两个大丫鬟正坐在小凳子上给小世子爷做着针线,听到自家主子的召唤声就马上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走了进来。“福晋,有什么吩咐?”   因为婚后生活太过滋润的舒敏表示,最近她真的太闲得无聊了,所以很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有些促狭的笑了笑,舒敏问秋画,“秋画姑娘,你和春书说什么呢?”大概是幼时的习惯,舒敏与这些跟了自己多年的丫鬟们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没什么规矩。   秋画本来就是在和春书抱怨这两日郑海待她不如前几日殷勤,听了主子这样的问话有些心虚,一下子就微微红了脸颊,“回主子,奴婢只是在和春书姐姐闲聊呢。”   春书倒是个从来都善于察言观色的,看自家主子那般神情早就知道了主子的用意,便也只是微微抿着嘴儿笑着,“主子,秋画是在和奴婢聊一个人呢!”她早就看出了秋画对郑海的意思,而且那郑海对秋画也是个用心的,只是秋画自己在这方面没怎么开窍,又是“当局者迷”所以没发现而已。   舒敏听春书这样说,就知道,现如今大概也就只有笨笨的秋画自己没发现了,拿着拨浪鼓儿逗着裹在襁褓里的小豆包,脸上笑眯眯的,“嗯,那让我猜一猜啊,是哪家的公子呢?是李公子,还是王公子?”这些个李公子与王公子,都是舒敏常常派了丫鬟去买那些熟食小吃的店老板,倒也算是家境殷实,小富即安,甚至那位李公子还很有些一表人才。   秋画听到主子提这两个人,有些急了,“主子,您说什么呢!这些李公子和王公子,奴婢本就算不上熟稔的!”   舒敏一本正经理所应当地说,“嗯,没错啊,我们家秋画姑娘的的确确没有和这些个公子很熟,毕竟和我们秋画姑娘熟的可是郑侍卫。”边说边拿着拨浪鼓逗着小豆包,“小豆包,小豆包,你说额娘说的对不对呀,嗯?对不对呀?”   小豆包还是太小了,甚至连眼睛大概都没有到了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程度,就是靠着听觉,支着两只小手想要去抓住自己额娘手里不断变换着地方的东西,还从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因为小豆包的脸肉乎乎的,又是个很能吃能睡的,小身子便越发圆乎起来,如今这番小模样看在眼里,十分可爱。   秋画听到自家主子说“郑侍卫”,一张小圆脸儿便“腾地”一下红透了。“主子,主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可她知道自己是下人,主子这样说,纵使是红透了脸也没什么办法,若真是闹了小性子,难免会让府里别的下人看了笑话。只是,主子也这么说,春书姐姐也总是这般打趣自己和郑侍卫,倒是好生叫人觉得脸热。   舒敏抱着小豆包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微微笑着,“秋画,你和春书姐姐是从小跟着我的,我自然是希望你们都能各自过的更快活些。早前我就劝着春书姐姐如果真有什么情投意合的人,一定要和我说,我一定给她两大箱子金银陪嫁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只是春书姐姐却是铁了心地不嫁。”   秋画听了舒敏这样的话,便一下子冷静下来,她原先也是想要跟着主子侍奉主子一辈子的,“主子,奴婢也不想嫁,想陪着主子一辈子。”从有自己的想法开始,秋画就一直在庆幸自己的主子是舒敏,舒敏待她们这些下人极好,真的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秋画,你干嘛要这么说。”舒敏笑笑,“春书姐姐那般说了我会同意,也只是因为我知道,她确实是没什么合拍的人,若是她找到合适的,我还是想要她找个能陪自己一辈子的人的。你如今明明和郑侍卫两情相悦,干嘛非要说出想伺候我一辈子这样的话呢?”   秋画听了舒敏这般说,略略有些委屈地开口,“主子,主子这么说,是想把奴婢赶出去了?”   “赶出去?我为何要赶你们出去?”舒敏听了愕然,之后爆出一阵笑声,“哈哈,秋画,你不会是觉得,我让你许了人家就不要你了吧?哈哈,怎么可能啊?”真是个傻丫头,居然会因为这样完全没可能的事情想要赌咒发誓地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秋画,我什么时候说过会赶你出去的事情啊!你们这些跟着我的姑娘们啊,如果许了人家,我也不会说就此撩开手的!谁让我把你们都当做心头宝呢?”   “那,主子这般说,奴婢就不明白了。”不得不说,秋画一直以来都扮演着一个坚决的能动手不吵架的角色,也是有根据的。   悠了悠怀里的豆包,舒敏笑笑说,“你们啊,若是嫁给了这府里的人家,也还能留在我身边做妇人娘子啊,就算不乐意这么做或是嫁给了外面的哪位公子,我也不会舍得把你们放多远,肯定得在眼前找个铺子或是庄子,让你们替我守着!谁让我的丫鬟们都这么贴心,让我离都离不了呢?”   一来二去,舒敏和胤禛就将秋画与郑海的婚礼定在了豆包的满月宴之后,舒敏有的时候都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服气。宫里从来都有规矩,若是孩子生的时候天气太冷,那洗三礼就不大办了,免得坏了孩子的身子骨。等满月的时候,孩子结实些再大办。   小豆包的满月礼算下来正好是农历冬月,宫里腊月的时候才开始忙碌正月的事情,冬月反而是个比较闲的月份。也是这次生了儿子,舒敏才知道,大概康熙老爷子对皇孙可能真的不算太在意,毕竟自己的儿子已经生出来近一个月了,在孩子出生当日就递了消息进宫,可小豆包到现在依旧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倒是老爷子传了个口谕出来,说到满月宴的时候给小家伙赐名。   过了冬至的小豆包的满月宴很显然就金碧辉煌了许多,上至太后娘娘下到嫔妃贵妇,都带着一水儿的赤金黄金玛瑙金。可跟当初的温窈完全不同的,小豆包显然对这些金碧辉煌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又是一大圈的应承附和,终于到了皇上给小世子赐名的时候。   舒敏不知道这个在历史上完全不存在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因为,历史上的雍正皇后,只生了一个早夭的儿子,可如今舒敏显然是先生了温窈,才生了这个小豆包。   坐在主位上的皇上抱着怀里的小豆包,和其他的孙子不大一样,这小家伙似乎不怎么怕人,而且对他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很有些兴趣。“哈哈,这孩子有些意思,朕觉得,就叫弘历吧!”本来,康熙想给这孩子取名弘晖的,可钦天监算了,说弘晖这名字太大了,怕小孩子压不住。要是放在平时,万岁爷大概不会觉得这说法有什么,他们是皇家之人,什么名字放在他的孙子身上会大呢?可这次,却不知为何,有了些别的期盼,大概是真的到了渴望能含饴弄孙的时候了吧。   和胤禛一起坐在下手的舒敏听到儿子这个名字之后,却觉得鬓边浮起了几道黑线。这偏差未免也太大了吧?!现在,那个传说中的乾隆生母,凌柱之女尚未入宫,这个女人的一生本就堪称一部宫斗传奇来着。可现如今,连这个名字都让自己儿子得了,难不成这位宫斗高手就这么轻轻松松销声匿迹了吗?   胤禛却发现了舒敏一瞬间的愣神,“敏敏,怎么了?”难道说,是媳妇儿不满皇阿玛给儿子取的名字?这事儿可真有点儿难办了。   舒敏微微憋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万岁爷的名字取的特别好。”边说着边和胤禛携手起来谢皇上赐名。虽然是这么说了,心里的一些疑问也还留着,可舒敏在看到那个躺在康熙怀里的小娃娃的手,心就一下子软下来了,这样想想,如果弘历就是真正的乾隆帝,那,他应该会很喜欢自己这个额娘给他取的小名儿吧,哈哈哈。   毕竟,就算是载入史册的皇帝,对自己亲娘取的小名儿,大概也没什么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哈哈哈哈~~   大家晚安~~存稿君要替作者君和大家说拜拜啦~~ ☆、第三十七章   太子/暴/行结/人/怨,雍/王忧/愤不入/朝   小孩子长得还是真快,温窈的头发已经能扎一个小丫髻了,小豆包也已经变得口齿清楚起来。十三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在养蜂夹道给他生了个女儿,可是养蜂夹道实在是太冷了,把孩子放回十三皇子府去,舒敏又怕兆佳氏临时找来的奶娘嬷嬷不一定能把孩子照顾周全。思来想去就和胤禛商量了,把孩子养在自己府上。   那小姑娘是农历二月的,大概是因为她的阿玛额娘想让她一生平安喜乐些,给小丫头取了个名字叫做温喜。小姑娘像她的父母,眉峰犀利可双眼含水,这么小小的,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最近胤禛回家总是面色不妙,舒敏偶有一日问起他来,才知道,自家王爷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这太子复立尚不足一年,便有些张狂起来。竟然出手让人构陷弹劾了老九,说老九在京城欺行霸市,很遭民怨,如果不是他后来查实,恐怕万岁爷一个震怒就能直接削了老九本就不算厚的爵位。   舒敏当时正和胤禛一起用膳,这般听了,就随口问了一句,“哎?怎么是爷把这事情给拦下来的?九爷不是跟八爷惯熟一些吗?”她已经太久不去关注前朝的事情了,虽然在甚至不知道如今的九阿哥竟真如她所愿地成为了支持胤禛和太子的一员。   胤禛夹了块鸭肫填到舒敏嘴里,“夫人记着的都是老黄历了,如今九弟十弟和十三弟一样与我感情甚笃,八弟与我们兄弟本就有些隔阂,倒是不知道为何十四弟与他颇为惯熟。”   舒敏嚼着鸭肫,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故事,毕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几年前,自家夫君跟老九可是绝对的情敌关系。虽说老九前两年也取了董鄂氏的小姑娘做老婆,可这也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两人和解的契机啊?想到这一层,舒敏便两只眼睛巴望着胤禛,想让他给自己讲一讲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胤禛在舒敏这里本就是最善解人意的,可这次,他有点儿想装傻到底了。毕竟,怎么说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不和夫人说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缠了胤禛一晚上依旧没有满足自己好奇心的舒敏有些不开心了,她决定,如果胤禛还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那就要使大招了。最近舒敏因为想要减肥,经常找人习武喂招,虽说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用在胤禛身上过,可舒敏一点儿都不介意今天晚上与胤禛对招。   沐浴出来,舒敏晃着脚坐在床边,“爷,就给妾身讲讲呗,妾身可不记得爷曾经与九弟关系那般亲密的呢!”   胤禛打着哈哈,在桌边沏了一壶新的安神茶。“夫人就莫要多问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夫君,好夫君,你就给我讲讲吧!”很少有的撒娇状态的舒敏出现了,或许真的是因为家庭生活太过安逸,自己与胤禛之间的关系太过和谐,现在的自己甚至比当时还是一个少女的自己,在胤禛面前都多了几分孩子气。   “夫人,你就别追问了,只需知道现如今九弟与我关系甚好就好了。”将安神茶斟在茶杯里,胤禛这位堂堂一品王爷,十分殷勤地把杯子端到了自家夫人面前。   舒敏扁扁嘴,“阿祯,你真的不讲吗?”   “呃,虽然觉得夫人这话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我还是决定不讲。”   “夫君,那,你要是不满足敏敏的好奇心,就陪敏敏对招吧!我们彻夜对招好不好?”因为好奇心而熊熊燃起的精神头把舒敏的两只眼睛都烧地极亮。   胤禛知道,自家媳妇儿最近一直在习武,好像是为了维持身材,因为夫人曾经也是习武之人,所以雍王爷倒从未阻拦过自家王妃。只是,看着舒敏现在明显就是不听故事誓不罢休的样子,胤禛还是将手中自己的茶杯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把想要给舒敏的茶杯硬塞到了她的手里,打手胡撸了一把舒敏的头顶,“好好好,夫人想听为夫就说给夫人听吧。”   原来,在老九娶了嫡福晋之后,曾有一次约了他的四哥一道去京城醉湘楼,想要说些兄弟间的话题,也是在那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中,胤禟说自己是真的佩服自己这个四哥的,他居然能够真真正正的只对舒敏这一个嫡福晋好,甚至连自己纳娶妾侍的想法都没有,对这个,他是极为佩服的。至于后来两人之间关系越来越近,倒是很多政见上的观点有了相似之处,也正因此,和胤禩产生了分歧的胤禟渐渐与胤禛关系亲近了起来。至于从来都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能做个闲散王爷的老十,是因为从小听惯了九哥的话,三个人的关系也就这般好了起来。   舒敏听完,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拍着胤禛的胳膊,舒敏笑得格外开心,“哈哈哈哈,夫君,哈哈哈哈,阿祯阿祯,笑死人了!”   胤禛有些迷茫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舒敏,“敏敏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我是觉得,胤禟他就是个大写的怂啊!”   “嗯?大写的怂?”被称作杀伐决断,在银钱上很有天赋的九阿哥居然被他的四嫂称之为怂?   “没错,就是怂!亏他当初还信誓旦旦想要和我在一起,连只对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子好这种简单容易的事情都做不到,还拍着胸脯在那里山盟海誓!不只怂,还天真。哈哈哈哈哈……”舒敏觉得胤禟简直能让自己笑出眼泪,也还真是一个盲目而冲动的小孩子,自己当初对他的定位还真是准确!   越发张狂的太子终于把手伸向了八阿哥胤禩。其实,即便太子并不是万岁爷所想象的那个天生聪慧,能堪大用的人,也能凭着这种皇家血缘的天赋猜到谁会是威胁到自己位子的人。胤禩的野心太明显了,皇帝尚在位,太子也有人选,两人看着都身体康健,可朝中却有一个百官称颂的“八贤王”,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令人忌讳的事情。   “八贤王”是谁,舒敏不知道那些野史的记载是否属实,可就算那些故事神乎其神,八贤王也有一个绝对的身份,那便是,本来应该成为皇帝的,有免死金牌的为民做主的人。或许百官称颂的胤禩,是从所谓的贤良,体恤百姓,胸怀天下上讲的,可胤禩自己,想要的却是“八贤王”的第一个真正身份,那就是,“本来应该成为皇帝的人”,这样的野心勃勃,和这样的官场经营,不得不让人交口称赞,八皇子胤禩还真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   只是最近,八皇子胤禩显然是被太子盯上了,记载中被大皇子那个过于愚蠢的人捅出去的道士张明德,这次反而是让成天盯着胤禩的太子发现了。   太子发现这个张狂的道士,便马上跑到自己阿玛那里痛哭流涕,说什么他刚知道,原来八弟才是有富贵之命的人,也怨不得大臣们都觉得八弟才是那个命中能堪大任的人,说当初的大哥肖想着他的位子也还是虚的,可如今八弟在群臣中的这般威信才是他真正怕的。倒不如早早把这个位子推了,让八弟去做好了。   康熙本就是一个执掌大局的人,他自然不会听太子的一面之词,最起码,太子排除异己扶持党羽倒行逆施的很多事情,身为皇帝的他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但即便是这样,对太子所说的胤禩一事,也还是要整治一番。   本朝本就严禁巫蛊,像那个张道士的事情更是上位者的忌讳。不管他说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对于现如今还是皇上的康熙来说,这就是一件会令他感到有些厌恶的事情。把哭哭啼啼的太子劝出了养心殿,康熙坐在火炕上静静地喝了一盏茶,叫来了身边的德全公公低声吩咐了些事情。   当夜,道士张明德便在皇命之下被投进了刑部大牢,原本已经回府的雍王爷也因为皇上密令赴刑部大狱亲审妖道。而包庇妖道的八贝勒,也同时被皇上一纸手谕召进了乾清宫。   刑部的大狱里,胤禛的面色很不好看,宫里来人说是皇上密令,实际上却带了一张皇阿玛亲手写的手谕,那手谕并不算短,长长的一段看完了,却让胤禛心中颇有些不适。虽说胤禛对外很有些铁面无私,薄情寡义的评价,可对于这些兄弟之间,却更多了几分情谊。他终归还是不舍得对他们动手的,这也是为何他向来不愿与大臣们交游的原因。   可看了皇阿玛的手谕,胤禛却有些愤意,这些愤意都被他发泄在了那个被自己审问的妖道身上,可这妖道的话,却让心存兄弟情谊,兄友弟恭思想的雍王爷越发愤怒。   “无耻妖道张明德,你老实交代,你那句所谓的‘八皇子此后必为大贵’究竟是什么意思?!”压着怒气的胤禛的声音,在有些阴森的牢狱中回响着,吓得被绑缚在地上跪着的张明德浑身一抖。   “大……大人,这,这小人就是……就是那么胡乱一掐的……这,这富贵人家……不都是……”浑身颤抖着的张明德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   旁边陪着胤禛一同审问的刑部官员听了这话,却是狠狠一拍桌案,“大胆狂徒,你这狗眼睁大了看清楚!这可是雍王爷!满嘴在那胡沁什么?!”   雍王爷?张明德混迹在京城也有二十余年,虽说一直就是个江湖骗子,但却走街串巷,消息灵通。虽说在这京城里,几个皇子阿哥众人都不陌生,但这位年轻王爷却是很有些名气的。都说八贝勒贤名,九皇子富贵,诚亲王文思斐然,可无论是对大江南北的官员,还是京中小偷小摸鸡鸣狗盗之人,最为惧怕的还是这位雍亲王。   雍亲王铁面无私,坐镇刑部审案之时一丝不苟,让一众贪官污吏闻之如鼠畏猫,堪称是全京城最公正公断的人。张明德不是蠢人,因为他若真是个蠢的,也不会从一个小小的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成为了八贝勒府上的“贵客”。   “王……王爷……这,小人当初真的之时随口一说……这,……”这皇子们,不都很喜欢听这样的说法吗?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情,一向敢于满嘴跑马的张明德却有些不敢说了。   胤禛冷笑一声,“随口一说?用不用本王把你不敢说的话都替你说了呢?”无非是觉得老八喜欢听这话,将这话说出来哄老八开心而已。   旁边一同审问的官员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他们浸淫官场多年,早都是看人说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张明德这话里的门道。说是八皇子喜欢听这话不假,很多皇子都爱听这话也不假,可这话若真不是八皇子暗中属意或是就此默许了,这张明德哪还有活路。不说别人,便是此等大胆妖道真敢去了雍王府,只怕说出第一句话来便让雍亲王叫来侍卫直接扔给京兆尹了。只是这话,就算他们想的再明白,也还是要三缄其口,毕竟现如今雍亲王就是一门心思觉得,错全在这妖道,他那八弟只是被此等妖道蛊惑,那他们就得由着这位王爷。   至于乾清宫里,胤禩已经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自他接了万岁爷的手谕进宫,就听德全公公说皇上已经歇下了,临入寝前吩咐说,八阿哥来了便让跪在外殿。听着更漏滴答着,胤禩却因为双膝的疼痛而没法睡去。自从他出宫开牙建府,已经再没有过如此长时间的跪在地上过了。   小十四接到了八嫂托人带到京郊大营的消息,便从军中骑了快马急急忙忙往宫里赶。八嫂虽是忌妒心重了一些,可对八哥却是情深意重的,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八嫂绝不会托人给他带消息的。   自西北前线回来,十四没在宫里呆几日便直扑京郊大营而来。宫中的气氛太沉闷了,虽说他这次回来能在京城呆近一年,可果然还是军队的感觉更适合自己。本想在京郊一直呆到回前线的时候,却没想到接到了八嫂递来的“速入宫,救禩”的字条。   不知道更漏滴到多少下的时候,胤禩终于听到乾清宫的内殿似乎有了些轻微的动静。过了有一阵子,才听到了万岁爷的脚步声。万岁爷似乎穿着便鞋,比起平日,脚步拖沓了许多。   “胤禩,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要你这般?”   胤禩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还是回了一句,“回皇阿玛,儿臣不知。”今日皇阿玛让自己这般,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到底做错了什么,胤禩却有些不清楚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什么都做错了,可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错。   这位明智的君王果然是老了,在这样的深夜里,他的声音都显得苍老起来。“不知道,你和朕说,你不知道。”无喜无悲无怒,康熙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件事情一般。   “胤禩,你府上的张姓道士,可曾说过些什么?”沧桑的君王明明早就接到了一些密奏,却还是留着一些悲悯之心。这是卫氏的孩子,年少的时候,他也曾为卫氏做过很多的荒唐事,虽说是谁都有年少轻狂,可那毕竟也是一种牵挂,就是因为这样,他看着面前这个与卫氏极为相似的儿子,很想让他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只要他自己说,这事情他并不知情,都是那无知妖道的谄媚蛊惑之词,他就能再多疼这孩子一些。   胤禩并不知道住在自己府上,自己本想利用他造势的张明德早就被人盯上了,甚至现在人已经被胤禛审问了一番,他离府的时候,八皇子府还是一片风和日丽,就算是想破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府上的事情,皇阿玛已经一清二楚。   “回皇阿玛,儿臣并不知道什么张姓道士,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陷害于儿臣,儿臣求皇阿玛给儿臣做主。”   康熙手中捧着一盏热茶,慢慢啜着,看胤禩这般行状,微微闭了闭眼睛,“嗯,朕知道了,你不知那张姓道士一切事,德全……”却是叫了德全公公一声,德全公公看皇上眼神,便躬身退下到了宫外,“宣雍亲王,诚亲王,固山贝子觐见。哟,这不是十四爷吗?您怎么来了?”原本语调平稳的德全公公在叫十四爷的时候,语气微微变了变。   殿内的康熙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叫了身边的小太监,“让十四也一起进来吧。”眼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胤禩,康熙微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总是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罢了。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殿门开处,是几位皇子,然后是德全公公,跟在德全公公身后的,是一个被两个侍卫提着的用布团子塞了嘴的人。那人蓬头乱发,穿着一身单衣,白色的单衣上有些许的灰尘与发暗的血痕。   胤禩听到动静,略微扭过身去,看到了最后那个貌似囚犯的人,却因为那人蓬乱着头发,看不清面目,便又重新摆正了身子。   胤禛进到殿来,给康熙行了一礼,“回禀皇阿玛,儿臣已遵皇阿玛之命将那罪犯羁押到此。”他是按着皇阿玛的手谕,审完那张明德之后便立马着人带了进宫来,也是到了宫门口,才看到了大半夜站在宫门外的三哥与九弟,虽说胤禛因为审了张明德,对深夜面圣这件事略有些猜测,可三哥与九弟却完全不知情。   在康熙的示意下,胤禛起身站到了一边,跟在后面的几个皇子也一一行礼,康熙也都一一点头示意,待皇子们都站到了一边,还跪在地上的,便就只有离的较近的胤禩,与跪的较远的张明德了。   胤禛将一叠手书交给了皇上,便又重新垂着双手侍立一旁,而康熙在翻完那叠手书之后,点了点头。“胤禩,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朕为何让你跪在这里吗?”让两个侍卫把那妖道张明德先拉到大殿外去跪着。   胤禩听了依旧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康熙将手书给了身边站着的德全公公,站起身来,“今日深夜,朕召了你们几个前来,便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们。废皇太子后,胤禔曾奏称胤禩好。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你们几个,可觉得胤禩有登大宝之才?!”若说刚刚老爷子没有什么语气,那现如今,便已经是微怒了。   几个皇子听了这话,都心里微微打鼓,其实,胤禟与胤祉都知道,胤禩早就有想取太子而代之的心思,只是事情没有摆到明面上,有些东西完全没法去说。   跪在地上的胤禩有些心慌,虽说他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可现在听到皇上这般说,他还是想骂胤褆那个蠢货,走便走,居然还埋下了这样的隐患,真是将自己坑到底了。可即便就是如此形势,向来睿智如他竟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又听得康熙怒喝,“大宝岂人可妄行窥伺者耶?!朕知汝早结党羽,意图不轨,竟不知汝为如此奸邪恶佞之人!”听康熙这语气,很显然已经是气急了,居然都开始拽文了。三皇子与九皇子面面相觑,深知此刻不该开口,八皇子私下谋划他们早已知道,现如今,胤禩大概也已经知道了他们并不是一个集团,这种情况下倒不如坐壁观虎的好。   胤禛很想开口劝说,可他又一向以皇阿玛为重,况且老八与他向来不熟,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恨恨地攥了下拳头。   只有十四,一下子跪了下来,“皇阿玛,八哥无此心,儿臣愿以命保之。”他只有这个八哥是交好的,其他的哥哥总是想要他遵照皇阿玛的意思,只有八哥会说,让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那么支持着他的八哥,绝对不会是一个坏人。   康熙转身看着十四,这个儿子,他也是舍不得的,他身上那股子无知无畏的劲头,很像当年的他自己。“胤祯,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儿臣知道,儿臣相信八哥绝对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八哥明明是那般好的一个人,连下人都要体恤,街上看到的乞儿,八哥都会施以援手。那种心思险恶的人怎么可能是八哥呢?边这般想着,边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九阿哥,当初在他还小的时候,九哥与八哥关系也很好,可为什么现如今,九哥反而不为八哥说话呢?至于四哥,他是不指望了,四哥和八哥本就不和,若是想让四哥为八哥说话,得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才行。   胤禟自然接收到了十四的目光,只是,他虽然看到了,却默默忽略掉了。或许是因为曾经与八哥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他实在是太了解他这个八哥了,现如今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就应该决断一些,若此时优柔寡断,到了将来,恐会生事。   康熙看着这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儿子,微微闭了下眼睛,“你是觉着,若是朕封了老八做太子,有朝一日老八登帝,你就能轻轻松松做个亲王的吧!”   这话说的并没有太重的感情,可听起来却是让人有些心寒。就算是这位坐在宝座上数十年的君王,也会有这样的苍凉感吗?   只是,大概是十四还没有长大吧,听到皇上这样的话,他竟只是想到了反驳,“皇阿玛不能这么想八哥,八哥是这世上顶好的人,绝不会想这些不该想的,做那些不该做的!八哥若是真有了那样的想法,儿臣愿以自己性命保八哥一命!”   听了这话的胤禟在心中默默扶额。他一向觉得自己这个十四弟虽说看不清八哥的真面目,但还不至于太蠢,可到了如今的情况下,他还是这么固执己见,那就是他脑袋不够清楚了。其实,老爷子把他们几个都叫过来,也无非就是想发作老八一顿,到最后的关头大家一同拦住老爷子,这场戏也就算是演完了,开始不劝是要证明老八并没有结党营私,最后再拦则是为了凸显兄弟之情,本来就是一场安排好的戏文,如今这老十四跳出来,反而给了老爷子个难堪。   康熙的火气这回是真上来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儿子,竟然用自己的脑袋给另外一个儿子作担保,而这担保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更可笑的是,这两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给他们的,凭什么拿着自己给他们的命这般肆意妄为?!气急的康熙一下子取下墙上挂着的佩剑,“你敢,你用你的姓名!那你现在便可拿你的这条命来作保了!朕的儿子,朕不清楚,竟需要你来教育朕!”佩剑被盛怒的君王抽出剑鞘,“当啷”一声,剑鞘被扔在地砖之上,而被皇帝执在手中的佩剑因为烛火与月光的照射而闪着一种寒冷的光。   这边老九与老三两个人一看,十四这小子玩脱了,马上扑上去抱住老爷子的腿,“皇阿玛息怒!胤祯他定然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太小,还不懂朝堂风云之事!”   这边胤禛看着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为了另一个兄弟如此卖命,心里虽然有些酸意,可还是念着手足之情跪在了康熙身前,挡住了身后的胤祯,“皇阿玛,十四他年岁尚小,近年又在外带兵,并不晓京中朝堂之事。会这般回护八弟也只是因为念及手足之情,深明大义,求皇阿玛饶了他吧!”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亲弟弟和自己不够贴心,为了额娘不至于伤心,胤禛也得做些什么。   跪在自己四哥身后的十四却似乎很不领情,这个四哥,不管是额娘还是八哥都说,这个四哥是个假情假意的冷漠之人,这般做事定是因为想要在皇阿玛跟前博些眼球,于是有些恶声恶气地去推跪在地上的胤禛,“谁要你的烂好心,我看就是你构陷八哥的!”   胤禛还未说话,大殿内便同时响起了三个声音,皇帝破口而出的怒吼,与那两个儿子带着哀求的阻拦,“老十四!你居然是如此薄情寡义罔顾兄长之人!朕今日非砍了你这个无情之人!”   “皇阿玛!”“皇阿玛!”抱着康熙两条腿的老三与老九现如今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用更多的精力去习武了,老爷子虽老,可松柏千年,真正发起狠来,竟差点拖着他们两个向前走了两步。   胤禛看这架势,虽说心里憋闷,可总觉得为了额娘,怎么说也得把十四的命保下来,“皇阿玛,十四他真的还是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继而转过头斥责依旧梗着脖子的十四,“十四,你快给皇阿玛陪个罪,快认错!”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一眼离十四不远处跪着的老八。   老八看着胤禛的眼神,微微眯了下眼睛,这才低着头对十四说,“十四,你快给皇阿玛陪个罪。你八哥我的事情本就和你无关,你这么搀和进来,会多很多麻烦的。”   “八哥,我信你,我不怕麻烦的!”   “胡说,你快认错!给皇阿玛认错!”   “八哥……”   “认错!”   听了向来没有凶过自己的八哥对自己这般重语气的话,十四终于转过身子对着康熙磕了个头,“皇阿玛,儿臣知错了,求皇阿玛宽恕。”   康熙看着这样的十四,突然觉得这个儿子让他有些陌生。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孩子,身为皇帝的他的话,这孩子不听,那么多皇兄的劝诫,依然不听,却独独听那一个明显就心术不正的老八的话。像是突然受了什么打击一般,皇帝手中的佩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继而响起的是这个已经老年的君王略有些疲惫的声音,“罢了罢了,你自下去领二十廷杖,回府反省去吧。德全,带十四爷下去,让侍卫把那张道士带进殿来。”   十四满脸的不服气被请出了殿门,而在外面冻了一晚上后才被带进来的张明德,早已是苟延残喘,口中的布团子取下来后,竟连哭着求饶的气力都没有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需要张明德说些什么了,康熙坐回到椅子上,声音冷淡地问着,“胤禩,这可就是住在你府上的妖道张明德?”   “回禀皇阿玛,正是此人。”似乎是因为刚刚十四的那一通发作,原本已有些乱了阵脚的胤禩重新捡回了自己的理智。   “此人可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回禀皇阿玛,这妖道说了好些乱人心智的胡话,其中荒谬使人耳不忍听。”   “那此人所说的胡言乱语,可是你指使的?”归于平淡的君王,似乎是累了,也或许是在想着什么。   “回禀皇阿玛,儿臣从未指使此人疯言疯语,儿臣对我大清王朝一片忠心,当日儿臣听闻此人胡言乱语,便想着将此人锁拿顺天府衙,却不想因他事耽搁,如今想来,儿臣悔不当初。万望皇阿玛垂怜。”   “此话当真?”   “儿臣绝无半点虚言!”胤禩说的信誓旦旦,仿佛他当初看到了张明德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将这个蛊惑人心的江湖妖道杀之后快。   康熙坐在椅子上,盯了胤禩一阵,轻轻合上了眼睛,“罢了,老八,你下去吧。朕不日便会着人去你府上宣旨,这几日你便在家休养生息就好。”   胤禩听万岁爷这般说辞,迟疑了一下,便站起身告退了。现如今,大殿里跪着的就只剩下胤祉,胤禛和胤禟了。   这三人面面相觑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到那个有些沧桑与疲惫的声音,“你们三个也起来吧。你们都是不错的孩子……罢了,罢了,德全,朕累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想要朝着内殿寝殿的方向走去。   德全公公一面快步上前扶住老皇帝的胳膊,一面偷空儿给三个阿哥使了个眼色。立在当地的三个人目送着皇帝回了寝殿,才悄悄给殿门推了个缝隙,离开了乾清宫。   等兄弟三人一起骑上马到了东华门的官道,才发现,东方已经泛起了一线白色,明日还好不用早朝,便互相作了一揖道了声保重,各自策马而去。   那声保重,并不是没有意义,而是他们三人,都太清楚这其中的含义。   挽澜堂内因为胤禛之前交代了而酣睡着的舒敏并不知道自家夫君在天亮时分才回到府中,为了不让自己身上的寒气凉着舒敏,甚至还专门去浴房的温水池泡了一遍。只知道在日上三竿自己缓缓转醒的时候,一睁眼一扭身子,看到了睡在自己身边,坠着青眼圈的胤禛。看了看熟睡的胤禛,舒敏难得地轻手轻脚爬起身来,给胤禛脑门上烙了一个甜甜的吻后,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府里有三个孩子要照顾,胤禛这段时间也特别忙,自己得稍微辛苦些才行。   转到一墙之隔的屋子看了看三个熟睡的孩子,交代了奶娘,嬷嬷和一直盯着儿童房的已经晋升为“郑海媳妇”的秋画,舒敏领着春书与夏琴一同来到了挽澜堂隔壁的议事厅。今儿是每月一次的各处管事、田庄管理和店铺掌柜们回事的日子,也就是在这样的日子舒敏不让自己有半分松懈。   因为觉得事情麻烦,舒敏并没有打算吃早饭,毕竟她一向晚起,早膳本就是可有可无。一般这种日子,舒敏都是安顿春书去大厨房给自己领午膳过来,也有偶尔的几次是娇容从沁芳楼小厨房拿了食盒,而胤禛在这样的日子里几乎不是在外地巡查,便是在刑部坐班,这几年来他们竟从未一致过。   所以到了中午,外面的管事们把事情都回完,舒敏和夏琴将账目都理清楚,准备让春书去大厨房领分例食盒的时候,胤禛却带了高无庸拎了三个食盒到了议事厅。   舒敏本在低头看帐,抬起头来想要开口去□□书,才发现,胤禛拿着个食盒站在自己桌案前,一脸的笑意。   将手中的朱笔放下,舒敏笑笑,“爷怎么来了?我还觉得爷大概是困得狠了,得多睡一会儿才行呢!”虽说不知道胤禛前一晚究竟是几时回府,舒敏却能够确定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胤禛还是满脸的疲惫。   胤禛笑着将食盒放到旁边空置的桌子上,绕到舒敏身后替舒敏捏了捏肩膀,“夫人也把为夫想的太娇弱了些,无非是昨夜皇阿玛训诫了我们几句,哪至于困顿成那个样子!倒是夫人每到这个日子便没法睡成懒觉,着实辛苦了些。”   舒敏听到胤禛明显调侃的语气,笑着将桌上的账册大概归置了一下,“爷净说些没正行的,既然爷今儿在府里,那爷就赏光跟妾身用个午膳吧。”说着抬眼看看笑得一脸促狭的夏琴,笑得一脸温柔的春书和完全面无表情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来努力憋着笑的高无庸,“你们几个也别在这儿站着乐了,各自下去用饭吧,等会儿用了饭还有一波呢!”   想了想又对春书说道,“春书姐姐寻个小丫鬟去沁芳楼一趟吧,跟娇容说,今儿爷在府上,她就省的折腾了,带着梨花儿姑娘在自己院子里用了便罢。”三个孩子倒是已经习惯了每半个月就没有额娘或伯母陪伴着的午饭,早上交代过,那些奶娘嬷嬷和如今的管事娘子秋画自然都会做的妥妥的。   舒敏打开食盒,才发现,胤禛虽说拎着的都是大厨房的菜,但这很明显不是自己半月一次的熟悉的份例菜。冬令进补,冬季自然是该吃些好的,只是今儿的伙食显然太好了些。砂锅枣杞羊肉,地三鲜酱焖八宝鸭,这都是在这种季节里即便拎着很远都因为有小炖锅而不容易变凉的菜品。还有一个舒敏到了冬天便会馋的烧汁酿萝卜。配着为了保温而专门放在小瓦盅里的梗米饭,怎么看怎么觉得,即便只有三个菜,也是完全的上品。   舒敏笑着垫了块儿棉布把这些菜取出来摆在桌上,才对胤禛说,“爷又跑去大厨房点菜加餐了。这府上,如今也就给爷留着这种特权!”   胤禛帮着舒敏一起端了只小炖锅,听舒敏这么说微微挑眉,“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夫人自己都没有给自己在大厨房留这么个特例吗?”   “爷这话说的,我自然不会留了,都是后院儿的主子,不管是什么身份缘由,在这个后院儿就得按规矩办事儿。我给自己份例定的稍微可心些就行了,何必非要去破规矩。”往常她来议事厅,若是这个季节,一般份例菜里铁定是有一个萝卜炖的,或者是炖排骨或者是炖老鸭,有时候还会炖个羊尾什么的,这边是她的份例了,其实这么吃起来也还算开心。   羊肉因为用了药膳的做法,把那股子有些浓重的膻气去掉了,而酱焖八宝鸭的酱汁也是很讲究的。可以说,这就是王府,即便他们这种讲究方式,在王府这个层次里也只能算得上是养生级别。   两人吃着吃着,胤禛突然停了筷子,直直盯住了舒敏,等舒敏嘴边沾着酱汁儿地抬起头来,胤禛却又重新低下头去。舒敏这边翻回头还没剔出两块儿鸭骨头,胤禛便又停了筷子。   舒敏终于觉得不能憋下去了,啃着鸭翅膀略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阿祯你想说什么说吧,我看出来你有心事了。”吃饭都吃不到心上,也真不知道自家这个向来称得上稳重的夫君究竟是在纠结什么。   胤禛心不在焉地吞了块儿萝卜进肚,这才缓缓开口,“媳妇儿,倘若有一日我不上朝不上班了,你会不会嫌弃我没出息?”   舒敏乍一听到略微愣了一下,却满脸不以为意地接了一句,“不会啊,干嘛嫌弃你?”   “可我那样就是远离朝堂了。”那就是把自己在朝堂上所有的权利都主动放弃了,什么都不去争取了。   舒敏淡定地把鸭骨头剔干净,放在了小瓷碗儿里,“那又怎样?我们家爷是皇子的身份,亲王的位份,领的俸禄和上不上朝坐不坐班压根儿没有关系。我倒觉得,做个闲散王爷,也挺自在的!”说完这话,舒敏抬头看了眼胤禛,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挂在脸上的是真心的微笑,“更何况,我们爷做什么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作为一个后宅妇人,家养宠物的本王妃才不想费那个脑筋,去想那风云际会的朝堂之事呢!”   舒敏以前就曾和胤禛开过玩笑,说自己是他养得一个高级宠物,得爱着冲着听着捧着。就是他养在别院的獒犬,拿出一百条来都不能比过一个她。胤禛当初笑着说舒敏,说她是颗夜明珠子,得好好哄着供起来才行,不然出了什么事儿,这价值连城的珠子得心疼死他。   胤禛本来脸上还是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在听了舒敏云淡风轻的回答之后,表情顿时开朗起来,他的小妻子还真是睿智可爱暖人心。拿出专门用完膳擦嘴的锦帕,胤禛替舒敏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夫人你简直就是朵解语花!”   舒敏却略有些不满意地扁嘴,“你媳妇儿我哪有那么娇弱,再怎么着,咱也是颗解语树才成!”   朝堂之上,原本在太子刚刚复立之后出现的暗潮涌动已经因为太子的一些做事方式而变得针锋相对起来,胤禛和胤祉总觉得事情朝着越发奇怪的方向发展着,就连胤禛去养蜂夹道探望十三,十三听了现如今朝堂的状况,也总觉得会出什么问题。太子太过张狂了,若说之前废太子之前,太子做事很有些纵横跋扈,那现如今太子很多事情做得便堪称是目无法纪,违背伦常了。可更奇怪的却是皇上对这些事情几乎都不去深追究,而是大部分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老八交好的那些大臣们又开始上弹劾太子的折子了,太子也是每天跑到乾清宫去哭诉。十四自上次被罚了廷杖,伤好之后便直接回了西北,现如今的紫禁城被笼罩在一片迷雾与乌云之中。   终于,胤禛再又一次与太子在上朝的时候因为一个关于苏北的生计政策而产生分歧,大吵一场之后,雍亲王觉得,自己到了该远离朝堂的时候了。如今的他有点儿看不清那个自己一直支持着的太子,也有点看不明白那个自己一直惟命是从的皇阿玛了。   当天晚上,胤禛驮着一身疲惫回到府里,进了挽澜堂,却看到了舒敏正拿着些小玩具逗着绕在她膝边的两个小家伙,已经扎了丫髻的温窈坐在一旁的火炕炕沿上晃着腿看着一本地方志,烛火微微的晃动让人觉得格外温馨。发现了自己的身影,小豆包弘历跟小温喜还甜甜地呼唤着自己,胤禛垂眼看着一脸温柔地笑着看着自己的舒敏,“夫人,为夫从今日起,可就要赋闲在家了!”   舒敏站起身来笑着帮胤禛脱下身上的官袍,“那今年冬天白瓷瓶里的梅花,就要麻烦夫君来做了。” ☆、第三十八章   圣/祖大/寿“千/叟宴”,弘/历聪/慧颂康/熙   古人有“六十花甲,七十古稀”的说法,而民间常常把这个岁数提前一年,就是现代人常说的“虚岁”。若说这一年舒敏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康熙老爷子打算在自己大寿之时举办的“千叟宴”了。   万岁爷的寿辰是三月份,而早就有了想要普天同庆想法的万岁爷却让内务府与宫人一出正月便开始忙碌了。过完正月的皇帝觉得自己身体强健,更何况查了一圈史书,发现到现今为止,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坐的时间最长了,一时高兴,便下了一个旨,“自秦汉以降,称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绵长,无如朕之久者。故邀天下老人共享耳。”   皇上有这么个旨意不打紧,关键是皇上有了这个意思,下面的人便需要按照皇上的想法好好去办了。当今圣上寿辰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内务府跟礼部一合计,便想出了一个招,让皇帝在颐和轩设宴,彩棚搭上十几里绵延到新修的颐和园去,这样,便是来多少老人,应该也是坐得下的了。   把这事儿禀报了老爷子,老爷子觉得这安排挺合适的,就直接大笔一挥,让户部去各地查访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凡是到这个岁数的老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不论是家财万贯,书本网还是家徒四壁,都统统邀进宫来,普天同乐。   各地合格老人的名单如雪花一般朝着户部礼部飞了过去,没有及时选择抱病在家的胤禛每三天就来畅春园雍亲王府吐一次苦水,蹲在户部忙的焦头烂额的胤禟更是连会自己家的时间都没有。而坐在家里的胤禛与舒敏却清闲得很。就算偶尔会因为胤祉的抱怨,胤禛帮着在家里书房整理些名单,可京中官员还是知道雍亲王抱病不入朝的事实。   这日,舒敏刚刚带着自家三个孩子从慈宁宫出来,顺着宫墙乘了宫车往出走,小豆包便一下子来了兴趣。“额娘,额娘,外面这些宫人都在忙什么呀?”   宫车外的石板路上走着的都是因为三月份的大型寿宴忙碌着的宫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跑动着。   舒敏揉了揉小豆包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格外嫌弃小豆包的温窈接了话,“小豆包你真是个小笨蛋,刚刚老祖宗不是说了,皇爷爷三月份的万寿,这是给皇爷爷准备万寿节呢!”   舒敏看着温窈神气的样子微微笑,“窈窈,你别这么说你弟弟,他还小着呢。不过,小豆包,你姐姐说的没错哦!”小豆包这么名字,果然十分受到女性群体的偏爱,舒敏几乎只有在儿子过于调皮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名字“弘历”,而相对于上至太后下至相熟的贵妇对这个小名儿的喜爱,男性群体就显得矜持严肃多了,最起码,除了胤禛偶尔会叫自家儿子“豆包”,其他的男人们都还是规规矩矩地叫着皇上给他起的名字。   倚着舒敏坐着的小格格温喜还是个几乎什么都不是很明白的小孩子。豆包今年将近四岁了,可小温喜只有三岁,无论是姐姐所说的还是哥哥所说的,或者是伯娘说的,她都不怎么明白。软软的小丫头抬起头来,摇了摇舒敏的手指头,“伯娘,万寿节是什么啊?”   舒敏很喜欢胤祥家的这个小丫头,她不像是温窈小时候跟个皮猴子一般,不好管束,至于小豆包,那更是模范乖宝宝与混世魔王的对比了,替小丫头顺了顺脑袋后面的小尾巴,舒敏笑着说,“温喜,万寿节呢,就是你们皇爷爷的生辰,因为皇爷爷是皇上,所以皇上过生辰那天被称之为万寿节。”   “皇爷爷过生辰,会和温喜一样吃栗子糕吗?”栗子糕?舒敏笑笑,那种用栗子蓉和很多别的素材一起蒸出来的软发糕,是舒敏给孩子们过生辰的时候特别制作的一种甜点。不过这种东西,自然不可能会出现在万岁爷的万寿节筵席上。   舒敏笑着说,“皇爷爷过生辰,会找御膳房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会吃很多和栗子糕一样好吃的东西。”这小丫头心很软,总想把自己的好吃的分享给别人一起吃。或许对于小孩子来说,好吃的东西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所认为最最美好的东西,将这种他心中最美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是这种纯洁无暇的小孩子最令人感动的。   “那,伯娘,皇爷爷的生辰,我们也会陪着皇爷爷吗?就像伯娘都会陪着温喜过生辰一样?”温喜的长相更像她的额娘,软绵绵的南方女孩子的长相,略大的丹凤眼,小鼻子小嘴尖下巴,一看就是个小美人儿。   本来坐在一旁无聊的弘历却渐渐反应过来了。刚刚虽然皇祖母在和额娘讲话的时候,他玩球有些走神,但也听到了很多。比如,老祖宗说了,皇爷爷这次寿辰是要和很多很多老头子一起过的,那筵席上都是老头子,小孩子是不让去的。   听温喜这么说,便粗着嗓音说,“温喜,老祖宗说了,皇爷爷的生日是要和好多好多老头子一起过的!”说着做了一个鬼脸,“你看,就是满脸皱纹,这个样子的!吼!”   温喜本就是个软性子的小丫头,被臭小子这么一吓,吓得马上就红了眼睛往舒敏怀里躲去,坐在对面的温窈却眼疾手快地给了弘历的光脑袋一下,“叭”的一下,声音之大,将舒敏逗得前仰后合。   大概是男孩子本就骨骼结实,弘历被这么来了一下,除了在脑袋上留了个红印子,竟没有什么别的改变。可即便如此,豆包依旧扬着自己的豆包脸装出一脸的可怜,“姐,你打我!”   温窈却是连头都不抬,“你活该,谁让你欺负妹妹的!”   舒敏看着三个孩子,有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她居然能靠着自己努力和胤禛的配合,把孩子们教育成这个样子。温窈活泼伶俐,弘历古灵精怪,小温喜乖巧听话,三个孩子各有各的优点,可本质上却都是三观很正的好孩子。说起三观正这种事情,舒敏总是能想起胤禛来,在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三观最正的,可能就是她现在那个赋闲在家的夫君了。   花朝节后三日,是温窈的生辰,而温窈生辰之后没几日,便是万岁爷的万寿节了。舒敏与胤禛本想着,这大概是个皇上与普天下老人欢庆一堂的日子,毕竟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和别的年轻的官员都没什么资格到颐和轩祝寿,却没想到万寿节前三天,宫里的德全公公传来了皇上的口谕,要小世子爷弘历入宫陪伴,承欢膝下。   胤禛与舒敏听了这条口谕,面面相觑,虽说他们知道,儿子就算真进宫,肯定不会有人敢把手伸到弘历身上。只是,这孩子从来淘气,万一进宫没有他们做父母的在身边管着,自己闯出什么祸来,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胤禛与舒敏尚在这儿纠结,却听到了小豆包特有的“咚咚咚”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进来。一进门,便看到了他熟悉的德全公公。   “德全公公好!”弘历虽然调皮,但是却是个很好的孩子。见到认识的人都会礼貌地打招呼问好。   “哎,奴才给小世子爷请安,小世子爷安好。”人老成精的德全公公自然知道,万岁爷子孙众多,可皇孙中,最得万岁爷青眼的,却是这个才过了三岁的小世子爷。想到这里,德全公公不禁偷眼觑了站着的雍亲王夫妻两个。这对儿夫妻俩可真是厉害的人物,雍王爷做事就总是受万岁爷的青眼,没想到,这雍王福晋也是个治家育儿的能手。   刚从外面跑了一圈儿回来的小豆包自然不会知道德全公公为何会在自家的花厅了,便把有些疑惑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的阿玛额娘。   舒敏看着豆包那副懵懂样子,微微笑笑,招了招手,“弘历,你到额娘这儿来。德全公公呢,是从宫里来的,说你皇爷爷想你了,想要你入宫伴驾,你去不去呀?”   豆包眼珠子转了转,抬头问道,“那,我去了,阿玛跟额娘去吗?”   “你阿玛和我不去,所以,你去吗?”舒敏眼含笑意,一脸温柔地问着豆包。   豆包看着自家额娘的神情,他虽然岁数小,可是大概是因为躲姐姐的时候比较多,所以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算差。“嗯,额娘,儿子想去!既然是皇爷爷想儿子了,那儿子作为孙子,就应该去陪着皇爷爷。”   听了弘历的话,德全公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许。不愧是万岁爷看中的孩子,不但明事理,还有善心,真是个好孩子。   舒敏听了弘历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是温柔,蹲下身子来,舒敏拍了拍小豆包的肩膀,“好,那弘历要答应额娘,孝敬老祖宗,孝敬皇上,然后,你得照顾好自己,听你皇爷爷的话,不许像在家里一样胡闹,知道吗?”   “嗯,知道了!”小弘历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坚定。   “那,和额娘拉钩约定?”   “嗯,拉钩,盖章,我答应额娘,好好孝敬老祖宗和皇爷爷,照顾好自己。”   舒敏满意地看着这样的弘历,站起身来对等在一旁的德全公公说,“劳烦公公了,我们家弘历就麻烦公公了。”她们母子们本就常在宫中住宿,弘历更是因为皇上的偏宠独独占了乾清宫的一个暖阁,自然没什么东西需要准备。   德全公公牵过小弘历的手,给胤禛和舒敏行了一礼,“王爷与王妃娘娘尽可放心,奴才肯定会好好照顾小世子爷的。”   弘历入宫不过数日,便是几十年一遇的大寿宴。身为皇子的各位阿哥们虽说被勒令不能入宫拜寿,却也在两日前往宫中送了贺礼。而这次寿宴,舒敏的外祖父竟也能有幸列席。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大概是因为曾是武将,老爷子身体一向很硬朗,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也可以说做是理所当然。   弘历在三日大宴之后依旧被万岁爷留在了宫里,而因为想念唯一的外孙女儿而来到雍亲王府的舒敏的外公,却给胤禛和舒敏讲了一个让他们哭笑不得还暗自庆幸的事情。   大宴三日,只有第一日是皇上与老同乐的,而那第一日,皇帝就牵了他很得意的孙子坐上了龙椅。听了一圈儿五花八门的祝寿词之后,万岁爷把自己这个不到四岁尚且顽皮可爱的孙子介绍给大家,却没想到,小弘历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了一句话,“皇爷爷,孙儿觉得,这些祝词,都不算好!”   康熙本就觉得自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岁,听着弘历这般童言童语自然来了兴致,“哦,朕的弘历说这些祝词都不好,那什么祝词好呢?”   怀里还抱着刚刚康熙给他玩儿的以“福禄”为寓意的葫芦摆件,弘历眼珠子转了转,两腿“扑通”一下跪在了康熙面前,朗声说道,“回禀皇爷爷,弘历念的书太少,皇爷爷这般世上最好的人,弘历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才能说完皇爷爷的好。”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格外招人喜欢。   康熙本就是逗着小孙子玩,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又能说出什么稀奇的祝寿词来呢?却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孙子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间龙颜大悦,丹陛之下的参宴众人也都朗声大笑,交口称赞。   舒敏和胤禛听了自家外公的话,互相看了一眼后也一下子笑了出来,谁能想到,他们为了让孩子多舒展一下天性,故意没有让小豆包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去读那些四书五经,可看现在的样子,怕是万岁爷要亲自教导这个孙子了。   至于舒敏的外祖父,在听到舒敏给弘历取了个小名儿叫做“豆包”的时候,向来有些严肃的老爷子也瞬间喷出笑声,这对夫妻俩还真是有点儿意思,也怪不得能养出那样的一个孩子来。   而晚上舒敏躺在床上,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她曾经看有些传言,当初之所以康熙最后立旨传位于胤禛,就是因为乾隆帝弘历幼时的聪慧,现如今,康熙老爷子显然有了想自己教导弘历的意思,那么,现在躺在自己身边环着自己的腰的胤禛,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自己当初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历史向呢~还真是苦恼啊~~笑~~ ☆、第三十九章   圣/祖再/行江/南巡,太/子谋/逆终/被/废   康熙五十二年,坐在龙椅上的老年君王终于想要在时隔三十年之后,再次前往江南巡游。说起来,江南几省之于康熙大概也是一个年轻时候的回忆。而一年前因病赋闲的雍亲王及王妃,遵皇令携子女三人同往。   万岁离京之期,着太子总理国事,三皇子胤祉,八皇子胤禩与九皇子胤禟为其协理。十三皇子依旧居于养蜂夹道,十四皇子在西北带兵。   其实对于胤禛和舒敏来说,对江南几省并不陌生,毕竟,舒敏与胤禛第一次出远门便是前往江南做钦差,当初还查处了一大批贪官污吏,追回了许多钱粮。只是那时候他们不是以观光的名义来的,走的陆路,倒是看了不少堵心的事儿,却没能享太多的美景。   这次因为是伴驾出游,为了能更快到达,也为了少一些舟车劳顿,内务府专门督造了大船,三艘大船一字排开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迤逦。   因为是内造,大船的规格自然是按照最高的标准去做,就像胤禛带着舒敏和三个孩子,便住了一个大套间,丫鬟和随从跟着宫里的宫女太监住到了别处,身边只留着绫罗和竹青,说来也奇怪,自从弘历经常入宫伴驾以来,性子反而沉稳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舒敏逗他他还会故作严肃。只有一点是他没办法拒绝的,那便是家里人总是叫他的小名儿,这小名儿是额娘取的,就算是能够教他许多知识和道理的皇爷爷依旧觉得额娘这个名字取的很好,老祖宗这么叫他,皇爷爷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笑。   最近豆包弘历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宫里好多嫔妃娘娘和皇姑姑都管他叫豆包,甚至连温喜那个小丫头也不像以前那样了,而是开始叫他“豆包哥哥”。当时还在府里他有问过额娘,为什么给他取名字叫豆包,额娘看着他笑了笑,却让春书姑姑端来了一个刚做好的热乎乎的红豆包。   “豆包,你不是问额娘,为什么会给你取名叫豆包吗?”   弘历看着面前桌子上碟子里冒着热气的白胖胖的豆包,带着疑问的点点头。   “嗯,那你把这个豆包从中间掰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虽然弘历很清楚豆包里面都是红豆馅儿,但还是听额娘的话掰开了。热气腾腾的豆包从中间掰开,露出了里面不论是看着还是闻着都格外香甜的馅儿。   “你看,这豆馅儿是不是看上去就很可口啊?”   拿着两半豆包,豆包世子弘历放到嘴边啃了一口,点点头,额娘说的没错,而且,自家小厨房的豆包向来是最好吃的。   “豆包,你知道吗?额娘当初是想让你长大能够成为一个像豆包一样的人,虽然表面看到和一般的馒头没什么两样,可内里却有着自己特殊的馅料,而且还是一个实际上很优秀的人。”舒敏笑得一脸温柔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懵懂的豆包世子听到自家额娘这样说,瞬间醍醐灌顶地点点头,原来额娘给自己取的小名儿这么有含义啊,他懂了!“额娘,谢谢额娘给儿子取了这么好的名字!儿子明白了!”一个表面平凡却实际优秀的人,额娘真的对自己有着很大的期望呢!   舒敏看到儿子这样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嗯,你明白就好,拿着这小豆包去吃吧!”   “额娘,儿子下去念书了,儿子告退。”   “去吧去吧。”舒敏一脸得意地笑着看着自家儿子手里抓着两半豆包往外跑去,却听到坐在摇椅上看书的大女儿的声音,“额娘,这小豆包这名字,您当年取的时候还真的想了这么多吗?”温窈表示,她有的时候挺佩服自己额娘的,因为额娘的聪慧总是出现地恰到好处。   舒敏看着自家女儿,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梳了丫髻的温窈和小时候那个宛如男孩子一般的调皮的小丫头已经很不一样了,虽然有的时候自家女儿似乎真的有些毒舌。   摇摇头,舒敏不以为意,“并不是,你娘我那时候累得要死,那可能随口取一个名字都想那么多。”   “那额娘这么取名字,总得有些缘由吧?”温窈只有在挑眉的时候,看见会格外肖似胤禛。   “很简单啊,小豆包刚刚出生的时候脸特别肉,就像一个大包子。”   “那为什么是豆包啊?额娘,不会是因为您爱吃,所以便这么取了吧?”温窈默默在心中给自己的弟弟掬了一把同情泪。   “机智,女儿,你简直太机智了!额娘觉得,你这么聪明一定是像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舒敏两眼发亮的看着自家捧着道德经读的起劲儿的大女儿。   温窈额边黑线,她真的想不通,明明自家额娘在家里就是典型的最大的“混不吝”角色,可为何不论是宫里娘娘们的议论,还是伯母外祖母们传的坊间流言,自家额娘都是一个以聪慧和足智多谋为特点的人。   “那额娘是专门为了编出这些哄小豆包,才让小厨房蒸了豆包的吗?”虽然对自己额娘本来“足智多谋,城府很深”的印象破灭了,温窈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   舒敏扁扁嘴,“才没有呢!小豆包是我昨天晚上就想吃,所以一大早吩咐了小厨房给我蒸的呢!那臭小子骗了我一个豆包就走了,着实调皮,可恶!”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把头转向门外扬起声音,“绫罗,绫罗,在给我端两只小豆包来!要馅儿比较足,热乎乎还会烫嘴的那种!”   坐在摇椅上的温窈扶额,“额娘,我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水平。”她收回之前她所说的佩服额娘总在关节时刻足智多谋的那句话。可谁知,听到这句话的舒敏扭过头来有些忿忿地说,“喂,不要学你额娘我说话!”真是的,明明这句话是她最喜欢说的呢。   即便走水路的时间要短,内造的船也能加足马力开成快船,在水上漂流的时间也大概需要一个多月,等双脚真正踏到陆地的时候,舒敏深深的有一种自己已经快变成鹭鸶的感觉。当然,这样的感觉她自然是不会表现在表情上的,虽说家里人大多知道她是个清闲爱玩的人,可在外面,她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冷静与自持,再怎么说,一个亲王王妃表现地太过跳脱,大家都会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相对于舒敏想办法憋住的童心,小孩子们显然就好的多了,甫一下船,小豆包就拉着妹妹温喜,朝码头的空地跑去,亏得现如今小豆包只是初练拳脚,比起舒敏尚有不足,更是比不上竹青这种高手中的高手,一把就将两个小孩子都薅在怀里,两胳膊一边一个,交给了跟在舒敏身后的绫罗和弘历的奶娘汪嬷嬷。   这次圣上出巡本就是提前通知了江南各省官员前来迎驾,码头上自然是人声鼎沸,官场寒暄的表面功夫过后,便是跟着皇上入主江南行宫。只是舒敏怎么都没猜到,到了行宫当晚,万岁爷就在自己的寝殿里发了一大通脾气。   当然,发这脾气不是因为当地官员做事儿不和心意,而是京城那边送来了新的密折。   本来入主行宫之后,因为皇上与太后的亲近,胤禛与舒敏带着孩子们和仆从本就住在离万岁爷寝殿不远的一处院子里,可谁知道到了晚上,群臣欢宴之后,舒敏和胤禛刚把孩子们安顿好,自己准备收拾一下就寝,胤禛因为想要高无庸留在京城以防万一,所以带来江南的随从苏培盛就在廊下报说,皇上那边的冯公公来了。   舒敏也是前两年知道,原来苏培盛本来并不是那个宫斗戏里面一脸苦大仇深的苏公公,他现在只是一个小侍卫,是当初胤禛在出去明察暗访的时候捡到的一个小乞丐,丢在军中历练了几年,那次胤禛去了京郊大营,便铁了心要回来跟着做贴身随从。   胤禛本来是不愿意的,毕竟这还是还小,很多事情,他不愿让孩子将来后悔,可谁知,这小孩儿是个有主意的,竟然说,自己就想一辈子跟着恩人,哪怕做公公都行。胤禛看这孩子实在太过执着,没办法就带回来了。结果带回来才知道,这小家伙竟然是做随从的一把好手。   也是舒敏有一次觉得奇怪,把这孩子叫来,才知道,小乞儿当年太小,就算是胤禛打了招呼,可按着胤禛那个性子,也不会让人太过偏袒这孩子。只是取了个“培盛”的名字,便自己回京了。这孩子因为太小,在军营里很被那些大孩子欺负了好几年,刷马桶倒洗脚水的事情做了很长时间,后来好不容易渐渐地把自己的本领练出来了,却越发地觉得军营不适合自己,正好又碰上恩人去了京郊,就一心决定要跟着恩人回来,哪怕在府上做个打杂的也行。   屋内,舒敏刚刚帮着胤禛把外袍脱下,就听到了屋外的传话声。顺手把外袍重新给胤禛披回去,舒敏随手揪了一件屏风上的披风裹在身上,就去开了门。   将看着一脸焦灼的冯公公请进来,舒敏才知道,万岁爷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德全公公根本劝不住,请了太后娘娘来了,却不知为何太后娘娘也带着怒色回自个儿寝殿去了,甚至连这回随幸的裕嫔娘娘都不让进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在是没辙了,才来请雍亲王过去劝劝。   裕嫔,舒敏并不陌生,因为这个裕嫔,就是她又一次晋了位份的贞兰姐姐。只是,听冯公公这话说的,太后娘娘生着气走了,裕嫔娘娘又不让进屋,这事儿,十之□□是和前朝的事儿有关,怕不是后宫的那些牵扯。   舒敏想到了这一层,胤禛自然也想到了。听舒敏这么说,马上把刚刚脱下的便服外袍重新穿好,就急急忙忙跟着冯公公走了。   胤禛走了一阵子,舒敏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次皇上出来,带着的是宜妃,丽妃,还有便是裕嫔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贞兰姐姐目前还是很受宠的。而皇帝到了江南的第一个晚上便因为一个密折而大发雷霆,密折这东西肯定是从京城派了快马,十万火急送过来的。能气的这般厉害,难不成,是留守京城的几个人出了问题?是太子,还是三皇兄呢?难不成,是老八或者老九?   舒敏算了算日子,突然模模糊糊想起,二废太子似乎与复立隔得时间并不算长,难不成,是那位不甘寂寞的太子爷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才把老爷子气成这样?   只是,皇上虽说前一天晚上生了很大的气,第二天依旧得用一种自己很开心的状态来面对前来觐见的众臣。毕竟,虽说世人皆知密折,但密折究竟是什么内容,却全然不能为外人道。   舒敏虽说在胤禛早上回房之后随意问了一下,但因为看着胤禛面上略有难色,便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   随驾巡游并不是什么太过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当地的官员都太过清楚皇上的身份,说到趣味甚至不如上一次胤禛带着舒敏微服暗访。说是来江南游玩,可众人都想着皇上太后和妃子娘娘们的安危,就连舒敏这些跟着陪同的皇亲们也不能轻易去街上走动。无非也就是换一个园子听戏罢了。   表面上说是巡游江南几省,可对于皇帝来说,实质上也无非就是坐在杭州的行宫里等着这附近各处的官员前来觐见,赏赐点儿东西,偶尔询问些百姓民生。太后娘娘听了两天的戏便觉得南方戏太软和,听的人直困,就叫了妃嫔们和这次跟着一起出来的皇族家眷在行宫园子里游玩。   豆包总是趁着大家不注意去爬院子里的假山。杭州的行宫不像是他们北方的王府或是大户人家的布局。北方大部分的高门大户都是硬朗的红墙黄瓦,粗粗的柱子,倒是做了雍王府的畅春园大概是因为当初万岁爷喜欢江南的园林,修了些小桥流水。可是这杭州的行宫,却是实实在在的江南园林的感觉了,就算是听戏的戏台子都秀气的很,更别说那些镂空槅扇,假山流水,倒是有几分像曹公《红楼梦》中的大观园的感觉。   皇帝坐在行宫日日召见百官,可雍亲王胤禛却既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歇着,也没有天天陪着皇上会见官员,倒是每天不知道忙着些什么。舒敏只觉得,胤禛这次出来,反而比在京中赋闲的时候更加忙碌了。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面带忧色,可胤禛不主动说,舒敏也不愿意死缠烂打去问。毕竟再怎么说,胤禛也是个王爷,是个男人,他总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自己安心陪着他就好了。   这一日,胤禛又是在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房,舒敏看着胤禛略微阴沉的面色和皱着的眉头,有些担心地上前想伸手抚平那两眉间的褶皱,却被胤禛一把搂在怀里。“媳妇儿,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儿,你听了别慌。”   舒敏听了这话凝神点头,能让胤禛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事情,一定事关重大。   “皇阿玛似乎改主意了……而三哥之前从京城递过来的密折上写着,太子要……”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可是舒敏被胤禛摊开握在左手的手掌心里,被胤禛写了一个“反”字。   果然,之前让皇上雷霆震怒的密折上写着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消息。太子要反,这件事虽说舒敏不觉得意外,毕竟二废太子的原因便是太子谋逆,可身为皇上的太子的亲爹,大概是怎么都接受不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将手中的江山交给他的儿子,居然为了能够多当几年皇上,想要颠覆自己的天下吧。   可,虽说很清楚太子谋逆是要被废的舒敏,却有些奇怪,胤禛所说的“皇阿玛改主意”又是什么意思?改主意,难道说,是改变了未来继承人的决定?想到这一茬,舒敏猛的抬起头来,眼中全是一种不小心洞悉天机的惊讶与亮光。   “夫君,皇上改了主意,难不成,是八弟?”   胤禛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是老八,虽说,看平时皇帝对老八的态度,这事情大概本身和老八也就没有太大的关系。“八弟之前做的事情惹了皇阿玛生气,皇阿玛如今还没原谅他。”   舒敏喃喃,“也肯定不是老九跟十四,这两个人就算是用眼睛看的也知道他们不会合适。三哥向来没有这些心思,只喜欢结交清流,论诗作词;至于十弟那更是个只知道花钱的,十三也不可能,十三已经进了养蜂夹道,十七又太小了。”猛的抬头,舒敏差点儿撞在胤禛离自己过近的下巴上,有些惊诧的眼神因为是在大大的杏核眼中,所以看着格外明显。   胤禛的眼中也没有任何喜悦,可舒敏已经猜了出来,现如今自家夫君一点都没有觉得开心的这个消息,是一个全天下人都认为的砸在自己头上睡觉都能笑醒的消息。   “夫君!那,万岁爷,他已经决定了?!”虽说舒敏对这件事一直也说得上是有心理准备,毕竟,她一个是清楚历史,另一个也是因为觉得康熙老爷子这十几个儿子里面,真正适合坐那把交椅的大概也只有胤禛。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总有一些说法,说是胤禛篡了别人的位子,改了圣旨,或是谋害了兄弟才得到了那个位子,可与胤禛在一起十多年的舒敏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偶尔还会手抄佛经对天下苍生都有着慈悲之心的自己的夫君,永远都不可能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胤禛点点头,“皇阿玛决定了,一丝余地都没有。”皇上已经说了回京之后的打算,可胤禛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喜悦。那个位置坐上去并不是想象中那般舒服。只是皇阿玛说了那么多,让胤禛也觉得,即便自己是真的不想牵扯进去,也还是得竭尽全力才行。   想了想在皇阿玛寝殿里,皇阿玛同自己说的话,胤禛看了看倚在自己怀里的妻子,听着院子外面自家女儿追着儿子不让他乱跑的笑闹声,想了想还在养蜂夹道受着寒冷侵袭的十三弟,原本带着些忧愁的眼神变得无喜无忧。   这个位子,本就需要杀伐决断,你死我活,其实皇阿玛说的他并不是想不到,只是曾经刻意不去想而已。以自己如今的地位能力,若是没有能配得上这地位与能力的野心,只怕到时候会被活吞,连骨头都不会有剩,而这些自己想要去保护的人,恐怕也不好自处。   因为京中事态显然已是一日一变越发险恶,就算是从来都胸有成竹的康熙爷也决定,半月之后,回京城。路上单程就需要一个多月的江南之行,在杭州呆了不到一个月便草草结束。一行人收拾行囊,与当地一众官员家眷饯别之后,便又重新乘船北上。   而这个时候的京城,正明里暗里胶着着三股势力,一股是明面上很强势的太子的势力,以太子叔公索额图为代表的一众官员正在努力培植自己的党羽,消除异己。另一股,是在朝堂上都与太子的势力隐隐相对的八皇子的支持者,他们还是支持着他们心目中那个给他们许了很多承诺的“八贤王”,毕竟相对于太子的简单粗暴,八皇子许的这些条件不仅更加诱人,放在桌面上也要好看的多。可是现如今,这两个阵营中的人都觉得,京城暗暗出现了一股不同的势力,这股势力给他们的感觉既不像对方也不像自己,而是一种虽说是新生,却让人觉得有些摸不透的存在。不和他们任何一方相对立,却也不和他们任意一方相靠拢,带着点儿特立独行,可有人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又总能避其锋芒。   因为这样一股力量的存在,京城的朝堂与府衙显得越发地乌云笼罩,太子与八皇子的阵营都有一些人觉得,似乎有些事情正在朝着他们没法预估的方向发展着。   这令这两拨人觉得有些难受,不过说来也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而掌控局势许久的二人,自然会觉得这样的一种胶着令人如鲠在喉。但他们两方却都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江南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皇上已经起身回京,不日便到京城。   京中很多官员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慌乱起来。他们有的深知自己已经站错了阵营,抱错了大腿,有的人害怕命不久矣,有的人想要背水一战。当然,也有不少的人拍着胸脯庆幸自己之前一直犹豫事到如今还没选出想要跟随的队伍,反而捡回了一条命,着急的关门谢客,生怕一个不坚定在这个紧要关头被拉下水,小命不保。   而京城最好的茶舍“满庭芳”的一个特殊包厢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大摇大摆地在这个以清净著称的茶舍里吃着一盘烧鸡和一盘烤鹅。   这两个人,便是三皇子胤祉和九皇子胤禟。   胤祉给自己的茶杯里又填满了焙茶,轻轻端起茶杯,微微烫的茶水让人觉得通体舒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明明是在茶馆里却毫不顾忌地啃着烧鸡的胤禟,胤祉笑着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顽劣的,被宜妃娘娘宠着惯着的九弟。“老九,老爷子提前回来的意思,你看出来没?”   胤禟叼着根鹅翅,不以为意地含混着,“有什么不明白的,老爷子回来,四哥必然是回来了。那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其实也是。这回二哥事情做得也太让人看不过去了,我估计啊,就是老八,也不一定有这么个胆量做这种事儿。”捡了块儿素馅儿茶点进口,胤祉从来都很是注意养生,一般半个月才会吃一次肉食。   胤禟点点头,“其实吧,有的时候八哥做得也满过分的,但好歹明面儿上还糊着一层,就算老爷子知道了,有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下了狠手。可二哥这,也还真是,这种事儿啊,只有二哥才能做出来。”把鸡腿凑到嘴边,胤禟狠狠拽了一口,然后用沾了油的手直接端起酒壶送到嘴边。   胤祉一本正经地吃着素食,心里感叹,有的时候,这人和人就是这么不公平。老九从小便长得招人喜欢,如今到了这个岁数更是称得上玉树临风,貌若潘安。而这长得好看的人,便是做出这么粗鲁的行为来,看着也还是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又送了一口茶水入喉,胤祉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抬头问胤禟,“我说老九,咱们哥俩也不算是外人了,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就没想过自己做点儿什么?”语气里满是调侃和促狭。   “我做些什么?”胤禟用桃花眼溜了胤祉一眼,“三哥,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我啊,也就是个沾满了铜臭味儿的商人,其他的事儿,别说让不让做,能不能做,就算是摁到我头上来,我自己也不敢接这挑子!倒是三哥你,听你这问话的意思,似乎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胤祉听了,哈哈大笑,“老九啊老九,你就是个钱串子!不过,怎么说也比我强,我啊,除了每天拉着帮两袖清风的文人坐在那儿吟诗作画,除了这个别的几乎都做不来了!将来如果有一天哥哥我凭自己本领吃不上饭了,怕是还得让你接济接济我呢!”   一月之后,万岁爷銮驾归京。当天回了养心殿批奏折的万岁爷就发了很大的脾气,据说,当时万岁爷摔了一个茶盏两本折子,怒骂了两声,“不忠不孝!不忠不孝!”   第二日上朝,堂下百官便看到了面沉如水的君王。堂下立着的不只有文武百官,连已经抱病很久不入朝的四皇子雍亲王与五皇子恒亲王都一并在列。淡淡看了一眼堂下众人,康熙说道,“不知朕往江南三月,众位爱卿留守京中可安好?”   底下众人一愣,可以说,不论是两朝老臣还是新晋官吏,听到皇上的这句话都是一愣,他们何曾听过皇上用这样寒暄的语气与臣下在朝堂之上这般说过话?不由心中迟疑,一时半刻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只有太子向前一步面带喜色,“儿臣滞留京中,对父皇思之甚切,寝食难安,着实过得不好。”这般回答之后,太子心中不由默默得意。皇阿玛想必不会知道他私下的动作吧,更何况,自己是太子,便是做了那些事,也都说得上是天经地义。   康熙深深地看了暗自得意的太子一眼,“嗯,太子说,他过得不好。”这一句并没有太多的感□□彩,似乎只是平铺直叙地在说一个事实。“冯琛。”冯琛,就是专门跟着皇上身边宣读圣旨的冯公公,听到皇上这般说,便两手捧着一卷圣旨,走上前来,将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太子胤礽,目无法纪,不忠不孝,上不知尊君父,下不知友兄弟。肆意妄为,纵人行凶………………今特此下旨,废其太子位,着其于咸安宫反省。   诸随从者,亦为奸邪恶佞之人,屡教不改,依律当严处。故托合齐,索额图…………等人……皆以乱结党羽,杀伐异己,贪墨国库,动摇国之根本…………之缘由,处……………………。   钦此”   圣旨读完,虽然有一大堆罪行罗列,猛的一听让人觉得似乎有些杂乱,可还是有一些重点能让人哪怕只是听这一遍也能够明确记住。   太子废了,这是太子第二次被废。而□□的诸多羽翼也都被剪了个干净,恐怕从此太子连借了东风重飞起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四十八年第一次废太子的时候,太子的党羽并没有被剪除,当初万岁爷虽说气极痛极却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失望,也没多久便有复立,毕竟太子人马尚在,之前一废便可视作父子间隙。   可这一次,不但太子被废,连太子的党羽也都一一被剪除干净,很明显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废掉太子了。   原本太子一党的人早就在听完圣旨之后便已经在瑟瑟发抖了。就算是别人不知道这次太子趁着万岁出巡想做些什么,他们这些人可是清楚得不得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当初太子那般信誓旦旦地说着一皇上的父子深情,拍着胸脯保证起事必成,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而原本颇有些洋洋自得的太子在听完圣旨的一刹那便愣在了当地。什么,皇阿玛又把他废了?第二次废了他?而且听圣旨所云,很明显皇阿玛这次不只是废他那般简单,若是如第一次一般,废便废了,可党羽尚在,终有一天复立太子,他依旧是未来的皇上,可这一次,皇阿玛却把他的人全部列出罪状一一惩办了,更重要的是,若是他刚刚没听错,有两个他的人居然被直接丢进了刑部大牢让老四那个丝毫不讲情面的人去审问,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   彻底慌了神的太子想通了这些,便想扑上去抱自家皇阿玛的腿,这一招他从小使过无数次,总是屡试不爽,所以他得赶紧抱着皇阿玛哭诉才行。说,说什么呢?就说是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是那些人怂恿鼓动的好了!反正裁撤了他们,自己总还是能再培植新的人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自己总还是皇太子呢!   可胤礽想的非常理想,却被两个武太监拦住了,康熙摆了摆手,“该带下去的都带下去吧,朕累了,退朝吧、”说着,竟也不等到冯公公说“退朝”,便起身离开了龙椅。   徒留下站了太和殿满殿的一脸茫然的文武大臣。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绕都绕不开的历史呢~~ ☆、第四十章   不破不立全无立,老八虽/贤非/正/人   二废太子,对于这个年逾花甲的君王来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偶尔还能与一些老臣说笑,“毫不介意,谈笑处之”。相比第一次废太子时候的那种心寒与伤心,这一次完完全全拔除了□□羽的皇帝甚至很快便将这件事置之脑后,只是把儿子圈在咸安宫内养着,朝堂上依旧做着朝堂上该做的事情,仿佛太子被废只是一件热闹了一阵子的事情,并不值得人们用太多的精力去关注。   京城中的百姓更是不知道现如今已经没有太子爷了,他们还是过着自己习惯了的日子。似乎这些百姓的日子,与朝堂上的那些风云变幻,几乎都没什么关系。   康熙五十九年,已经劝了皇上好几年的官员们再次联名上书,请万岁爷再立太子。其实这件事情在当初一废太子的时候,很多大臣们也总在提起这件事。可当初的万岁爷每每听到这种话题,便会大发雷霆,怒斥提案之人,而不过一年便又复立太子,让很多官员深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而这一次,眼看着万岁爷已七年未复立太子,似乎对别的皇子也无甚属意,便又渐渐生了些想要推举自己支持的皇子做太子的心。   近几年,八皇子为人越发温润,比之前几年收获可更多官员的支持,而远在西北的十四皇子最近也有很多人想要与之交好。十四皇子近几年频繁回京,虽说据传他与皇上的关系并不如当年未曾离京之时亲睦,可皇上却屡屡为其加封,先是加封为“抚远大将军”,后又于朝堂称之为“大将军王”,虽说没有再封爵位,可那握在手中的军权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日朝堂之上,又有大臣提起立太子一事,或许是因为皇帝的心情不错,竟然很有些闲谈意味的说着,“众议谁属,朕即从之。”此话一出,便有八皇子的死党呈上官员们的联名奏折,齐齐跪下请皇上册立八皇子为太子,声称八皇子若为太子,天下百姓必为之欢欣。   立在一旁的胤禩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越发不能自己跳出来了,他必须要等着,等所有人逼着皇上立他做太子才行。这两年他多方交游京中官员,或以小恩小惠抚之,或以日后登帝的诺言约定,也偶尔会用加官进爵或是官路相护而诱惑。这几年通过这各种各样的方式,胤禩很是网罗了一批属于他自己的人马。即便如此,他依旧对妻子略有不满,明明妻子是郭络罗氏的嫡长女,可却什么都帮不到自己,说让她找家族中人略出些力,便推说家族中人都听姑姑的话,她没办法,而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嫁去乌拉那拉氏家的胞妹,便更不指望了。虽然不知道现在老四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明显,她那个胞妹是没什么用处的,乌拉那拉氏家,肯定还是会一门心思护着女儿的,毕竟乌府小姐受全家之宠这种事情,都不用去打听,满京城就算是街巷里的平头百姓,也是知道的。   而胤禩不说话,剩下几个皇子就更不可能说话了。胤祉本就是个陪着坐班的,上朝于他,只要皇阿玛没问到自己头上,便与自己没多大的相干,至于胤祺和胤禟还有小十二胤裪,那更是没有想要搀和进来的想法。至于胤誐,那更是个来充场面的,他一向都想着能做个闲散王爷便是最好的,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儿上搀和,更何况,他向来是听九哥的,九哥总是提醒他,在朝堂上最好闭嘴什么都别说,他现在又怎么可能站出来。   至于胤禛,说他是按兵不动也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也好,这都是外人的说法,而胤禛自己却总是想着,不要把兄弟之间处的太僵。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兄弟,更何况一直跟着八弟的十四,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胞弟。有些事情若是提出来太早,反而有些不妥,一向都坚持着“快刀斩乱麻”原则的胤禛,在处理这个问题上反而变得有些拖一日算一日了。   康熙看着堂下众人,将众人神色一一扫在眼底。老八那努力维持着平静表面下的得意,和别的儿子的置若罔闻,有些大臣努力藏着的欢欣鼓舞与另外一些人的明哲保身。   将手中的折子大概翻了一下,康熙“啪”的一声把奏折摔在龙案之上,带着些微怒说道,“:宋仁宗三十年未立太子,我□□皇帝并未预立皇太子,太宗皇帝亦未预立皇太子。汉唐以来,太子幼冲,尚保无事;若太子年长,其左右群小结党营私,鲜有能无事者。……今众皇子学问、见识,不后于人,但年俱长成,已经分封,其所属人员未有不各庇护其主者,即使立之,能保将来无事乎”言外之意,这些前朝帝王并没有早早地就立了太子,甚至有三十年没有立太子的,也没见得有什么混乱,这立不立太子,立谁做太子,本来就是我这个皇帝的家务事,跟你们客气一下,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随随便便插手了?   随后,看了一眼胤禩,淡淡地说了一句,“况皇八子未曾办理过政事,且其母出身微贱,故不宜立为皇太子,众卿家莫再言此事,今日此番言过便可。”   这话说的,很有些想要马上结束这个话题的意味,一般情况,若是皇帝想要结束话题,底下的人只需要不说话听着,等皇上再想出个新话题便是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老臣佟国维与武将阿灵阿却跪了下来,“回禀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无太子。朝无太子则众臣寝食难安。八皇子素来为人和善,且兼有贤名,吾等愿保其为储君,此时若定,朝堂定矣。”这话说的跟威胁似的,若是舒敏在场怕是要直接笑死。这些人未免也太放飞自我了,怎么说,跟皇上这么说话,本来就是一件自掘坟墓自找死路的事情吧。   果然,皇帝一听自己的大臣如此地不善解人意,立马就怒从心起,拂袖而起,将龙案上的奏折统统扫到地上,“尔等愚昧之徒!辛者库贱人之子,岂堪大用?!此等痴心妄想,实不知自己几何耶!”说着便自己走下了一侧的丹陛,身影将消之时,才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喝,“冯琛,退朝!”   原本挂着一脸得意,觉得自己今天终于机智地把皇阿玛逼得不得不答应的胤禩瞬间脸就黑了下来。虽说朝中众人都知道他额娘出身并算不上好,可皇上这么当着面说他额娘,他还是不能接受的。可就算再不能接受,万岁爷说的也是事实,良妃娘娘本就是辛者库罪臣之女出身,也是因为天生的姿色与一些普通宫女不常见的才学才得以让当初年轻的皇帝另眼相看。可无论怎么说,她母亲的地位都是与皇帝息息相关的,一个辛者库的罪臣之女,说起身份来,是连汉女都不如的。   胤禩默默地咬牙,攥了攥拳头,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九跟老十,便和那些拥护者香榭丽去了。倒是留在后面的老九看到了那不友善的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跟自己一起的几位皇兄,“三哥四哥五哥,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呆在家里的舒敏天天扳着指头算这日子,已经到了康熙五十九年的年末了,自那次万岁爷当堂训斥了那些“八爷党”之后,他们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只是舒敏知道,每天和三皇子九皇子一同在醉湘楼会面的自家夫君,绝对不是单纯地去吃饭,虽然每次会给自己打包回来几个好菜,但舒敏依旧坚持地认为,自家夫君是去办正事的。   这天舒敏正坐在家里与温喜闲聊。窈窈大了,经常要送到宫里去和太后作伴,学些宫廷礼仪。小豆包更是要经常入宫伴驾,受皇上的亲自教导。   说起小豆包,舒敏不禁觉得有些惆怅。自家儿子似乎有些长开了,没有小的时候圆乎乎的可爱了,尤其是习武之后,武艺越发高强不说,关键是个子也抽条起来了,竟然快和自己一般高了。而作为娘亲的舒敏非常郁闷,虽然现在小豆包和胤禛还有竹青的武艺是无法抗衡的,可是,他居然已经能和自己打平手了。舒敏自诩自己当年也算是自保有余还能再保一个的水平,尤其轻功更是她的得意之处。可这个小子现在居然要和她打平手了。   于是,不开心的舒敏决定,今天要吃豆包,而且,等儿子回来之后,一定要揉着他的脸好好地喊几遍小豆包,以解己怀。   而小温喜,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按照满足的规矩,小女孩儿到了七岁便可以留头了,现在梳着双丫髻的小温喜还真是个可爱的软绵绵的好孩子。   这些年,温喜一直养在雍王府上,跟舒敏胤禛本就惯熟,只是舒敏从不愿让孩子独独和自己亲近,待孩子稍微大一些的时候,便总是领了孩子去养蜂夹道的别院去看她的生身父母,或是带了孩子回十三皇子府去见她的嫡母。可即便是这样,温喜依旧和舒敏最为亲切,再后来,十三与他的嫡福晋便直接说,不如温喜就由舒敏养着吧,舒敏自己也只有两个孩子,家里孩子多一些,也更热闹些。   那个陈秋云终于受不了自己这种被迫独居的日子,恰巧在某一日去府外逛到了一家脂粉铺子,觉得那老板很合自己的心意,便到胤禛面前哭着求去了。舒敏看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当初对自家夫君有些觊觎,可因为夫君自持从未染指,也算不上有什么仇,便给她拿了两百多两银子,反而让陈秋云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至于年蕙瑕,大概是真的心若死灰了,这么几年居然一直在家庙里诵经,不然就是偶尔去府外庄园上小住,可这般日子也从不与家里人说,年夫人依旧觉得女儿过得不错,年羹尧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军中努力往上爬着,一门心思地为胤禛做事。   到了腊月早梅开了的时候,舒敏□□书去剪了几枝养到屋里来,想了想,叫绫罗叫了个小丫鬟去后院儿请侧福晋和李氏格格来挽澜堂坐坐。春书一直说着自己不嫁,舒敏后来也就不怎么说她了,可奇怪的是,居然连绫罗也不愿嫁人。舒敏问起来就说,她早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立下了就算出宫也终身不嫁的誓愿。   原先跟着自己的几个丫鬟都相继嫁人了,舒敏养温喜也完全不费心,便每天想着,怎么能给冬棋和竹青找个归宿。   前两年,竹青在园子里和胤禛的一个贴身影卫交了手,两人便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影卫这种,本来是大内给宫里的主子们安排的贴身护卫,这种护卫一般都有着很好的功夫,但也往往都是隐在暗处,不能露出面来。只是胤禛的这个影卫,却是他自己训练出来的,或者说,这是他自己选的人,交到万岁爷的老影卫手里练出来的,所以隐或者不隐都是看胤禛的意思。   因为舒敏觉得,竹青这么多年唯有对那个影卫似乎表现出些不同,就软磨硬泡了胤禛让两人成亲,这事情到最后竟然也给成了。竹青成亲当日,舒敏为此高兴地多喝了三杯甜酒。   年蕙瑕与李娇容到了挽澜堂,原本翻着本怪异志的舒敏便马上回了神,温喜去和春书做女红练习了,屋子里只有倚在炕上的大迎枕上的舒敏一人。   年蕙瑕穿着的是一身素色的旗装,头上是小小的一只赤金簪子,虽说按照侧福晋的规矩,舒敏给年蕙瑕准备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差,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就是偏好把自己打扮成这种素净模样。嗯,这感觉,有点儿像宫里的德妃娘娘,但又不是完全相同,甚至可以说,这小姑娘这样的打扮,反而显得更像是一个无情无爱的角色。   而娇容,似乎是更喜欢颜色亮丽的打扮多一些。就因为这个,舒敏曾经还因此说笑过她,她却说那都是楼子里教她们的吸引男人的法子。男人虽说看着姿色艳丽的总是觉得挪不开眼睛,可若真要往自家屋里放,反倒是更喜欢清秀本分的。而当年那事情一出,娇容便不打算遮掩着自己的性子了,索性舒敏也支持着,就直接挑了自己喜欢的颜色艳丽的衣服来穿,衬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竟是好看的让女子都移不开眼睛。   舒敏看到她们两人来了,就安顿她们坐下,然后去让小丫鬟们准备茶水点心,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书。   要说年蕙瑕,舒敏真正有印象的是那个当初一心想要嫁给胤禛的敢作敢为的小姑娘,看着面前的这个如死水般的女子,舒敏总是不能把眼前的身影和那个姑娘联系起来。   “蕙瑕,你和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她是单纯好奇也罢,是多心也好,她就是有些奇怪年蕙瑕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她真的没什么盼头了,还是她其实一直在谋划着什么?   年蕙瑕捻着手里的念珠串儿,轻轻摇摇头,“回福晋,妾身没什么心事,只是现如今想开了事情而已。”自打进了畅春园,年蕙瑕几乎很少与舒敏交谈,就算偶尔有两人交谈几句,也多是舒敏纠缠于这几年年蕙瑕的改变,而年蕙瑕一成不变地将这些话用些平淡的语句圆过去。   舒敏看这样两人似乎最后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轻轻叹了口气,叫了屋外的小丫鬟来,“玉珠,去剪几枝梅花给侧福晋带回去吧,对了,小厨房的素点心也给装上一盒。”   小丫鬟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把东西拿来了,年氏看小丫鬟提了东西就来,就起身行了一礼,拿了东西退去了。   走到挽澜堂院外的石板路上,年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和新鲜的梅花,嘴角浮出了一丝浅浅的苦笑,可这停顿之后,却是迈着更快的步子朝自己的瑕水阁走去。瑕水阁这名字,是她进了畅春园,福晋特意改了名字拨给她住的一处院落,这处院子之前不叫这个名字的,当初福晋说,再怎么着也是侧福晋的身份,可以关注门在府里拌嘴,却不能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便把这里改了名字,重新打理了让她搬了进去。   看着年蕙瑕走了出去,舒敏便招呼了李娇容坐在了自己身边,虽说娇容出身并不讲究,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舒敏就是喜欢与她说话。而娇容本就长相妍丽,舒敏是个素来喜欢看美人儿的,自然会看中娇容多一些。   李娇容向来也乐于与舒敏交谈,毕竟在她心里,舒敏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如今也是她一顶一亲近的人。这世上她也只有一个小丫鬟梨花儿傍身,可舒敏很显然总能让她多快活一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着舒敏受伤或是辛苦,就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这大概是因为舒敏救了她的这条算不上值钱的命,她见不得自己恩人受苦吧。   看着舒敏似乎有些钻牛角尖,娇容给舒敏斟了杯茶,“夫人,就别费心思打问那小丫头了。这小丫头如果是个没心机的好的,自然不用咱们费那个劲儿去提防,若是个不好的心机深沉的,夫人的本事也足以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必要浪费这些时间。”   舒敏笑着摇摇头,用手支着太阳穴“你这是在夸我了,这几年爷把我养的都惫懒了,也真不知道,我到时候该怎么办,真是要愁死我咯!”她想的自然不是在宅院里的日子会让她没法招架,现在已经快康熙六十年,若真到了那个深宫之中,很多事情才是费脑子的。   李娇容听舒敏这么说,便微微笑着脱掉鞋子跪到了炕沿上,舒敏很少头疼,可一旦真疼起来,只有冬棋的手法能“手到病除”,娇容想着报答恩人,便去和冬棋姑娘学了一手,而娇容的手越发柔软,竟比冬棋揉起来更舒服些,舒敏贪心,便缠着娇容让她常给自己揉揉,原本只当做是句玩笑话的,却没想到娇容竟答应了。   舒敏闭着眼睛任娇容揉着,听到娇容柔酥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夫人不必那般忧心,怎么说,我还有个不算是摆设的脑子,就算什么时候夫人支应不过来,或是觉得累了,我便把那磨脑子的事儿接了,怎么也得让夫人清闲清闲。”   舒敏舒服的靠着,嘴角牵起了一抹笑,“你啊,总是对我这么好,我可是决定了,若是哪一日你真说要走,我都得哭着让你留下来呢!”   两人说笑着,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温喜软绵绵的小声音,“伯娘,伯娘,温喜和春书姑姑学着绣了方帕子,您看好看不好看。”   舒敏应声坐直身子,从小温喜手中接过那一方绢帕,帕子上是一丛极美的鸢尾,在白色的绢帕上盛开的生灵活现。   舒敏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嗯,修的很漂亮,温喜真棒!”   康熙六十年秋,照顾了舒敏近三十年的皇太后撒手西去。这是舒敏从未想到的。太后娘娘的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是这一次,也只是一点普通的风寒。舒敏入宫去看太后和女儿的时候,太后还拍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三天,还在挽澜堂吃着水果的舒敏便接到了窈窈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老祖宗想要额娘入宫了。”   太后娘娘想让自己入宫,三天前才入宫见了太后娘娘的舒敏不会觉得,让自己入宫是老太太对自己单纯的想念,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那是出了什么事情呢?舒敏手中剥好的荔枝掉在了地上。一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而这个想法,是舒敏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着的。   康熙六十一年,做了六十多年皇上的康熙驾崩。可,在这之前,是太后的薨逝。甚至可以说,康熙六十一年康熙本人的去世,有很大一部分是心情问题。   太后病了,三天前自己才见过太后,而现在,窈窈说太后要自己入宫。盛夏,本来应该是即便穿着最薄的衣服坐在凉快的屋子里吃着冰过的水果依旧会觉得炎热的天气。因为送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而站在院子里太阳底下的舒敏却觉得通身冰凉。   那种刻骨的恐怖的寒冷,让她觉得,就像是只穿了单衣呆在冰窖里一般,冷到骨头间隙里去。   李娇容带着梨花儿到了挽澜堂门口便看到了直愣愣站在太阳底下的舒敏。夫人从来是个贪凉的,大夏天是一点儿热气都不乐意受的。本想叫一声,可向来眼神不错又善于察言观色的李娇容看到了站在太阳下的夫人,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将梨花儿哄去一边,娇容快着步子朝着舒敏站着的地方走过来。夫人果然是不对劲儿的,因为习武多年向来耳聪目明的夫人,怎么可能会听不到自己靠近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娇容凑到舒敏耳边轻声叫着,她以前听说过,这种模样的人很可能是被什么迷住了,得小心点儿让她回神才是。   舒敏似乎觉得耳边有声音,有些木然地转过头来,是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   李娇容看着舒敏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想的还是过于简单。或许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声音,夫人的眼睛瞪得越发大了一些,而自己刚才没注意到的蓄满在眼眶中的泪水,就这么簌簌往下落着,停也停不住,或者说,夫人压根儿就不想让这泪停住。   李娇容有点儿慌,她从未见过夫人这般模样。夫人从来都是笑着的,或是指挥若定或是冷静矜持,如今这个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的夫人,让她突然意识到,夫人真的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女子,即便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她依旧比自己小两岁。   想办法揽住舒敏的肩膀,让舒敏靠在自己怀里的娇容才发现,原来夫人一点防备都没有,甚至连自己走动的想法儿都没了。忍不住在夫人耳边轻声喊着,“夫人,夫人,我是娇容啊,夫人,你理我一理。”   恍恍惚惚中,舒敏觉得耳畔的声音略有些耳熟,娇容?娇容是谁?哦,是娇容啊……这一下子,舒敏的哭声就已经憋不住了。她好害怕,现如今,胤禛前段日子去了扬州盐道办事,府里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娇容来了,那自己是不是能和娇容说?   “呜呜呜,娇容……娇容……呜呜呜呜……”说是想要说些什么的舒敏张口,却根本吐不出什么事情来,哭声将她的字句都击了个破碎。   娇容听着心急,却还是轻轻揽住舒敏的肩,想办法把她往屋子里带。直到进了屋子,舒敏才强压着哭声呜呜咽咽地说出一句,“娇容……太后……太后娘娘……她病了……”   李娇容听着前面,还以为太后是怎么了,听到最后才知道,原来夫人哭成这个样子,只是因为太后病了。谁没个小病小灾的,太后住在宫里,就算有点什么不舒服的,那些太医自然能给调理地合合适适的,怎么能让人哭成这个样子。   “夫人怎么因为这么个事儿便把自己哭成这个样子,没的让太后知道了又得担心。”劝了舒敏一句,娇容有些费劲儿地把舒敏安顿在屋里的椅子上做好,却发现舒敏只是呜呜咽咽的摇头,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蹲下身子看舒敏的表情,娇容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舒敏的眼睛里,是恐惧,和懊悔。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夫人脸上的表情,夫人可以是欣喜的,得意的,胸有成竹的,带着点儿坏气的狡黠的,甚至是冷若冰霜眼神凌厉发着怒的,可这样恐惧和懊悔的样子,她想象不到,也觉得,太蹊跷了。   渐渐回神的舒敏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娇容,使劲儿却又徒劳地压了压自己的哭意,“呜……不,不可能的……”边说边摇着头,“呜……我怎么……怎么这么没用……我……”说着说着,抖抖索索地想要站起身来,打算收拾东西,“进宫……我……我要进宫……”她要进宫,要去亲眼看看太后,坐在家里她越想越怕,她要去,现在马上就要去。   李娇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站起身用手轻轻摁住了舒敏的肩膀,“夫人,你别慌。妾身问你,刚刚那小公公,是来传口信的?”   “嗯……嗯……”这种满脸凌乱,恍然无措的舒敏,是谁都未曾见过的。   “那小公公可说了,太后娘娘让夫人几时入宫?”   “明……明天……”   “那夫人就别这么急,既然说了明天,太后娘娘的病自然不是什么打紧儿的。明儿也定会有车驾来接夫人入宫。”   “真……真的吗?”舒敏抬起脸来,一双浸了水的大眼睛就如同从凉水井里打出来的葡萄一般,润润的,别样的好看,可那其中的迷茫失措,却让看得人格外心疼。   李娇容定了定神,将手在舒敏肩上按了按,努力地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嗯,真的,妾身的话,夫人还不信吗?”可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儿。说来,太后岁数已经很大了,八十多岁的老人没人会知道,哪个时候什么东西错了一星半点儿便会要了命。只是现在,眼看着夫人已经完全乱了心神,她自己必然不能跟着一起乱,不然这府里定然得乱了套。   想到此处,娇容觉得,她得把夫人劝住才行,不然夫人这个样子,就算是明儿进宫,真有人想要钻了空子,恐怕是很容易。“既然夫人信妾身,那就得好好把自己稳下来,既然是宫里来的传信公公,那自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夫人一向不是最冷静了吗?现如今若是乱了阵脚,可不是让别人笑话?”也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在夫人心中的地位,娇容大着胆子说了这些话,她是担心夫人的,可现如今,王爷不在府上,竟是连个能开解夫人的人都,没有。   舒敏似乎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软糯糯地“嗯”了一声,乖巧伶俐地如同一头初生小鹿般的眼神儿,让李娇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传说中的“我见犹怜”。   终于安顿好舒敏,娇容便走去屋门口唤了几个丫鬟进来,安排她们帮着收拾夫人明日进宫的东西,又让人唤了现如今与丈夫一同管着护院儿侍卫与王府影卫的竹青娘子来,交代她明日随着宫里来的车驾,最起码把夫人送到宫门口。   竹青点了点头,自当初有一次在塞外机缘巧合救了宜妃娘娘一命,她便拿了块能进宫的牌子。虽说不能在不通报的情况下将夫人送进慈宁宫,想必绕了神武门送到长信门大约也是能够的。她倒不是担心宫里来的人会想要害自家主子,只是李主子这么安排,怕也是想自家主子慌了心神,没法安顿自己,才让她在旁边护着。   第二日一大早,舒敏便起身枯坐着了,细细想想窈窈的口信儿,总觉得,是因为就算是太后娘娘怕也是不愿让这事儿声张出来。也是因为这份谨慎,舒敏联想到了曾经太皇太后薨逝的时候,先头就一直瞒着消息。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可那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又让这种不安一直在她心头徘徊着。   好不容易捱到宫里,一下车子,站在慈宁宫院子里的空地上,舒敏抬头,就看到了两只眼睛带着红肿的自家女儿。眼神带着点儿惊恐地看过去,看懂自己眼神的窈窈便咬着下唇皱着眉点了点头。舒敏被安抚了一天多的心情就这么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温窈带着自家额娘进了内殿,轻声对着纱帐里的人说了一声,“老祖宗,额娘来看您了。”本来脆生生的一把小声音大概是因为哭过了,听来带着些沙哑。   纱帐中躺在床上的身影动了一动,慈祥却掩不住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敏丫头来了啊,哀家可想敏丫头了。”   舒敏听了这声音,突然就是一下子腿软,若不是跟在身后的玉沁姑姑出手快,怕是要直接坐在地上。颤抖着而且有些喑哑的陌生声音从舒敏的嗓子里冒出来,“太……太后娘娘……您……”再想说话,竟完全出不了声音,任舒敏怎么使劲儿怎么着急,都没有一丝声音出来。   站在一旁的温窈急了,老祖宗病倒了,额娘入宫竟也因为突然一下子伤心说不出话来,她也只是个十岁多的小丫头,当下急得又飙出泪来。   许是纱帐中的太后也听出了舒敏的不对劲儿,慈祥却虚弱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个傻丫头,这幅模样还怎么好好当额娘呢?看,把窈窈都吓哭了。”换了口气儿,太后继续说道,“缨络去叫太医来给敏丫头看看,玉沁啊,你来,扶敏丫头近处儿坐。”   舒敏早已没了阵仗,倚在玉沁姑姑怀里,拖着步子做到了床边的小凳子上。玉沁拉开纱帐扶着太后坐起身来,又给太后身后靠了好几个软枕,转头才发现,舒敏已经自己爬到了床边的脚踏上去了。   太后看着舒敏干着急坐在自己跟前却说不出话来,伸手轻轻拍了拍舒敏撑在床边的手,“你个傻丫头,坐上来吧,仔细地上凉。”   舒敏点点头,爬到了红木床上,一张小脸儿上泪水纵横。太后看得心疼地拿出袖子里的绢帕给舒敏抹着脸,口上还劝着,“傻丫头,你看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看着让哀家心疼。你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哀家怎么放心的下。”说完这话,太后看了看周围的人,轻声问了一句,“太医还没过来吗?快去催一催。”   不一会儿太医进了慈宁宫。给舒敏号了脉扎了针,原本因为一下子受了刺激而说不出话的舒敏便能出声了,只是声音还是无法改变的沙哑。   太后握了舒敏的手,轻声吩咐周围,“你们都先先去吧,哀家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敏丫头说。”周围的宫人虽然迟疑,却还是听话的下去了,甚至连温窈都最后走了出去,将内殿门完全合上。   太后看着脸上有些懵懂的舒敏,笑了笑,拍了拍舒敏的手,“丫头……你不知道哀家为何单独和你说话是不是?毕竟……哀家以前和你讲话从不避人的……”   舒敏点了点头,太后却再次开口说道,“哀家,不只是因为你额娘才这么宠着你的。虽说,不知道哀家的敏丫头究竟是打哪里来的小仙姑,可当初护国寺的执严大师,可是在圆寂的前一日,特意和当初去进香的哀家说了,要好好待乌拉那拉家的小女儿,那丫头能延我大清的气数。”   听了太后的话,舒敏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己之所以被太后娘娘疼宠到这种程度,是因为有人先透露了天机?!   看着舒敏瞪圆的眼睛,太后微微笑着,“小丫头,哀家一直知道你是个好的,护着你,你也不会因此飞扬跋扈起来,更何况,执严大师是得道高僧,他勘破这天机,第二日便坐化了,所以这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舒敏有点怔忪,“那,太后娘娘,为何,为何是和四爷……”那既然如此,不应该是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吗?又为什么是和胤禛?如果真的是想要为大清的气数着想,那不应该是和下任继承者相关联吗?更何况,舒敏心里略微苦涩,她只是占了个穿越女的名头,却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提前知道些历史,将就着提早谋划一二,也只是危中求安而已。   太后听舒敏这么问,太后笑着撇撇嘴,“太子那般不成器,就是当初太皇太后在的时候都已经看出来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也只是皇上觉得自己一言九鼎抹不开这个面子。……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可老四是个实心儿的,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坐那个位置的,花花肠子太多了,迟早是要出事儿的。”   舒敏听的懵懵懂懂,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太后娘娘对自己一直这么好是这样的原因,之所以让她嫁给胤禛也是因为他们其实早就决定了谁是下一任人选。而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也就只是她和胤禛两个人而已。   “所以,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娘娘早就知道敏敏不是此间之人?而四爷,才是真正的人选?”那别人呢?太后知道了,其他的人呢?其他的人难道也知道了?而且,如果是四爷,那太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太后伸手抚了抚舒敏的发顶,“这事情,也就是执严大师生前与哀家说的,他当时叮嘱哀家,此事本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万万不能与他人言说。至于太子,只是当初景夙实在太苦苦相逼了,皇上和她本就情笃,彼时又只有两个孩子,怎可能想到这么多?”   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执严大师在第二日便坐化了……舒敏的脑海突然如晴天霹雳一样闪过了这个细节。所以,太后现在告诉自己的意思是?!“太后娘娘!……”   太后显然已经读懂了舒敏的意思,点点头,“哀家也八十多岁了,也没什么贪图了,只是怕这件事儿不说,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敏儿啊,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慧的,也是个心善的,大清气数本就是个虚话,哀家只想着,你啊,能替哀家守着这江山,守的长长久久的……”   守着这江山,守的长长久久的。太后娘娘她希望自己也是个长寿的人吗?舒敏点了点头,含着泪应下了。   三日之后,太后娘娘薨逝,舒敏跪在慈宁宫中,才惊愕地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声来。睁着一双眼睛一个劲儿流泪的样子吓坏了在场的嫔妃,更是把跪在身边的温窈吓得够呛。   舒敏听窈窈晃着自己的肩膀喊着,“额娘,额娘你别这样,你哭出声来啊!”可舒敏却只能徒劳地张张嘴,发现,自己又发不出声音了,难怪哭不出来呢!   太后薨逝之后,皇上的身子也开始每况愈下了。不管是多大岁数的人,真的没了母亲,显然也是会受很大刺激的。万岁爷并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孩子,只是万岁爷的亲生额娘去的太早,太后娘娘是他的养母。小时候的万岁爷也曾觉得,会不会是养母害了自己的亲娘,可没有自己孩子的太后娘娘带着皇上走过这么多的岁月,也终于换回了皇上的一颗真心。   皇上因为身体越来越差,便把豆包从宫里送出来了,说是怕自己身子不好了,弘历太小,会给孙子过了病气,可虽说是这么说,却召了皇子们轮番侍疾,除了在西北带兵的十四和住在养蜂夹道的十三,已经被圈起来的老大老二,几乎剩下的所有儿子都被排了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章呢   存稿君将今天的最后一章为大家送到,大家晚安咯~~ ☆、第四十一章   “千古一/帝”终成土,留/得/遗/诏归/天去   也或许是过了春天,老爷子的身体竟是在多方调养下渐渐好了起来。甚至有了想要出去游玩的心思,被几个儿子勉力劝住了。老爷子不开心,到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就定下了秋天要去围猎。   舒敏虽然看着开心,可是对于史书上有一个记载却记得仔细。那便是康熙是在六十一年秋天秋围之后,身体忽感不适,便就那么撒手而去的。现如今万岁爷虽说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可无论怎么说,也还只是刚刚痊愈,秋围本就对身体有些不怎么稳定的影响。可这种情况下,圣意已决,舒敏可没有皇上会按自己想法改变行程的信心,只能叮嘱着胤禛,让他嘱咐老九,一定要多多注意万岁爷的身体。   这次秋围,胤禛被留在京中协理各方事务,并没有陪同出行,伴驾的是老八老九。老三胤祉,自从自家四弟重回朝堂就回府上继续和清流们谈诗论道去了。京中事务并不算多,胤禛甚至有的时候回府还会比之前需要在刑部坐班回的要早一些。   温窈早就没了小时候的顽皮样子,或许因为之前在宫里陪了太后娘娘大半年,小姑娘很有几分沉稳的样子,看着舒敏因为之前太后薨逝的事情伤了元气,就主动揽下了府里的很多琐事。舒敏也算乐得清闲,毕竟女儿大了,总有一日是要出嫁的,有些事情也应该提前做一做才好。   蓝齐格格从关外草原带着孩子回来了。舒敏不知道她这几年日子过得怎样,却知道她的丈夫在一次和别的部族合并交战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虽说最后统一了那片草原,可那个蒙古汉子也因为伤重不治而去世了。   舒敏到宫里去见蓝齐的时候,她住在离慈宁宫不远的咸若馆。那地方本来是历代太后夏天避暑的住处,不过因为蓝齐这种略有些尴尬的身份,便住到了那里。   蓝齐的儿子还不到四岁,正是伶俐可爱的时候,她这次回京,也只是和皇上走一下邦交文书,大女儿还留在草原,帮她处理很多事务。   舒敏知道,如今的蓝齐已经不能随心所欲了,她也是一个年轻的太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从政治的角度去思考去安排,可作为她昔日的好友,舒敏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些好友该做的事情。   她问蓝齐,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是不是有后悔曾经决定要去塞外了?蓝齐却笑着回了一句,“敏敏,这世上的事情一旦做了便没有后悔的可能了,这话可是你曾经和我说的,怎么倒心疼起我来了?”   舒敏撇撇嘴,给蓝齐翻了个文雅的白眼,“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这也是心疼你,觉得你会不会有的时候会因为比较辛苦啊,觉得不太好受啊怎么的。算了,就算辛苦你也得受着,还是高兴点儿吧!”   蓝齐笑着捡了粒葡萄丢进嘴里,“对啊,就算辛苦也得受着,更何况我现在有女儿有儿子,皇阿玛这里交代完,回去也就是混吃等死,没什么不开心的嘛!”   后来蓝齐离京的时候,作为和硕公主闺密的雍亲王妃并没有送给和硕公主太过金贵的礼物,甚至可以说,随便一个贵妇或是宫妃送的礼物都比雍亲王妃送的贵,但即便如此,雍亲王妃送给和硕公主的三个提篮儿还是被放到了公主称作的车驾上。这三个提篮儿都是舒敏带着府里的丫鬟们亲手赶出来的吃食,挑了蓝齐一向爱吃的,和舒敏认为好吃的,蓝齐看着这几个篮子,很是有些满意。   秋围第五天,康熙觉得自己头晕了一下,便召了随行太医来号脉诊治。这是舒敏后来听随行的老九回来之后说的才知道的。而京中众人只知道,皇上觉得天气冷了,便带了小皇孙弘历和几个儿子先回京城来了,留在围场的群臣与蒙古各王还可以尽兴玩乐。   而也是皇上回了京中,舒敏才知道,这最后的一件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六十一年九月末,皇帝因身体不适罢朝一日,群臣本已进了金銮殿却因为冯公公的这句话而纷纷退朝,有眼尖的发现,三皇子与四皇子也没来上朝,而到了金銮殿的五皇子,八皇子等人,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各自散去了。倒是九皇子还是一成不变地带着尾巴十皇子,只是这两人下朝后却并没有出宫回府或是到部里坐班,反而是直奔着内宫去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七日,秋高气爽,为丰收之时。辰时五刻,圣祖语德全公公唤近臣隆科多入乾清宫内殿,密谈许久,于巳时末,隆科多持黄绢出。后唤雍王入,密谈数句,待雍王呼喝太医,圣祖手颤头摇,观瞻不雅,太医告不治。   胤禛以隆科多手中的遗诏作为凭证,当朝宣布继位者为皇四子雍亲王胤禛,且根据皇上生前口谕,一月之内秘不发丧,十四皇子胤禵三日后从西北召回,朝中事务皆有新皇世宗处置,三皇子,五皇子,九皇子及十皇子,协理京中各部事宜。   畅春园挽澜堂内,一身孝服的胤禛看着由于收拾整理要搬家入宫而造成的满目萧瑟,突然觉得悲从中来,面前是同样一身孝服,头上簪着白花儿与素银簪子的舒敏。舒敏看着胤禛悲伤的面容,心里一动走上前去,偎到了丈夫怀里,才听到耳边轻轻传来一声,“夫人,我如今,我如今是个没父亲的人了!”   忍了两日的泪,终于在两个人独处的此刻,夺目而出。舒敏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没事的,没事的阿祯,你这样,这样会让皇阿玛担心的……你还有我,还有孩子们……还有数不清的大清江山要你去守护!”   胤禛听着自家夫人的话喃喃,“皇阿玛会担心这样的我吗?那皇阿玛会放心把这万里江山交给我吗?我会不会做不好?会不会给列为祖宗先辈丢人?”   舒敏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的,我相信你,孩子们相信你,列祖列宗也都相信你。你不是最听皇阿玛的话了吗?那么多皇子,皇阿玛单单挑上了你,那便是因为,只有你,能守着这片万里江山。”清朝历史上一直以来的国库空虚问题,只有雍正一朝不但被缓解还有了几百万的盈余,舒敏才不会将这些归功于胤禛时期经济发展到了巅峰,而是这些,都是胤禛清除国家蛀虫,尽心尽力日理万机才换来的国富民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也结束啦~~~~马上就是开启新时代的第四卷啦~~~ ☆、第四十二章   多事之秋登/帝/位,众/人皆/言非/正/名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十七日,世宗胤禛登帝位,改年号为“雍正”,入乾清宫,雍亲王妃乌拉那拉氏,封皇后,掌六宫凤印,总领后宫一切事务。   舒敏坐在坤宁宫里,看着宫内按着自己喜好摆出来的摆设,再想想当初自己和胤禛一直住着的挽澜堂,突然觉得,这坤宁宫大的可怕,空的吓人。挽澜堂里的很多东西,对他们夫妇来讲都是不分彼此,可这坤宁宫里,却生生缺了一半儿的东西。   正这么想着,舒敏突然听到殿外有公公在宣,“高公公参见皇后娘娘。”话说的没错,可无论是胤禛的这个皇帝还是自己的这个皇后,在秘不发丧的时候也都只是在这紫禁城里叫着。舒敏听到高无庸来了,连忙让绫罗去开了殿门。   高无庸身后,跟着的是一众抬着大小不一的箱子的小太监和侍卫,高无庸打了个稽首,“娘娘,万岁爷嘱咐奴才,这些东西本都该搁在娘娘这边,也不知道是那个不长眼的奴才送去了乾清宫,万岁爷让奴才转告娘娘,使唤奴才们把东西安置好了,等晚上万岁爷回来一起合计合计,到底是哪个奴才忒没风情。”   高无庸说的一本正经,舒敏却听的发笑。她还真是想象不到胤禛一本正经当着底下人的面儿说这种玩笑话的模样。高无庸带来的人把那些箱子盖儿一一打开,里头放着的都是当初摆在挽澜堂里的东西,而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里,放着一套一看就知道是乾清宫才有的铺盖卷儿。舒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想到了个“自荐枕席”的典故,这么想着想着,竟是把自己脸给憋红了,赶紧让绫罗和春书带着人把东西都摆放起来。   她那几个丫鬟,也只带了春书、绫罗和冬棋这几个没嫁人的进来,其他的,都是些前段儿时候才进了雍王府的小丫鬟,本来,老爷子给宫里留的丫鬟也不少,可舒敏合计了一夜,总觉得这么用老爷子的人不是番道理,便让内务府把该遣的遣出去了,没地儿去的,也都先安置在内务府附近几处院子就近住下。除了那些依旧住在宫里的太妃们还带着自己的宫人,其他的地方舒敏几乎让人清了一遍。   将那些本就不是定下来的职位的宫人们,都让内务府登记造册,为了不让这段时间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御膳房和东北四馆的人舒敏虽然没动,却是很谨慎的单独开了坤宁宫的小厨房,御药房那边用药的时候更是专门让冬棋带了徒弟翠雪亲自去御药房抓了药膳用到的药来。   这时候可是绝对敏感的时期,一点马虎都容不得的。后宫里诸位太妃自然有自己保命的法子,可想也知道,在这几个月里,没人会将他们夫妇的命放在心上。胤禟被秘密召进宫来,帮着处理很多内务府的事情。宫内财政本就是一滩烂泥,虽说让胤禛自己来整理固然更为放心,可如今正是各方势力互相争夺暗潮涌动之时,又怎么能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宫内的财帛之事上。   半月之后,接了密诏的十四皇子胤祯自西北回京,回京当日便不解甲胄风尘仆仆直接入宫。十四入宫之时,身为皇上的胤禛刚刚下朝,正在坤宁宫和舒敏合计各方势力,画着图想要权衡制服,苏培盛在宫外报说,十四皇子到了,正在养心殿发脾气。   胤禛与舒敏听了,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将摊在桌上的东西大致卷了卷,舒敏便目送着胤禛坐了銮驾回养心殿去了,而她自己,站在坤宁宫殿门外想了一想叫了绿芙来,吩咐她三刻之后打发小丫鬟去长春宫请德太妃到养心殿。   如今将自己圈到了这紫禁城里,舒敏才越发觉得当初康熙老爷子临终时候定下的那些“圈套”有多重要。胤禛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太多的帮手,虽说这些年有老三和老九帮衬着经营,可大概是因为他们做事儿还是太过正派,竟也没有几个称得上中流砥柱的。三皇兄带着的那帮子清流,就算真让他们出了恒亲王府,最多也只能在口头上说几句,至于老九那边,既然用了偏于清廉的手段,能靠过来的必然也是势单力薄的正人君子,如今真正拿着遗诏住着乾清宫的反而成了这场风云际会中最为脆弱的一股力量。   十四仗着西北的军权,回来就能直接到养心殿去发飙,甚至还有个端坐在长春宫的德妃娘娘坐镇撑腰。   说到这位德太妃,舒敏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后宫妃子多于皇上没什么绝对的深情厚谊,只是这时候皇上驾崩尚不足一月,后宫的太妃们总还是有些沉闷的,也有像良妃娘娘那般完全置身事外的,可这德太妃娘娘却是坚持着,自家小儿子才应该做这个皇上,甚至因为这事儿跟胤禛大吵一架。说出了“皇上执意如此,那我可不敢当这个太后”的话,这话一出,别说是胤禛这个亲儿子,就是舒敏这个从来不怎么把自己婆婆当做正经额娘的儿媳妇儿也觉得,亲额娘这般说话,未免太过伤人。   自那之后,胤禛便将事情放到脑后,决口不提长春宫的事情,完全埋头到前朝的政务中去了,按部就班地把先皇留下的很多东西慢慢收尾,便带着自己几个亲近的众臣开始琢磨如今几处尚在征战的前线。   这次十四回宫大闹,后宫因为舒敏之前的很多安排,消息自然不能流通那般快了,德太妃也就不会第一时间得知自己的小儿子已经给了皇帝没脸,等到了舒敏安排了人,去长春宫报信儿,德太妃再赶去养心殿,胤禛自然把该做的事情也都已经做了,必然不会像额娘在场一般太过为难。   胤禛刚到了养心殿,便听到十四在殿内喊着,眉头一皱,便沉声一喝,“十四弟,你多年戍边,就算是染了些豪放性子,这养心殿也不是能胡闹的地方!”十四回首之处,看到自己的四皇兄穿着一身素白龙袍,竟俨然一副当今圣上的样子了。不由冷笑,“真想不到,几日未见,四皇兄竟已经荣登大宝了,还真是可喜可贺!”话虽如此却没有半点敬意,跟在胤禛身边的高无庸听了,便想走上前来呵斥,却被胤禛挥手制止了。   看着面前器宇轩昂的这个小伙子,胤禛不由得觉得,果真血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自己的同胞弟弟竟和自己很有着几分相似之处。却是让下面的人端了盏茶来,也不在乎满地被十四摔出的狼藉,坐到了暖炕之上,“十四弟这话,是不服气朕坐这个位置了?”   “皇上这么说,弟弟可不敢当。”十四话虽如此,可语气却明显倨傲的很。   胤禛啜了口茶,语气平静,“不知道十四弟有没听说一个说法,朕这个位置,是抢的十四弟的?嗯,你向来和八弟情笃,自然不会和京中完全断了联系,这说法在京中已流传甚广,想必这个说法你是听过的吧?”虽然语气平静,可不知为何,胤禛这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悚然,就算是跟了他多年的高无庸,听了这话也微微有些胆寒。   十四听了这话,倒是很快地反驳了,不仅如此,还很直接地单膝跪到了地上,“皇上这么说,臣弟死不敢当。大宝之位绝不是臣弟这种人能够觊觎的,即便有所耳闻也绝不会就此多想。”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能当上皇帝的人,就算觉得四哥不该坐这个位置,也无非是觉得,八哥更加合适而已,与他自己倒是没有太大的干系。   胤禛看着这个单膝跪在地上的胞弟,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弟弟本性纯良,只是不知为何,偏和老八沆瀣一气。沆瀣一气?想到这个词,胤禛心中默默一笑,想这世人皆以为八皇子以贤为名,必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自然不会去想个中关节,官场污秽,自然也不是听着坊间流传的百姓们知道的。   倒是那些与老八一丘之貉的官员们,很清楚些其中的道理,却又有着不一样的私心,自然跟着一起散布些谣言,只是可怜了自己这个胞弟,被蒙在鼓里,当初一事没觉出老八对他是几分心意,到了如今,竟还是被那份口说的“兄弟情义”迷了眼睛。   “十四弟既是这么说,那肯定是觉得,八弟更应该坐在这里了?”胤禛虽然有些气愤幼弟痴缠,但想通了这些,也没什么可气的,倒是拿出来做个笑话来讲,“有传言说,是朕找人改了先皇的遗诏,那遗诏上原写着十四弟的名字,只是如今十四弟觉得这必然也是谣传,坐镇这江山之人倒应该是八弟了,不知又哪里能来些说法,是朕抢了八弟的江山呢?”   京中流传的谣言,胤禛也着人去查证了一番,本来对立之人阵营便很明确,这种小手段也不会做太多的掩藏,一来二去早就知道了是何人指使。只怕是老八也没那个胆量直接说这位子本来就是自己的,他还是很爱惜他那个“贤”名的,便将十四牵扯进来,想着看兄弟相争,自己从旁取些利息,若真的到时候斗得两败俱伤,到让他能好好地徐徐图之了。   胤禛虽然自大小善用的就不是这些弯弯肠子的诡计,可并不是他眼拙至此,连这种手段都看不出来,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从来都善用“他攻之法”的夫人舒敏,所以这些小手段看在眼里,也只当做是雕虫小技隔靴搔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十四听四哥如此说,之前的一腔热血却是渐渐从脑袋上落了下来。他只想着为八哥报个不平,可即便是这些年呆在西北,京中名利场上的花花肠子他也不是不了解。便是不平,也只能说是对四哥不服,可先皇的旨意,却是由不得混淆的,他深知自己这个就算是皇阿玛去世也不曾想着提早叫自己回来的儿子能得了遗诏,京中那股风言风语自然都是空穴来风,可怎么想,这谣言对自己也是没几分好处的,若兄长是个仁慈的,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可若兄长是个如自己般冲动行事的,那只怕自己还没入京城,便已经没了项上人头。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一时冲动太过鲁莽,竟是行了一个大礼,“皇兄教训的是,臣弟一时之间竟鲁莽至此,还望皇兄饶臣弟一次,臣弟不该如此想皇考与皇兄,合该卸甲归家,好好反省才是。”十四向来不算笨的,不然也不会小的时候就被先帝爷宠着了,只是偶尔做事还是冲动了些,大概是身上孩子气还是太浓了。   胤禛倒是摆摆手,“不必如此,你初回京城,怎么也要见见母后才是。”虽说德太妃坚持不入主慈宁,可胤禛却并没打算变了称呼,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生身之母,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是做额娘的真的做了什么事儿,做儿子的也不能真的无情无义。更何况,母后恐怕已经听说十四弟回京的事情了吧,如果真的就让十四弟这么回府或者直接再回了西北,只怕母后又要狠狠发作一通才是。   听到小儿子回京消息的德太妃果真是马不停蹄地朝着养心殿赶来了,得亏是之前舒敏有了先见之明,让人过一阵子再去通知她,不然刚刚还不知道要把小儿子偏成什么样子。有的时候舒敏也总是有些奇怪这个婆婆,虽说有说法,说当娘的总是偏心小儿子,可到了如今的这个境地,怎么说,德妃娘娘也得为小儿子的人头多想一想才是。再怎么说,大儿子也是先皇遗命定下来的皇上,德妃娘娘怎么就能那么一门儿心思地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就是圣旨上写的那个人呢?老八的这谣言别人不一定信不信,这德太妃可还真是当了一杆好枪。   十四刚刚停住脚步,便听到殿外喧哗声起,声音听着熟悉,却是他并未听过的语气,“你们给哀家让开!哀家是来见十四皇子的!”   十四看向自家兄长,却发现皇上只是抿着茶,并无表情,也或许,皇上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母后,只是自己从未见过而已。   冲进养心殿的德太妃一身深靛青色旗装,似乎自从皇上驾崩之后,以前一直喜素净衣装的德太妃便改换了喜好,总是穿些浓重深沉的颜色,原本就冷着的脸色也因为这样的打扮显得越发阴郁起来。甫一进门,看到自己不曾卸甲的小儿子,便一下子扑了上去,“哀家的好儿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十四有些脸热,怎么说自己已过弱冠,还在外领兵多年,可额娘还总是这样一种对小孩子的方式对他,让他总觉得有几分尴尬。努力地开口,“儿臣参见母后……”尚未说完,便听到自己从未听到过的额娘的声调。   冷嘲热讽的,牙上长刺的那种音调,“哀家还真是不知道,皇上竟然是这样的人!弟弟刚回京,就叫了来要发落,皇上还真是……”这种尖刻,是十四从未体会过的,他认识的,他印象中的额娘,从来都是温柔地抚着他的发顶,从来都会用温和的语调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困不困,想不想去御花园玩耍。这样冷硬的声调,是他第一次听到的。   但胤禛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默默站起身来,背对着那边相拥的母子两,声音无悲无喜,“太后多虑了,怎么说,他也是朕的弟弟……”说完这些,竟再没有多说什么。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将皇上的背影勾勒出来一个深色的剪影,不知为何,这剪影落在十四眼中竟有些寥落的意味。   十四低头,额娘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发髻中似乎也有一两根银丝。而原本自己觉得需要仰视的额娘,现如今已经比自己低了许多。“皇额娘,您误会皇兄了,皇兄并不曾为难儿臣,是儿臣自己心急。”   可太后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还是有着很深的成见,即便听小儿子这么说了,也还是狠狠剜了大儿子的背影一眼,“你也是个心软的,真受了什么委屈,和皇额娘说了,难不成皇额娘还能让你白受委屈?快,和皇额娘会长春宫,皇额娘让奴才做了你爱吃的云片糕,天天都要做,只等着你回来呢。”   坤宁宫里,因为胤禛去了养心殿那边,舒敏也懒得一个人去整理那一堆复杂的关系网,听宫人说小皇子从上书房下学回来了,便让绫罗直接去叫了儿子来,想要问问功课。   说起儿子,免不了会扯到女儿身上。因为事务繁忙,舒敏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找后宫的那些个太妃们家长里短,可也就是惠妃宜妃几个以前就和自己交好的太妃们会卖自己个面子,其他的太妃是一概不肯甘于寂寞的。坤宁宫可以说是他们夫妻现在的大本营,里头很多东西都不是能为外人道的,这样一来就苦了温窈和温喜。因为十三执意把温喜过继,温喜也和自己一家亲近,在这宫里,大小两个女孩儿倒是如亲姐妹一般。舒敏这做皇后的一旦管不了这么多后宫之事,每日又总有个只会帮倒忙的婆婆,两个贴心小棉袄便只能东奔西跑地帮自家额娘拉些人缘。温窈稍微大些,温喜还是个小面团子,两个人便总是凑做一堆,各处宫里凑趣,好让这些本就无聊的太妃娘娘们别寻出什么闲工夫,那自家额娘作伐子。   弘历听了宫人说皇额娘查自己功课,便抱着书本来了坤宁宫。他知道自家额娘从来是个博学的,既然要查自己的功课,肯定不只是说着玩玩。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被额娘查三篇中庸默诵的心理准备,却发现,虽然自己拿了很厚的一摞书来,额娘却都没有用到。   舒敏知道,无论是根据历史记载还是别的原因,自己的儿子将来肯定是要成为皇帝的,功课这种东西,虽说重要,可对于身为皇子的小豆包,有那些太傅们盯着四书五经就够了,自己自然没有给儿子再加码的道理。只是身为一个君王,舒敏并不知道什么是为君之道,但她知道,不管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首先得要是一个合格的人。   母子二人促膝闲谈着,舒敏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豆包,额娘问你,若是你只带了一个随从微服出行,在街道上看到有人欺压良善,你该怎么做呢?”   弘历几乎没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额娘总教导姐姐与儿臣,路见不平,应拔刀相助,君子应达济天下,儿子应该出手帮他们。”   舒敏满意的点点头,孩子有这种匡扶正义的想法是很值得称赞的,“那,如果你打不过那些人,没办法帮助那个人呢?”   弘历低头思考了一下,“那,儿臣以后要好好习武,这样以后若是出宫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能够施以援手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舒敏笑笑,摸了摸儿子圆乎乎的小脑袋,“那现在额娘跟你说,那个欺压良善的人,是在仗势欺人,你打得过他,可这般动了手却是让他给缠上了,他在当地很有些势力,很快便纠集了些人来,要将你们一伙几人抓到大牢里去,上私刑打死,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弘历还是太养尊处优了,他根本不知道很多问题,是上层人从来不需要去考虑的,所以,舒敏的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低着头想了想,有些迟疑地,他问自家额娘,“那,皇额娘,儿臣这个时候可不可以说,儿臣是皇子,亮明身份让人来搭救呢?”这个时候,很显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虽说微服出行本来是为了掩藏身份,可是如果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不亮出身份来极可能会遭人置于死地。   舒敏点点头,“可以啊,豆包本就是皇子,在这种情况下必然可以亮明身份,不但自救,还能搭救那个良善之人。这种自保的手段本来就没什么不应该的,甚至,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在被对方围住之前就找人前来接应,方为上策。”她需要让自己的孩子有侠肝义胆,忠义心肠,但也要让自己的孩子学会自保,不能伤了自家性命。   只是听到自己的解决方案被额娘认可了,小豆包的包子脸却有些微微地鼓了起来,他总觉得,这种事情似乎有些不够圆满,就好像原本有更好的方式去做一般。却不料,搂着自己的额娘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只是,豆包,额娘跟你说,这种事情被你遇到了,那这样的法子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这世上这么多人,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很多,被欺压被鱼肉的也有很多,你不能一个个遇到,一个个解救,再一个个带回家里来,你好好想想,若是想根治这些事情,你究竟该怎么办呢?”   原本有些苦恼的小豆包在听到自家额娘这个问题的时候,瞬间知道自己刚刚为何觉得有些不圆满了,额娘说的便是他没有想到的地方,而若是额娘所说的这个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圆满了。   认真想了想,弘历略有些不能肯定地问着,“额娘,那,若是将那些欺行霸市,鱼肉百姓的人整治了,是不是这些事情就会少一些?”   舒敏听儿子这么说,笑出声来,“没错,豆包的想法,就是这一问题的关键,可是,只要有人和官宦有些交情,就很容易会有这种依附于官宦的附骨之疽的存在。这种现象是无法根除的,甚至说,若是你皇阿玛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这些问题的解决上,便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励精图治了。”   小豆包仰起脸,一脸认真与好奇,“那,照皇额娘这般说,这种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舒敏笑笑,“解决这种问题,便是需要一个制衡,只是制衡这种东西,你皇额娘显然只会说一下,还要多和你皇阿玛学习才行,他才是这其中的行家呢!”   母子两个说笑着,便听到胤禛的声音从外殿传来,这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轻松,“敏敏,朕回来了,你和弘历讲什么讲的这么开心,居然还编排起朕了?”   舒敏撇着嘴笑,“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只是教儿子些学业上的事情,让他遇到臣妾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去问他的皇阿玛,那里有那个胆子编排万岁爷啊!”   这边踏进内殿,只有一家人的胤禛却是一脸好心情的笑着,“夫人这话说的,我可有些惊慌了,这世上也就夫人是一顶一能编排我的了!”说着,拍了拍弘历的肩膀,“儿子,今天你皇额娘给你讲什么了?”   小弘历一丝不苟地回答,“回皇阿玛,皇额娘给儿臣讲了为人之道,还和儿子说,若是遇上没法解决的问题,要和皇阿玛请教,皇阿玛比皇额娘知道的更多些。”童声童气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终于安顿好孩子们,舒敏与胤禛才得以躺在床上歇息闲话。不得不说,入宫之后的日子比之前在畅春园不知忙了多少倍,只是他们是互相帮扶着,就算劳累也还有个开解处。   舒敏心疼胤禛,自己倚了枕头给他揉着肩膀,一边问着,“今儿老十四回来,太后那边是不是又给你难看了?”他们母子三人的恩怨,也真说得上是老调重弹了,德太妃事情做得不明不白,老十四偏偏又是个不吭不哈的,弄得胤禛在两个人中间,怎么做怎么不对。   胤禛轻轻摇头,“这次额娘虽然说话尖刻了些,我也早就习惯了,倒是老十四,大概是军营里磨了几年性子,脑子想事情倒是通透多了。他能把事情想明白,我倒也省些心思。”现在宫内外很需要警惕的,一个是老八胤禩的势力,另一个便是废太子的余党,那些人也不知道为何竟缠到了一起,同流合污让人瞧着好不恶心。   若是十四稍稍通透些,不至于让胤禛在军队上下太大的心思,京中这拧巴着的一股势力,倒是也好解决些。   舒敏听了这话,轻轻“嗯”了一声,“若老十四真的肯多为你想想,咱们也是能稍微松口气。只是年卿那边,我总觉得夫君还是要多下些辛苦,本来那边战线拉的就长,先皇也是多年久攻不下。如今年卿在那边,倒不如多费点功夫,一举拿下,也省了后人的心。”   这个时候的年羹尧还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西北战事从来就是几进几退,自先帝爷时候便是两方拉扯,近两年年羹尧去了才稍微有了些所向披靡的意味,舒敏想着,若是能趁这个机会,在年羹尧还不是很贪慕荣华的时候把事情了解了,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胤禛也有此意,听了舒敏的话,语气里就带着些寻到知音,这知音还恰巧是心爱之人的喜悦,“夫人这话说的很有些道理,先帝爷临走的时候之所以想着要搁两个月再大办,可能也有些这方面的意思。若没有先帝爷的那个意思,只怕到时候真忙起来,手忙脚乱内忧外困,倒是要丢了祖宗的脸面。”   关于康熙“秘不发丧”的遗命,舒敏可以说是十分同意的。老爷子有了这个遗命,那就等于两个月之内,无论胤禛做了什么,都还是按着之前老爷子在的时候的规制,虽说皇子皇孙和一些近臣们都知道了老爷子早已驾崩,可是新皇帝没说发丧一事,那老爷子便在一天,这个时候无论是谁跳出来说了真相,无疑都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这两个月,对于向来效率不低的胤禛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时机。将京中谣言肃清,乱党该镇压的镇压,该处置的处置,前线之事也能匀出些精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时代开启了~~ ☆、第四十三章   放得胤祥见/天/日,昔/日/兄弟夜/促膝   康熙六十一年腊月十九,国丧,举国哀声,尤其以京城为最。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着素服,由太庙一路哭出神武门。身为现任皇后的舒敏披麻戴孝,与一脸冷淡阴沉的胤禛并排走着,不得不说她此时很庆幸,身为皇帝与皇后,他们需要保持自己的“威仪”所以不能做出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一种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现如今这个场面。   那些平时端着架子的一品大员们,哭喊着先皇在世时候对自己的恩宠,说着类似于想用自己来代替先皇身死的明显的假话。涕泪纵横地糊着他们的花白胡子,可这其中却没有几个是舒敏的熟人。舒敏心中默默吐槽,这些老大臣也还真是演技派,真正伤心的不一定有几个哭成这样的,倒是他们一个个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说起真正伤心,舒敏把这宫里宫外扳着指头好好算了算,大概也超不过二十个人。后宫太妃们大概有几个是日久生情终于动了感情的,可前朝臣子们从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里有那么多的真情实感,无非也就是做戏给新皇看而已。   张罗完先皇的丧礼,转眼就是雍正元年。从景陵回京之后,胤禛便在大殿上宣了来年改年号为“雍正”的圣旨。说起“景陵”的景字,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这陵墓定名从来都是后代皇帝的事情,可是在胤禛心中,自家阿玛自然是这世上无法比拟的存在,当初在拟名的时候,胤禛拉着礼部和钦天监的那些官员们写了足足十多张纸,就算最后胤禛圈出来的也有十几个字。   胤禛拿不定主意,就把那些誊出来的名字都拿到坤宁宫来找舒敏,想寻个主意。舒敏翻了翻,却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字,这个字被胤禛的朱笔圈了两圈,而这个字舒敏并不陌生。“景”字,就是后世史书上所记载的,康熙陵寝的名字。   胤禛看舒敏的目光停在了“景”字上,不由得有些得意。这个景字,是他觉得最合适的一个字。在他心中,皇阿玛一直都是那个让人仰慕的人,日高为景,仰止为怀。皇阿玛本就是一个值得人仰视着的人,这个“景”字用起来自然最为合适。   雍正元年正月,京城各道撤白幡,灵棚,宫内依规矩仍着素服,钦天监算了日子,登基大典定在二月三日。舒敏有的时候觉得,胤禛还真是个一心为公的,人家哪个皇帝不是早早抢着登基,生怕被别的兄弟们给抢了,到了胤禛这里反而是想把事情都处理清楚了,才反应出来自己还没办正式的登基大典。   大约皇家真的是人情凉薄,登基大典的礼服送到坤宁宫来,舒敏却并没有从这两套礼服中看出些对先皇的缅怀来。还是明艳照人的金黄色,舒敏因为封后大典定在花朝节,所以礼服上与皇后正装略有不同。太后的那套送去了长春宫,可不出两个时辰,就有小宫女儿来报,说德太妃将那太后朝服直接摔出了宫门,说坚决不做“逆臣贼子”之朝的太后。   听了这话,本来和舒敏一同用着晚膳的胤禛便皱起眉来,皇额娘这般做也太不给自己脸面了,可终归是皇额娘,怎么也得去好言相劝才是。想了想便放下碗筷准备摆驾长春宫,去劝劝自家额娘。可刚刚搁下筷子,便被舒敏摁住了手。   胤禛有些不解地抬头,便看舒敏狡黠一笑,扬声叫来了苏培盛。   “苏公公,你来一下。”   “皇后娘娘您吩咐。”苏培盛不愧是后世在历史上都有记载的有名的大太监,可以说,他在皇后娘娘面前比在皇上面前都狗腿多了。   “嗯,本宫没记错的话,十四爷还在京城吧。”夹起一块儿杏仁豆腐,舒敏送到嘴里,问的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苏培盛瞅了自家主子一眼,嗯,万岁爷似乎也是一脸正经地吃着饭,于是,很是恭敬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十四皇子现还在皇子府,万岁爷的意思是,三月份再让十四爷回西北去。”   西北战事因为年羹尧披挂坐镇,已经算不上是吃紧的状态了,只是十四一直觉得自己就应该呆在沙场开疆拓土,胤禛这个做哥哥的也就遂了他的心意。这里面也有几分做皇帝的私心,可怎么说,也还能称作是兄弟情义。   舒敏若有所指地看着胤禛,“万岁爷,不是臣妾说,这别说是阖宫上下了,怕是全天下能让太后娘娘安心听您讲话,不会看到您第一眼就呛回去的,就是这位十四皇子了。”看着胤禛舒展却有些无奈的笑容,舒敏给胤禛碟子里夹了块梅汁鸭肫,“苏公公找个人去火速请十四皇子入宫吧,理由嘛,就说太后娘娘想他好了!”   苏培盛答应着下去了,舒敏扭过头来,却看到了一脸挫败的自家夫君。   “敏敏,你说为什么皇额娘就是不肯对我好一些呢?”一脸委屈的样子,若两人不是身处深宫之中,舒敏总会恍惚地想起当初两人还住在畅春园的日子。看着胤禛的表情,舒敏笑笑,“阿祯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了……想着自己如今做了皇上,皇额娘还总是不愿正眼看自己吗?”   胤禛点点头,将碗里的饭菜悉数解决了,然后用桌上的擦嘴帕子抹了抹嘴。他心里对这件事情总还是不平的,皇额娘总是想着他还记着先母妃的事情,这是自然,怎么说,先母妃那时身边只有他一个孩子,自然会对他好一些,宫里的规矩,一旦养到别的母妃身边,那必然是不能和自己生母联系太多的。   只是,先母妃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便薨逝了,可到了如今他已过不惑,皇额娘却依旧不肯将曾经的心结放下,总还是一味埋怨着他孝心不够,偏疼着幼弟,甚至到了现在也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总是说着些伤人心的话。   舒敏看着胤禛的表情,笑着帮他把披风披好,“夫君又何必这般纠结于太后娘娘呢?夫君对太后的孝心,是夫君的想法,太后将这份心思弃若敝履,那是太后的意思。可无论太后会不会如此,夫君不都还对太后依旧孝顺吗?夫君这份孝顺本就不图什么,太后如何又能如何?倒不如趁着把十四弟叫进宫来了,去劝劝太后的好。怎么说,登基大典也是场面上的事情,若是不能劝好了,坏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胤禛听舒敏开解自己,虽然还是有些不平,却依旧自己动手系好了披风带子,在舒敏额上偷偷吻了一下,转身出门朝着长春宫的方向去了。倒是舒敏,反应过来之后猛的一捂脑门儿,笑着回到了餐桌旁,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也没了再吃的心思。倒是拿出些后宫规章制度翻看了起来。   长春宫内,刚刚发了一通脾气的德太妃娘娘听到小太监说十四爷来了,便先是诧异,继而就笑逐颜开起来。儿子肯定是想她了所以才进宫来的。这个时候,她倒是完全忘了,如果不是有皇命破例,就算是身为皇子的十四,也没有这个时候进宫来的可能。   十四在府上听说是皇额娘想念自己,便立刻上马入宫,走到半道才想起来问身边的小公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大晚上说额娘想自己让自己入宫。结果那小公公似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便说了是德太妃发了脾气,皇后娘娘便烦请十四爷入宫劝劝。   彼时十四已经到了南天门,听完这话就想拨马回头的十四才欲哭无泪的发现,自己居然连回去的余地都没了。到了南天门,下一道就是长信门,再往前穿过慈宁宫没多远就是长春宫,已经走到这里,若走到这里却不去见皇额娘,恐怕等皇额娘知道了更是要记恨皇兄了。   说到皇兄,十四便是不去多想,也知道皇后娘娘来请他进宫见太后是什么意思。无非又是皇兄跟皇额娘闹翻了,让自己去做和事老。天知道他这个嫂嫂,虽说小的时候就因为与八哥更亲近些,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这个四嫂堪称是军师级别的人物。再想想半月之后的新皇登基大典,十四便知道了皇额娘与皇兄闹矛盾的根源了。   听到十四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德太妃马上就春风化雨了起来。“巧云,快去,让人做十四爷喜欢的豆馅儿团子去!”边吩咐着边朝着殿门快步走去。   “我的儿,这么晚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反而进宫里来了呢!”随着话音,德太妃让身边的太监推开了殿门,满心欢喜地想要第一眼看到自己疼爱着的小儿子,却没想到余光一瞥,发现了一个穿了素白色龙袍的人。   胤禛看着皇额娘突然冷下来的脸色,一脸的不以为忤,只是行了个请安礼,“儿臣参见皇额娘。”这一脸平淡显然没有达到德太妃本来的预期,也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乌雅氏看见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便满心不愿意让他开心。   “大晚上的,皇上来我这里做什么?”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尖刻,当然,被舒敏劝解了一番的胤禛已经不将这数十年不变的语气放在心上了。   胤禛是习惯了这种区别对待,因为各方保护与糊弄而一直单纯正常地成长的十四却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怎么说,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额娘,一个是自己绝对的亲哥哥,而这个哥哥还是皇上。就算是老十的脑子,也能想通,究竟该劝着谁收性子。更何况,十四心中默默想,皇兄很明显已经忍让再三了,额娘若还是这么不依不饶的,未免太让皇兄下不来台了。   想到这番,十四便打算劝劝德太妃,“皇额娘,您瞧您说的,儿臣这大晚上还能从宫外进来见额娘,皇兄就在这宫墙之内,怎么不能来看看额娘呢?我们都是您的儿子,自然是因为想您了才来看您了!”   这话说完,十四有些隐晦地看了看自家皇兄,却发现原本不动声色的皇兄在听到自己说完之后,竟是给了自己一个有些赞许的眼神。   十四心中纠结,一直以来他支持的都是八哥,虽说这次他也知道,皇阿玛当初肯定是船尾给四哥了,但他依旧为八哥打抱不平。只是事到如今,看着四哥这幅模样,又看了看皇额娘对四哥的这幅情形,不知怎地,居然有些心软下来。   德太妃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按照她一贯的教育,总觉得自家小儿子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毕竟自己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说老大是怎样的不贴心,但既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说出了这样的话,当额娘的就算是面子,也是要给一个的,叹了口气,德太妃似乎是有些无奈,“罢了罢了,你说什么额娘听什么便是了!我让巧云吩咐小厨房做了豆馅儿团子,你快进来吧,趁热吃。”说完这话,瞅了一眼侍立在一旁,完全没有像往常一般的恼怒之色的胤禛,“皇上既然已经来了,也进来喝杯茶吧。”   胤禛倒是礼数做了全套,听德太妃这么说,立刻恭敬着态度,“儿臣谢皇额娘赏。”   一进内殿,十四便眼尖地看到了被放在箱柜之上叠的整齐的一身太后朝服。胤禛自然也看到了,看到这一身金黄扎眼的团云绣龙朝服,胤禛在心中默默称赞了自家媳妇儿的机智。   当时夫妻两人其实都想到了,太后那般不愿意承认胤禛的皇位,自然会在登基大典之前发作刁难。胤禛当初想着,就是找人先做出一身与德太妃身形差不多的朝服,细节上不要那么精致,若真是被发作,或是扔了或是剪了,也不至于再费力气。可这种说法却被舒敏给否决了,舒敏制了笔坐在案前想了片刻,就想出了后来这招。   太后朝服与皇后朝服在形制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一些细微的区别也都是在头面和别的首饰上。而舒敏的打算,是先将太后朝服按照内务府记录的尺寸精精细细地给德太妃做出来,将衣服给她老人家送过去。另外一套衣服让人赶制,若是德太妃没有毁了衣服,第二套就是舒敏以后备用的朝服,若是德太妃真的敢让人把衣服毁了,那这在内务府赶制的第二套也就能派上用场。   只是不论是太后的朝服还是皇后的朝服,上面花纹一绣出来,就成了带着些封建统治者身份色彩的东西,舒敏虽然没说,却是将这点儿变数算了进去,她总觉得,就算德太妃真的不把这个儿子当回事,登基大典也不打算好好配合,这绣了团云龙纹的朝服她也应该怎么都下不了手。果然,虽然有小宫女说德太妃扔了朝服,可那股劲头过去了,她还是得把这衣服好好捡回来,摆在柜子上。   兄弟两个都看到了那一套很明显的衣服,可出乎意料的,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十四在那里“承欢膝下”,胤禛在一旁默默地做一个“喝茶群众”,这场面似乎格外和谐。终于在那边母子两人说够了家长里短,德太妃娘娘终于没办法把自己忽略了已经近半个时辰的大儿子继续忽略下去了。她有点儿困了,小儿子自然是可以在她这儿歇下的,可这个大儿子,她却一万分地想要赶走。   “皇上还有什么事儿吗?若是没有,我有点儿困了,想歇下了。”也许是为了抵制胤禛的登基,固执的太妃娘娘甚至连“哀家”这个自称都不愿用。   胤禛听到问话,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回皇额娘,儿子来这儿,一来是想看看皇额娘还有没有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二来,儿子听内务府的下人说,皇额娘对这登基大典的朝服不怎么满意,便想来问问。”   德太妃冷哼一声,“我对这朝服可没什么不满意的,边角是好边角,绣纹是好绣纹,内务府出的活儿,我还是看在眼里的。皇上多虑了。”   胤禛听了这话,便摆出了一张正经脸,“皇额娘这般说,儿子便心安了,那还要烦劳皇额娘登基大典那日莫要误了吉时,这是儿子一辈子仅此一次的事儿,皇额娘总要多疼疼儿子才是。”这般死皮赖脸的说辞,自然也是舒敏以前教过胤禛的应对方式,只是他从未真的用到而已。   舒敏说,对太妃娘娘,就要学会把她说的算不上对的直接忽略掉,然后说出自己认为对的,说的时候语气委婉些,专门挑她老人家没法发火的词儿,自然而然两个人言语上的冲突就不会那么多了。   果然,德太妃让胤禛这番说辞给妥妥噎住了。她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不去?可是没什么不去的理由。总不能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他是个篡位贼人吧!小儿子早就说了,那本来就是谣言。可就这么认下来,她又有些不甘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便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疼宠的小儿子。她想着,若是小儿子流露出一丝的不乐意,哪怕只是有一点儿想要得到那个位子,她就是拼了命,也得把小儿子扶上去。   只是被自家额娘眼光扫到的十四显然并没有深刻领会到这眼神中的真正含义,而是再一次发挥了他“无意中神助攻”的技能,语气温软地说了一句,“皇额娘,皇兄都这么说了,您就高高兴兴地去呗!难不成,皇兄的登基大典,皇额娘您不开心吗?”   德太妃娘娘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猪队友的沉重打击”,使劲儿地压住了自己直窜脑门的那股气,柔着声音说,“额娘开心,额娘怎么会不开心呢?”我的傻儿子,你怎么一点儿当皇帝的心都没有呢?居然还帮着那个从来都不和我一心的家伙说话,真是太伤额娘的心了!   而胤禛这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是留着人家母子两个好好沟通感情了,垂身一拜,“儿臣谢皇额娘,不扰额娘休息,儿臣告退。”便全身而退了。   胤禛回到坤宁宫,便看到舒敏穿着寝衣披了件她专在屋子里披的外袍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一些文书册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舒敏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狡黠笑容,“夫君,大功告成了?”   胤禛笑着自己动手将披风与外袍脱下,换上了和舒敏颜色款式相似的寝衣,“你夫君出马,怎么可能会不成功?更何况,还有你这个神算子?”   舒敏笑着从身边小几上摆着的小瓷碗儿里舀了一颗芝麻糯米团子放进胤禛口中。这是他们夫妻两个都十分喜欢的小甜点,这种被舒敏称之为“小汤圆儿”的热点心是冬季最好的零食。“夫君也就是喜欢捧着我,我哪有那么神机妙算,只是觉得,无论如何,皇额娘总还是皇额娘,不会那么过分,对了,今天小豆包下午来的时候说,太傅最近教了他《大学》的正心修身篇,我总觉得是不是讲的太快了?豆包还是个小孩子呢,就给他讲这些大人的东西。”   胤禛听了舒敏的话一下子笑了起来,点了点舒敏的额头,“夫人,你也把咱们儿子想的太小了吧,怎么说也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若是连《大学》这些东西都没法读个通透,未免太丢他阿玛与额娘的脸。”   雍正元年二月三日,满清王朝第五任皇帝的登基大典在宫内太庙举行。百官朝贺,乐队列坐,因在丧期设而不奏,鸣鞭三响,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颁先皇遗诏,銮仪卫擎执黄盖至太和门,皇帝回宫,再鸣鞭。   因为“后宫不能干政”的规定,这样的登基大典身为太后的乌雅氏也只是作为皇帝的生母,先皇的妃嫔着太后朝服在一旁随銮驾,这样的形式也是为了“证明”如今成为皇帝的人是正统的。   到了下午,胤禛的登基大典几乎礼成,之后便是皇太后的授印礼,舒敏倒是时时让太监们打听着前面的事情,可很多细节上的东西却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的那么清楚,她只知道前两日胤禛拉了内阁大学士写的关于太后的册文倒是不错。   体仁殿内,太后受封,大概是小儿子的劝说起了作用,太后虽然脸色算不得好,但也没有太过闹脾气。宣旨太监捧着一卷圣旨一本正经地念着,“母仪正位。仁风诞播于八方。壸德流辉。宝训永垂于万世。进徽称于清庙。玉册爰新。议典礼于容台。彤编式焕。钦惟皇妣大行皇太后华渚炳灵。庆都凝瑞。秉含弘之淑性。应地安贞。树雝肃之芳型。俪天作则。赞襄内治……”不得不说,这册文写的还真是文采斐然,辞藻华丽。   胤禛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自家额娘虽然满脸不虞,但因为将十四的站位排在了离皇额娘很近的地方,也就那么将将就就撑下来了,并没有让满朝文武下不来台。胤禛本来对自己这个额娘也没有太多的奢求,只求着别大庭广众之下叫出“乱臣贼子”“篡位之人”就算好的了,能维持成如今这个场面,也很让他知足了。   雍正元年二月十二花朝节,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在御花园钦安殿,皇后册封典于百花团簇中举行。   因为是皇后与后宫妃位的册封礼,想必带着些肃穆色彩的皇上登基大典就要轻松一些了。一二品诰命的内命妇也随自家丈夫一同在列。   舒敏穿着一身明黄色八片皇后朝服,上面用金银线绣了团团的云纹和五爪金龙,脖子里挂着松石琥珀玛瑙等串成的皇后朝珠,头上戴着珍珠猫眼金凤冠,由于舒敏长相本就出色,这般打扮出来,竟然真的如话本中所写的那样,“金珠攒起来,红宝石绿猫眼堆起来,这般看去恍若神仙妃子”。   看着好看,可舒敏却很想在心中默默吐槽,这身衣服真的太重了,还好这样的一身也只需要在这种册封典礼上穿一下就好,若是做皇后的天天都得这么穿,她可是要努力改制一下了。   跪在舒敏身后大概一步地方的,是年蕙瑕,这个从雍亲王府跟着出来,一路走到皇宫,被京城坊间认为很是有些地位的雍亲王侧妃,因为当初先皇册封的侧福晋身份,也得了一个妃位。不是后世电视剧里被热炒的“华妃”,也不是历史上记载的被皇上荣宠如斯,进宫便被封为四妃之一的“贵妃”,而是一个“和”字。   当初在坤宁宫,因为蕙瑕的封号,胤禛和舒敏就讨论了很久。当初胤禛想着,这回终于轮到自己做主,所以很想要一下子就把她的身份捋下去,直接给个嫔让她在后宫消磨便是。可舒敏想了想,还是觉得,必须要给年蕙瑕一个位子。   君王笼络人心的一个手段便是封官加爵,而后宫位份的变动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手段。舒敏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她又心知肚明,自己和胤禛的感情不会有什么缝隙。可对于年蕙瑕来说,封号这个东西便有些举足轻重了。   年羹尧在西北卖命,说得好听,是为了大清朝开疆拓土,尽忠尽心,可人都是有私心的,年羹尧当初在府里也是个心疼妹妹的兄长,不然也不可能当初年蕙瑕一撒娇便不管伦理纲常地把妹妹送到四皇子府来了。如今若是给年蕙瑕的位份太低,年羹尧是个精明的,西北军权都在他手中掌握,若他真的多想一些什么,免不了胤禛就可能被掣肘,这是舒敏不想看到的。   至于另一个,跪在年蕙瑕半步之后的李娇容,却是舒敏与胤禛达成一致的一个身份,“谨妃”。舒敏之所以执着于娇容的身份,实在是希望自己在后宫之中也有个知音,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个帮衬自己的,而胤禛之所以会同意,也只是因为舒敏的坚持。   说起封妃,舒敏和胤禛也有讨论过。一旦登上帝位,那必然逃不过众臣奏请“选秀”,扩充后宫。当时说这事儿的时候,舒敏也和胤禛绊了两天的嘴。   胤禛本来的想法是不设后宫,就现在府里的人随随便便赐个封号便好,却被舒敏敲了脑门儿。   舒敏笑着,给胤禛嘴里填了块儿榛子糕,“皇上,我的好夫君,这弄权之术夫君不会还不如我清楚吧?”胤禛嚼着榛子糕摇了摇头,多年来的良好教养让他没办法做到塞了一嘴吃食后还能囫囵着说话。   但即便如此,胤禛依旧很坚决地摇着头握住了舒敏的手,让舒敏等他开口说话。果然,将榛子糕艰难咽下之后,胤禛用着因为刚刚咽下点心还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知道权谋之术,知道朝堂平衡,可是,如果真的听那些大臣的话,放了一堆这样那样的女人进后宫,不是堵你的心吗?”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果胤禛还不知道舒敏向来求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他这个脑子与皇位也早就无缘了。   舒敏笑着摇摇头,“你呀,怪不得是先皇的好儿子,真真的是不知变通!当初先皇也给夫君赏了人,夫君可有觉得,那是在给我添堵吗?”   听了舒敏的话,胤禛摇了摇头,可这依然不是他同意扩充后宫的理由。毕竟,当初那两个从宫里到了自己府上的娘子并不是自己的本意,是皇命难违,到如今他做了皇上,难不成还要让自己的夫人依旧像当初的先母妃或是皇额娘一般看着那么多女人堆在皇宫里吗?   舒敏拿来纸币,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夫君,你我固然想着,若是能这样过自己的日子是最好的,没有别的人来打扰,也不需要顾虑任何的人。只是,我们一家人只是这个圆圈,这圆圈是没办法占满这整张纸的。即便夫君不说,我也知道,盯着我们虎视眈眈的人有很多,而在我们和这些人中间,有很多人是能够用一些手段去争取的。”   既然舒敏说的如此一本正经,胤禛也就跟着听下来,发现,自家夫人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舒敏接着说道,“这拉拢人的手段无外乎几种,用金钱劝诱之,武力威逼之,权力诱惑之,名誉沽钓之。金钱劝诱,想必我和夫君都不乐见其成。当初先皇在位,江南地区民不聊生便是那些官员贪腐,爱财者众;武力威逼……”舒敏抬头,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胤禛自己的影子,“夫君,十三弟尚在养蜂夹道,京郊大营不足两万将士,年将军带兵亦在东北前线,十四弟就算是个可用之人,兵马也多在西北。京中能够调派不足五万兵马,且若真是动武难免又是一场‘唐朝玄武’,威逼一招本就是下下策,自然是不能用的。而权力,别说是夫君,就是我这个不能干政的妇人也不想分权而治,必然摒弃。这么算下来,也就只有名誉了……”   胤禛不解,“名誉沽钓,我尚且能理解。可是夫人,这与后宫又有何干系?”   舒敏狡黠地挑眉,“夫君,请问,太子少保,有何实权?”   “正一品文职,受众人尊崇,但,无任何实权。”   “文渊阁学士,又有何实权?”   “正二品文官,书生与清流竞相追捧,但,亦无实权。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那就是……”   “将那些女子另立名目收入宫中,既能讨好了这京城中盘根错节的官府人家,又能在合适的时候将她们放出去。”夫妻二人心有灵犀,舒敏把话说完,二人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女子选秀入宫,虽说是另立名目,居于掖庭、储秀但这样蹉跎岁月未免也是一宗罪过。夫君,不如,我们将他们与秀女入选的女官等同,到了二十岁就放出宫去,寻个人家!”   胤禛听舒敏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了,也就不去多想,就这么听着,觉得自家夫人怎么说都对。听了这话,也颇有些不以为意。   可舒敏的玩儿心却是上来了,将笔在那张纸上勾勾画画一阵,“阿祯阿祯!我想到办法啦!”入宫之后,舒敏便因为宫中人多口杂,怕隔墙有耳而很少这般叫胤禛,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将这个两人亲密时的称呼脱口而出。   叫完看着胤禛很有些兴味的眼光,舒敏便一下子红了脸。   倒不是胤禛想多,是舒敏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这么叫他,让他听了总有些怀念当初自己赋闲呆在畅春园的那段格外逍遥的日子。“夫人又想到了什么妙招?”   舒敏在纸上写了几行簪花小楷,仔细看过去,却是些宫中女子的封号称呼。舒敏有些得意地指着那些称号,“夫君,我想着,那些女孩子进了宫里来,就如同做官一样,帮着宫里各处处理事情。做的好,值得褒奖的,便把她的封号升一升。然后等她们想要出宫的时候,就带着这样的封号,你可以给他们赐婚,就算不是赐婚,这样‘有官身’的女孩子也更好嫁人一些。不然,寻常女孩儿家总是不及笄就嫁娶了,这样平白耽误了人家女孩子的青春,总觉得有些不厚道。”   胤禛替舒敏捏着后颈,舒敏总是不爱活动,可窝在那里看书的时间长了,便落了个容易肩背疼的毛病,“夫人这么说,貌似有些道理,只是,这种所谓官身,又能帮到那些女子什么呢?”其实还是不如直接让她们都别进宫来才好,多省心。   舒敏皱眉,“你傻啊,这个就像那些清流一样,虽说那些大儒们都没什么实权,但是有了那些少傅少保学士的称号,总归会有些人追捧吧!那这些女子若是因为贤良淑德,德才兼备被赐予些封号,不是会让很多家族觉得,娶这样的媳妇儿回去,会很有面子嘛?”仰起头来,舒敏笑得好看,“就像那些书生文人总是传,谁家小姐貌美,谁家小姐有才华,京城贵妇们又说哪家的千金能持家,我们这只是替他们定一个统一的标准嘛!”   胤禛点点头,“嗯,夫人的设想是很好,只是,作为皇帝的朕很想问问朕的皇后娘娘,以前秀女入宫无非是伺候皇上和宫里这些嫔妃,朕如今不用她们伺候,朕的皇后想必也不需要太多,那这些人进宫来做些什么呢?”   舒敏将笔搁下,伸手捏捏胤禛的双颊,“诶呀,我的好皇上,好夫君,我们可以把京中贵女专门安排一个学堂,让她们上学啊!嗯,秀女参选的门槛儿顺便也改一下好了,十七岁以上不曾婚嫁的家世清白的女子,不拘满汉,达标者皆可入选,而京中或是外放官员,家中有不满十五岁嫡女的,都可申请入学堂。这十五岁到十七岁之间的不曾婚嫁的女孩子嘛,咱们可以给她们出个试题,达标者都可入宫跟随后宫女官行事,三月后合格者为宜娘子,同女官一样,可以自行请辞出宫或是选择继续努力二十岁时带着官身外放。”将这些说完,舒敏很有些得意地看着胤禛,虽然她今年也快三十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她的神情反而如同一个豆蔻少女一般,胤禛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眼前的人如同一捧被他暖在掌心里的春水,那么活泼亮丽,令他喜爱。   眼看着胤禛就要吻上来,舒敏有些微微羞涩地用手轻轻抵住胤禛的攻势,“夫君,皇上,万岁爷,你答应不答应嘛!”   胤禛笑笑,“朕答应了,所以,皇后?”胤禛挑了挑眉,左边的嘴角微微勾起,是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舒敏虽然脸红,但还是撅着嘴,“讨厌,你这人!净想着……”   “夫人,为夫这可不是白日宣淫,咱们都用过晚膳了!”   之前两天的拌嘴,随着床帐流苏的晃动和两人的声音,消失的无声无息。   大局初定,胤禛迫切地想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从小情同手足,一直视为臂膀的十三从养蜂夹道接了出来,不仅如此,对于他这个真正的好弟弟,胤禛特许胤祥不需避讳,不用更名,还开心地当堂封了“怡亲王”。   只是不知是养蜂夹道中磨了性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胤祥竟是变得拘礼地很,让胤禛心疼之余,却是拉着幼弟在养心殿里整整谈了一夜,两人深夜抵足而眠,一向将坤宁宫作为巢穴的皇上甚至都没有回到自家皇后身边,去怀抱软玉温香。   舒敏听了却格外欣喜,带了温喜拿着点心吃食,亲自跑了一趟养心殿。去了才发现,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虎虎生风的青年,竟然因为这些年住在那阴冷潮湿之处,变成了一个病弱萎靡的中年人。他明明小了胤禛十岁,看见却要比胤禛还苍老一些。   看到嫂嫂,胤祥自然也是高兴的,尤其是看到了温喜被嫂嫂养在身边,和温窈公主并无两样,心中对哥嫂的感激敬畏更是多了一层。当初他和瓜尔佳氏之所以把孩子托付给哥哥嫂嫂,便是因为害怕孩子生母不在身边,又是个庶出,就算他知道兆佳氏从来都是能容人的,也怕心慌手乱失了方寸的众人会不在意那个孩子。却没想到孩子交到嫂子手中,教导成了这样落落大方,很有些皇家公主气度的样子。   温喜知道胤祥是自己的亲阿玛,因为伯父与伯娘一直都在和她讲她阿玛曾经的事情,便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温喜给阿玛请安。这些年不曾与阿玛亲近,温喜也十分想念阿玛。听皇伯母说阿玛的腿落下了病根,温喜便和宫女姐姐一起做了副护膝,也不知道阿玛合适不。”   这话音落了,跟在温喜身边的宫女牵牛便捧了一个包袱出来,交给了一旁伺候着兄弟二人的苏培盛。说来也怪,这小丫头不知为何,对医药总是很有些兴趣,就是给身边的丫头起名,也都是用着药材,什么牵牛啊,石斛啊,藿香茜草白芨啊,舒敏觉得她可爱,便由着她去了。   胤祥将包袱打开,却是隐隐闻到一股药香,再摸一摸,便觉出了夹层中的奥妙。温喜看到阿玛好奇,便微微笑着说,“女儿觉着,普通的护膝,阿玛自然是不缺的,便和石斛一起琢磨了这装了药材的,女儿去问过冬棋姑姑了,这些东西对阿玛都是极好的。”   胤祥看着自己面前微微笑着,袅袅的小女儿,一阵暖意便从心而发,“温喜,好孩子,你到阿玛这儿来。”   温喜几步过去,被胤祥揽到怀里放在膝上,“阿玛的好女儿,真是阿玛的好女儿!”说着,竟是热泪盈眶,这般情形让温喜也啜泣起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胤祥与温喜,舒敏轻轻抚着温喜的发顶,冲胤禛说,“皇上,臣妾就不打扰您与怡亲王了。至于温喜格格,虽然封了公主也是怡亲王的亲女儿,什么时候想见,提前说一声就好。臣妾这便先带着温喜回去了。”   和胤祥对弈的胤禛却凉凉地回了一句,“夫人回去吧,为夫省得了。祥弟不是别人,夫人也不必演那些全套的礼节,倒是回去快些用了晚膳,替为夫查查儿子的功课为好,不然那皮猴子指不定得把中庸篇背到道德经里去!”   舒敏微微撅嘴,“夫君就知道损儿子!豆包现在可听话了!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啊!完了让绫罗打发人送熬夜点心来。”说着便拉了已经在掩嘴偷笑的温喜转身离去,临离开的时候,还瞪了憋着笑的胤祥一眼。   舒敏走后,胤祥满脸笑意地看着一脸平常的自家皇兄,“皇兄与皇嫂的感情,总是这般让人羡慕!”   胤禛执了黑子放上棋盘,“那是因为我只有你嫂子一个女人,也从没打算要第二个!废话真多,下棋!”   “皇兄,只是下棋吗?”   “让你下棋就下棋,怎么这么多破事儿!在养蜂夹道呆了十年,你没有那些古灵精怪,全成了老奸巨猾了!”   “皇兄不也是,以前先皇说皇兄喜怒无常,人们都说皇兄总是板着脸,弟弟可是没看出来!皇兄如今的脾气,可是烟火气十足呢!”   “胤祥,你信不信你哥哥我今天让你大败而归?!”   “胤祥候着,皇兄请。”   苏培盛看着皇上与怡亲王二人和谐的气氛,悄悄挥手让一众宫人该干嘛干嘛去了,毕竟,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因为皇后娘娘多年孜孜不倦的教导,他们这些下人几乎没有太重的活儿需要做,留着两三个人端茶递水上点心,也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温喜是不是很可爱呀~~~ ☆、第四十四章   励精图治展宏图,爱/妻贤/弟伴/身畔   虽说康熙是个很了不起的君王,但他留下的很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收尾工作也让胤禛和舒敏有些头疼。索性,胤禛把几个兄弟都封王封爵,大家都领了差事,各做各的事情,倒也能给本就焦头烂额的夫妻两人省些事。   只是,三哥五弟好说,九弟十弟十三弟也好说,十四是自己要回西北领兵做大将军的,这个老八,却让夫妻两人怎么都不知道摆放在什么地方更合适些。   即便胤禛不说,舒敏掌理后宫杂事,可偶尔也能见坤宁宫的桌案上放了呈给皇帝的密折。每到这时候舒敏总是想笑,历朝历代数千年时光,总是说着“后宫不能干政”的规矩,可这规矩还不是因为那些个皇帝总是三宫六院,娇花遍地,若是允了后宫参政,莺莺燕燕总想着给自家多一些势力,这样自己也能多占几分荣宠,家族与后宫两相勾连,外戚专权便一蹴而就。可如果皇帝与皇后本来一心,那天下便是夫妻二人的天下,皇后也不怕有谁会抢了自己的荣宠,皇上也不需要担心是这个外戚专权还是那个国舅胡闹,两个人齐心协力,哪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都说开店要开夫妻店,上阵得需父子兵,后宫不得干政也罢,三宫六院也罢,无非是当皇帝的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只是这弊病不是一朝一代就能改换门庭的,所以舒敏也改换了形式,那些为官做宰的,想着女儿进宫能为家族带来些荣荫,这回却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凡入宫官女子到二十岁必然出宫,执意自梳为女官的,倒是能随时带了自己的官身出宫,但宫中官职却也止步于“良媛”,不可能再有升迁。且在宫为女官者,不得与人勾连,以私废公,公器私用,若是被发现,便即刻逐出宫去,其家族女子也受其牵连不得再有人入宫为女官。   当然,这种舒敏和胤禛在屋子里自己拟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被誊写成圣旨当堂宣旨的,毕竟,一下子打破了那些老家伙的美梦,现在根基不稳的皇位很可能被人趁虚而入,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胤禛便不可能只是做一个闲散王爷了,那很可能是全家的灭顶之灾。   只是这改改删删之后,“包装”一番写出来的圣旨,拿到金銮殿上念了一番,倒是让那些个大臣们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有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有些大臣暗暗窃喜,皇上的圣旨里有说不论满汉,官家之后十三岁即可入宫进女学,倒觉得自家的女儿或是孙女儿占了便宜。   后宫之事,多需要舒敏去操心,可前朝很多事务,便是舒敏操心不来的了。先皇南征北战数年,各地官员又总喜从公中贪墨,现如今国库寸银不余,竟是多出了七百多万两白银的亏空。看着国库亏空,胤禛不由头疼。先皇时期,曾有一次国库亏空,但他当时与老九胤禟齐心协力,不仅将那亏空设法补了回来,甚至还又补出了两百多万可供花销。可谁知这几十年过去,年年赋税不变,战线也只有一处,却多出了这么多的亏空,允禟查出此事禀报胤禛,胤禛便一下子将精力放到了这件事情上。   皇上下令彻查国库,六部官员自然不敢懈怠,更何况今上对密折的运用显然比先皇要熟悉的多,谁都要为自己项上人头多想一些。户部工部早就乖乖送上了自己这几年的账册,兵部礼部也不敢落后。至于刑部,是当初胤禛做皇子的时候就格外注意的地方,所以,虽说这刑部的账册是最厚的,可也是胤禛最不需要费心去查验的。   但还有一个吏部,这个却让胤禛觉得有些棘手了。吏部本来就是老八的大本营,管的又是官吏升迁调动,本来就是藏污纳垢之处,先皇四十几年那次彻查府库,便有很多事情是从吏部倒腾出来的,所以这一次自然而然的,胤禛依旧把重头戏放到了吏部上。   把刑部交给老十去打量几眼,工部与户部,原本老九就熟,自然还是毫不大意地交给了他。作为皇帝的胤禛却独独揽了最为麻烦的吏部自己处理,而第二麻烦的兵部,便交由十三来打理。   兵部之所以麻烦,主要还是有很多太子旧部牵扯其中,也还有一些不知道到底把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的人,这些人一天没搞清楚,对兵部来讲就是隐患不除。可兵部官员与边关将士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处理的人不熟知兵事,恐怕一着不慎便会让前线将士受了牵连,胤禛自己固然是了解的,可是吏部的事情交给多年不曾涉足官场的十三必然不如将兵部的事情交给他更为顺手些。   十三虽说在养蜂夹道多年,对官场之事不甚了解,但想必对兵部事务还是能插手一些的。更何况,当初十三皇子在奉皇命居养蜂夹道之前,就曾是兵部主事,这种关于兵部的事情交给十三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   事情安排一遍,胤禛却又想到了自己并不怎么老实的八弟。这两天,各地关于八皇子允禩的密折又在坤宁宫的桌案上堆了大概十几本,无外乎都是八皇子允禩与谁交好,约谁喝酒,和谁出游或是参加了哪家府上的宴会,在夫妻二人知晓了八皇子的企图之后,早已将这些东西习以为常。   只是有一件事,是舒敏无法理解的。按照历史的记载,八皇子的母亲良妃娘娘早应该在康熙五十三年就去世了,可现如今,别说良妃娘娘依旧健在,更是直接拒绝了舒敏这个皇后提出的,太妃娘娘随亲王皇子出宫居住的建议。舒敏不知道这位笑吟吟的美貌太妃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但却还是暗自多了个心眼儿,将娇容的住所安排到了良太妃居住的咸福宫一墙之隔的抚辰殿,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吧。   至于其他的太妃,倒没有太让舒敏操心,各去了自己儿子府上,就连只有个被圈禁的大阿哥的惠妃,也带着贴身的女官嬷嬷自己提出搬去了护国寺附近专门给无子太妃准备的居所,为此舒敏还专门让内务府安排了人去修缮了拿出小府宅,毕竟惠太妃这种与那些真正没孩子的太妃并不相同,她当时因为大阿哥的事情已经奏请康熙断绝了母子关系,可无论怎样,这种刚强又明事理的妇人,舒敏还是很敬重的。   其实对于舒敏来说,需要处理的事情并不算多,无非是把之前该放出宫的宫女们都放出去,太妃太嫔们该安置的安置了,后宫之事也就没有多少了,反而是胤禛在前朝忙的热火朝天,舒敏每日在御花园不是喂鱼就是遛鸟。   豆包可能真的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个很有些名气的皇帝吧,毕竟,舒敏这个从小被称之为才女的人也觉得,儿子对这些四书五经的理解未免太透彻了些。这让舒敏在为儿子骄傲的同时,深深地受到了一波来自学霸的打击。四书五经读的差不多了,那些大学士跟博士们自然就会找些别的来交皇上唯一的宝贝儿子了。太傅们挖空心思地想要多传授些治国方略,可无论怎样,十岁的豆包还是个顽皮的孩子。身为皇额娘的舒敏便开始偷偷支持着儿子去校场练剑,到郊外跑马。   作为接受了十多年现代素质教育的舒敏,对那些每天摸着胡子的老头子们死板的教育方式略有不满,却没办法拒绝。因为毕竟根据应试教育反应链,那些太傅和大学士们肯定也是因为这么多年传下来的规矩,好的帝王幼年时期接受的基础教育就是这个样子。但舒敏却总是偷着空给儿子找一些风土人情的地方志,或是各种故事情节光怪陆离的话本来。   这天,舒敏正带着儿子一起读《西域志》,最近忙着几乎在入寝时候才能回坤宁宫的胤禛却不知为何掀了内殿珠帘进来。相比坤宁宫搁了冰的凉爽,就算是乘了銮驾,擎了黄幡,在太阳底下转了一个大圈子的胤禛还是带着一身的热气。   看到舒敏和儿子,胤禛便想要过来给自家夫人一个拥抱,坐在一边捧着西域志的儿子显然已经司空见惯,却没料到被舒敏用胳膊挡住了。“哎呀,你从外面进来,身上热气也太蒸人了!凉快凉快再过来!”   遭到夫人嫌弃的皇帝听到儿子没憋住的“噗嗤”声,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转头看到了貌似一本正经盯着书本实则已经开始肩膀颤抖的儿子,觉得自己作为父亲与皇帝的身份遭到了挑战。便装作威严的样子,“弘历,你要不要和朕打个赌?”   原本开心地看着西域志的小豆包听到皇阿玛的话,颤抖着的肩膀一下子停住了,接着抬起一张有着无辜表情的脸,“皇阿玛明鉴,刚刚是皇额娘拒绝了皇阿玛,不关儿臣的事啊!”   胤禛虎着脸,“弘历啊,你知道吗?你皇额娘怎么对朕,那是朕乐意被这么对待,无论你皇额娘做什么,朕都不会放在心上,但,作为朕的儿子,朕对你的要求自然是不一样的。”说着,还给坐在一边因为天气热而懒散地趴在桌案上的舒敏使了个眼色。   舒敏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便又继续无精打采地放了下去。她最近总觉得身子不是很舒服,经常觉得累,不过这大抵是夏天天气太热的缘故吧,她本来就是很懒散的人,到了天气热的时候便会越发怠惰起来。   小豆包自然也看到了自家懒洋洋的额娘并不打算出手援救,只好一脸无奈地硬着头皮,“皇阿玛要儿臣打赌,儿臣岂敢不从,只请皇阿玛手下留情,别让儿子输得太惨就是了。”   胤禛摆手,“不会不会,怎么说,你也是朕唯一的儿子,朕怎么也得让着点儿你,这样吧,看着夏天这么热,你就给朕背几首能替你皇额娘消暑解热的诗吧!”看了舒敏一眼,胤禛用手指点点桌面,“就二十首吧,若是背不出来,朕就在宫内叫你的小名儿三日,你看怎么样?”   小豆包瞪大眼睛看着自家皇阿玛,虽说这个赌约略有些难度,但似乎,努力一把还是能够做到的,但狡黠的大眼睛一转,“皇阿玛,既然是赌约,那总得有些彩头吧?皇阿玛只说了儿臣若是输了,就被叫小名儿三日,但若是赢了呢?”   胤禛看着自家儿子一脸的胸有成竹,挑眉,“赢了,朕就许你今秋围猎时候可以入丛林捕猎。”   舒敏护儿心切,听胤禛居然应允了小豆包这样的愿望,便有些着急,“夫君……”   胤禛笑笑,“夫人就放心吧,为夫知道咱们儿子的水平,他定然是做不到的,肯定得顶着小名儿在这宫墙里面晃上三天才算了!”   小豆包却是一脸正气凛然,“皇阿玛小瞧人了,虽说儿臣没有完全的把握,但皇阿玛既然许了这样的彩头,儿臣是无论怎样也得赌赢才行!”   父子两人打赌,最后是以小豆包的险胜为结局,看着自家皇额娘略带惊诧的表情和皇阿玛的高深莫测,小豆包略有得意,“皇阿玛,这赌约儿子赢了,您可得答应才是!”   胤禛看着儿子骄傲的小模样,心下暗笑,“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朕乃是天子,必然是一言九鼎,就允了你了!”   男孩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男孩子,很少有不受打猎这样有趣的事情的诱惑的,得到了皇阿玛许可的弘历看了看一旁打起精神准备找皇阿玛麻烦的皇额娘,还有一脸得意的皇阿玛,知道自己退场的时候到了,便行了个礼,“皇阿玛,皇额娘,儿臣今日的功课还有一些,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舒敏如往常一般安排春书收拾点心,便急匆匆跑掉了。   只是舒敏因为胤禛答应了儿子那样的要求,还满心担忧,想要与胤禛理论,并未想那么多,见儿子走了,便用手指狠狠戳了胤禛腰间软肉一下,“阿祯你给我说清楚,小豆包那么危险的要求你怎么能同意呢?”往常皇子们就算参与捕猎,也往往都十四五十六七了,小豆包才只有十岁,怎么也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胤禛却是就势一揽,将舒敏圈到怀中,“夫人莫要生气。咱们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有这种战胜猎物的心思,本就值得鼓励。你就相信为夫吧,咱们儿子绝对能做到的,而且啊,到时候,我会把几个影卫安排在他周围的,不会有危险的!”   舒敏撇撇嘴,才反应过来,刚刚胤禛与小豆包的赌约,其实是由自己而起,便用手指掐了一下环着自己的手臂,“你刚刚是不是和儿子吃醋了?”   胤禛将下巴搁在舒敏肩头,声音略有些闷闷的,“才没有,为夫怎么会和儿子吃醋呢?”   舒敏却是轻轻笑出来,“猜也猜到了,你肯定是吃儿子的醋了,这么大的人,居然连儿子的醋也吃!笑死了!”   夫妻两就这么闲话起来,闲话间,便说到了些前朝后宫之事。等两人准备用膳的时候,胤禛才想起来,“夫人,我看你这几日困得厉害有找太医来看看是什么缘由吗?”   舒敏有些索然无味地夹着盘中的菜肴,“没必要吧,我只是到了夏日就会变得困顿起来,应该是不碍事的。”说着,将一块儿杏仁猪皮冻送到嘴边,却不知为何,闻到味道腥臭令人作呕。   “呕……”,没能憋住,舒敏还是干呕出来,这一下子却是让坐在一旁的胤禛着急了,“敏敏,怎么回事?”然后扬着声音就喊起来,“苏培盛,高无庸,你们快去,去叫太医来给皇后看看!”   太医院陈太医在苏公公的催促下,不多时便出现在了坤宁宫,看着有些恹恹的皇后娘娘,陈太医耷拉了眼皮行了一礼,“微臣叩见万岁爷,皇后娘娘,给万岁爷,皇后娘娘请安。”   听到动静的胤禛一脸着急,“快起来,还请什么安啊!快过来给皇后看看是怎么回事了!”   鲜少见到皇上这般语气的陈太医虽然心中再次为帝后的感情惊叹一把,面上却不敢变色,快着脚步走上前,将舒敏的脉号了好一阵子,然后,面带喜色地退了两步,跪下磕了个头,“恭喜皇上,贺喜皇后娘娘,微臣刚刚号了,娘娘这是喜脉啊!”   “是喜脉啊”这几个字,在胤禛与舒敏的脑海中回响了数次之后,两人一起看向了舒敏尚且平坦的小腹,胤禛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因为皇帝威严而狠狠压住了,“陈爱卿这话可作准?要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随便说的!”   陈太医叩头,“回皇上,娘娘月份虽小,但微臣愿以人头担保,臣绝不会信口胡言!”   听完这话,胤禛喜色涌上眉梢,大笑几声,“哈哈哈哈,朕的皇后又要给朕生孩子了!赏!通通赏!来人啊!赏!”   话音一落,便是满殿谢恩之声。   甚至到了第二日上朝的时候,群臣都难得地看到,最近几个月因为国库银两问题一直面色不虞的万岁爷居然有些喜上眉梢的感觉,斥责那些贪腐之徒的时候,也不像前段时间破口痛骂了。下朝后,打听了一遍,才知道,皇后娘娘又怀了身孕,众臣面色各异,心思不同地便散朝了。   几家府院之中,颇有极为面带愁色的人,都是些入朝官员。万岁爷与皇后娘娘感情这般好,他们族里的女孩子明年送进宫中,可得多努力一把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些人会有不安分的想法,简直是自不量力~   今天的最后一更送到,大家晚安啦~~   哦,对了,说晚安的依旧是存稿君哦~~哈哈~ ☆、第四十五章   良/妃老/八中挑/唆,皇上/太/后生嫌/隙   都说防不胜防,胤禛与舒敏怎么想都没想到,他们防着十四会挑拨太后,可现如今,十四明显没什么别的心思,老八却从别的地方动了手脚。   这个别的地方,便是老八的亲娘——良太妃娘娘。虽说后宫嫔妃素来不会有太多互相交好的,可,做母亲的都会觉得自己孩子是全天下最好的,所以,当一些类似于“皇上是抢了十四皇子的皇位”的谣言开始在后宫传开的时候,作为十四允禵的亲额娘的太后,在第一时间,就相信了这个言论。更何况,在这位极度偏心的母亲心中,自己的小儿子本来就应该是最优秀的,那个总是木着一张脸的大儿子,必然是用什么不应该有的手段抢了小儿子的位置才是。   虽说因为良太妃和几位太嫔执意住在宫中,打算第二年选秀开始再搬出去,但这后宫之中,舒敏还是认真梳理过一遍的,这种谣言传出之初,舒敏便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以后宫之主的身份着人详查。但即便如此,这个言论还是传到了太后乌雅氏的耳朵里。   胤禛与舒敏一个没挡住,便被太后闯了坤宁宫,直接掀了摊子,指着胤禛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舒敏虽说一向知道乌雅氏这个婆婆不假辞色,可见到这样的场面还真是第一次,赶紧将下人们都赶出去,亲自关了内殿门。怎么说,胤禛也是一朝天子,这般有些意味不明的“丢脸”,是绝对不能扩大范围的。   乌雅氏一脸冷笑站在地上,看着胤禛,“皇上还真是好手段啊,原来还是骗着我做了个乱臣贼子,篡位之人封的太后呢!”   胤禛尽管已经知道了这个谣言被传开,却还是没料到自家额娘找上门来居然会这么快。想想十四弟尚且还是按兵不动,额娘却已经这般光火,胤禛再一次觉得自己十分可怜。   舒敏听着乌雅氏咄咄逼人的话,却在心中冷笑。这可能就是偏心猜疑自私之人的想法吧。凡是偏心的父母,必然只会觉得自己看好的那个孩子才应该拥有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无上的权力,而其他的孩子,尽管也是十月怀胎所生,却绝对不可能将一丝一毫的爱意分给那个不如自己意的孩子。   可这种偏心的父母,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图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已。那个被她看好的孩子,在她的设想中,可以继承她的意志,遵从她的想法,而那个孩子若是一时没有做到她规划好的事情,便很可能会一时之间就从天上落到地下。毕竟,那样偏心的父母本身就是为了自己而已。   胤禛很有些苦恼的说,“皇额娘这真的是听了那些小人的无稽之词,怎么说,儿子也不可能犯下这般大错。这等谣言只是听起来便是荒谬无端的,皇额娘怎能以这般谣言揣度儿臣?”   乌雅氏冷笑,“皇上这话说的有趣。向来是流言止于智者,若是没什么风声,无风不起浪又怎么会有这般言论来胡说皇上?只怕皇上本就心虚,所以才压着我要我非要来当这个太后,好证明皇上位置的清白吧!”   胤禛无奈反驳,“皇额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有用心之人本就是想要用谣言来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挑拨朕与十四弟的关系,皇额娘又怎能认同这般谗言?便是全天皇额娘别人都不去信,也该相信儿子才是。”   乌雅氏将手中茶盏搁在桌上轻蔑一笑,“皇上这话说的可真好听!这天下,我就是信谁,都没法信皇上!皇上抢了十四的位子,还信誓旦旦要我相信皇上,我还真是做不到这般豁达!”   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舒敏,“皇后娘娘也真是好手段,不知这老祖宗几千年‘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倒是与皇上夫唱妇随,想要治理出一片河清海晏呢!”语气不善,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好,可舒敏却笑着微微行礼,“皇额娘谬赞了,舒敏也帮不来万岁爷什么,能稍稍分忧便是舒敏的福气了。”表情没有丝毫不悦,仿佛得到了很好的褒奖一般。   将儿子气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乌雅氏突然觉得,这个媳妇儿这样的态度让自己很有些不悦。她原本是想要让这个儿媳妇越发暴跳如雷起来的,却没想到碰到了这样的软钉子。“皇后娘娘真不愧是曾被先皇称赞的妙人,这般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舒敏笑笑,“皇额娘这般说话,儿臣不懂了。刚刚是皇额娘夸奖儿臣能与万岁爷携手将这天下治理地河清海晏,儿臣虽说愚钝,但皇额娘的夸奖,总还是得厚着脸皮接下来的。”   这边原本被自己额娘堵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胤禛,在听到媳妇儿和额娘这样唇枪舌剑,居然暗暗地有些不想打破这个局面。却不料说不过舒敏的太后乌雅氏一下子调转了枪头,转回了胤禛的方向,“我不多说,皇上好自为之吧!”说完一甩帕子,便打开了坤宁宫的内殿门径直出去了。   舒敏与胤禛对视一眼,却看到了彼此眼中不同的神色,胤禛的无奈与舒敏的平静。舒敏之所以平静,无非也是因为她本来对这个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的乌雅氏并没有抱什么希望。而胤禛的无奈,也无非是因为,对自己的亲生额娘还抱了些希望罢了。   太后走了,舒敏开口,“不知道夫君这两日在朝堂上查出些什么没,我查出了些有意思的东西。”看着胤禛稍有兴味的眼神,舒敏继续说道,“当初,我专门安排娇容住在了咸福宫边上的抚辰殿,因为咸福宫是老八亲额娘,良太妃的住处。夫君登基之后,太妃太嫔本应住到儿子府上,或是如惠太妃一样住到专门安排给无子太妃太嫔的住所去,可良太妃却硬是带着几位太嫔坚持留了下来。我当初总觉得,她执意留下来可能会有些问题,却没想到,居然赌对了。”   胤禛扶着舒敏坐下,舒敏如今怀了身子,他根本舍不得舒敏跟着劳心劳力,可很显然,舒敏是将这江山当做了自家,很是尽心尽力。殷勤地帮自家媳妇儿倒了茶,胤禛一脸好学,“那,夫人可查出什么端倪了?为夫在前朝只觉得老八最近安静地过分,却总觉得他似乎偶尔会暗暗得意,所以,还请夫人赐教。”   舒敏笑着抱住了胤禛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你啊,一对着我就油嘴滑舌!据娇容所说,这良太妃最近似乎真的做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呢!记得上个月末,老八曾经进宫见过一次他的好额娘……”   “嗯,没错,当时书记上递了牌子,都有记录的。”   “而这良太妃,在老八进宫之后的第三天,便在自己宫中办了邀请各宫太嫔吃夏果的茶会。甚至连太后娘娘也在受邀之列。”   “对,那件事,影卫和我说了,皇额娘那日很是开心,喝多了果酒,便早早回慈宁宫歇了。”胤禛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在咸福宫的夏果茶会却没有那么早结束,甚至到了晚膳之后才渐渐到了尾声。这本是一件不算稀奇的事情,可两日之后,宫中便出现了些关于夫君是篡位之人的言论。这次我细细查了,谣言出处是一个重华宫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在传了谣言的第四天,便被发现缢死在丽景轩一间厢房中了。夫君不觉得奇怪吗?”   胤禛略微沉吟,“重华宫是淳太嫔的地盘儿,那小宫女必然目前是在淳太嫔身边当差的。可是丽景轩,却是无子的贞太嫔当年还在宫中的住处。后来,我登基之后,贞太嫔便住到了护国寺附近的府宅里,丽景轩已然是一处空置宫宇了。”   舒敏点点头认同到,“是,夫君想的这些都没错。可是,这其中有一个关键,即便是这个小宫女听命于人,淳太嫔或是良太妃,甚至是任何一个留住在宫中的太妃太嫔都可能是指使人或者说是灭口之人。但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深宫之中,只有一个良太妃,是有接触到外人的可能的。”   说到此处,胤禛猛然反应过来,与舒敏对视,两人眼中都是了然。也就是说,无论是哪个人下的手,这些事情一定都和良太妃有关。她是老八的亲额娘,而老八一直对皇位觊觎,蠢蠢欲动,很可能这次宫中的流言蜚语便是因为胤禛肃清了朝臣之间的流言,却让老八想了别的法子来散步这些无稽之谈。   想明白此事的胤禛点头对舒敏道,“既然这样,夫人就不必担忧了,为夫自然会让人把事情处理好的,夫人刚有了身孕,还是要多休息的好。”   舒敏笑笑,“夫君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不知夫君想怎样处理她们?”   胤禛得意一笑,“夫人当初给这些所谓长辈们留了脸面,可她们并不懂得珍惜,那这次,朕怎么着也得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舒敏却是将一粒酸梅子放入口中,“夫君这般想是很对的,只是敏敏希望夫君能将此事彻查,把其中真正参与到那个小宫女的事情中的人,想办法揪出来,然后给个教训。”也不能就这么放任着老八,眼看着他已经越来越嚣张,怎么也得给点儿警告才是。   胤禛计上心来,“夫人的意思是,这种较为特殊的事情,可以处理地稍微不留情面些?”两人眼中都是对彼此的心知肚明,与满满的心意相通的狡黠。   而转身准备出去让人传晚膳的胤禛却又被舒敏叫住了,“夫君,万岁爷,太后娘娘那边,不打算劝劝吗?”虽说太后发脾气这种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前段时间就听说太后乌雅氏年轻时候心慌气短的毛病最近似乎有加重之势,若真是气得厉害了,还真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毕竟据舒敏的记忆,这位一直不愿意承认儿子皇位的太后可是没做几年太后,便丢了自己的性命呢!   胤禛摆摆手,“夫人放心吧,虽说皇额娘不稀罕我这个做儿子的,但当儿子的孝心总还是要敬的。明儿我就宣十四弟入宫,好好哄哄皇额娘得了。”反正他这个皇额娘是不喜欢看到他这个大儿子,那就把受宠爱的小儿子叫进宫来好了。   一月之后,“宫闱流言案”告破,抓到了主使人,咸福宫宫女两名,重华宫太监一名,及慈宁宫、静怡轩宫女各一名,都因罪行不同分别处刑。而宫中滞留太妃太嫔,也被胤禛用“皇位已定,诸位太妃太嫔还应以规矩为重,出宫居住为好”赶出宫去。   而这其中,有一位太嫔娘娘在前往京郊庄子的时候,不知为何路上出了事故,不幸薨逝。这位是住在重华宫的淳太嫔,因淳太嫔在先皇在世时颇为受宠,虽然所生公主早早夭亡,先皇还是赐给其一处京郊庄园,让她在先皇驾崩之后搬至此处安度余生。   至于在慈宁宫生着闷气的太后乌雅氏,早就被自己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劝好了,十四万千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任何想要登上大宝之位的意思,不服气四哥,也只是不服气而已,并不是觉得四哥篡位□□,改了先皇阿玛的圣旨。这般劝了几日,本来一直怒气冲冲的太后乌雅氏也就变得平静下来了,甚至在胤禛放手去处理那些下人的时候,都能作壁上观。   而到了秋日中秋节开始,大臣们便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进一些情皇上纳选新妃嫔的折子了,只是被胤禛用“尚在孝期,不宜此事”的理由拒绝了。只是,这种事情,给了夫妻两人一个信号,那些老头子们,要开始为来年的选秀蓄力了。   坤宁宫内,最近变得贪吃起来的舒敏笑着咬着豆沙馅月饼点胤禛的鼻子,“夫君,你说,那些老头子们如今满心欢喜想要等着明年自家女眷们在选秀上大放异彩,到时候等那些女孩子进了宫,他们的脸色会不会很好看啊!”   胤禛凑着舒敏的指尖,轻吻一下,也是笑着说,“他们的脸色必然是十分精彩的,毕竟那些新选秀制度和晋封制度,都是我家夫人亲自设计出来的,绝对让他们大吃一惊,始料未及!”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该来的总会来的,哈哈哈~~ ☆、第四十六章   暗/遣允/禵往遵/化,太后得/知病逾/重   前朝事务无非是平和各方势力,抑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再一个重头戏便是前线了。现在正是西北战事吃紧的时候,原本胤禛的想法就是在他登基之后便让十四回西北继续对付前来骚扰的老毛子们。只是在去西北战线之前,还需要先到遵化领一批将士作为补充才行。   而在十四入宫之后,在这方面,十四也与胤禛达成了一致,或者说,本来允禵就是想要直接回西北的,但因为很多原因才在京中耽搁了这些时间。只是两兄弟的这些商讨与小心思,慈宁宫里的太后乌雅氏都是不知道的。   乌雅氏原本就不希望自己的小儿子一直呆在前线,当初先皇在世,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敢与先皇胡搅蛮缠,只好忍着,可心里还是觉得儿子在外面受了很多的苦,如果能回京到自己身边来,自然才是她最希望的。   只是,乌雅氏忽略了一点,允禵是一个很喜欢呆在军营的人,就像当初他之所以会去西北前线,一个是因为康熙老爷子派他去,而另一个就是因为他自己很希望自己能够驰骋疆场。   这一次送允禵去西北,胤禛特意封了他一个郡王,还专门给了军令牌,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审时度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来前线战事有的时候就需要迂回处理,不能坐在乾清宫中看着战报一味闭门造车。   得了军令与物资的允禵很是开心地拜别皇兄与前去城门口送行的众臣,却没想到太后会在这种群臣百官都看着的情况下直接发难。   论理,后宫不予参政,太后是不该出现在这样的饯别礼上的,只是胤禛觉得,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额娘与胞弟,便让人准备了太后娘娘的銮驾一同前往。结果没想到,这边群臣会饮,豪情万丈,怎么说也是一派和谐,太后坐在銮驾之上却突然开口了,说话的声音还不小。   “皇上这是用完了自家弟弟,所以,为了自己那张椅子,要快些把人赶到那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吧!”语气很不好,可以说得上是尖刻,脸色也很不好,简直是极为少见的阴沉。   端着酒碗的胤禛一愣,他没想到,皇额娘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扭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允禵,难不成是这小子跟皇额娘告状了,不然,皇额娘那种只关心允禵的事情的性子,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说这样的话?   结果看了允禵一眼,穿着一身盔甲,脑袋上顶着根神气的红缨子,同样端着酒碗的他也是一脸的呆滞,看了看太后,然后把眼睛转到了自己的方向。胤禛这下算是明白了,皇额娘这阵子,只怕又是自己给自己演戏了。只是,眼看着点将台下的众臣已经开始“嗡嗡”地议论上了,胤禛还真得给太后,也得给自己兄弟搭个台阶下才行。   调整了一下语气,胤禛用比较温和的口气问,“皇额娘此话怎讲?十四弟本来就是自行请去,怎么皇额娘这话说的,好像是朕与十四弟有什么误会一般?”边说边朝着十四使眼色,想让十四领会自己的意思,帮着一起把这个台阶搭出来。   允禵从小也不是个笨的,更何况这种情况下,他总不能就任由皇额娘在这儿叫皇兄下不来台,该搭的台阶自然也是得搭的,赶紧单膝跪地,“皇额娘,儿子的的确确是自己要去西北的,还请皇额娘不要错怪皇兄。”   太后看到自己小儿子跪下了,大儿子却端着酒碗看着自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皇上威风的很,就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仗势欺人了,我们孤儿寡母过得也不容易。”然后看向了自己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十四爷也请起吧,左右是必须做的事情,若是十四爷觉得横竖还好,那哀家也不能说些什么。”   彻底尴尬的皇上与群臣看到太后娘娘又一脸,“我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都没做”的表情,一脸淡然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徒留站了一地却脸上都有着莫名之色的皇帝与群臣。   倒是允禵反应过来了,将跪的方向转了一下,“请皇兄放心,臣弟此去西北定不负皇兄重望。”   胤禛满意地看着自家突然变得机智起来的弟弟,伸手拍了拍允禵着了亮银色铠甲的冰凉的肩膀,“西北苦寒之地,皇弟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朕与这朝臣与这百姓等皇弟带大军凯旋而归!”底下群臣也齐声附和,“待大将军王凯旋而归!”这般,也算是将之前的尴尬场面圆了过来。   只是回宫的路上,太后与皇帝车驾并行,胤禛听到自己边上,皇额娘没什么善意的问话,“万岁爷现在岁数并不算大,子嗣也并不算丰,难不成,是要独宠那个总是插手前朝之事的皇后娘娘吗?皇上这么做,可是让祖宗先辈失望啊!”说完这话,太后便吩咐车驾先行,直奔慈宁宫。   胤禛坐在自己的銮驾内,微微皱眉,太后这样问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可若是发现了什么,这话问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奇怪了些。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后娘娘怀了新的龙种,在这个时机,不管是谁提出这样的想法,都有些奇怪的嫌疑。   想了想,胤禛出声问在自己身边跟了许多年的高无庸,虽说苏培盛是个好的贴身伺候之人,也算得上伶俐,但有些事情,胤禛还是更倾向于相对稳重的高无庸。   “无庸,你说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高无庸低垂着头回答,“奴才不敢随意揣度太后娘娘的意思,也愚笨地不知道太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胤禛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着车驾上的木质扶手。   “只是奴才觉得,这种事情,万岁爷不如和皇后娘娘商量一下。”虽然还是中肯的建议,可是胤禛听了之后却觉得有些好笑地想要伸手去敲自己随从的脑门儿。   “你个奴才,也觉得朕是妻管严了吗?”胤禛的语气故作严肃,可若是舒敏听到,一定可以发觉他硬压住的笑意。   高无庸一下子跪地,“万岁爷恕罪,奴才冒犯了。”   结果胤禛却是心情很好的,“快起来吧,朕身边,谁不知道,朕就是个宠媳妇儿的,妻管严于朕,本就是个最好的褒奖之词!快马加鞭,摆驾坤宁宫!”   高无庸站起身来,“谢皇上恕罪,只是,摆驾坤宁宫……那,恪郡王怎么办?”恪郡王,便是老九现在的身份,本来老九前一天便递了条子,要与皇兄密谈户部之事,胤禛也让人传了消息,说约在弘德殿了,可现如今万岁爷摆驾坤宁宫,很明显没弘德殿什么事儿了。   胤禛听了,好兴致却依然不减,“那还不好说,那小子脚程必然不会比朕快,跟他说,若是乐意,就去坤宁宫回事,觉得不乐意了就直接回他的郡王府抱媳妇儿去!”   听了皇上吩咐的高无庸暗自撇嘴,皇上以为自己喜欢抱媳妇儿,人家谁都喜欢抱媳妇儿啊?但虽说悄悄腹诽了,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叫小侍卫去后面队伍里找了恪郡王,说了皇上的打算。不多时,小侍卫就带来了恪郡王的回话。   “皇上,刚刚小侍卫说,恪郡王愿意随您去坤宁宫回事。”   胤禛坐在銮驾内,得意地撇嘴,“知道那小子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朕知道了!”那小子,虽说是对敏敏死了心,可却还总是当着白月光捧在手心儿里,这种光明正大让那小子见敏敏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不多时,胤禛的銮驾便到了坤宁宫,随后便是允禟乘着的宫车。舒敏听到“万岁爷驾到。”的声音,便手撑着腰,挺着肚子出来了,现在已经是临近十月份,她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而且这回比之前的两个都要略大一些,也不知道是舒敏吃的太好胖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万岁爷回来了?春书绫罗,备糕点茶水!”虽然挺着肚子,可舒敏的精神头反而比之前好了许多。大概她真的是那种到了夏天就容易精神不济的人吧。   这边胤禛一看自家夫人迎了出来,赶紧连脚踏都不用了,直接从车驾上蹦了下来,朝堂上的稳重劲儿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扶住舒敏,“哎呦,夫人,你怎么迎出来了?好好坐在屋里就好,哪还得让你出来啊?小心累着!”   舒敏今日穿了一身桃粉色旗装,配着鹅黄色的龙华,头上简简单单地一支玉簪和一只珍珠卡子,若是忽略掉她的肚子,这身装扮就如同少女时期她的闺阁打扮一般,在这萧瑟秋意中,硬是点出了一缕温润的□□。   手中藕荷色的帕子抚上胤禛脸侧的一层细微的灰尘,“夫君不必如此紧张,就算怀着身子,也得有适度的运动也是。怎么说夫君这也是第三遭了,怎的还是这般紧张。”   胤禛正打算回话,却听到旁边□□来一声,“臣弟叩见皇兄,皇嫂。愿皇兄皇嫂身体康泰,百年好合。”   舒敏略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去,便看到明晃晃的日光中站了一个桃花眼的青年。老九这幅好皮相还真是占便宜,也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这般看着却还是个面如冠玉的青年。舒敏笑笑,搀上胤禛扶着自己的胳膊,“哟,今儿小九居然来了?!稀客呀,快请进!绿芙,叫小厨房去准备一道桂花糕,咱们恪郡王顶爱吃的!”   允禟结结实实行了个长揖,“难为嫂嫂还记得臣弟的喜好,只是嫂嫂这对臣弟的称呼……”我都三十几了,你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丫头怎么还叫我这个称呼呢?当初你还不是我四嫂,好歹还叫我一声九爷,九阿哥,结果一成亲就成了九弟,小九了。这让臣弟很为难啊!   舒敏却是不以为意,“小九怎么这般拘束,本宫比你大,你皇兄也比你大,叫你小九本就是亲昵之举。快进来吧,你们兄弟要说些什么,不妨在内殿说,本宫去静恬斋寻谨妃闲话去”   舒敏话音一落,别说是胤禛了,就连允禟都有些绷不住了,“皇嫂快别客气了,臣弟就是和皇兄说什么,也不会避着皇嫂的,皇嫂怎么反倒恪守礼仪起来了。”   舒敏却是撇撇嘴,“本宫这哪里叫恪守礼仪,无非是避嫌而已!不过你们既然这么邀请本宫,那本宫就给你们个面子好了!好绫罗,给你主子我也准备份吃食吧!对了,把我的话本集子找出来!”   然后转头看向两人,“本宫才不稀罕你们说些什么,自自在在吃些东西看看话本子才是正形儿呢!”   坤宁宫内殿,胤禛与允禟说着最近户部财政与之前十三收拾完,留下的吏部的摊子,舒敏却安安稳稳躺在自己的贵妃榻上看着话本,吃着红豆糯米团子。   她虽说较一般女孩子多些智慧,只是,现在的她,越发的不想费那个心思了,倒是常常与孩子们玩笑取乐。温窈明年就要及笄,她还想让孩子多陪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及笄后的女孩子,总还是要多跟着嬷嬷和教习们多学些东西,若是到时候窈窈再看上谁家的臭小子了,那恐怕她这个做额娘的能跟在女儿身边的时间就更短了。   舒敏想到些什么,扳着指头算了算,然后抚着肚子,温柔的笑了,只是这整个内殿之中,并没有一个人看到,舒敏脸上那种灿烂而温柔的笑容,有着一种转瞬即逝的悲伤意味。胤禛与允禟继续讨论着前朝的事情,得到满意的答案的舒敏则是继续埋头于自己手上的话本中。   到了快晚膳时分,允禟才将事情全部梳理清楚,起身告退,而舒敏与胤禛也没闲话几句,便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桌上是舒敏嗜吃的肉食与最近颇为喜爱的酸调黄瓜。夹了几块鸡腿肉沾了辣油进嘴,舒敏便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似乎若有所思的胤禛。“夫君,你今天是有什么心事吗?”   胤禛本想推拒,却还是迟疑了一下说出口,“媳妇儿,今儿皇额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回宫的路上,就说起来后宫之中我独宠你一个的事情来了。”   舒敏带着玩笑意味地挑眉,“真是皇额娘说的?不会是万岁爷自己想娶小老婆了吧?”   胤禛略微有些着急地解释说,“媳妇儿你想什么呢!真的是皇额娘提起来的,关键是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这么突然地就说起这么个事情了?”   舒敏不以为意地夹了条酸黄瓜进嘴,嗯,酸的爽口,简直让人食欲大开,不得不说,辣的和酸的配起来吃就是别有一番风味儿啊!“没错,这事儿的确不对劲儿啊,肯定是谁求到皇额娘那儿了,想给自家姑娘安排个地方吧?”这话说的平淡极了,一点儿都不像舒敏这段时间吃东西的重口味。   可这么平淡的话听到胤禛耳朵里却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媳妇儿,这是啥意思?有人想把自家女儿塞进宫,然后托门路找到皇额娘那儿去了?”   舒敏不以为意地点头,“自然是这样咯,那还不是跟我当年一样嘛,额娘受老祖宗和先皇祖母的青眼,我也就跟着沾光。现如今有人想让自家女儿沾皇额娘的光,也是有情可原嘛!”舒敏至今为与胤禛正面说过自己的身份和当初先皇太后薨逝之前与自己的密谈,只是侧面的开过几个玩笑。她不希望自己在胤禛眼中成为一种惊世骇俗的存在,更何况她本来就没什么太过特殊的身份,无非就是带着记忆转生所以多了几分早慧而已,没什么太过稀奇的。   胤禛听到这却有点儿头大,他自打娶了舒敏,便总想着履行当初两人还未成亲时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若是有人来破坏这承诺,便总是让他有几分光火。“媳妇儿,那咱们能不能把这人找出来,断了他的念想?”   舒敏笑了,“夫君,咱们夫妻现如今和皇额娘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若是在这件事情上还大张旗鼓地去追究,岂不是更为尴尬。照我说啊,反正现如今你身为皇上尚在孝期并不能选秀纳妃,横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放到那选秀的规章制度里面,便是托了天王老子的门路,也拿不出什么跳出规矩的办法来。那些人啊,总觉得这四角天里让自家的女孩子和人家别的女子争一个丈夫是件顶荣光的事情,也真不知道这想法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胤禛听了舒敏的话,也觉得自家媳妇儿说的对,“嗯,夫人果然在这方面胜为夫数筹,为夫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些我们最想亲近的人对我们抱着最大的戒心   嘛,虽然是不太开心的一章吧,不过大家在睡梦中可要开心微笑才行哦~~   存稿君代替作者君和大家说晚安啦~~ ☆、第四十七章   无知道/士炼/丹/药,选/秀清/宫麟/儿/降   舒敏这一胎按照太医的说法,是在雍正二年四月份或是五月份临盆,只是最近让舒敏觉得有些不好解决的,一个是,太医说,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另一个,便是最近二年正月已过,大臣们让皇上选秀的折子便雪片儿一样地朝着宫里飞进来。有的时候甚至不用细看,只是看看是那个大臣的名字,就知道,一定又是奏请皇上选秀,宫中妃嫔太少子息单薄的折子。太后那边,眼看着也快酝酿出一种“皇后是个祸国妖精,不让皇上再纳新妃”的传言来。   这几个月,舒敏也找些人查了查最近有哪几家贵妇和太后娘娘走的比较近。只是,似乎那些贵妇走的近的太多了,能让舒敏记住的并没有几个,而其中一个,是历史上自家儿子弘历小豆包的亲娘,那个所谓的“熹妃”的妈,还有一个却有点儿让舒敏出乎意料,居然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四婶娘。也真不知道这位婶娘是托了谁的门路,居然这么厉害。估计是想把舒兰那个丫头塞进宫里来吧!   舒敏倒是不介意这些人想把女儿扔到这块儿四方天里,毕竟,只要她确定胤禛只和她一个人在一起便圆满了,他们新立出来的那些选秀的规矩,就算那些小秀女们有了通天的神力,也顶多能做个自梳的女官,呆在宫里到最后和绫罗春书一般。   说起绫罗和春书,舒敏总是觉得心中有些愧疚。冬棋虽说嫁的晚了些,但终归找了个太医院的院士,两人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现在跟在舒敏身边的,是自打小便立志终身不嫁的冬棋的小师妹翠雪,是个没甚么牵挂的孤儿,舒敏也就由着她去了。可是这春书跟绫罗,舒敏却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她们是执意要自梳跟舒敏一辈子的,可这两个温婉性子的女子,舒敏却总是担忧,若有一日自己没了,她们两个到底该何去何从。   只是担忧归担忧,她俩虽说温柔,可那柔中带刚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是舒敏也没办法说改就改,说了便算的。倒是眼看着花朝节渐近,可以说,因为元年守孝,帝后二人与太后都没有办寿礼,这在去年的几个节日之后,终于恢复各种节礼的雍正二年,第一个大的节日便要来了。   更何况,雍正朝的第一次选秀,也被胤禛和舒敏定在了这一天。百花齐放的日子,如果还有一群如同花朵一样娇艳的女孩子,那必然是更加美好的景色,舒敏怎么想都觉得,那些送女儿入宫的大臣们肯定是这么想的。   这段时间,太后乌雅氏的身子骨显然比之去年好了太多,甚至连太医那边也都说,虽然太后的脉象说不上大好,但能有这般气色也着实值得庆贺。自胤禛登基以来,太后的身体便一直说不上太好,今年春天她身体能稍微有些起色,虽说舒敏与自己这个便宜婆婆并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也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若是太后的身体稍微好一些,胤禛也能少担心一些。   选秀的流程其实与祖制规矩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动,甚至连入宫的时辰与顺序也没有变化。这都是舒敏叫了李娇容跟年蕙瑕一起定出来的。毕竟,若是一开始很多事情都改了,那必然会让那些狐狸一般狡猾的大臣们警惕起来,倒不如温水煮青蛙,慢慢地先从一些他们没办法置喙的地方改起来,那样即便是出了什么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毕竟皇命难违,也没办法改变什么,甚至连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一下,也得要好好想想才行。   因为是花朝节,又是选秀日的第一日,身为正宫皇后的舒敏自然穿了礼服。只是,舒敏当年也是参加过选秀的,自然知道,选秀第一日的秀女琐事繁多,并没有见到宫中贵人的机会。这礼服,也无非是花朝节按以前的规矩,宫中后妃要宴请京城贵妇贵女,这也可以说是京城一年一度的大型相亲宴会了。   贵妇们带着自家适龄女儿前来,或是相看谁家的青年才俊,请皇后或是贵妃们帮忙铺路搭桥;抑或是有了想送女儿孙女进宫的念头,那就赶紧托人去求太后。要是小姑娘入了太后的眼,那这事情也就成了八分。当然也有些胆大心细的,想着办法直接把姑娘用些手段塞到皇上或是哪个王爷怀里,这一招固然冒险了些,可一般情况下却总能搏个不错的出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到了这时节,也就没那么多的礼尚往来,亲和友善了,那些有目的的,总是要想些法子把事情做成的。   只是今年这事儿让舒敏这么一安排,众人虽说都说不出什么不对来,却又隐隐有一种自己一开始的计划安排被打乱的奇怪感觉。只是细细想过来却又不知道是哪出不对,原本该入宫赴宴的京中贵妇们也都在自家女儿或是孙女入宫后一个多时辰起身入宫,参加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发起的花朝宴,而原本应该陪在自己身侧的适龄的女孩子却坐了宫车从神武门入宫,在建福宫花园周边几个宫殿进行秀女初选。   花朝宴定在御花园,女宾在西侧的千秋亭,男宾在东侧的万春亭,这自然也是为了防止男女宾客混杂会有些尴尬,毕竟不是中秋那种百官家宴,这种花朝宴还是注意些更好。千秋亭的主位上,坐着几位后宫主子,满厅堂的圆桌前围坐着穿金戴银的京中贵妇们,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互相寒暄,仿佛谁家与谁家的夫人都是自小的手帕交。太后一身朝服坐在主位上,也是一脸的笑意,只是坐在一侧的舒敏脸色却不是很好。   之前看太后气色不错,舒敏总觉得大概是这段时间太医诊治有方,所以太后的身体有了些气色,可是细细查问了一些慈宁宫伺候的宫女,舒敏才知道,这位糊涂太后居然在京郊道观拜了个师父,每五日去那道士那里取些丹药回来,也因此折了好些珍珠珊瑚,黄金白银的进去。   这让舒敏不禁想起了当初看史书上的记载。史书有记载说,雍正帝之所以早逝,一个是因为太过劳累身体不好,另一个便是因为找了道士炼了好些所谓的延年益寿的“丹药”,结果却因为重金属中毒,而早早地脏器衰竭而亡。正因为这条记载,让舒敏对这种事情颇为忌讳。道士炼丹本就是一件完全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东西,更何况那些铅汞结合物,只是听着就觉得会让人心里不安。这种所谓“丹药”,因为特殊的成分,可以让食用者在短时间内因为神经中枢的刺激而进入一种身体健康的巅峰状态。可这种刺激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无异于一种生命的透支,当透支过度之后,便会因为身体防线的崩溃而迅速中毒死亡。   舒敏虽说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婆婆,可无论怎么说,她也没有加害过自己,更何况她还是胤禛的亲额娘,虽说母子两人关系并算不上太好,可若真是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胤禛也会难受。   可这种事情,舒敏却想不好该用什么法子来管,毕竟,太后做这件事,也只是身边几个人知道的清楚些,很多慈宁宫的宫女都不知道太后娘娘每日按照时辰进的丸药究竟是什么东西。而那道士的去处,更是成谜,就连给舒敏透露消息的这枚钉子,都没有跟着去的资格。   太后乌雅氏身边的这枚听命于舒敏的钉子,并不是舒敏的人,而是当初皇祖母在世便培养出来的人。说起来,这做太后的,当真不是无所事事,虽说乌雅氏这太后做的没什么根基,可从皇贵妃皇后一路做上来成为皇太后的先皇祖母,手里可是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的。   大概是之前先皇祖母给了些讯息,在先皇祖母薨逝之后,便有很多钉子透过温窈的渠道想办法给舒敏递了消息,而贞兰当初也在这其中帮了不少的忙。说起贞兰,她大概是个命好的,虽说康熙爷已经驾崩了,可贞兰肚子里居然还有个遗腹子,康熙爷还未下葬便出生了。胤禛与舒敏觉得她可怜,便让她在宫里坐了双月子,宝华殿也一直给她住着,甚至到后来,她带着允裼住到了胤禛专门拨出来的王府上之后,舒敏依旧让人收拾了宝华殿,方便她随时回宫来住。   而那些先皇祖母留下来的钉子,有一些,在先皇祖母薨逝的时候,便销声匿迹,各自寻了生路去,也有一些,因为之前先皇祖母的嘱咐,寻了舒敏来,求了个出宫的恩典,舒敏应下来了,也就将那些人都做了些不同的安排。可是真正跟在几个重要身份的妃子身边的钉子,舒敏和钉子本人都没办法改变。   就像这回给舒敏说太后服丹药事情的这个宫女,现在在太后宫中便是侍候上的二等,做着些做饭熬药的工作,虽说不能知道最为重要的贴身宫女才能知道的事情,可很多别的宫女没法知道的事情,还是可见一二的。舒敏没法将这钉子□□,让她再寻出路,她离得乌雅氏太近了,一旦轻举妄动,便会有人察觉,事情会变得更加严重。   她没什么办法,因为没什么证据,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胤禛说,最近事情又太多,便只能把这件事儿搁置下来了。想要先让竹青她们找人从外部想些办法,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   选秀事宜进行到最后步骤,便是宫中贵人与皇上亲选了。宫中贵人自然包括了太后娘娘与现如今皇上后宫中仅有的三个女人,只是这体检与亲选中间的这一段休息时间,舒敏却在自己的坤宁宫见到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   这日,舒敏正拥着暖炉和软乎乎的抱枕在贵妃榻上倚着,与李娇容和自己身边的春书绫罗闲谈打趣。说到最近小豆包的调皮,被万岁爷罚了马步,大公主的绣工越发进步了,却总是绣一些舒敏随手画在纸上的娃娃画,说的开心之时,苏培盛进来禀报说,有皇后娘娘家的亲族递了想要进宫拜访娘娘的条子。   进了宫,大概是因为心情好而越发开朗的娇容玩笑着,“苏公公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咱们自己人谁不知道,娘娘家人素来是不会递条子进宫的,国舅爷从来都是让老太太或是夫人直接坐车进宫,就算是国舅爷或是国丈,也都是来了才让人通报。娘娘想见的时候更是方便的很,怎么突地冒出来个递条子的亲族了?”   舒敏笑着,顺手拧了一把娇容的腮帮子,“看咱谨妃娘娘这张利嘴,明明是个比本宫还年长的,说起话来却这般不给人留台阶儿!只是苏公公,这递条子想见本宫的亲族,怕是和本宫不太熟吧?”自打进宫之后,苏培盛反而被放到坤宁宫来当总管了,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不管是胤禛还是舒敏,甚至是苏培盛本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万岁爷与皇后娘娘向来是同心同体,苏培盛这个总管管的本就是二人的事,表面上跟着在乾清宫当总管的高无庸其实处理的大部分还是万岁爷的朝堂之事。   听舒敏这么说,苏培盛垂首,“娘娘英明,这递条子的亲族,说是娘娘的四婶娘,想要进宫给娘娘请安。”   舒敏听了四婶娘,挑了挑眉,将手边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绫罗,这回是不是有我们乌拉那拉家的闺女入选秀女了啊?”   绫罗转身去外殿书架上取来一个册子,翻了一翻,然后语气恭敬而平淡地说,“回娘娘,有贵女乌拉那拉氏舒兰入选秀女。”   舒敏点点头,一脸了然,“嗯,我就知道。她家那个闺女,明明岁数也不算小了,居然还非要卡着上线进宫来,本宫这个四婶娘啊,还真是个心大的!苏公公,让她们进来吧,不过,拿进来的东西,截在坤宁门就好,省的真提进来还让人堵心。”   也真不知道这母女两个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古大家也都知道,哪里会有想让女儿做人家夫君小老婆的,要先来拜见下正房,真不知道这对母女是真聪明还是真笨。   进了坤宁宫的舒兰母女,气度很明显和舒敏少女时期见到的她们不同了。算起来舒敏也有很久没见过她们了,上一次见到舒兰的时候,舒敏尚未入宫,那小姑娘也只是个将就能听懂些话的小丫头,如今这姑娘竟有二十岁了,二十岁尚未出嫁,在这个时期,也还真是件罕见的事情。   舒敏让人搬来绣墩给那母女俩坐了,这才开口问道,“明人不说暗话,四婶娘这番带着兰妹妹入宫来,本宫也不知道,能帮衬些什么。只是本宫不明白,兰妹妹也算是娇俏可人,怎的这个岁数,依旧没有想着寻个姻亲,反而是要一头扎进宫里来?”她这话自然是不怎么客气的,毕竟,这舒兰本身事情做的也就可疑,怎么说,一个好好的姑娘二十岁还不说夫家,在这个时代本就是件稀奇事。   舒兰依旧是一脸的唯唯诺诺,可很显然,面子上精明的这位舒敏的四婶娘,才是那个被女儿拿出来当枪使的。   中年妇人跪到地上,“皇后娘娘,民妇知道,我们家兰儿这命中大概就是等着选秀。之前民妇也给兰儿说了几门亲事,只是阴差阳错到最后都没成。如今万岁爷与娘娘改了选秀的规矩,民妇便想着,怕是兰儿只能求进宫这一条路了,没成想倒是让皇后娘娘心里不舒坦了。”   舒敏淡淡地一笑,就着娇容的手吃了个红豆沙团子,“四婶娘这话是言重了,本宫怎么会因为兰妹妹入宫这事儿而不舒坦呢?这天下这么多适龄女子都要选秀入宫,无非是个规矩礼节,若是本宫因为兰妹妹的事儿,心里落了什么疙瘩,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才成?”   娇容也笑着说,“娘娘说的对,这位夫人这话说的倒是奇特些,娘娘若是个容不得人的,只怕就臣妾和景仁宫的那位,也要被娘娘寻个错处发落了去呢!”   舒敏笑着拧了娇容一把,“谨妃娘娘惯爱说笑,本宫得捏一把试试,这谨妃娘娘现在莫不是香魂一缕,被本宫这个妒妇早就折腾完全了不是?”两人竟然就这么说笑起来,完全将殿内的舒兰母女视若无物。   因为这般情形,母女两并没有呆太久便告辞了,出宫的宫车上,舒兰略有些沉声与自己额娘说,“额娘,您不必过于担心女儿,当初女儿既是下定了那样的决心,便无论如何会给咱们家挣出一份恩荫来!”   自打大房的嫡女做了皇子妃,他们一家的日子相比之下便过得越发艰难了,也正因如此,舒兰很长了些心眼儿,想让自己家与大房的这位皇后姐姐过得差不太多,便只有一条进宫的路可走。但凡没有被拦在宫门外,她便能想出万千法子来,为家里多出些力。也不知道这外界传说帝后恩爱究竟是恩爱到了哪一分,她们这些秀女至今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消息,前路究竟是什么模样,竟是一点儿光都摸不透。   等舒兰母女二人出了坤宁宫,舒敏却和李娇容同时停下了闲聊,相视一笑。舒敏点了点李娇容扶着自己的手背,“娇容现在是越发会演戏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李娇容却是将茶盏端到了舒敏嘴边,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娘娘又这般你啊我啊的了。亏的是现如今新秀们都还没入宫,不然,娘娘这样,少不得要落人话柄。”   舒敏很是惬意地抚着自己的大肚子,就着娇容的手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表情很有些轻松和不以为意,“娇容就是这么不解风情,明明人家都不拿你们当外人才这样的,居然这样说人家!”说着看了一眼捂着嘴笑的春书,和装作一脸正经的绫罗,“你们两个也是,不许和你们谨妃娘娘一起捉我的短!我不把你们当外人,你们就一个个的给我立规矩,真是讨厌!”   春书憋不住笑,顺口说了一句,“主子就是这个性子,总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明明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成天见还是这当年义薄云天的小姐做派!”   “你们可别说你们皇后娘娘,她这性子啊,朕就是喜欢!”说话间,胤禛的声音插了进来,舒敏抬头看去,才发现胤禛已经满脸笑意掀了帘子进来。   殿内人立马跪了一片,“奴婢给万岁爷请安。”春书也立马敛了笑意,“万岁爷恕罪,奴婢没听到万岁爷声音,真真儿罪该万死!”她们也是太过开心了些,竟连万岁爷进屋的声音也没听见。   舒敏倒是不慌不忙,甜甜地把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夫君,你忙完啦!你看你把她们吓得!”娇嗔的尾音软糯糯的,明明是三十岁的人了,这般姿态竟还是那样娇俏惹人怜,不得不说,舒敏这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很是占了些便宜。   胤禛摆手,“夫人这么说,未免把为夫说的太可怕了,你们都起来吧,省的你们皇后娘娘要给你们打抱不平了!”说完,留意到了站在一旁,手上还捧着点心碟子的谨妃娇容,“谨妃也在这儿啊,敏敏倒是劳烦你照顾了。她小孩子心性,你比她大了两岁,多担待些。”   因为完全没有感情,相对于胤禛与舒敏夫妇之间的柔情蜜意,胤禛对待这个徒有名分的李娇容的态度堪称极为官方。听到胤禛的话,娇容倒是毫不介意地一笑,行了一礼,“万岁爷这般言重了,娇容向来视皇后娘娘为这世上最好的人,照顾她本就是娇容的本分,谈不上担待,那都是娇容该做的。”   舒敏听了两人的对话,有些不满地撅撅嘴,在她心中,对她那么好的娇容自然是最为亲近的闺密,几次生产,过鬼门关,都是娇容在她身边陪着她,胤禛这样也太生分了。可虽说不满,舒敏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扯着胤禛的袖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招呼着,“好绫罗,去让苏公公传午膳来吧,今儿咱们小厨房的陈皮熬猪肘肯定特别好吃!夫君夫君,你知道吗?今天有我们家亲戚来看我了呢!”   胤禛挑眉,他其实是知道自家夫人说的是谁的,不过大概是因为怀孕,舒敏越发地童趣起来,有的时候,他也乐得配合,就当做是夫妻间的小情趣了。“夫人给为夫说说呗?”说着话,却是让伺候的宫女端了水净手,然后亲自拿了桂圆红枣汤喂舒敏喝着。   或许是因为怀了双胞胎而变得格外能吃的舒敏来者不拒地张开嘴,急急地把汤咽下去,就开口说道,“嘿嘿,你肯定猜不到,是我们家那个为人刻薄的四婶娘带着女儿来啦!她们家那个女儿啊,可是想给夫君你做小老婆呢!”   胤禛听了却是哈哈大笑,“真没想到夫人的招数还真是让他们猜不透啊,不过,夫人,你这四婶娘也有些蠢过头了吧,女儿入了秀选,正常谁家也不会去走皇后娘娘的门路吧,怎么扑到坤宁宫来了!”   舒敏嚼着糯米圆子腹诽,那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好额娘最近忙着吃金丹延年益寿没时间搭理这些原本就拜托了她老人家的人呗?病急乱投医,只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扑到坤宁宫来咯!只是,找上门的也好,没找上门的也好,又有谁能想得到,选秀一事,其中大有文章呢?   秀女面圣选在了一个春暖花开阳光灿烂的好日子。舒敏因为担心在入选秀女进宫之后的那轮遴选,正好是自己的预产期,怕出什么意外,所以多设了一次面圣。这次面圣类似于面试,坐镇的是皇后与宫内二妃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教养嬷嬷。   或许因为临盆不远,舒敏最近越发不喜欢穿太过繁琐厚重的衣服了。总觉得自己本来一个人挺着个肚子走路本就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若是再穿上繁琐的皇后正装,舒敏总觉得自己会产生分分钟把自己就地扒光的冲动。而摒弃了皇后正装的舒敏,在秀女初面试这样的情况下选择了非常有春天感觉的旗装,水红底色上是大多大多蜡染出来妃色的团花,搭配的龙华是团花同色的,上面用几种不同颜色的浅色丝线绣了吊金钟花纹和丹凤朝阳。因为夏至还未到,舒敏虽说不喜欢沉甸甸的黄金头面,可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听话地簪了一支金凤衔珠流苏缀宝簪。手上是掐丝嵌珐琅雕凤金镯,右手上还带了一只翡翠点金的镯子,金镶玉的戒指指套也戴的完全,唯独那个大大的挺起来的肚子,让人没办法凭这些外在的打扮将这位皇后娘娘看做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而相比舒敏这种□□满满的打扮,破天荒穿了一身群青色旗装的谨妃娇容就显得要沉稳多了。娇容这类色系的衣服并不算多,想必她穿了这么一身也是为了表示自己与“谨妃”这个封号的相符吧。至于进宫之后就很少会出现在舒敏眼前的和妃蕙瑕,还是按照自己平时的风格穿着一身浅淡的月白色,整个人仿佛一抹端坐的影子一般,沉默,冷寂。   舒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手的娇容,娇容点点头,拍了下手,便有站在门口的教养嬷嬷朗声说道,“第一组十名秀女觐见皇后娘娘,谨妃娘娘与和妃娘娘。”   念了牌子,舒敏没有听到什么耳熟的名字,大概看了一眼这些女孩子,便草草过了。后面几组也都是这样,除了那种一看就明显太小或是一眼就能看出心术不正的被打了下去,别的几乎都没说什么。直到第五组,念牌子的嬷嬷念了一个人,“凌柱之女……”舒敏听了这个名字,便一下子来了精神。   未来的熹妃站在一群小女孩儿之间,却显得她更小了一些。不过也对,这小姑娘是踩着秀女选拔的年龄下限进来的,将将十三岁的她,很明显只能被丢到将来学生的那批孩子中间。小姑娘颜值倒是不错,眼睛里似乎也很有些同龄小女孩儿没有的睿智,乌雅氏之前就是在给这个小姑娘铺路吧,如果不是她跟胤禛改了秀女制度,这小姑娘在这深宫之中只怕是还真有些前途呢。   舒敏与下手的娇容相视一笑,并不打算说话,却听到很多年来都沉默寡言的年蕙瑕说话了,“这位姑娘令堂可是统领凌柱将军?”   小姑娘微微一笑,“回和妃娘娘,奴婢家父正是凌柱。”   年蕙瑕却是轻哼一声,“你尚未进宫,不必自称什么奴婢。倒是这进宫之后,还要以安分为主,莫要丢了你父母亲的人才是。”   舒敏和听了年蕙瑕问话而同样扭头过来的李娇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站在厅下的小姑娘也似乎变得局促起来,“民女谨记娘娘教诲。”   年蕙瑕却是摆摆手说,“不必了,我是个严厉的,倒是皇后娘娘向来是个能容人的,只是虽说娘娘容人,我却是见不得那些花花肠子,李嬷嬷,带她们下去吧。”   舒敏眼中的不解更盛,却还是出声圆场,“嗯,李嬷嬷带下一组吧,和妃怕是有些累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也莫要太过局促。”圆场虽是圆了过来,可舒敏却怎么都理解不了年蕙瑕的举动。年蕙瑕也没有往她的皇后主位瞧过来,只是一味冷着脸。   没几批人之后,便是乌拉那拉舒兰,舒敏高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厅下的舒兰,微微一笑,却没想到舒兰看到自己的笑容,居然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那笑容里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挑衅意味。   这下,舒敏脸上的笑变得肆意起来,只是坐在一边的李娇容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却被舒敏用眼神摁住了,也是这天第一次,年蕙瑕将目光转到了舒敏这边,看到了舒敏脸上的笑容,她脸上显露出一丝耐人寻味,却马上又回转了平淡。   一天过去,秀女初面试便落下了帷幕,这些没有被赶出去的秀女便要在宫中生活三个月,住在储秀宫跟着教养嬷嬷们学习规矩礼仪,等待三个月之后的天子亲阅了。   只是因为年蕙瑕今日的行为觉得有些奇怪的舒敏决定把这位进宫之后便总是不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和妃娘娘叫来坤宁宫好好谈一下,究竟是为什么,年氏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呢?这许多年,她都不曾出头过了。   钟粹宫中,年蕙瑕听到了皇后娘娘召自己去坤宁宫的消息,便是微微一笑,她的贴身宫女双喜却有些着急起来。这双喜是当初她进雍亲王府的时候便跟在身边的贴身丫鬟,进宫之后,这丫头便自梳做了嬷嬷跟在她身边。   “娘娘,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怎的娘娘这般退让,那边还是这么咄咄逼人的?”   年蕙瑕微微笑着,“双喜,你觉得皇后娘娘会加害于你主子我吗?”   双喜狠狠点了点头,“可不是啊,主子,奴婢总觉得,皇后娘娘定是觉得您今儿这事情做得扎眼了。”   年蕙瑕的笑容敛了起来,“双喜,你主子我今儿这事情做的是扎眼了,但皇后娘娘并不会将我怎样的。她叫我去,也无非是打开我俩这么多年的心结。”叹了口气,年蕙瑕说道,“这么多年,我记恨过,下过小心思,赌气过,让她下不来台过,如今这十年过去了,这事情,也该放下了。”   双喜就这么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主子把自己撇下,一个人朝坤宁宫去了。主子不让她跟着,可她却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毕竟在她心中,那坤宁宫就是个虎狼窝,这般想着,更是让她连打络子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坤宁宫中,舒敏斜倚着贵妃榻,吃着开胃的小零食。而年蕙瑕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舒敏笑笑,“蕙瑕,如果本宫没记错,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这其中恩恩怨怨也不少,乱七八糟的很多,不过你今天那样替我出头,却是我未曾想到的。”   似乎是因为想要主动放下心结,年蕙瑕竟然不像往常那般平平淡淡没有表情也不怎么说话,而是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娘娘也说了,臣妾与娘娘相识已有十年之久。臣妾在这雍王府和这深宫,也呆了有十年之久,早已从当初的豆蔻少女变成了如今这般人老珠黄。几年来,一直心里有个疙瘩,觉得是娘娘的存在阻了自己的道路。可这么多年看下来,反倒觉得,是娘娘留了臣妾一条生路。”   舒敏笑笑,“蕙瑕这话说着,本宫倒是有些不甚明白,这么多年,也无非是蕙瑕识大体,本宫也不会故意为难,到不知这放条生路的话是从哪里来的?”   年蕙瑕笑了,“娘娘说的客气,纵使是蕙瑕故作不闻不问,看着安分守己些,却也还是娘娘大度。万岁爷与娘娘本就是鹣鲽情深,何尝是臣妾这种人,就算是姿色绝佳的,温柔小意儿的,再来多少个,放到万岁爷眼前也不如这坤宁宫内殿门口的美人瓶儿入眼。”   舒敏听了年蕙瑕这样的话,一下子笑出声来。“哈哈哈,和妃娘娘这话说的,倒让本宫觉得,万岁爷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了,完了本宫可得好好和万岁爷说说,这雨露均沾的好处呢!”   年蕙瑕听了舒敏说这话却急着马上站起身来,“娘娘这话真真是折煞臣妾。臣妾只是说,万岁爷与娘娘伉俪情深,本就不应该让别人横□□去,若娘娘真真儿觉得要去劝了万岁爷,那臣妾才是罪该万死了。”   舒敏一下子笑了起来,“蕙瑕明明以前不是这般胆小,怎的现在成了这样啊哈哈哈!只是蕙瑕啊,你真的不觉得有些不甘吗?毕竟当初我们还不怎么熟悉的时候,你都已经对我出手过一次了。”   年蕙瑕听了舒敏这样的话,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臣妾那时候年纪小,做事总是短了脑子,还望娘娘看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原谅臣妾的少不经事。”   舒敏扶着自己身边的春书与竹青师妹葵椒的手站起身来。最近大概是因为临盆在即,她的身子越发重了起来,有的时候甚至光凭着自己那点力气都没办法站起身来,可即便如此,身上那种气度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平常的时候,舒敏和身边的人在一起总是不曾端过架子,可当她真的这么威严起来,却让跪在地上的年蕙瑕产生了一种自己在仰望着舒敏的感觉。   舒敏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根本没有把年蕙瑕说的话放在心上,“和妃娘娘,既然当初本宫与万岁爷能给你这个位置,便意味着,你像从前一样乖乖听话便不会有任何事,依旧能稳稳坐在你这个钟粹宫一宫之主的位置上。但你若是想多些心思,动些小心眼儿,只怕本宫想要大度想要容你,万岁爷也不会同意。   本宫不怕你不甘心,毕竟,你当初也不怎么安分,只是,你既然决定要做个坏人,便不要来坤宁宫演戏了,和妃娘娘怎么说也是这后宫排在前几位的女主子,还是别妄自菲薄地好。”   年蕙瑕跪在地上,本来低着头,可听了舒敏的话之后却哀哀地哭了出来,“娘娘说的又怎可能不对?臣妾这蒲柳之姿,自然不如万岁爷心中如同皓月的娘娘一般。臣妾这几年恨过,怨过,也动过很多的歪心思,只是娘娘这般被万岁爷护着,只怕是不知道,早在娘娘出手之前,万岁爷便已经帮着娘娘警告过臣妾了吧。”   其实年蕙瑕本来是绝对的花容月貌,即便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但这种放在古代大了些的年龄却依旧是个青葱的小姑娘。这般哭得满脸是泪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的梨花带雨。   “娘娘怕是不知,早在臣妾进了雍王府,臣妾便已经不是臣妾了。”看着舒敏略有些不解的眼神,年蕙瑕有些凄苦地扯起了一抹笑容,“当初万岁爷曾私下里和臣妾谈过,只是娘娘可能不大清楚。万岁爷让臣妾选两条路,一条,是几个月后,由万岁爷做主,说府上侧福晋到别院去住,找个由头让臣妾隐姓埋名找个人再过日子去。另一个便是喝了万岁爷给的药丸子,那药丸子闻着好闻,却是绝臣妾后路的东西。   那是万岁爷当初跟恪郡王找来的绝育丸子,这药,要的是臣妾的命,也是臣妾的后半辈子。只是当初臣妾心里还有些小心思,觉得,就算是真吃了这丸子,到时候想办法加害了娘娘,再讨了万岁爷的欢心,就算每个孩子傍身,总还是能搏出点出路的,只是臣妾真的想的太单纯了。万岁爷那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又怎可能放任臣妾这种有着歪心思的人来寻机会加害娘娘……”   舒敏听着年蕙瑕有些想要长篇大论的意思,便又重新倚回到了贵妃榻上。她本就是懒散的性子,既然人家要讲故事,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多站着。看着年蕙瑕一脸动容,舒敏的语气却很平淡,“听你这语气,只怕万岁爷当初还和你说了别的东西吧?”只怕,胤禛又威胁了别的,所以让她惊惧到这么十年完全不敢动手,也真不知道胤禛到底说了什么,让那么个轻举妄动的人变得如此安分守己。   年蕙瑕听了舒敏的话,却是笑了一声,“呵,娘娘果然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连万岁爷的心思都揣摩地如此透彻,怨不得我们哪一个都走不到万岁爷眼睛里。   万岁爷对娘娘之外的人还真是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臣妾明明已经不可能有孩子,可万岁爷也还是警告了臣妾,哪怕只是动一次歪心思,臣妾这个雍亲王侧妃便能随时暴毙。”   舒敏听着咋舌,胤禛也太鲁莽了,怎么说,年羹尧如今尚在前线,还当着西北战线的先锋将军,胤禛这种威胁说出来,也必然是能够做到的,也真不知道,他究竟把年羹尧这个也算得上左膀右臂的人置于何地,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才默许了年蕙瑕进府的,他就这么让年蕙瑕这个侧妃“暴毙”了,真的不怕人家兄长找来算账吗?只是虽说是这么想了,舒敏面上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由着年蕙瑕继续往下说。   年蕙瑕看着舒敏平静无波的脸色,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心中究竟想着什么,只是,戏已经唱到了这一分,不继续唱下去便是满盘皆输,只好苦着脸继续往下,不料殿门开处,传来了谨妃李娇容的声音,“哟,和妃娘娘这是犯了什么错啊,跪在这内殿,难不成招惹了咱们皇后娘娘了?”   舒敏本来刚刚端起了茶盏,听到李娇容的声音却露出了笑容,“娇容来了?春书,快端张椅子来,让娇容坐本宫边儿上。”   李娇容脚步不停,可嘴上却也不饶人,“和妃娘娘这戏也没必要声情并茂地继续往下唱了,皇后娘娘这时辰早该歇着准备传晚膳了,和妃娘娘这般聒噪个没完,当心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明明就没什么苦情话本子,还非要赖在这儿留这个娇娥泪,和妃娘娘未免太闲了些。”   跪在地上的年蕙瑕听到李娇容的恶语相向,气的也不哭了,一下子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李娇容,你!你怎能这般说话?!”   李娇容展颜一笑,“和妃娘娘这话说的奇怪,臣妾这般说话哪里不对了?还是要臣妾把这两日和妃娘娘自己个儿做的事情都讲出来给大家听一听呢?”   年蕙瑕听了李娇容这话,面有恼色,“李娇容,你别以为仗着皇后娘娘便能如此嚣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儿?轮得到你来和我指手画脚?!”   “哈哈哈,和妃娘娘这话说的可是奇怪,不说别的,只怕这后宫之中论起靠山来,就算能求来万岁爷一星半点儿的恩宠,也没有揽着皇后娘娘的胳膊来的实在。臣妾劝和妃娘娘还是少动些小心思吧,别到时候折了自己的寿数。”   舒敏听了李娇容的话,咯咯直笑,“娇容这张嘴就是个不饶人的,难得和妃演戏,又不费咱们自己的口舌,便是看上一场又能怎样,谁知道你竟是吃了枪药一般。”这看着李娇容本事满脸和颜悦色的舒敏扭头看向年蕙瑕,眼神却不是那么温软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和妃娘娘也没必要继续演了。本宫只是希望,和妃娘娘能继续安守本分,别以为这回进了一批新秀女丫头们,就觉得有些小心思又能搬到台面上来了。可别忘了,但凡进了这红墙,很多事儿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今儿本宫乏了,和妃也请回你的钟粹宫休息吧。”   李娇容看着年蕙瑕离开的身影,撇了撇嘴,招呼了春书和翠雪叫人传晚膳。高公公说,今儿万岁爷到九爷府上去了,传消息让自己来陪着皇后娘娘用饭,“娘娘,您总是这般好性儿,让她那么声泪俱下地闹到坤宁宫来了都!”   舒敏笑笑,“好娇容,你就别生气嘛,毕竟年氏今儿已经铺垫好了,我近来也觉得有些无聊,让她来坤宁宫唱这么一出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又不碍事的!”   她不就是以为进了一批小秀女儿,很多原本严丝合缝的事情就有迹可循了吗?果然是圈着养了十年,脑子都养钝了,完全摸不清头脑的事情,居然也敢就这么轻举妄动,还真是浪费了她当年的那份脑子。   果然,舒敏的预测没错,在秀女面圣的前六天,她临盆了。大概生孩子这事儿真的可以说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已经习惯了,除了三十多岁依旧没办法在媳妇儿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淡定以对的万岁爷,整个坤宁宫西暖阁的人都有些见惯不怪了。在万岁爷停朝一日呆在坤宁宫的西暖阁转了多半天的圈子之后,产房中传出了两声不一样的啼哭,之后,两个奶嬷嬷抱着俩包了不同包被的孩子出来,“恭喜万岁爷,两个小主子与皇后娘娘母子平安,这两个小主子一个是小阿哥,一个是小格格。”   看着红色包被里的女儿与蓝色包被里的儿子,孩子不少明显已经对小孩儿兴趣全无的皇帝挥挥手,“该抱哪抱哪去,朕要进去看看皇后。”   西暖阁的床榻上,舒敏正跟陪着她生产的李娇容闲话。虽说这次是双胞胎,可她倒真没觉出来有什么艰难的,看到胤禛进来,还笑嘻嘻地说着,“夫君怎的这般着急?没好好儿看看孩子吗?”   胤禛却是一如既往地着急,“为夫哪里又那个心情看那两个小兔崽子,夫人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累不累?”   舒敏听了一笑,“夫君也忒胆小,怎么说妾身也生第三次了,哪还有那么多不适?只是因为两个,比当初生豆包的时候稍微疲累了些,却是不怎么碍事的!”   看着胤禛进来,李娇容和以前一般行了个礼就退下了,胤禛与舒敏二人闲话一番,便再次定好了小儿子的乳名,既然他哥哥叫豆包了,那小儿子就起个名字叫花卷好了。只是女儿,他们夫妻二人向来是金贵的,得抽时间去个好听点儿的名字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花卷还是豆包,总归是一个蒸笼的兄弟哈哈哈哈~~   关于越来越少的更新量呢,是因为作者君要和大家说,《正宫成长录》要渐渐步入尾声啦,所以,可能每天更新不会有太多的字数了呢~~   不过,每日两更还是会保障哒~~还希望大家不要太生气哦~~   来自帮作者君道歉的存稿君~ ☆、第四十八章   太/后驾/鹤向/西/去,胤/禛自/觉龙/体恙   生完孩子的舒敏并没有多少时间照顾这一对刚刚出生的龙凤胎,因为身为后宫之主,她要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新选秀女的规矩需要她连着数日与李娇容和宫内管规矩的嬷嬷们商量,而还有一个很麻烦的事情,那就是,太后的身体果然因为严重的透支而变差了。而因为各种事情的耽误,舒敏到如今才查出了那个蛊惑太后乌雅氏用丹药的道士究竟是谁。   在刚刚发现太后用丹药的时候,舒敏便因为自己怀了孩子怕精力不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胤禛。只是也许是因为古人对这方面的事情从来都不觉得太过奇怪,甚至有些人会觉得丹药是真正能够起到好作用的东西。胤禛并没有把舒敏的话当回事儿,就那么放任自流了。   舒敏彼时已经是有心无力,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太后那里的事情又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可那些所谓的“金丹”中含有的重金属却不会给舒敏留这么多的时间。刚刚出了月子,舒敏便接到了竹青传来的宫外密探的密报,那个炼丹的道士已经找到了,据说是前几年才从洛阳到了京城的一个女道士,很受这些世家大族的夫人们喜欢,太后想必也是和娘家嫂子处得到了这个道士很有些灵丹妙药的消息。   那天坤宁宫中,舒敏与胤禛在用晚膳的时候便说起了这件事,“夫君,那给皇额娘炼丹药的道士,我已经找到了,我总觉得,这些金丹并不见得有多好,所以很想把这个道士拘起来,不知道夫君觉得如何?”   胤禛一只手上还拿着本奏折,另一只手夹了一筷子高汤菜心,“我觉得皇额娘偶尔服一些金丹,也不一定不好吧,毕竟怎么说起来,这金丹也是很有些历史的,我觉得皇额娘她自有分寸的。倒是夫人,你最近似乎太关注这些后宫事务了,把咱们的小儿子跟小女儿都放在一边了!”   舒敏笑笑,“我这不也是仗着窈窈还未找下夫君,能替我看两年孩子嘛?对了,夫君,咱们家窈窈眼看着要及笄了,我想让她多学些东西,嫁人倒是不着急的,但该学的东西得先学好才行。”舒敏仗着自家女儿是皇家公主,自然不急着让女儿嫁出去,毕竟,女孩子结婚生子太早对身体都有很大的伤害,但虽说窈窈是个女儿,舒敏也很想让女儿多学些东西傍身。   豆包最近已经被打发到东五所去住了,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有一次家里人一起用晚膳,豆包就问起来,自家皇阿玛是什么时候搬出去自己住的,结果听了皇阿玛十一岁便搬到了东五所,就一直说,自己也要去东五所住。   舒敏笑着说,这宫里就他一个阿哥,住到东五所大晚上就他一个人,肯定是冷冷清清的,还是住在坤宁宫边上的抱厦更舒服一些,一家人一起吃饭闲聊也更方便,却被自己儿子以,“君子不长于妇人之手”给严词拒绝了。   听了这样的话,舒敏开始有些生气地同意了,可等她反应过来,豆包却已经被自家皇阿玛拉到乾清宫的偏殿里狠狠削了一顿。根据当初被舒敏派去送点心的温喜复述,胤禛教育儿子的时候说的最为经典的一句便是,“你个臭小子,还君子不长于妇人之手呢?别说你现在根本算不上一个君子,就算真的勉强称你做君子,你那点才学与机敏跟你额娘根本没办法比,小小年纪,倒翘起尾巴来了!”   弘历倒是乖觉,虽说挨打但完全不辩解,“皇阿玛教训的是,儿臣确不该那样与皇额娘说话,伤了皇额娘的心,只是儿子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十一岁了,皇额娘看儿子学习刻苦,便总想让儿子多多歇息,免得伤了身体。儿子知道那都是皇额娘对儿子的疼宠,只是那般疼宠,便无法做到先贤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皇额娘太宠儿子了,儿子若是与皇额娘住在一起,必然舍不得让额娘因为自己的刻苦而劳神费力,却又觉得,自己不头悬梁锥刺股,是荒废了时间。所以,儿子没别的办法,又怕额娘听了儿子实话实说心软,只得出此下策。”   胤禛听了儿子这样说话,鼻子里憋出一声冷哼,“哼,你小子现在理倒是蛮多的。朕不管你是要学习还是要刻苦,每日你额娘的请安你不能不去,家里人一同用膳,你不能不去,还有,既然你说你是为了要刻苦学习才想要搬到东五所去,那便两日出一篇社论,趁着朕还没回你皇额娘那儿的时候交到乾清宫来,记住没有?”   “儿臣记住了。”弘历行了礼,便朝着门口的地方走去,结果发现了站在木门阴影里的小妹妹,“哎,温喜你怎么来这里了?”   温喜声音软糯糯的,手里拎着个食盒子,“豆包哥哥,是皇伯母让我来给皇伯父和你送点心吃的。”   胤禛听到小姑娘温温软软的声音,便想起了自家那个越发喜好玩弄刀枪棍棒的大女儿,“来,温喜到皇伯父这儿来,你皇伯母让你来送点心,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温喜摇摇头,“皇伯母没说什么,就是给了温喜一个纸条,说是皇伯父跟哥哥一看就明白了。”豆包一听是皇额娘的纸条,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是自家额娘专门写的张牙舞爪的小楷,“臭小子,你以为你额娘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吗?哼!”父子两人即便只是看着这张纸条,也能猜到,舒敏写这张纸条时候鼓着腮帮子有些生气却又觉得好笑的模样。食盒子打开,里面是两种点心,一种是胤禛爱吃的,另一种是弘历爱吃的,玉白色与翡翠色的糕点热气腾腾地在食盒子里诱人的模样,让父子两个相视一笑。   慈宁宫传出来太后最近体虚乏力,疲软无神,偶会昏厥的消息之后,舒敏便一下丢下了怀里的弘晔往慈宁宫扑过去,弘晔是龙凤胎里的哥哥,而小公主,舒敏取了一个“蕴”字,温蕴。   而说到慈宁宫的事情,舒敏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太后虽然说不上亲近,可那毕竟是胤禛的亲娘,而太后如今身体成了这样,她可以确定一定是那些道士炼制的所谓延年益寿的丹药所致。毕竟自太后服食丹药以来,她几次见到太后都觉得太后虽说气色不错,可嘴唇却是十分浓重的黑紫色。金属类药物向来都是在短期内打破人体内的平衡,让身体达到一种奇怪地制衡,这种掩盖身体本身问题的方式并不能将身体问题根治,而一旦将身体本钱完全透支,人体便会如同崩塌的堤坝一般,一溃千里。   也就是说,在知道太后服食丹药从不间断这件事情之后,舒敏便已经做好了太后可能会因为中毒而去世的心理准备。她没办法改变他们那些固执己见的人的想法,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证据来,毕竟,金丹的慢性中毒并不是古人能够理解的那种“中毒”,而这太后乌雅氏与舒敏半点都不亲近,这种情况下,舒敏也是存了些想要坐看的小心思的。   慈宁宫消息一出,舒敏马上让小宫女给养心殿那边递了消息,而本来与几个亲信臣子探讨政事的胤禛在听到皇额娘似乎身体有恙之后,马上起身一边前往慈宁宫一边让人准备给在西北前线的十四爷允禵送信。舒敏会让人来养心殿找他,便说明皇额娘的身子只怕不是微恙,毕竟自己与皇额娘并不亲厚,宫中太医前几日也都汇报说太后的身子瞧不出什么毛病来,看太后气色很好,只是唇色略深,有几个太医恐怕太后会不会有心疾,可检查一番也是无功而返。   到了慈宁宫门口,胤禛一下御辇便看到了一身连青色旗装站在慈宁宫门口的舒敏,皱着眉头捏着帕子等着自己。   站在慈宁宫门口的舒敏也看到了胤禛,几步迎上去,便听到胤禛略带焦急的声音,“敏敏,皇额娘现在怎样?有没什么大碍?”   舒敏咬了咬嘴唇,摇头,“太医都说,似乎不是很好,只是皇额娘现如今还不容易睡下了,刚刚很是闹了一气,夫君不如悄悄进去看一眼罢了。”重金属中毒的人,会心慌气短,身体燥热,甚至还有一些皮肤上无法克制的瘙痒,所以刚刚太后娘娘很是折腾了一阵子,摔了好些东西也骂了好些下人,后来太医来了,让宫女熬了些宁神的汤药喝了,才好不容易睡过去了。舒敏本来是想要来帮忙照顾一下,却没想到让老太太狗血淋头不知所云地骂了一顿。   胤禛看到舒敏略有些迟疑的表情,凑近舒敏耳边问了一句,“媳妇儿,是不是皇额娘为难你了?她身子不适肯定会发脾气的,媳妇儿该先让我来的。”   舒敏看着胤禛略带歉意的表情,轻轻推了胤禛腰间一把,“快别这么说了,皇额娘脾气起来,是谁都拦不住的,与其让你这个天子之尊去听着,还不如我去,好歹还能左耳进右耳出,你若是听了皇额娘那些话,必然又要不舒服了。”   胤禛听了舒敏的话,轻轻握了一下舒敏的手,“不碍的,我已经让人给十四递了消息,只怕不几日十四就能回京,到时候皇额娘看到十四心情自然就会好很多了。”然后就这么拉着舒敏的手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慈宁宫,内殿之中,太后乌雅氏躺在纱帐之内,虽然呼吸较重,但还是安稳地睡着。   见此,胤禛放心地退了出来,只是在回慈宁宫的路上,舒敏迟疑了很久,还是将自己心中的一些顾虑说了出来。“夫君,不是我往不好的地方想,只是,我以前是读过一点医术的,总觉得,皇额娘这样得好好将养着,千万不要劳心费力才行。”   胤禛听了舒敏的话,意识到自己一直忙着前朝政务与前线的军务,从未过问这后宫之事,“夫人的意思是,皇额娘还管着后宫之事?”   舒敏点点头,“皇额娘本就是太后之尊,管着后宫之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最近新选秀女入宫,新规矩又还没完善,皇额娘似乎真的有些太过费心了。”   “我还以为皇额娘压根儿没有揽着后宫之事呢?怎么,这新选秀女的规矩都是夫人你定的,难道说皇额娘又插手了很多事情吗?”   舒敏摇头,“夫君不必着急,皇额娘也只是说过一些小的事情,点过几个人而已,没有太大的改动。只是有的时候,皇额娘那边一说,我就得想法子斡旋着法外开恩,既要皇额娘满意,又得让别的人都说不出什么来,总觉得还是不如一开始的想法更好做一些。”   听到舒敏的抱怨,胤禛微微皱眉,“以前只觉得皇额娘素来喜欢偏袒她自己的人,只是没想到竟牵扯到了这么多事情上。规矩本就得人人遵守才行,不然那规矩也就没有立的必要了。不如这样吧,媳妇儿,我哪天和皇额娘说,让她少插手些。”   舒敏笑着在胤禛耳朵上轻轻捏了一把,“就算夫君是皇上,也不能如此任性。太后是后宫之主,这是几千年的规矩。而如今皇额娘的身子本就不怎么好,若是夫君还要去和皇额娘犟这些道理,只怕又要气大伤身。如今皇额娘的身子必须静养,想必也不会关系太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从中一点点入手,把东西掰回来变好了,哪里需要夫君再去与皇额娘争论呢?”   “那若是皇额娘身子好了,再回来争论这些呢?”胤禛皱着眉,总觉得自己的夫人受了很大的委屈,皇额娘对一些人的偏袒,显而易见让夫人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为难了。   “夫君总爱运筹帷幄,这后宫对夫君来说只是一家人,哪里还要这般算计?皇额娘身子好了,自然也能听夫君说些不太顺耳的话了,便捱到那个时候好了。”舒敏虽是这样说着,但无论是从历史记载上还是她现如今对太后乌雅氏身体的了解,都知道,所谓的太后身体好转,再重新插手舒敏已经稳定的后宫之事,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胤禛听着舒敏这样温软却胸有成竹的劝解,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了夫人,可既然夫人已经这般想着了,也就将事情放到了一边去。   夫妻二人就这么一路走着,回了坤宁宫,胤禛也懒得自己再去取那些奏折本子,叫苏培盛给小太监吩咐,让养心殿和乾清宫那边的太监直接收拾了本子打包来坤宁宫就好。舒敏拿着话本集子坐在贵妃榻上讲给小女儿温蕴听,看着胤禛让小太监搬来的那一厚摞奏折本子,乐不可支,“我原以为儿子的功课已经算得上繁重了,没想到夫君这个做父亲的倒是很以身作则啊?这奏折本子居然比儿子的功课还要多许多。我从今后,是再也不会为儿子课业繁重的事情抱怨了呢!”   胤禛埋头看着走着,听着耳畔舒敏给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讲一些神仙故事的动听声音,觉得这样的生活大概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享受吧。就像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想不通为何皇阿玛有三宫六院,觉得那数百嫔妃才是享受,而他就眼看着后宫中很多妃母很久都不一定能够见到皇阿玛一次。明明就人生而论,这种妻和子睦才应该是值得追求的。   “夫人这么说,我得更勤奋些才行了,不然若是那日懈怠了,只怕在夫人心中都比不上儿子了!”胤禛批着奏折随口回了一句。   了舒敏听到这句,却并不觉得开心,她就算将那一段历史记载全部忘掉,也没办法忘记,历史上的雍正帝是真正因为太过勤恳而累死的。在两个人还年轻的时候,康熙爷的意思还不够明确的时候,舒敏曾想着,若是胤禛能做个闲散王爷,倒是说不定能长命百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后来眼看着他们夫妻离着政治漩涡的中心越来越近,她也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但,她还总是让自己身边跟了多年的医女,太医院中的太医与她自己一起,研究很多能够养生延年的药膳法子。对胤禛的早逝,她一直是心疼的,也是想要改变的。   “夫君快别这么说。事情做得太多,总是会累到身子的,事情是怎么做都做不完的,又何必将自己的身子搭进去呢?我啊,只想着要咱们家里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才好。”说着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走到胤禛身后,替他揉着肩,“夫君不若还是像以前一般,有什么苦思冥想的事情便说出来,咱们都一起想一想。不然,苦思虑也容易伤身,我可是舍不得夫君呢。”   不到半月,远在西北的大将军王允禵尘骑入京,因为是独身一人,又有皇帝的口谕,故而直接骑马入了紫禁城,甚至到了长信门外方下马换乘宫车。身上甲胄未卸便进了慈宁宫。   大将军王入宫之时,皇后乌拉那拉氏于太后榻前侍疾,皇帝胤禛却因为前线军需和吏部苛政在养心殿与亲信大臣商讨解决方案。   舒敏坐在慈宁宫偏殿,听到殿外金属碰撞声与宫人禀报着“十四爷回宫了”,便起身迎了出去。   殿门外的阳光里,允禵的盔甲上反射着银色的光芒,可憔悴的神情却说明了他这几日的昼夜兼程。允禵看到舒敏,行了一个将士礼,“臣弟给皇嫂请安。”   舒敏点头,“十四初初回宫,太后娘娘方才好不容易睡下。十四这般一身风尘,倒不如先去梳洗一番,等太后睡醒再来与太后娘娘叙母子之情。这般憔悴神情,就算吵醒了太后,让她老人家看了也难免会担忧一番。”   允禵听舒敏话觉得有理,便让侍候下人领着去了慈宁宫东偏殿引来的温泉池内梳洗一番去了。等他出来没过多久,便听到了内殿之中自家皇额娘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与瓷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便是皇嫂舒敏低眉顺眼地走出内殿,对自己招手,“太后娘娘方才有些不太顺心,不过若是十四爷,太后娘娘必然是不会太过苛责的。”   允禵却是微微皱眉,他从小习武,虽说没有刻意去听,也能够隐约听到内殿的动静,皇额娘明明就是见机撒气,皇嫂却并没有什么错处,是以皱了眉对舒敏长长一揖,“皇额娘身子不适,皇嫂委屈了。”   舒敏轻轻欠身回礼,“十四不必客气,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本宫的额娘,算不上委屈,倒是十四快些进去,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才是。”   允禵看着舒敏平淡的表□□言又止,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慈宁宫的内殿。   内殿的花梨木拔步大床上,太后娘娘倚着舒敏专门找人做来的大软枕靠坐着,看到自己宠爱的小儿子进了内殿,便急忙招呼着。只是,因为她丹毒太深,眼睛都看不太清楚了,只是模糊地找了个方向招着手,“我儿,我儿快来,让额娘好好看看。”   允禵站在门口,看着自家额娘苍白的面色与略微泛着青色的嘴唇与眼圈,有些鼻酸。他其实从小就知道,自家额娘不是个大气的人,她总是喜欢用一些本就不存在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却没想到,这个从来都觉得别人明里暗里害着自己的额娘,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样子。   原本在前线的时候,他还是很想要埋怨皇兄皇嫂的,因为他这才出京半年,皇额娘便病重,他总觉得这是皇兄与皇嫂的错处。可回来之后才发现,真正不爱惜身体的,是皇额娘自己。他就算再不懂歧黄之术,也知道,皇额娘这般气色,只怕是挺一日算一日了,皇嫂安排了太医会诊,整日整日用着各种名贵的药材,可对皇额娘的身体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果不其然,在十四皇子允禵归京十一日之后,皇太后乌雅氏薨逝。临终前咯血数次,却依旧念念不忘自家小儿子才是皇位所归。十四皇子允禵长跪于皇太后床前,一声声应着太后的话,却在太后气息完全消失之后,对站在内殿中的皇帝胤禛行了一个磕头大礼。   “皇兄,若是皇兄有何怨言,只让做弟弟的承担便是……”   话未说完,便被面无表情却满脸泪痕的胤禛打断,“十四,你起来吧。皇额娘这辈子一直在争一直在抢。朕以前总觉得,或许朕当了皇上,就能让皇额娘过得更好受些,却未曾想到,这竟成了皇额娘最大的心魔。”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抱头痛哭,停灵七日之后,太后乌雅氏入景陵。   而在太后去世之后,十四没在府内呆几天,便带了家眷前往前线武威城,在十四皇子允禵到了武威城之后,跟着便来了皇上的封号诏书,封十四皇子允禵为“靖郡王”,先皇所封“大将军王”称号不变,望十四皇子允禵靖守边疆,护国安康。而跟在后面的,是对先锋将军年羹尧的封赏,升为正一品大将军,骠骑大将军,望其率将士开疆拓土,□□江山。   只是,离开京城去前线的十四得到了这样的封赏,在京中的几个人却头疼起来了。其中最着急的便是舒敏。自从皇太后去世后,胤禛便总是有些眩晕症状,却查不出是什么原因,舒敏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强行让胤禛多多休息,自己拉着儿子女儿们坐在坤宁宫中判奏折,甚至有的时候将几个王爷叫进宫来商讨一些事情。   她知道,这么长时间,老八蛰伏着便是寻找一个合适的能够卷土重来的机会,她不能再让胤禛用现在这个明显状态不对的身体对付即将会产生的政治风云,所以只好自己提枪上阵,每日子时一过便强迫胤禛去休息,倒是自己不管不过地熬起夜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即使怨怼一生,离开之时还是会让人遗憾吧……   今天的晚上更新送到,大家可不要因为想要亲近的人对自己冷淡就轻言放弃哦,说不定找一找他或她冷淡的原因,还能够从此变得亲近起来呢~~   今天的存稿君的晚安依旧是甜甜的哦~~ ☆、第四十九章   深夜/宫/中帝/后谈,秘/密立储/人选/定   这日舒敏又擅自从乾清宫的书桌上抱了一厚摞的奏折回了坤宁宫。后宫的事情,因为这段时间自己的忙碌,几乎都推给了娇容去做。也幸好她当年与娇容交心,如今好歹也算有个左膀右臂。   只是这一日,早已经觉得自己身子完全好起来的胤禛却在用完晚膳之后,趴在桌前打算继续批阅奏折的自家夫人给拦住了。一个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恙,看不下去舒敏的辛苦,另一个,也是他有些事情想抽这段时间与舒敏谈一谈。   自从皇额娘薨逝之后,他便觉得世事无常,有一些时候很可能只是一转瞬,便可能因为莫名的原因殒命。作为皇帝,尤其只有一个妻子,所有的孩子也都是正妻所生的皇帝,胤禛觉得有一件事情是必须做的,那便是立储。   只是胤禛有这样的心思,舒敏却没有这样的时间。她太忙了,或者说,自从她想起来自己前世看到的史书记载,就总觉得心中不安,是以两人用了晚膳,舒敏竟是一点儿想要与胤禛闲谈的心思都没有,便想要重新回到桌旁继续翻看那些奏折。不过还未撤开步子,便被胤禛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   舒敏扭回头来,略有些不解地看着胤禛,“夫君,怎么了?”   胤禛满脸的笑意,“夫人,为夫觉得自己身子已经好多了,倒是你这段时间累多了。不如今天休息一下吧?”   舒敏听了笑笑,“夫君这话说的我很是暖心,只是,夫君啊,我的万岁爷,若是不把那些奏折批完,你明天怎么在朝堂上和大臣们讨论呢?”   胤禛拉着舒敏的手站起身来,走到案前,将那一厚摞的奏折翻了翻,“大不了今儿晚上咱们两个彻夜不眠呗?能和夫人一起批奏折而不是被夫人赶到床上去偷懒,本就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舒敏看胤禛似乎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便好笑地在矮榻上坐下身来,“好吧好吧,夫君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怎么还这么一副严肃正经,似乎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样子。”看着胤禛坐到了自己身边,舒敏如同突然想起些什么一般,“夫君稍坐,我叫绫罗她们准备些茶水零食。”   而在屏退众人之后,胤禛带着些认真开口,“敏敏,我总觉得,我们应该计划一下储位归谁继承的事情了。”   舒敏心下一惊,诧异地抬头,“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祯不是说他身子好了吗?怎么会突然想起这样的事情来?   胤禛看着舒敏惊慌的表情,带着安抚地揉了揉舒敏单薄的肩,“敏敏不要担心,我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这次,皇额娘这般溘然长辞,我想了许多事情。人事无常,有的时候我们根本没办法判断,在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情,而我总觉得,有一些准备要提前做,提前多少年都不早,但若是真有一日……”话音未落,胤禛的唇便被舒敏以指封缄。   舒敏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也是郑重的,“阿祯,你要记住,有一些准备你可以提前做,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你也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自己,照顾自己,为我,为我们的孩子,为这片江山,好好地对待自己,别让我们担心。”舒敏的眼中是十分温柔的眼神,胤禛看着舒敏这样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既然两人说开了,那舒敏也就不忌讳胤禛提到立储的问题了。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她与胤禛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储位还是交给弘历更好一些。   胤禛本来觉得,是不是也需要考虑一下弘晔,却让舒敏软绵绵地拒绝了。“夫君,弘晔只是一个小孩子,现在才几个月,他将来的很多东西,现在都说不准。更何况,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亲生的,皇位只有一个,便要做到立长,这既是别人没办法置喙的规矩,也是我觉得更合适的选择。”   而弘历也是胤禛所属意的。毕竟弘历现在心性已定,小的时候更是陪侍先皇左右,学了很多东西,让他来做太子是理所应当,众望所归。只是,胤禛之所以有些迟疑,便是想到皇家历来有很多因为皇位父子反目,兄弟结仇之事,而弘晔总会长大,若真是在现如今这个情况下将弘历定为太子,将来弘晔长大会不会对父母的决定有所埋怨呢?   舒敏看着胤禛面上略有迟疑,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掀开帘子让奶娘抱了两个小的进来,自己抱了温蕴,将花卷塞到了胤禛的怀里。相比舒敏怀里乖巧酣睡的女儿,胤禛怀中睡着的儿子就不是很老实了。   小眉头皱着,小拳头攥着,甚至还会吧嗒吧嗒小嘴儿。只是这样一张孩子的脸,却让胤禛有些游移不定的心思一下子沉静了下来。舒敏因为顾忌孩子睡觉而可以压低的声音温和地响在耳畔,“阿祯,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只是,这顾虑本就没什么必要。弘历跟弘晔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都会尽心尽力地去教育他们,让他们兄弟友爱,那皇位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个位置,这片江山需要他们一同去治理,那将皇位交给比较大一些成熟一些的那个,又有什么不对呢?”   胤禛捏了捏儿子胖乎乎的小手,也笑了,“为夫有些地方想的总是不如夫人通透,这些问题总还是夫人想的超脱些。”   两人又闲话了一番,便叫了奶娘来把孩子抱走了,各坐了桌案的一边批起奏折来。   第二日清晨,胤禛早起去上朝,舒敏却因为突然地放松而结结实实睡了个懒觉。好不容易睡醒,舒敏百无聊赖地坐在梳妆台前,和秋画性子相似的丹桂突然扑进门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绫罗正在舒敏身后站着为她挽发,听到丹桂这样咋咋呼呼的声音之后,不由得微微皱眉,“稳稳当当的,你这是什么样子?!”   丹桂被绫罗姑姑这般教训了,急急站好身子,喘着气,想要平复一下心情,舒敏倒是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让咱们丹桂这么着急啊?”   丹桂喘了喘气,然后说,“娘……娘娘,刚刚小宫女说,有新入宫秀女在御花园练舞。”   舒敏从梳妆台上捡了一只珊瑚金簪,笑着说,“你这丫头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小姑娘在那儿跳舞嘛,有什么稀奇的啊?”   丹桂还未开口,春书便端了些早膳进到殿内,眼中含笑着说,“主子,丹桂那丫头说话是不讲重点的。奴婢猜着啊,她更想说的是那御花园中跳舞的人到底是谁呢!”   舒敏冬日素来喜欢早起喝一碗糯米圆子红豆沙,看到春书手中的小瓷盖碗儿便一下子有了兴致,更何况还有一碟子看上去就可口的白菜馅儿煎饺,这是她早晨最喜欢的搭配。“春书,你就别欺负小姑娘了,咱们都知道咱们这个丹桂丫头啊,和秋画是一个性子的。倒是你,我怎么总觉着你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呢?”   春书笑着将早膳端在了桌上,绫罗则贴心地捧了首饰盘子跟着舒敏到了餐桌旁。“娘娘这话还真是说对了。这跳舞的人啊,就算别人都不想认得,奴婢也得认识才行,毕竟人家可是咱们族里的七小姐呢!”   舒敏夹了一只煎饺进嘴,白菜用高汤炖过之后果然是格外美味,里面似乎根据自己的喜好加了些茴香嫩芽,吃上去别有一番风味。听到春书这么说很有些不以为意,“我还当是谁呢,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啊,哎,大早晨的也不知道去女学里好好讲课,耍什么幺蛾子。”   想了一下,舒敏略有些严肃地说,“对啊,按照安排,今儿她应该有课才是吧?怎么跑到御花园去耍花招去了?”   一直在旁边伺候着不怎么说话的绿芙默默开口,“回娘娘,今儿的确有舒兰小姐的课,娘娘给她排在前两节,正是这个时辰。”   舒敏点点头,将勺中的红豆沙咽下,“嗯,那,这个月轮到什么课了?”   绿芙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月,轮课舒兰小姐该讲太白文集了。”不得不说,虽然很多情况下,舒敏很欣赏绿芙这个沉稳却问什么什么都知道的性子,但是她也太闷了。   在确定了舒兰翘课在御花园里弄幺蛾子的事情之后,舒敏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满足地抹了抹嘴儿,有些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作为皇后娘娘,本宫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让人去通知一下我这个聪明过头的妹妹,咱万岁爷一般如果不是陪我,是不会去御花园的呢?毕竟他那么忙呢!”   话虽是这样说,舒敏却是站起身来,“算了,春书,今儿舒兰小姐穿的舞衣是什么颜色的啊?”毕竟这可是百花齐放的春末,舒敏很好奇自己这个喜欢给自己加戏的妹妹究竟是真的聪明呢还是自作聪明呢?   春书行了一礼,“回娘娘,那位小姐,今儿穿的是桃粉的舞衣,她是在梨花树林那边儿练舞的。”   舒敏哈哈一笑,“哈哈,俗,真是俗气。原本以为她既然打算甩这种钩子出来,总该是有些什么新奇的法子才是,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俗不可耐!”转头看向绫罗,“绫罗,给你主子我找出来那套春末总会备着的水蓝色旗装来,簪子吗,你看着相配就好了!今儿啊,本宫就去给本宫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上一节课去,谁让她要翘课去整幺蛾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些人想要挑衅本宫~~切,本宫不理你,你以为本宫是小豆包啊~~ ☆、第五十章   老十如/愿为闲/散,八/王仍旧图/皇/位   正在太和殿与众臣商议政务的胤禛自然不知道,自家夫人已经睡醒了,要去整治那些不听话的“小/妖/精”去了。最近,憋不住的老八终于带了一些老大和老二的残部开始蠢蠢欲动了,只是,胤禛之前听了十三的招数,以退为进,反而先后封了几个亲王。老三本就是诚亲王,给老九从恪郡王升为恪亲王,甚至连一直图谋不轨的老八,都封了一个“廉亲王”。   只是老十那个怎么都扳不清楚的混世魔王自从他做了皇帝便天天想着能回家做个逍遥的闲散王爷,这次,胤禛也趁此遂了他的愿,给老十封了一个“禄亲王”,从小不爱学习的老十听了这个封号之后却是格外开心,毕竟“禄”之一字,听着就像是个有钱人的名字。老五跟十四因为前不久才封了郡王,在这次的册封中没有继续晋封,可无论真心假意,朝堂上还是一片贺喜之声。   御花园中,万花盛放。说起来,花朝节虽说是春季最为盛大的花的节日,但说到花儿什么时候开的最好,也还是春末夏初的时候。舒敏一袭水蓝色旗装,别着纯白色绣了靛蓝色绣纹的龙华,两把头上别着水色琉璃串儿的金银錾簪子,袅袅婷婷仿若一朵娇花,却又因为这凑巧的配色不至于淹没在这□□满园中。   梨园其实本来是个很讲究的地方,只是自从胤禛登基之后,舒敏与胤禛便想着,宫中没必要将那些乐师们都拘起来,他们住在梨园这边反而不便,离畅音阁略远了些,是以这梨花园便真正成了赏梨花,秋日收梨子之处。而远远地,她们一行人便看到了一身桃粉色舞衣,在万千雪白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舒兰。   舒敏悄悄对身边的人说,“你们说,这起舞却没有音乐来配,还真是有点儿遗憾呢!”眼珠一转,舒敏计上心来,狡黠一笑,“绿芙,去静恬斋请谨妃娘娘悄悄带着琴箫前来,今儿啊,我要好好让舒兰演上一场!”她就不信,这姑娘卖蠢卖多了,自己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绿芙去了一阵子,便带了李娇容来了,娇容依旧是一身抢眼的银红色旗装,不过舒敏为了不让舒兰发现自己一行人,站在一边,就算是更加鲜艳的颜色,也不会被正在努力跳舞的舒兰发现的。娇容拿着东西前来,看到舒敏笑得小狐狸一样的样子,脸上便是好笑的神情,凑到了舒敏的耳边咬着耳朵,“娘娘这又是想出什么好把戏了,才想着让臣妾来凑这个热闹的吧?”   舒敏撅撅嘴,在娇容手臂上轻轻推了一下,“救你聪明,你都知道!快点儿摆架势吧,别这丫头一会儿跳累了停下来了,反而不好玩了!”   两人就这么收拾了坐在宫女们收拾好的琴案前,舒敏抚琴,娇容弄箫,一唱一和,相映成趣。   在园内跳舞的舒兰本来就想着是要赌一把的,毕竟,这个时间,所有的秀女不是在讲课,便是跟着嬷嬷学习,她这么坏了规矩跑出来本就是冒了危险。只是她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只能这么赌一把,原本她也想有人在她跳舞时候奏乐,只是和很多交好的秀女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肯冒这个险。无奈之嫌便只好自己来这梨园之中。   本就跳的乏味,却没想到,树林身处,一曲悠扬乐音奏了起来,琴箫相应,竟还与她的舞步相和,这让她十分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一曲惊鸿舞地更是精彩。而站着的娇容早就透过花树的缝隙看到了舒兰那个不甚安分的小秀女儿的动作,冲坐在琴案前的舒敏一个眼神示意。舒敏回以微笑,心里却想着,这条小鱼上钩也未免太容易了些。   两人曲风渐变,由开始的悠扬清澈,渐渐变得激扬向上起来,到了后面甚至变得刚劲有力起来。这可是难住了舒兰,她虽说自小学舞,可舞技毕竟不是武艺,这般刚强有力是她根本没办法表现出来的。   可是她刚刚已经随了这曲子,若是现在不随,便是自己强行慢下来,也要受这乐音的影响。这般想着,心神便是一乱,脚下步子错了几步,拍子也跟着凌乱起来,越乱越出错,越出错越乱,竟是一下子崴了脚倒在了地上。   看到舒兰倒地的李娇容对舒敏一个示意,本来激昂慷慨越发高亢的乐曲一下子戛然而止。然后两人让身后的宫女捧着乐器,出现在了因为崴了脚腕坐在地上的舒兰的面前。舒敏轻轻鼓掌,可脸上的笑容却是美丽而虚假的,“本宫先前竟不知道,舒兰妹妹居然有这般好的舞技。”虽是夸奖的话语,可怎么听都觉的是在讽刺。   舒兰心下一惊,她今日这般作为原本是想要引了万岁爷来,然后再动些心思给自己在这后宫之中谋出个主位来,却不曾想,皇上没引来,引来的是这个她想都没有想到的皇后娘娘。她一向觉得自己比额娘要聪慧许多,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到自己引来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这天下女儿家往往是一样的,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免俗,那便是希望自己的夫君只宠着她一个人,只待她一个人好,所以,舒兰知道,不管历史上的皇后娘娘能够容忍皇上后宫佳丽几千,这个如今笑眯眯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却一定是不希望万岁爷身边出现一个除了她之外的女人的。   “皇……皇后娘娘……奴……奴婢……”   舒敏看着自己这个唯唯诺诺不成器的妹妹,微微冷笑,明明脑子不够用,还要学那些历史上的女人想要争权夺位,也还是真够蠢的。“舒兰妹妹不必惊慌,怎么说,本宫也是妹妹的姐姐。”   然后看了一眼舒兰用手捂着的脚腕,“妹妹既然受伤,便该赶紧回去休息才是。今儿妹妹擅自不去女学的事情,等过两日本宫定下处罚了再让嬷嬷去妹妹处宣口谕便是。”   舒兰便格外憋气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解决了小妖精的舒敏觉得心情格外舒畅,可是晚上胤禛回慈宁宫用膳的时候,舒敏却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问了半天,才知道,老八又在那憋坏心思了。舒敏略有些心情不好,毕竟,像老八现在依旧有这样的想法与行动,那真的不是单纯地觉得胤禛有问题,而是这个怎么都轮不上皇位的他对现如今胤禛的江山与皇位的一种觊觎。   狠狠咬了一口肘子解恨,舒敏对胤禛说,“夫君,不如,完了让他露出个马脚,你寻个由头将他流放了吧!”   胤禛愕然,“这,这不太好吧……”毕竟自己从未想过对自己的手足兄弟出手,怎么说,就算老八再不着调,再有坏心思,终还是他自家的兄弟。虽说这良太妃已经薨逝,因为先皇在世时候留下的旨意,良太妃不足以入景陵,只能葬于皇陵,可老八却依旧是一个父亲的孩子。   舒敏撇撇嘴,“可是夫君,若是咱们不先出手,那这个允禩便一定会伺机而动,到那时候,无论他做了什么,总会对咱们有所影响。这一招也只是为了永绝后患。他若是真有反国篡权之意,那流放对于他来说还是一样较为轻松的惩罚。   夫君想守着当初的诺言,不动这些兄弟,我知道是因为夫君心善,可是这世上本就有一些东西是必须铲除的。就连孙子兵法上都说‘以攻为守,上。’夫君这么优柔寡断,是容易酿成蚁祸的。”近一段时间,她不知道是因为生了孩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有的时候会觉得力不从心,可是叫太医来,却又查不出什么原因,于是便恶劣地想要将一些不好的东西完全肃清掉,让自己活得稍微舒心些。   本来,历史上的八皇子便是要葬身他乡的,她这么做也无非是将一个本就不值得搭救的人,放回到他本来的生活轨迹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存稿君发现今天的两章都很短小呢,那就再来一章吧~~在大家睡觉前~~ ☆、第五十一章   皇后/宫中染/疾恙,决/意留书赴/汤山   春去秋来,冬去夏至,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胤禛与舒敏将前朝与后宫的几个不安分之人想办法整治之后,朝内朝外都呈现出一种令人羡慕的和谐与富足。   两年期,胤禛听十三与舒敏的建议,专门给了允禩一个可乘之机,果然,蓄谋已久的允禩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那个貌似机会的圈套之中。当时允禩伏法满朝皆惊。毕竟,太子尚未废位的时候,和八皇子也斗了近二十年,可即便当时太子在明处,八皇子在暗处,两人也依旧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可谁知道,到了八皇子与皇上之间的斗争,就成了皇上这般压倒性地胜利了。   胤禛此举,也让很多对自己如今跟着的君王有些质疑的人瞬间打消了心思。如今的万岁爷无论是当初做皇子还是做亲王,总是不动声色。虽说有的时候处理问题的手段稍微狠了一些,可那也只是对穷凶极恶之人的震慑,很多人并不觉得,是四皇子本人有什么能力。毕竟先皇在世时,满朝文武皆知,四皇子是唯一一个一丝不苟为先皇办事儿的人。   只是到了如今,众人才发现,当初四皇子为先皇办事是不假,毕竟这大清的江山始终是大清的江山,但,若是认为成了万岁爷的四皇子只会照章办事,那可是他们最大的误会了。   胤禛捉到了允禩的马脚,本想放他一马,让他做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如大阿哥那时候便好,却被十三和舒敏力劝了一番,甚至远在西北的允禵都修书回来,让胤禛不要顾及兄弟之情,篡位之人要严加惩办。   因为允禵与年羹尧的努力,北方战事几乎稳定,二人已准备班师回朝,只是此番回京,允禵身为郡王可能会在京中长住,年羹尧却需要作为驻守将军,将前线战事汇报之后就即可奔赴西北。   这也算是胤禛不得已的举动。自从二年初新选秀女入宫,和妃年氏就有些不安分起来。只是当初在年氏入亲王府的时候,胤禛就已经派人做了些措施,让她没办法做出什么大的动作。但若是年羹尧回京长住,年氏再偶尔将年羹尧召入宫中,胤禛便不能保证他们兄妹二人会不会做出些什么来了。   毕竟舒敏的兄长博琥查,胤禛是很清楚的,若是舒敏受了委屈,只怕博琥查也能一下子扔掉沿海防务马上回京为舒敏撑腰。但一码归一码,若是年羹尧也真有这般做法,就无疑是让胤禛与舒敏为难。   当初年氏入亲王府,第二日胤禛便派了影卫带她进了暗室,与她立下了约法三章,这事儿舒敏并不知道,只以为年蕙瑕是真的改了性子安分下来。但胤禛做归做,却不想因此把事情变得麻烦起来,正好年羹尧也是个喜好驰骋疆场的性子,让他在西北守着也不是什么太差的事情。   但说是这么说,看着最近兵部报上来的军需单子和银两账册,胤禛却是有些咋舌,近一年多,允禵带着人马驻扎在乌兰布通,并不在很前线的地方,年羹尧的人则是分布在雅克萨与昭莫多库伦一线,毕竟允禵怎么说也是王爷,还是他的亲弟弟,胤禛自然不会舍得将自己的亲弟弟放在最前线去。可年羹尧报回来的军需单子与银两账册,竟是乌兰布通驻兵的七倍以上。这一条无论是熟知兵务的十三,还是素来了解军务的老五,都觉得数字太过庞大。胤禛看着这数字也觉得略微心惊,可他毕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愿胡乱下结论,便想着等他们从前线回来再说。   对于舒敏来说,这两年虽然小打小闹不断,可日子过的也还算恬淡。年蕙瑕不愧是个有心计的,也幸亏舒敏从来都不觉得她会有改邪归正的那一日。新选秀女中很有几个小姑娘长得秀色可餐,可是因为之前胤禛与舒敏已经定下了那些针对新选秀女的条条框框,舒敏起先也没有当回事。   只是到了后来,这年氏做事情便总是有失分寸,舒敏本来想把精力都放在养孩子上,不愿太关注这后宫琐事,可娇容就算受舒敏信任,终归也只是谨妃,很多事情没法下手。舒敏便抽了个时间,将那些出头的椽子都想了个办法处罚了一番,有几个肆意妄为的小姑娘被直接赶了出去。   这般做了,也算是杀鸡儆猴,年氏将那些表面上的小动作都放到了私下,而自从那次跳舞之后被舒敏整治了一番的舒兰更是安分了不少。   这一日,舒敏在坤宁宫里教小儿子花卷念千字文,绫罗进来说,宜娘子舒兰小姐过来觐见。舒敏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究竟想做些什么,便挥手让绫罗把她领进来。   舒兰进了坤宁宫的内殿,便看到了坐在贵妃榻上一脸温柔教小阿哥认字的舒敏。岁月并没有在这个被很多人优待的女子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三十岁出头,对与舒敏来说,只是更多了意思温婉柔顺的气质而已。只是这温婉柔顺,只怕也只是对着万岁爷和这些阿哥格格,她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高雅并没有因为她的温柔而减弱。   舒敏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发现是穿了一身水绿色旗装的舒兰,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微微笑了笑,“兰妹妹来了?”然后扭头叫来了弘晔的奶娘,将孩子抱去了西偏殿。“兰妹妹可是有什么说的?不放说与本宫听听。”   想必舒敏年轻时清脆的嗓音,已然三十出头的她嗓音是温柔了几分,可并没有因为这几分温柔,便因此听起来让人觉得亲近可欺,倒是让舒兰更觉得,这是一种上位者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越发地不好接近。   踯躅了一下,舒兰跪倒在地上,“奴婢没什么出息,还求娘娘救一救奴婢。”   舒敏脸上笑意未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兰妹妹这话说的,怎么好好地让本宫救起命来了?本宫只是个皇后,可不是什么能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舒兰摇摇头,“娘娘怕是不知,和妃娘娘逼着奴婢们与她一心对抗娘娘,可有些奴婢们觉得,跟着和妃娘娘,是明明白白看着就没什么前路的做法儿。但奴婢们没什么办法,和妃娘娘总会想法子捉住奴婢们的错处或是别的什么把柄,实在不行的,便从外头找了法子,用家人们威胁。奴婢们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来劳烦皇后娘娘的。”   舒敏沉吟,用金属条儿拨弄了拨弄,手中的暖炉子,“你是说,和妃那里,还能想法子找秀女的家人出来,以此威胁这些官女子们跟着她反本宫吗?”因为舒敏定的规矩,凡入选秀女就已经有了“官女子”的身份,所以无论这些现在呆在宫中的秀女们究竟是什么身份,说她们官女子总归是对的。   “是,娘娘。”   舒敏“扑哧”一笑,“真是没想到,这巡抚家的女儿竟是这般有本事,都已经是这般处境,竟还能想出法子来威胁别人的家人,好让人家和她一心。”说着,却将目光转去了窗外,这个时候的窗户都是纸与彩纱糊的,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可虽说是深秋,看着这种明晃晃能照进屋内的光,舒敏总觉得,今儿的天气应该是不错的。   “舒兰,本宫问你,你可曾恨过本宫?”舒敏的声音略微飘渺,如同晴空万里中一缕一闪而过的云一般。   舒兰听了,心下一颤,藏在袖口里的拳头攥了攥,却轻轻摇头,“回娘娘,不曾。”   “呵呵,你又何必不承认,恨了便是恨了,本宫又不会因为你恨本宫,便将你怎么样。毕竟,放在这般一个状况下,很多事情,本宫不得不做,便也得由着你们不得不恨。”如果不是自己做皇后,就算胤禛是一个相对不骄奢淫逸的皇上,总还是要有几个嫔妃的,只是因为自己,反而将他们的路都堵死了。   弘历已经越发大起来了,可大概是因为胤禛与舒敏的这种教育,弘历这个与历史记载上的乾隆帝十分相似的孩子,在对待爱情和女子的问题上,反而也是如自己一般固执。历史上三宫六院,光皇后都换过好几任的弘历,却天天跟自己那两个女儿一般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小被自己言传身教的温窈更是赌咒,将来找不到一个如皇阿玛一般的夫君,便要永远跟在皇阿玛皇额娘身边。   听了舒敏的话,舒兰有些心惊,她原以为,皇后娘娘之所以将自己这些人拦在皇上能够接触到的范围之外,只是因为妒忌,却不曾想到,她竟把事情想得如此透彻。还未回应些什么,便听到舒敏没什么感情的淡淡的话音再次响起,“舒兰,如今,本宫可以给你一个荣荫家族的机会,只是,你得付出些什么……毕竟,本宫不知道自己能陪皇上多久,陪孩子们多久,有些事情,得提前做准备才行。”她是读过多年医书,自己学过医术的人,这段日子太医来请平安脉,总是面有异色,自己问,太医却都说不出什么来,脉象明明奇怪,却又没人见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舒敏又不愿让胤禛分心。胤禛现在正忙着处理贪腐与军务,那些都是很需要精力的。   拦着太医不让他们透消息,自己有私下里和医女太医们讨论,甚至连冬棋翠雪的师父都多翻了好几本古医书,可对于舒敏这种脉象却依然无解。   舒敏自己也不知道身体到底是那些地方出现了问题,只是很明显地知道,自己的身子虚地要命,虚到连孩子都没办法抱。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虚,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出去了一般。偶尔与娇容玩笑,舒敏便会笑着说,自己一定是让什么妖精吸取了精气,可她身边所有的人甚至是她自己都知道,她的身体如今的这幅样子,根本没有重新好起来的可能,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撒手人寰。   舒兰跪在地上,并没有看到舒敏略有些悲伤的表情,只是听到了舒敏很有诱惑力的话,她稳了稳心神,却觉得,这般情况下,如果自己再继续故作姿态,反而是愚蠢。所以,虽然有些迟疑,话音有些颤抖,她还是问了出来。   “娘娘,……奴婢不知娘娘这般说,代价是什么……”略带颤抖的声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那个机会。   舒敏轻笑,很显然,舒兰的小心思就算不用心去想也能明白,可虽是仿若轻风般柔和的语气,说出来的事情却让舒兰一怔,“兰妹妹是个直爽的,只是本宫没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若是本宫能给妹妹提供了这个机会,妹妹要与本宫约法三章,发下毒誓。第一,本宫既然已经做了恶人,便不怕做更多次,所以,妹妹若是想要走上这条路,便得服下一种特殊的药剂,这药剂可让女子终身不孕;……”   看着舒兰略带惊惧的面容,舒敏脸上的笑容仿佛刚刚说的事情完全没什么可怕的,平静温和地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可跪在地上看着舒敏的舒兰却是瑟瑟发抖。   舒敏看着舒兰单薄地颤抖着的身子,和微微开启想要说话的粉色樱唇,轻轻掩着嘴笑了,然后摆了摆手,“兰妹妹先别着急,还有第二条,和第三条呢。这第二条啊,是要对本宫的孩子视如己出,不过也是啊,这后宫之中只有这几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呢?你说对不对?”   “至于这最后一条,便是,你活一日,就需护佑这江山一日,时时处处听万岁爷的每一句话,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要比太医还关心着他。这三条,缺一不可。”舒敏说完,看着跪在地上的舒兰,“不知道妹妹听了这些,还想让本宫提供这条路吗?”   舒兰握了握拳,“娘娘与奴婢说的,这根本就是条死路!除了荣荫与面子上的尊贵,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活路,一个空架子罢了!”   舒敏轻蔑一笑,“难不成,兰妹妹还觉着,这是条荣宠无限,幸福安康的路吗?妹妹未免想的太过美好,自古深宫之中能得无上荣宠之人,哪个不是踏着鲜血与尸骨爬上来的,哪个在坐到这个位置上不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夜整夜噩梦,防这个怕那个,生怕某一日就一命呜呼。如今,本宫替妹妹把这些扰人清闲的事情都解决掉了,妹妹难道会认为今后便会踏上一条轻松惬意,荣光无比的道路吗?”   舒兰这下子彻底坐到了地上,“那,若是旁的人来相求娘娘,娘娘还会这般约法三章吗?”声音嗫嚅,显然早就没了之前鼓起来的那些勇气。   “相求本宫?妹妹这话说的也还真是奇怪了。便是今日本宫与妹妹所说,也不是妹妹求来的吧,若本宫要铺的这条路无论是谁都能随便来求着让本宫给她铺路,未免也活得太随意了些。”剔着指甲,舒敏现在的表现是十足的恶人,看着犹疑不决的舒兰,舒敏朗声叫道,“绫罗春书,本宫要歇着了,你们来送客吧。”她不急着要舒兰的答案,甚至说,舒兰究竟愿不愿意走这条注定孤寂一生的道路根本就不是很重要,她的身子就算是撑不下去,这江山也有胤禛守着,这后宫,也尚有娇容帮她看着。   想起这两人,舒敏的心便软了下来。如果说她是一只坚硬的贝,那这两人便是她的两片壳了。春书和绫罗送客出去,再回到内殿便发现站在贵妃榻前摇摇欲坠的舒敏。   “主子……主子!主子您怎么样?”舒敏面色苍白地软在贵妃椅上。和舒兰的交谈实在太过消耗她本就不多的体力了,只是,她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个样子,不然,她想要做的事情便会变得被动,宫里所有居心叵测的人,一旦知道她现在已经是这样的身子,必然会让事情朝着一种极端的恶态发展下去。只是……看了看春书端来的参汤,舒敏苦笑,她这副身子,到如今都找不出是什么缘由变成这幅样子,只怕真的是命不久矣,亏她刚刚还在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其实自己不也是“不知哪一日就一命呜呼”的那一类吗?   只是现在,舒敏还没有时间可以用来自怨自艾,年蕙瑕正在努力集结势力,她必须为胤禛留下一个稳定的后宫,也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安全的环境。舒敏将参汤勉力咽下,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吩咐绫罗,“绫罗,将谨妃请来。”   静恬斋,因为舒敏刻意的掩饰,李娇容从来不知道,舒敏的身子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她自从身体坏掉的那一日开始,便再无好转的可能。她只是好奇,向来都是打发小宫女来找自己的皇后娘娘怎么会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来静恬斋。本想着让梨花儿吩咐小厨房做些糕点拿去,却被绫罗委婉地催了一下,“谨妃娘娘,我们主子向来是个随性的,只是,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还请娘娘快些和奴婢去坤宁宫吧。”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们主子能撑到哪一刻。这几个月,主子都努力撑着,不让小主子们知道,不想让万岁爷看到,更不愿在那些官女子们面前露了怯,可就算她们不懂,也知道,主子的身子骨即便是静养着也不知能撑几日。   李娇容本来有些诧异,可看到绫罗眼底的血丝与微微泛着红的眼眶,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随便叫了个小宫女告梨花儿给自己看门儿,便跟着绫罗急匆匆朝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内殿一个连胤禛都未曾进过的房间内,点着很多的烛台,而在这些亮光的映照下,舒敏本就苍白的脸色便显得越发地清冷起来,甚至都有了些透明的感觉。她穿着一袭绯色旗装,两把头上点了几个小宝石卡子,正靠在贵妃榻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舒敏抬起头来看着一身靛青色旗装,即便已近四十岁却依旧美丽的李娇容,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很是暖心,却又让看着舒敏笑容的娇容有一种,这个人,这个微笑,都好像马上便会随风消逝的感觉。   “娇容,你来了……绫罗,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娇容说说话……”声音轻飘飘的,是从未在舒敏身上见到过的虚弱感觉。   李娇容听的关门声,便马上扑到了舒敏身边,开腔已经是带着颤抖的哭音,“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嗯?”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子从来都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伴随着动听的笑声,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样子。   舒敏笑着安抚着她,微凉的手掌附在她的手臂上,仿佛一片没有分量的羽毛,“你总是这么见外,我从来都是叫你娇容,可你却从未叫过我的名字……当初叫我夫人,进宫了便叫我娘娘了……”   李娇容压着哭声,“你怎么总是这幅脾气,现如今你瞧着都这般样子了,怎么还是这样说着闲话?你这幅样子定是没让万岁知道的,你私下里找大夫医治了吗?嗯?”舒敏这幅样子,一定不是最近才变成这般的,拖了这么许久可宫里愣是一点儿风声还没有,那万岁爷那边肯定也是瞒着了。李娇容现在就是恨自己平时总是过来,却没那些细心,没发现舒敏的不对处。   听了娇容有些着急的语气,舒敏笑笑,“你看你,总是说,你明明比我大多了,遇到我的事儿却总是着急。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与其大张旗鼓地让天下人都知道,还不如做些准备……”   “你这是什么话?不行,我得去找皇上去……”   “娇容,你别急……我这身子,是真的没救了……”舒敏语气清淡,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李娇容听了,愣在当地,“你……你这话是……”   “我自己从小学着医术,身边也一直有医女跟着,冬棋翠雪她们的师父又是神医……更何况,自从我觉着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便秘密找太医院所有太医来探讨过,可没有一个有办法……只能这么撑着,耗着,挺着……没用的,就算找名医,也拿我这身子没办法的。”   “这怎么可能,这世上怎可能有这种没法儿医治的病?!”很显然,对舒敏的病情,李娇容是没法接受的。   “娇容,若这是病,我也不信,可,这是命……脉象无异,无论什么诊治法子都用上了,可什么不对都觉不出来……娇容,这是我的命……”本来来到这个世界,拥有这个身份,本就是一个注定的悲剧,可是她又将很多历史记载的东西改弦更张,天机不可泄露的执严法师在与太后说了她的身份之后,便坐化圆寂,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又怎么可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坤宁宫的几个大宫女并不知道自家主子与谨妃娘娘密谈时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谨妃娘娘离开的时候,面上略有不甘却无奈的表情,带着泪痕的脸庞,和自家主子恬淡的微笑。   六日之后,官女子舒兰再次来坤宁宫觐见皇后,依旧被皇后请去密谈,因为皇后的旨意,坤宁宫中并未有人将这些事情禀报本就日理万机分外忙碌的万岁爷。近两个月一直早出晚归的胤禛只是觉得自家夫人最近是不是累了,总是睡得很早,也没有多想。依旧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对自家媳妇儿从来没有任何疑心的胤禛自然不会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舒敏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只是每天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因为最近略显紧张的军务,甚至连舒敏已经很久不来乾清宫给自己送午膳这种事情都已经忽略了,毕竟就算不是舒敏亲自来,她让小宫女送来的饭菜也是坤宁宫小厨房的口味儿,胤禛自然知道,一定是舒敏比较忙了。   春书与绫罗看着自家主子在内殿书房的桌案上写了好多天东西,却没人知道主子究竟写了些什么。写了三日,第四日的早晨,万岁爷前脚刚刚离了坤宁宫的内殿,外面伺候着的绿芙便听到了皇后娘娘的声音。   “今儿是绿芙在外头吗?把绫罗跟春书叫来吧……”舒敏的声音有些软,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春书跟绫罗听绿芙说主子叫自己,便马上从偏殿厢房进了内殿。她们从未见过主子醒的这般早,今儿这样,总让她们心里觉得毛毛的,好像要发生点儿什么事儿似的。   推开内殿的门,便看到舒敏一身浅色寝衣,抱着锦被坐在雕花拔步床上,脸色倒是不算很坏,表情也是略微有些笑意。“绫罗,又要麻烦你一趟了,你去后面静恬斋交代谨妃娘娘,该动手了。”   绫罗一脸茫然,“主子说,该动手……是?”   舒敏笑笑,“你去和她讲,她便会明白了。让她一定不要弄错了时辰,切记切记。”   绫罗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说了什么,还是点头应着离开了,而这边,春书一边帮着舒敏挽发,一边却听了舒敏的吩咐叫小宫女们去通知小厨房,今儿中午多准备几个万岁爷喜欢的膳食,等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后娘娘要亲自去给万岁爷送去。   春书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主子,咱这都很久不去乾清宫给万岁爷送午膳了,您这身子,吃得消吗?”   舒敏笑笑,“春书,你也太小看你主子我了吧……虽说是早就没了小时候那份儿当侠女的身子骨,可坐着轿辇提着食盒走一趟乾清宫的。这本就是冬日,只要穿暖和些,哪里会有那么累?”   乾清宫,胤禛下朝之后便直接到这边来批折子。弘历最近跑到京郊大营去和他十三叔,十四叔学排兵布阵去了,温窈每日忙着管理宫中女学之事,温喜又回了怡亲王府看自己的亲生额娘。舒敏到了冬日总是嗜睡,胤禛又不愿去惊扰他。更何况,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大臣,胤禛产生了一种无力之感,为何这些人总是这样呢,明明事情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可他们却还是想要反驳。胤禛想想这些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想要将那些自己与几个王爷一同设计出来的利国利民的规定改变的大臣,就有些怒向胆边升。   好不容易把那些人打发了,捱到中午,胤禛刚打算坐下歇口气,高无庸却从外面进来禀报说,官女子舒兰小姐来乾清宫了,说有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要说。   胤禛皱皱眉,不说别的,就说与自家夫人的亲近程度,这十几二十年下来,只怕连岳父岳母大舅兄也没办法拍着胸脯说,他们比他这个做夫君的更为亲近。只是,这舒兰小姐,怎么说也是敏敏的族妹,自打她进宫之后,敏敏对这个姑娘的态度就挺暧昧不明的,这么贸然拒绝,似乎也不是很好,可让她进来,又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这样想了想,胤禛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进来让她进来……真是的,也真不知道她这时节来找朕究竟是想做什么……”索性赶紧让她进来,有事儿说事儿,说完赶紧走人。   不一会儿,乾清宫的外殿走进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滚了毛边儿的披风,浅淡颜色的旗装,漂亮的金钗,怎么看都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只是,坐在椅子上的皇上却没什么好脾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胤禛问道,“不知道舒兰小姐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儿啊?”   舒兰非常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可在被赐座之后,却很明显地摆出了只是想要叙旧的姿态来。胤禛也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批着奏折。听那个女子坐在那里说着些什么,可很明显,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舒兰似乎也没什么意见,甚至完全不去看坐在上面的人到底是什么神情,只是自顾自说着自己要说的事情,乾清宫外殿中的两个人竟然达成了一种堪称神奇的默契。只是这种默契没多久便被打破了,乾清宫总管高无庸轻手轻脚地进殿,附在本来正在批着奏折的君王耳畔,舒兰的余光便扫到,君王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毫不作伪的喜色。眼底一层苦笑轻轻覆盖过去,却又仿佛在一瞬间释然,然后便是胤禛起身的声音,朝着殿外走去的声音,和舒兰跟在胤禛身后不远处听到的这位从来都不假辞色于人的冷面君王欣喜的声音,“敏敏,天儿这么冷,你怎么还亲自送饭菜来?”   不用抬头,舒兰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位姐姐从自己面上飘过去的目光,以及温和悦耳的声音,“万岁爷怎么这般说话,难不成,臣妾还不能亲自来给自己的夫君送午膳了吗?”将手中的食盒习以为常地放到伸出双手的高无庸手中,舒敏轻轻把手掌搭在胤禛递过来的手上,十指相握,“兰妹妹也在这儿啊,不如今儿中午,让御膳房送了兰妹妹的份例,一起在这边用膳算了。”明明是温和友善的目光,可舒兰看着,却总觉得,这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被自己完全掌握着的木偶。   用膳期间,舒敏笑着与胤禛闲谈几句,便引了一句话题,“夫君,据说最近小汤山的温泉正好,臣妾总想去泡呢!”   胤禛用表情略微表现出些不满,“敏敏这么说,是要撇下朕,一个人去小汤山行宫了?”   “夫君也别生气嘛,毕竟夫君是一国之君,哪里会像臣妾这么清闲享受呢?夫君总不会不乐意吧?”这是在生了龙凤胎之后,舒敏便很少用到的撒娇语气,也是从两人相恋以来,胤禛就格外受用的语气。   看着舒敏难得的撒娇姿态,胤禛有些无奈地笑笑,“好好好,敏敏想去就去吧,只是,若是朕想去,只怕还要等一个月,才能跟这些文武百官交代呢!”胤禛一向是一个负责任的君王,也正是因为如此,舒敏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之前,她身边的人都劝着说,让她不要一个人跑去小汤山,毕竟两个人一起过了这么许多年日子,就这么将万岁爷扔下,于情于理,她们都觉得舒敏有些心狠。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万岁爷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她们都看在眼里。   只是,舒敏却不只是想到了这些。她很清楚,自己这是不治之症,就算张贴皇榜广求名医,也不会有人对她这种宿命般的身子有任何办法。可若是一直住在宫里,胤禛必然会自责,因此耗费人力物力,现在雍正年才到第三年,还有很多人想要浑水摸鱼,军机处尚未建立,年羹尧依旧贪墨,粘杆儿处也只是刚刚有了个影子,虽说有很多皇子归顺辅佐,可舒敏却不希望胤禛因为自己这种完全没有治愈可能的身体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最后还会让人诟病。   而且后宫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如果她不治的消息透露出去,必然会让很多别有用心之趁此机会混乱宫闱,她必须把这些事情压下来,让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暗暗把一切事情布置好,最后全身而退就好。   不过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舒敏看着胤禛的眼神也还是柔情似水。她曾经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的时候,和朋友们开过玩笑。想着,如果人类能够知道自己的寿命,大概很多人都会开始肆意妄为,或者是去做很多自己觉得再不做就没机会去做的事情。可如今,她却只想用最后的这一段岁月,想办法在最后好好保护一下自己爱着的这些人。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珍重。   “夫君这么说,臣妾是会念着你的!不过,夫君也不必担心,臣妾的几个贴身宫女,都会被臣妾带去小汤山行宫了,到时候,夫君想吃坤宁宫小厨房的吃食,可得去找苏公公了!”舒敏满脸狡黠笑意,胤禛看着心生欢喜,可被特别优待能够不必站着时候而坐在远处小方桌上吃着自己份例菜的舒兰不知怎地,看着自己这个笑意盈盈的姐姐,没来由的一阵子心酸。   她还记得,姐姐曾经问她,她有没有恨姐姐。大概是有的,虽说没什么恨的理由,那个时候的她的的确确是有着恨和妒忌的。只是后来,按照约法三章下了重誓,喝了那苦的要命的药汤之后,不知怎的,那恨的心思反而淡下来了。尤其是,那个在她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不是优雅地笑着,便是神情冷漠的姐姐那一日泛红的眼圈,与顺着好看的面庞滴落的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心中的那种恨就突然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让她觉得,之前盲目而蛮横的自己,仿若一个吆喝着要推倒泰山的蚂蚁一般。不只是不自量力,而是,可笑,那种微薄的感情,那种毫无根由的恨意,简直堪称笑话。   三日之后,皇后娘娘留书数封,分别让自己的几个儿女于半月之后再拆阅,并将这厚厚的书信做了一个约定,便带着几个贴身宫女赴小汤山温泉行宫避寒,连一向宠爱的大公主和一对双胞胎都没有随行。   坤宁宫主事宫女变成了了绫罗,以及当初先皇太后薨逝时候做了教养嬷嬷留在宫内的嬷嬷玉沁,后宫事务,被暂时交由谨妃李娇容总理,若有和疑虑,可以书信与小汤山避寒的皇后娘娘禀报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的话,专心修养很可能就会好起来吧~~嗯~~我们敏敏只是心态不好…………呜呜呜,存稿君已经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了嘤嘤嘤~~   给大家留下了会感到悲伤的一章,然后,要和大家说晚安了。   请大家不要伤心啊~~ ☆、第五十二章   行宫闻得年氏罪,勉然一笑昏不醒   雍正三年末,远驻西北的骠骑大将军年羹尧被一道圣旨召回京城,随他一同回京的还有数千前线将士。万岁爷的圣旨一个是为了嘉奖这些年在西北征战获了军功的前线官兵,另一个原因,则是除了几个万岁爷的近臣与亲王之外别人都不知道的原因。年羹尧这几年贪墨已然被远在千里之外的胤禛知晓,胤禛派去军中的探子几个月前将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都报给胤禛之后,在养心殿与几个近臣探讨政务的胤禛脸便一下子黑了,等召了几位王爷入宫,养心殿外殿伺候的奴才们更是听到了内殿摔碎了很多东西的声音,和其他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高无庸和苏培盛在殿外叹了口气,两人相对无言,却又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这种情况下,若是皇后娘娘在,就好了……”殿内的杂音不断,最后没了办法的苏培盛还是去浣香阁请了大公主来,皇后娘娘说过,气大伤身,让万岁爷这么气着总归是不行的,不能皇后娘娘去避寒,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连劝万岁爷都做不到。   很显然,对于总是生气的万岁爷,一向和风细雨而且说什么万岁爷就听什么的皇后娘娘在他们这些下人心中更为有信服力一些。   温窈听小太监禀报皇阿玛与皇叔在养心殿谈事情,又发起了脾气,便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绣活儿放到了一边,坐了轿辇朝着养心殿过去。只是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自打皇额娘出宫去了小汤山,她便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她日日往那边送信,皇额娘那边却总是送回来一些,让她照顾弟妹,到时机了再将那厚厚的信札打开的叮嘱。她也不好说让皇额娘现下回来的话,毕竟之前,皇额娘和她说起的时候,她也还是拍着胸脯赞成的。   小汤山行宫中,舒敏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每日十二个时辰,有□□个时辰都是昏昏沉沉的,可跟来的人都是舒敏最为亲近的人,之前下了死令,决不能把皇后娘娘这般样子的消息透回到宫里去。春书早就暗自抹了好几次眼泪,她早就有那个心思要跟着主子一起,无论是生是死,总归是要陪着主子的。可主子却将小主子托付给了她们这些奴仆,尤其是那两个小主子,他们还那么小,主子这般竟是让她连随着主子一起去的想法都不能生出来了。   舒敏的身体状态并不算好,只是,别人觉得她总是昏昏沉沉的,可她自己却在那些似真似幻的梦境里异常清醒。每天难得清醒着的几个时辰,便会让人拿来纸笔写很多东西。写着写着,有的时候舒敏便会苦笑起来。这个身子,还真是虚弱到了吹灯拔蜡的程度,小的时候练了多少年的簪花小楷竟然都变得软绵起来。   仅仅是两三个时辰,舒敏便能写出好几大张,匆匆写完便让身边的人拿去晾干收拾起来,只是,这些事情舒敏竟没有让识文断字的几个大丫鬟来做,而是专门让春书去找了好些不识字的丫头来做这些事情,春书倒是多心想过一两次,可因为根深蒂固对主子的服从,她并没有去看那些写满了字的纸,只是老老实实地收拾起来,放进了带锁的匣子里。   舒敏为这些跟了自己多年的人而感到窝心,她们对她真的太好了,不闻不问,无条件地接受自己做的一切,而这些被她写好又封在匣子里的东西,却是很容易在这个时代引起轩然大波的东西。每日的半梦半醒,竟是在那梦中,她将那些经过这三十几年渐渐模糊地关于历史的记忆完全变得清晰起来,她需要抓紧那仅有的几个时辰,将自己记着的东西统统写下来再整理出有用的,能够帮到胤禛和弘历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把这些东西按照“不会泄露天机”的标准整理出来,包括她在内,已经有三个人在这个问题上付出代价了,她不能让阿祯和弘历也冒这个险。   原先,舒敏是动过想要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胤禛的心思的,可自从先皇太后临终前与她密谈之后,她便将那个念头打消了。无论是执严法师还是先皇祖母,他们都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不久于人世的。而现如今,她自己的身子又变成了这样,此般情形,让她连隐晦表示一下的想法都完全断绝了。本来,她出现于此间,即便没有那么多神奇的附加技能,也只是一个闯入历史的孤魂野鬼,只能靠着一己之力,听先皇祖母的嘱托,守护着这片江山,可更多的事情,她不愿去冒那个险,更不愿身边的人也如出一辙。   和近臣与皇兄弟们讨论完,又被女儿劝着消了气的胤禛,始终还是开心不起来。本来这世间能让他有几分欢愉的,便只有舒敏,可不知为何,舒敏这次决意去行宫避寒,竟是一点儿犹豫也没有。虽说,小汤山距京城并不算远,舒敏也时常有手信托来回的下人们带回来,可胤禛总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今年的新科探花,看见是个不错的苗子,之前舒敏还未出宫的时候,也使了法子让温窈见了,女儿也觉得不错,所以本来能哄个开心的小棉袄也得每天捻针拿线地为了那个喜头给自己绣几样嫁妆。儿子更是跑去了京郊大营,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等众人散去,胤禛叹了口气,看了看空荡荡的养心殿,对门外的高无庸说了一声,“高无庸,随朕回坤宁宫吧。”   是回坤宁宫,尽管现在舒敏一个人在行宫逍遥地泡着温泉,抱着坤宁宫锦被的皇上依旧觉得,睡了几天的养心殿,果然还是坤宁宫这个更有夫人存在感的地方睡得更舒服啊……他一定得赶紧把手上的事儿料理完了,趁着过年,去行宫和夫人一起舒舒服服地泡温泉才行。   对于回京过年的年羹尧来说,骄纵奢靡的他绝没有想到,这次自己回了京城便再也不可能回到西北继续过那种有六十个小妾的醉生梦死的日子了。甚至于,以过年为这次回京缘由的年羹尧,都没来得及过这个年,就被宣斩。   圣旨很长,罗列了他七十多条罪状,可别的,作为粗人武将年羹尧没听明白,可有八个字,他是明白的,“罪大恶极,按律当斩。”而这“罪大恶极”四个字,宣旨公公念了有足足七八遍。年羹尧在被带刀侍卫制住的时候,略微有些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可渐渐地,他便想明白了。   皇上一定是觉得受不了自己了吧,毕竟,自己才是一个一品大员,就已经有了六十几个小妾,可皇上的后宫,有位份称得上娘娘的,也只有三个。他年羹尧有十多个子女,可皇上却是子息薄弱,甚至这么大的后宫,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生有子嗣。甚至他还听妹妹说,皇上每餐还会吃连他都不吃的白菜叶子。   虽说那白菜叶子是什么高汤煨出来的,可怎么着,也比不上他自己吃的那羊羔心炖白菜心吧。嘿嘿,在他年家军大营,年羹尧的大帐里,这道菜,叫做双心茭白,可是顶美味的一道,那些水灵灵脆生生的白菜,可是运送粮草的专门军队给他专程运过来的呢!   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年羹尧被削位下狱的那一日,京城下着不小的雪,和妃娘娘年氏在坤宁宫外跪了近五个时辰,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甚至因此染了风寒,可把自己关在坤宁宫内的万岁爷却淡然地批着奏折,到天黑都未曾踏出来一步。   第三日,年羹尧将于十日后午门问斩的消息传到了小汤山皇后娘娘舒敏避寒的行宫,本来专注地写着东西的舒敏在听到自己身边贴身宫女传来的消息时,只是将手中羊毫轻轻搁回到笔架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消息,可做准儿?”   春书恭敬地回答,“回主子,苏公公那边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问题的。”   “已到了如此时候了吗?”舒敏弯唇一笑,竟是呕出一口鲜血,然后便在几个丫鬟的惊呼中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清宫掖秘史》记载,“雍正帝四年初,西北大将年羹尧因贪墨犯律与午门问斩,……同年春,皇后乌拉那拉氏于…………薨,因继皇后与先皇后同族,故众人皆……以……为,……雍正帝九年所逝皇后乌拉那拉氏……为先皇后耶。”   这本残缺的秘史手稿,是当时的舒敏,还只是一个文学院学生的方景媛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的,甚至于,前几年她身体康健的时候,这个只有残缺不全文字的记录的秘史手稿已经被她彻彻底底忘在了脑后。可是,这段时间的昏昏沉沉,却让舒敏脑海中一切有关史料的东西都如同再次亲眼所见一般清晰地浮在她的脑海之中。   原来,原来历史上还真是这么确有其事啊……姐姐去世了,便把妹妹扶上来。只是,将这些完完全全想起来的舒敏却不由得苦笑,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准备,和这个有些模糊的记载,不是不谋而合了吗?只不过……现在还只是雍正三年而已……还未过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因为写了悲剧表示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嗯……   悲剧的锅,存稿箱宝宝不背,不背~~ ☆、第五十三章   帝至已是反照时,魂归去往魂来处   自上次关于年将军论罪的消息传来之后,皇后娘娘就已经完全昏迷不醒了。春书迟疑了几次,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哪怕皇上或是娘娘要自己的命,她也得让皇上来看看娘娘。   娘娘昏睡数日,口里一直唤着皇上的爱称,或是几个小主子的名字。春书和翠雪总是觉得,若是真能让万岁爷来,那娘娘必然是会好转的。   皇宫中一片祥和,忙碌了一年的众人开始期待一个月后的除夕了。毕竟进入腊月,便意味着一年将要终结,家家户户又要开始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宫墙之内更是因为皇家气派而早早开始做着准备。只是,本来打算两日后收拾东西去小汤山行宫,准备与自家夫人一起避寒过除夕的胤禛却没想到,今日,小汤山没有送来舒敏的手信,而是跟在舒敏身边近三十年的春书的口信儿。   “娘娘病了。”只有四个字,却让这个能够面不改色掀起朝堂震荡,运筹帷幄解决叛军逆反的皇上一下子怔住了。   原本的可以与舒敏想见的期盼,除夕来临的喜悦,在接到消息的一刹那化为乌有,胤禛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去舒敏身边,舒敏一定是在等着自己。   大公主温窈自早上起来便不怎么舒服,总觉得心烦意乱,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跟在大公主身边伺候的云鹭传来了一个消息,万岁爷让人安排了快马秘密出宫去了,据万岁爷的近侍说,大概是去小汤山温泉行宫了。   听到消息的温窈一下子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概很久之后,温窈原本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了一声,“本宫知道了……去通知谨妃母,万岁爷去小汤山了……”母女连心,她如今就算没什么确切的消息,也能觉出来那种彻骨的悲伤……一个多月,她惧怕着的,逃避着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皇额娘只怕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所以才让她保管着那些厚厚的信札,次次托人带手信回来,让她嘱托自己的弟弟妹妹勿要拆看。可这次皇额娘四日没有消息回来,温窈觉得心中惴惴,便拆开了自己的那个信封。   皇额娘写了很多很多字,让她照顾好自己,看顾好弟妹,好好照顾皇阿玛,字里行间都是温柔的嘱托,可信还未读完,温窈心中便已垮塌了一大片……皇额娘这般语气,真的太不正常了……她做了一晚上的梦,辗转反侧,却未曾想到,自己害怕的事情,终归发生了。   云鹭看着自家公主缓缓放下挡在额上的手掌,便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张俏丽小脸上的泪痕,眼光流转,便是床榻边的小几上,一封摊开的不甚齐整的信札。   小汤山行宫中,守了昏睡的皇后娘娘近两日的翠雪终于听到了躺在床上的娘娘的□□声,然后,看到娘娘渐渐清醒了过来。   舒敏醒来,就着自己贴身宫女的手饮了一杯水,润过嗓子,便靠着腰后的软枕微微笑着说,“这次本宫这般,春书一定是传了消息回宫了吧……”   端着参汤进来的春书手一颤,却仿佛豁出去一般抬头回答,“主子莫要怨怪奴婢,主子这般状况,就算之后主子好了要责罚奴婢,奴婢也觉得,这次告诉万岁爷并没什么错儿处。”   舒敏噙着笑微微摇头,“我的春书还是个傻姐姐……你这次,我是真的不会责怪与你了……只怕,我再不见他,他会怨怪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了……”   舒敏刚说完,春书便一下子哽咽起来,“主子净说胡话,怎么好不来的就什么最后一面呢!呸呸呸……主子得好好将养着,长命百岁才行……奴婢还等着主子身子好了,责罚奴婢呢!”   “呵呵……”舒敏轻轻笑出声来,“你啊……总是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合该是最幸福的人……翠雪,你刚刚给我号了脉的,这脉象,可有什么不好吗?”   翠雪略有些为难地看着明显说话都有些细声细气的主子,摇了摇头,“主子的脉象与寻常健康人并无不同,甚至比奴婢们好几人的脉象还平和康健些……”这便是太医院太医,和她的师父师叔们都没法解决的难题。   医理治病本就是从脉象入手,尤其是主子这种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外伤的身子,可主子的脉象却一直是平和康健,没有任何蹊跷的。翠雪有些心酸地看着躺在床上,憔悴地仿佛只有一把骨头的主子,脉象没有任何蹊跷,可配上主子的这幅样子,便是这天下最蹊跷的不治之症了。   这时候,她总是恨这世上怎的没有华佗扁鹊,若是有这样的人,主子便一定能够好转。   舒敏将参汤饮尽,看着自己面前几个眼圈儿红红的大丫鬟,笑着说,“你们几个,别这么副样子,各做各的事情去,若是春书已经递了消息,我估摸着,万岁爷今儿怕是就要赶过来了,你们给他收拾收拾……”   看着除了留下伺候自己茶水的绿芙,其他几个大丫鬟都依依不舍地走出门去,舒敏又添了一句,“春书,交代你们的事情,你们可要切记,无论是哪边的安排,都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那是她最后这段人生的心血,也是她能够想到的,继续保护和帮助自己的亲人与爱人的最后的手段。   而行宫众人还未收拾出一个能给万岁爷歇息的住处,前门便报万岁爷驾到了。胤禛骑着一匹棕色白蹄马一路不停,知道舒敏的寝殿外才滚下马来,带着一身的风尘,一进屋就看到了倚在软枕上,整个人虚弱苍白地如同深秋里的花朵一般的舒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的舒敏,好像用指头碰一下,便会碎掉一般。   舒敏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缓缓睁开了眼,因为憔悴而格外凸显着的眼中映着的都是胤禛风尘仆仆的样子,而这样的眼神落在胤禛眼中,却是这天下一顶一的柔情似水,满目深情。   “阿祯,你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舒敏微笑着,这个陪伴了她整个感情生涯的男人,事到如今,却还是让她放心不下。   胤禛听到舒敏的呼唤声,却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几步扑到了床前,看似着急却又极为轻柔地捧住舒敏的手,“敏敏,你怎么成这般模样了……你怎么不早说……”一个帝王,竟就这么红了眼圈。   舒敏用另一只手附在胤禛的手背之上,“阿祯……我晓得你会心疼……只是……我不能说的……便是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怎的没有意义?敏敏,我是皇上,我可以张皇榜招天下名医来给你诊治,怎么可能让你拖到这般地步……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心疼,却又无能为力。胤禛一时哽住,竟是憋红了眼圈也说不出话来。   “阿祯……我的身子,我自己是清楚的……这般脉象,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得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舒敏眼神温软,“这都是命罢了……若敏敏不是这个敏敏,只怕还能略微长寿些……”她来这世间本就是一种犯规,上天还允许她得了这三四十年,已然是悲悯了。   看着胤禛乱了阵脚的样子,舒敏轻轻叹口气,抚上胤禛的侧脸,“阿祯……你不要担心,也别伤心……大喜大悲素来是伤身体的……如今,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我若是不在了,这世间最放心不下的,只怕就是你了。   父母自有哥哥嫂嫂和小侄子奉养,温窈与弘历也已经是大孩子了,温喜回府,自有她亲额娘与亲阿玛看顾,温蕴和弘晔那两个小的,也让娇容和那些亲近之人多加关照。毕竟怎么说,娇容也是一宫之主,她又素来与自己亲厚。可唯独留胤禛一人在这世上,让舒敏放心不下。   此番她若是撒手西去,只怕按着历史的轨迹来讲,没两年,十三也会说走就走,这世间胤禛最为亲近的兄弟,竟也不能替自己多陪他几年……就算是知道这既定的宿命没法反抗,舒敏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铁手使劲儿攥着般痛入骨髓……   胤禛摇着头落泪,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舒敏眼中的温柔,却是埋怨着自己。恨自己忙于政务没有多多关心舒敏,若是自己发现的早,只怕舒敏根本就不可能到了这般境地。更是愤恨自己,明明在当时求娶舒敏的时候说了会照顾她一辈子,两人情浓之时也说要关心她爱护她保护她,可事到如今却只是看着舒敏憔悴的面容无能为力。   舒敏看着面前这个一国之君如同一个孩子般抱着自己落泪,轻声安慰着,“阿祯,你不要懊恼……我这身子,和你是没关系的……这般脉象就是让天下神医去诊治,也没有谁能找出个法子来……这便是我命里带着的,和你本就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放心你……你本就不是很爱惜自己,总是喜欢彻夜彻夜的批折子……我怕你将来还是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你可得让我放心才是……”说着说着,舒敏的声音便愈来愈轻。   其实今日,她自己醒来之后便已经知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了。始料未及,她是个大学生的时候因为见义勇为而被捅了一刀穿越,穿越后当了皇后,却又因为这逆天改命而英年早逝,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给自己颁一个“命运多舛”的奖杯。   胤禛看着自己怀里的舒敏话音越来越轻,急急忙忙将舒敏放到床上,去叫大夫,这才发现,整个行宫,自己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侍从都没有跟上来,而行宫之中懂医术之人,只有跟在舒敏身边数年的医女翠雪。   翠雪看着自家主子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脯,红着眼圈将万岁爷请到了殿外,直接跪了下来,将自家主子这么久以来瞒着万岁爷的病情说了个清楚。而听完翠雪的话,胤禛才明白,为何舒敏会那样说了……不治……真的是不治之症啊……   苦笑一声,胤禛挥手对那些伺候的人说,“你们下去吧……朕不叫你们,你们便不用来伺候的……今儿晚上……朕要陪着自己的皇后……”   众人泫然欲泣,可看着强压悲伤的君王迈着有些不稳的步子重新走回内殿,却还是轻轻啜泣着等在了殿外。   胤禛脱掉沾了风霜的外衣,轻轻地爬上了雕花床,将呼吸微弱的舒敏揽在怀间。似乎是觉出来什么,睡梦中的舒敏微微扭动着身子,改变了姿势。   胤禛犹记得两人新婚的时候,舒敏真正成为他的妻子的第二日早晨,两人便是如这般相拥着。那时候,舒敏还是个小姑娘,羞涩地红着脸低着头努力接受着自己身份的改变。当时,映着朝霞,他红着脸的小妻子一派天真地转移着话题问他,“阿祯,你说,假如我不是这世间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啊?”   当初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哦,他轻轻吻了小妻子的额头,捧了她娇嫩的小手说,“我的敏敏就算不是此间之人,也绝不会是什么怪物,怕是我有福娶了仙界的仙女做妻子才是。”两人便是一阵玩笑。   而如今,窝在他怀里的舒敏竟然比那个时候还要轻一些,苍白的面容依旧是那么秀丽,握在他手中的那只小手虽说已经瘦到有些脱型却依旧纤纤若素。轻轻在舒敏的发顶落下一吻,胤禛喃喃,“敏敏,只怕,你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吧……我这个天子,只是传着说着得来的,可你这个仙女,倒像是货真价实……若是你真的回了天上,我该去哪里找你才是……”   《清·宫廷秘要》记载,“雍正帝四年十二月九日,先皇后乌拉那拉氏薨于汤山行宫,帝大恸数日……回京,禁娱乐,起国丧……停灵护国寺,旨泰陵起放以后位入葬……”    ☆、第五十四章   紫金/内外举/国/丧,信中乾/坤付真心   舒敏去世之后,春书等一众被舒敏在生前嘱咐过的仆从也都扶灵归京。而回到皇宫的第二日,春书将一个舒敏生前归置好的小匣子交给了圣上。   舒敏生前曾归置出来很多个匣子,这只匣子,是她再三嘱咐春书,让春书在她一去世之后便要交给胤禛的。   匣中有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和一摞小册子。信封虽未封口,上面却是胤禛熟悉的舒敏的笔迹,“阿祯亲启”。   “阿祯,   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怕我早就驾鹤而去了。   你莫要怨我,也莫要怨怪自己。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之所以为我,之所以做你的妻子,这其中都有定数,不能强求天命。   我总是不放心你的,你素来节俭,若是我在你身边之时,还总能检点你多食些肉,省的亏欠身体,此番我真的离了,怕是你又是心酸,又是难过,得有好几日只吃素食了。当初我便和你说过,不要只是食素,你一向辛苦,食素是不一定能撑住你那般勤恳费力的,须要多用些肉食饭菜,我才不至于太过担心。   如今我再和和你说那丹药之过,你可要当做‘其言也善’一般去听取才行。早年我便研究过丹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劝服了皇额娘与你,甚至这世间众人都觉得,服食丹药才是延年益寿的法门。可自打皇额娘薨逝,我思来想去,却总觉得,这丹药也有丹毒一说。医家常有‘是药三分毒’,况丹药常用的都是医术上极少用到的材料,总还是不放心的。阿祯你可莫要服食甚么丹药,累我操心。   若真是精神不济困顿,可以找翠雪配几付提神养身的汤剂,或是常常用些食补。太医院太医有时候总是瞻前顾后不敢下手,翠雪我给你留下,她是个用心的,也能帮着照看孩子。   说起孩子,我其实是托了娇容姐姐与兰妹妹照看的。她两个都有些故事,但对孩子,因我交代过,都还是可靠的。和妃年氏,阿祯你看着办便好,总之有兰儿与娇容,总还是能护得住孩子们的安全,与这后宫安稳的。   兰儿与娇容两人,可更倚重娇容姐姐多一些。我与她交情甚笃,早就将很多事情托付给她,她定能保后宫无忧。至于兰儿,夫君给她安个上得台面能够拿出来做事的身份便可。只是因为我与她也曾有些约定,想来,我们得互不辜负才行。   后宫诸官女子,有几个是不怎么安分的,也有少数几个可堪大用,这些我都交给娇容,夫君不必费心,由娇容处理便好,她虽说出身一般,但是个聪慧伶俐的,做事情只要给她开方便大门便好。   总还是不放心夫君你,我们相濡以沫数十载,就算偶尔有什么分别,却也总还是互相记挂。只是我这般离去,就算记挂你,却也不能像以往那般时时提醒,亲力亲为了。你需要好好照顾自己,至于当初在坤宁宫伺候的苏公公,我让春书交代他了,生活上你偶尔也要听他劝阻,那都是我怕你折磨自己,才让他在一旁照顾的,你莫要生气才是。   阿祯,我曾与你说过,说我若不是这世间之人,便会怎样。可后来想想,纵是,纵不是,这一世我终究是你的妻子。原想着,若是为了我的方便,得要你别把我放在匣子里,埋在地底下,最好要点些松枝茉莉一把火烧了,香喷喷放在瓷罐子里才好。可后来想想,我总要给你留些念想,祖宗的规矩,我得陪着你一起才行。只是我总觉得,你得让我多等几十年才好,不然,奈何桥上相见,我定是要背转身不理你,当做不认识你才行。   你最好健健康康地,到了胡子头发都白成一大把再来见我,那样我才会认你,也一定能认出你,你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匣子里的几本册子,是我看了些东西,和梦中梦到的一些东西感悟后写出来的,总觉得,这些东西会帮你一些,将来也能帮弘历一些。只是政事从来都要见机行事,我知你素来运筹帷幄,这些笔墨也只是想做个他山之石。   最后的最后,阿祯,虽说我这话霸道了些,自私了些,可还是想叫你别忘了我,要记着我,下一世也要来找我才行。这一世我做不得主多陪你几年,下一世,我定是要努力努力,咱们扶持着到一百岁才好。   一万年太短,只争朝夕。可若是和阿祯在一起,一万年只怕也是弹指一挥间吧。”   胤禛将信读完,觉得面上有些微痒,伸手去触才发现,已经是满面潮湿。舒敏怕他伤心太过,就专门写了这么封信来劝解他,只是,他不觉得舒敏自私,霸道,他想要记着她一辈子,甚至是想要和她过一辈子。八十年,九十年,上百年,只要能一直活着,便想一直牵着她的手。   翻检着那些册子,胤禛脸上又是一阵湿润。良久之后,被赶出殿外的高无庸听见万岁爷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高无庸,今儿让坤宁宫小厨房给朕加一道先皇后爱用的酱鸭肫。”   高无庸虽然听着一脸愕然,却还是很高兴地去加菜。万岁爷已经四天没有好好儿吃饭,就算偶尔用饭也就是煮些白菜汤应付。虽说皇后娘娘薨逝,他们这些一直把皇后娘娘当做主子的下人们也很是伤心,可看到万岁爷那般对自己,却就不只是伤心,还伤脑筋了。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让春书姑姑交给万岁爷的匣子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竟是让万岁爷解开了心结。   晚膳上桌,胤禛夹了块酱鸭肫入口,狠狠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却默默地闭了闭眼睛。一时鼻酸,让他险些落泪。这是舒敏最喜欢的味道,她一个人都能独占一盘子去,可如今,那个坐在自己身侧撒娇,总爱闹着让自己为她吃的女子,已经不在了。   雍正五年七月,雍正帝泰陵基本竣工,皇后乌拉那拉氏以后礼葬泰陵。胤禛写给舒敏的封号圣旨很长,虽说是华丽辞藻的堆积,却不是礼部那些官员的应付,而是胤禛自己,将那些代表着美好的词句全都用在了舒敏的身上。   “朕闻治家教国化始宫闱,维坤承乾,义隆翊赞,诚徽音之茂著,必显号之昭垂。《礼》曰,谥以尊名,成周以来斯为钜典。皇后那拉氏,仁慈天赋,淑惠性成,祗事皇祖妣孝惠章皇后,皇考圣祖仁皇帝,皇妣孝恭仁皇后,备蒙慈爱,克以孝称。佐朕内政经数十载,温恭实本于至诚。祗肃常形其匪懈,自膺册命,于今九年,俭以持躬,恩能逮下,综六宫之庶务,而静正,咸树万国之母仪。而安贞允协,懋宣淑范,久著令闻。朕旰食宵衣,励精图治,睠兹宫壶,良资赞襄。今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九日崩逝,深为怆悼。追维恪慎之光仪,洵洽褒扬之彝德。爰诏所司详稽礼制,慎拟徽称。祗告太庙,于五年七月十七日册谥为孝敬皇后。于戏!德美关雎,懿袆翟鸿名永著于寰区。颁示天下,咸使闻知。”   雍正五年九月,封先皇后乌拉那拉氏之妹,那拉氏为谦妃,与谨妃李氏协理后宫事务,坤宁宫凤印由先皇祖母掌印宫女,一等女官玉沁掌管。和妃年氏因混乱宫闱,勾结外戚,将为贞嫔。皇子弘历立为太子;长公主温窈封和硕嘉柔长公主;皇子弘晔封多罗贝勒,次公主温蕴封和硕宁欣公主;长于先皇后乌拉那拉氏身侧的怡亲王次女温喜,封为多罗格格。   原本定在雍正五年出嫁的大公主温窈则是决定为母守孝,三年后谈婚论嫁。不过温窈的未婚夫,那个探花郎也是个有心的年轻人,竟是全然不让家里人提什么退婚之类的话,一心一意陪着温窈守孝。    ☆、第五十五章   当日一语竟成谶,一抔香土随风去   雍正三十二年九月六日,协理六宫事务之一的谨妃于永寿宫薨逝,临终前,让贴身宫女梨花儿交给了当今圣上一只匣子。据说,这是当初先皇后乌拉那拉氏留下来的,嘱托谨妃天机不可泄露,这只匣子务必在自己撒手归西之时或是万岁驾崩之时,才能呈给万岁。   乾清宫内殿,已经露出老态的胤禛独坐在窗前,看着手中一叠已经有些发黄的信笺。这是舒敏在这个世界上留给他的最后一点痕迹。将信笺看完,胤禛叹了口气,吩咐站在门边的,也已经有些苍老的苏培盛,“苏培盛,让张廷玉进宫,朕有些事情要吩咐他。”   苏培盛应了一声,却是偷眼瞧了万岁爷的桌案一眼。那桌案上,除了谨妃娘娘临走交来乾清宫要呈给皇上的东西,还有一张画卷。那画卷上,活灵活现地画着先皇后娘娘。   皇上近臣张廷玉入宫,于养心殿偏殿密谈数刻,召内阁学士入养心殿拟传位圣旨。雍正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雍正帝,驾崩。   即位的新帝是太子弘历,登基后改年号“乾隆”,与同胞兄弟弘晔励精图治,治理出一片大好河山。   而对于先皇驾崩时候的嘱托,有关政事方面,弘历自然没什么不明白的,只记得那日某一日,他入宫觐见,与皇阿玛喝茶的时候,皇阿玛曾说,要去寻皇额娘。看弘历不甚明白的样子,当初先皇还笑说,有些事情,他们不明白也好,并将一只装了先皇后生前手迹的木箱交给了新帝,新帝登基后将箱中手迹翻看,发现这些手迹中,多是些小处着手的治国方略,决意找机会再开宗庙谥封先皇太后。   因康雍乾三代明君,百姓安居乐业,国内外一片祥和,直至近三百年后,爱新觉罗氏一族方沉寂落魄。   而对于雍正来说,他人生最后的记忆,便是李氏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封舒敏的信。也是在那封信中,他知道,原来,包括先皇祖母在内,有好几个人都知道舒敏的身份。她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可这种天机不能泄露,舒敏写在心中的那些东西,他都从未听说过,但因为是舒敏写的,便让他深信不疑。   在信的最后,舒敏写了一句,“若是有缘,来世再续”,而看了这句话的胤禛却觉着,如果自己真的重入轮回,大概是能够见到舒敏的,舒敏说她生活在几百年后,这一世,她是跨越了这么长的历史来寻自己的,那下一世,便要自己去寻她了。将这封记录了“天机”的信笺看完,胤禛便开始做离世的准备,甚至对于这么多年孤独地活着,因为与舒敏曾经的约定而已经垂垂老矣的胤禛,这一次准备竟让他有了重新鲜活起来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不是在准备离开这个世界,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去奔赴一场与自己喜爱的人的约会。   若是有缘,来世再续,三生三世,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的正文,便要在此结束了。   非常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陪伴。   特别是给了我鼓励的NPC小天使,和给我提出BUG的青崖。   当然,虽然这篇文的正文结束了,不过还是有一个番外篇的。   毕竟有一句话叫做,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也希望将来的一天,我们能够江湖再见。 ☆、番外篇   南京市第三医院,住院部三层的特护病房中,一个气质温和的妇人坐在病床前,床上躺着一个穿了病号服的身形纤细的女孩子。女孩子戴着氧气罩,齐刘海儿,只能看到很小的一张脸,和长长的垂着的睫毛。   因为是特护病房,这间病房除了各式各样的急救仪器,便只有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妇人看着床上平静地仿佛在沉睡着的女孩子,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南京的冬季罕见的太阳,暖暖地照进病房里,在涂了绿色墙裙的雪白墙壁上留下了一大块一大块的光斑。病床上方的姓名卡上,写着女孩子的信息,“方景媛,女,22岁”。   妇人是这个女孩子的母亲,六天前,她接到电话说,自家女儿受伤进了医院,已经是昏迷状态了。而受伤的原因,是女儿见义勇为帮助了一个年轻男人。那年轻男人似乎身份不凡,虽然被追杀,可女儿救了他之后,便直接送到了这家医院的手术室,可即便是这样,妇人依旧有些懊悔,女儿小的时候,没有教给女儿,遇到危险了,别急着往前冲。   她虽然不曾见到女儿受伤昏迷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惨状。可现如今,妇人的眼光落在床上少女的胸腹处,那里有一道五六公分的狰狞伤口,便是女儿当时救那个男人的时候留下来的。   妇人重新坐回到病床前,床上的少女一直在昏睡。从出了手术室,又情况稳定搬出ICU,景媛就好像是睡美人一样。各类电子仪器平稳地运转着,营养液和别的液体也随着她平稳的呼吸滴滴答答地在输液管中响着,可是唯独这孩子连眼睛都不曾动过一下。   妇人拿出手机,准备给丈夫打电话的时候,病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妇人转身朝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外看去,果然,还是那个年轻男人,他又来了。有些不情愿地起身朝外走去的妇人没有察觉到,在她将要拉开病房门的时候,床上少女浓密的眼睫轻轻地动了一下。   拉上房门,妇人的语气虽说还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却非常疏离。“尹先生,我们家小媛虽说救了你,但,你也不需要天天过来看她。小媛是个善良的姑娘,可无论怎么说,她也是因你而受伤的,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觉得心里有些疙瘩。”   被称作尹先生的男子穿着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手中拿着一个鲜果蓝,很明显,他的脸上是全然的歉意,“方太太,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方小姐是尹某的救命恩人,如果不做些什么,尹某总觉得自己于心不安,所以请方太太将东西全部收下,方小姐救了尹某一命,只是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代表尹某心中的感谢之情,所以请求方太太千万不要推辞。”   这位年轻的尹先生,便是景媛救了的年轻男子。现代社会虽说是法治社会,可因为尹先生的身份,有些事情总是没法避免。他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如果不是这位方小姐挺身相救,只怕他难逃生天。那些人是针对他来的,因为突然出现的方小姐,那些人有些乱了阵脚,若真的没有方小姐挡了那一下,只怕被他的人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凶多吉少。   后来把那些动手的人抓起来,审了一遍才知道的尹先生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现在因为自己才挨了一刀躺进医院的方小姐。可他除了能安排最好的病房,每天给方家送些礼品水果以外,竟什么都做不了。   行事果断的方太太拒绝了他除了医药费以外的一切补偿,这让欠了人情的尹先生更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就天天坚持来医院探视这位方小姐,可是到了今天,主治医师依旧没办法找到方小姐一直昏睡的原因。   方太太摇摇头,“尹先生,不是我说,我们家小媛现在就那么躺着,你就算给她拿多少东西,给我们家送多少东西,小媛都不知道……”叹了口气,方太太有些无奈地开口,“若是尹先生真的有心,等小媛醒来,尹先生当面对她道谢好了。毕竟怎么说,小媛是尹先生的救命之人,我们只是她的父母而已。”   尹先生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离开了医院,临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接起来,是自己的下属打来的电话。而挂了电话的尹先生,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住院部大楼,驱车离开了医院。   医院楼道里,方太太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鲜果蓝,重新打开了病房门,病床上的少女依旧沉睡着,可不知道是因为阳光映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少女的面庞上,浮出了一丝浅浅的淡粉色,好像少女不是受伤昏睡近一周,只是因为困倦而睡着了一般。   方太太轻轻抚了抚女儿的面颊,“乖孩子,晚上妈妈和爸爸一起来陪你啊,你要努力些,早早醒来才是。”   一片漆黑,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重新将眼睛合上,她都觉得,自己面前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叫着自己的两个名字——舒敏,方景媛。那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一般,就一直这么来回叫着,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丝怀疑,自己到底是舒敏,还是方景媛?   摸索着往前,她才发现,自己竟是飘着一般,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这种完全漂浮着的感觉,却是如有实质。而飘着飘着,一簇浅水蓝色的光出现在她眼前。这才让她放下心来,原来,不是自己看不到了,而是刚刚所在的地方,是真的没有任何亮光。   那温和的蓝光一闪一闪,好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一般,让本来飘着的她,离着那点光源越来越近。而原本叫着她名字的空灵声音,却变成了一个有些温和的声音,在问着她,“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合了合眼睛,她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一般,“记得,我是方景媛。”也是乌拉那拉舒敏。相比二十二年现代生活的记忆,很明显,她对那个承载了自己一生的身份记得更加清楚。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促狭地笑了,“哈哈,我还以为你都已经忘记自己本身的身份了呢,只是,方景媛,你记得你是方景媛,就是说,你想要忘记这段堪称一生的经历了吗?”   “不,我不想……不想忘记……”   “那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有回答你是舒敏呢?明明那个说起来更加顺口一些吧!”   “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只是我知道,就算我是舒敏,也是以方景媛的身份接受了我是舒敏,成为了舒敏,所以,如果你问我是谁,我只能回答,我是方景媛。”   那个温柔而狡黠的声音似乎没有反应了,可是那个原本空灵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没有什么感情的,那个声音问道,“你这么说,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你成为这个舒敏的前提本来就是方景媛,舒敏也只能说,是方景媛饰演的一个角色。”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明明就是一段人生,怎么能说是饰演的角色呢?”温柔而狡黠的声音反驳着那个空灵的声音。   只是,一直没有动的方景媛却突然问了一句,“你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眼前的这个场景,总让她觉得似乎有点熟悉,却又不知道熟悉的究竟是哪里。   “哎,你别着急嘛,其实,我们让你来,只是想给你出一个选择题,你是选择回到你做皇后的那个世界继续生活呢,还是想要回到原本你所在的现实生活中去呢?”空灵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叙述着。   方景媛迟疑了一下,然后缓声问道,“我回到清朝,或是回到现代,大概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吧。天下又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不如和我说了,让我权衡一下,也好做选择。”她本来就称得上聪慧,更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嫡女和皇后,有些事情,自然不会想的太过简单善良。   而这边,她话音才落,那个有些狡黠的温柔声音就响起来了,“你看你看,我就说了嘛,她肯定不好骗的,你这么说,她肯定要怀疑你啦!”   而这个声音在面对方景媛的时候,就有一种刻意收敛了狡猾的感觉,“其实,代价也不算很大啦,比如,你要选择回到清朝吧,毕竟,那个皇后已经去世了,我们也不能做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只能让你委屈一些,附在别的女孩子身上咯,至于剩下的,还得看你自己嘛!至于,回到现代……”   还未说完,这个声音便被方景媛打断,“所以,你是要让我做自己的第三者,让我自己去想办法让我的丈夫背叛我们的爱情是吗?而且,这不算是代价,只是你们的恶趣味吧!你不如告诉我,如果我真的选了这样的一条路,现代的我会怎样,还是说,现代的我已经死了?!”   “诶,不要这么悲观嘛,现代的你只是昏睡,并没有死掉哦!看在你猜的很准的面子上,我跟你说个实话好咯,如果你选择留在清朝,那,那现代的你就会永远永远昏睡下去,也没什么别的代价啦,毕竟,你的灵魂只有一个嘛!”   “那如果我选择回到现代呢?”   “嘿嘿,如果你选现代,也很好说啊,只需要你将这段在清朝的人生完全遗忘就可以啦!嗯,不过,这个代价似乎太小了一些,总觉得还得加点儿什么才行呢!……”   那声音沉吟着,却没有料到,方景媛已经将那枚蓝色的光碰到了手中,映着这光,她才看到了自己的手,可也只是手而已,其他的地方,依旧看不到也摸不到,可是她将那抹蓝色缓缓地捧了起来。“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总觉得,这样东西既然出现在这儿,总该是有些用处的吧……如果我把这个东西吞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那个有些狡黠的声音似乎才反应过来那抹蓝色早已被方景媛捧在了手里,“哎哎哎,你别别这样嘛……你不要激动,你把那个放下……咱们有什么好商量就好了!”   “有什么可商量的呢?我无非只是想守着些记忆,回去现代陪着我的父母过完他们的一生罢了。他们是我的父母,如果我成为植物人,那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很大的负担。只是这记忆,我也不愿交给你……因为很可能,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爱情了……”   和他相遇,相爱,相知,相守,这一切无疑是她作为舒敏的人生中最为重要也最值得被纪念的日子,就算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看不到他的脸了,她也想守着这些记忆活着。   至于重新换一个身份回到他身边,她不愿那样做,那本来就是他们的人生,换一个身份,又是怎样荒唐的一种安排。更何况,在知道现代的自己依旧活着,只是昏睡的时候,她便已经决定,要回到父母身边。   “那怎么行啊,那样是不合规矩的!”那声音反对着,却发现方景媛似乎正在将那抹漂亮的浅蓝色往嘴边送去。   “既然不行,那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吞了它,说不定就这么完全消失了呢……毕竟我现在看不到自己的一切,好像我自己是不存在的……”   “哎哎哎,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服了你了行吧,我们这些办事的也很为难的好不好,就当做体谅我们吧,关于这段人生的记忆呢,我们给你暂时封存,你回到现代,要通过一些契机才能觉醒,至于其他的,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啦!”   方景媛放下手中的那抹蓝色,“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将就一下了……”   特护病房中,躺在病床上的纤细少女轻轻地动了动眼睫,然后睁开了眼睛,坐在床边的方太太马上飞奔出去找了医生进来,还喊着方先生,“老方,老方,小媛醒过来了!小媛醒过来了!”   而坐在床上的方景媛静静地看着为自己检查的医生,和忙前忙后的父母。她似乎做了一个漫长而朦胧的梦,可梦中到底有什么,她却完全不记得了。对之前的记忆,最为清晰的部分便是,小巷子里,她为了救一个年轻人而受伤了。   父母似乎不是很想让她记起之前的经历,怕她受刺激,可是,在方景媛亲自问出来的时候,方太太还是回答了。   “妈妈,我进了医院,那个当初我救了的人呢?她还好吗?”拿着苹果啃着,方景媛依旧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大学生。   剥着橘子的方妈妈手一顿,轻声轻气地说,“那个人啊,没事儿,你受伤,还是那人送你来的医院。”   “哦,这样啊,那我这次受伤也不算是白受啦!”母女俩闲谈着,方爸爸推门进来,“你们看今天的新闻了没?”   “嗯?什么新闻?”方妈妈随口问了一句。   方爸爸拿出了手机,打开屏幕,“今天的新闻嘛,在故宫整修一个年久失修的院落的时候,发现了一叠据说是乾隆手记的手稿呢!网上的讨论可激烈呢!”   而方爸爸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行新闻标题《故宫翻修发现乾隆帝日记 历史专家正在抓紧修复》新闻配图的照片中,有一个“雍”字,不知为何,方景媛看着这个字,觉得心脏深处似乎有什么揪了一下一般,隐隐一疼。   因为那一下子的刺痛,景媛晃了一下神,再反应过来,便看到自家爸爸妈妈相谈甚欢,景媛看着爸爸手中的手机轻轻开口,“爸爸,我也想查一些东西,我的手机在这里吗?”方爸爸和方妈妈对女儿的问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女儿一个人躺在医院的时候可能会无聊吧,便找出了景媛的手机和充电器,交给了她。   晚上,景媛将父母劝回家之后,便打开了手机的开机键,点开了屏幕上的搜索引擎,输入“雍正”两个字。   “雍正……到雍正三十二年逝世……”后面还写了什么,景媛很多都是粗粗地一眼扫了过去。唯独知道,这位皇帝活了七十多岁,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原配皇后所生,继承皇位的大儿子弘历和一母同胞的小儿子弘晔合作,共同治理天下,乾隆盛世近六十年,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不知为何,景媛看着面前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历史记载,竟是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她不会记错的,在她之前查阅很多关于清朝的资料的时候,雍正五十多岁便因为劳累而去世,后面即位的乾隆帝弘历也并不是雍正的原配乌拉那拉氏所生,当时那些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乾隆的生母是凌柱的女儿纽钴禄氏。可现如今,她翻遍了所有的搜索引擎,上面都写着,雍正帝只有唯一一位皇后,而他所有的子女,也都是这位皇后所出。   景媛不知为何,看着面前闪烁着的屏幕,总有一种想要痛哭失声,却哭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她明明知道很重要,却怎样拼命去想,又想不起来的东西,就这样啜泣着,默默留着眼泪,景媛仿佛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着自己的手机睡去。她睡得并不安稳,总是皱眉,时不时还会有轻轻的啜泣声,可因为是特护病房,这一层的病人都睡着了,黑暗中,并没有谁注意到少女仿佛堕入噩梦一般的睡态。   澳门氹仔机场,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事务的尹先生正准备坐飞机直接飞回南京。在南京第三医院工作的他的同学给他打电话说,那个当初被她送进医院的小姑娘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儿这几天精神状态似乎并不怎么好,每天方先生和方太太不在病房陪护的时候,小姑娘便不是捧着手中的手机,便是对着翻开的书默默掉眼泪。   医生跟护士发现了,觉得小姑娘会不会是因为之前受伤有了心理创伤,想要从中劝解,或是让她的父母来开解一下,却被小姑娘十分冷静地拒绝了,小姑娘说,她并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只是自己正在看的东西,太令她感动了。   听了同学的转述,尹先生总觉得,自己必须赶紧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去看一看这个因为救自己而受伤入院的小姑娘,一来,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二来,他从来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负责任的人,如果小姑娘的精神真的有什么创伤的话,他理应替小姑娘找最好的专业人士帮忙治疗。   似乎自从景媛醒来,南京冬天向来少见的太阳便越发地常见起来。景媛膝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清史稿,翻开的那一页,是清世宗雍正。而垂着头的景媛,其实早就红了眼圈,只是这几天,爸爸妈妈来医院总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对,她憋着不敢哭出来。   这几天翻开这些史书和资料,景媛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仿佛是一段无形的,类似于记忆之类的东西。可很明显,外界的这一切都告诉她,这个世界除了她,并没有人认为这其中有什么变化。   明明是与景媛记忆中不同的历史记载,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曾经的那些历史,只有她一个人与别人的记忆不同。而她丢掉的那些记忆或是经历,大概就是造成她受伤昏睡之前与现如今的很多事情突然改变的原因。   可是,所有人都说,她在受伤后,便直接被送进了医院,一直昏睡将近一周才清醒过来,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刚入院时候景媛的身体连支撑她梦游都完全做不到。   每天偷偷以泪洗面的景媛,直觉地认为,一定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在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世界改变了。可她只能徒劳地感觉到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只能无能为力地默默流泪,那段完全消失的记忆就好像是被人用吸铁石清理铁渣一样,处理地干干净净,一丝一缕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尹先生到了病房门外的时候,便已经投过病房门的窗户看到了病床上倚着靠枕坐着的一个身形纤细的穿了病号服的女孩子。清新的齐刘海儿,被明媚的阳光映照着的看上去温柔的侧脸,可侧脸上那一滴晶莹的水珠,却让门外的尹先生觉得心中一颤。   “现在方先生方太太和医生护士都不在病房,这个小姑娘又在偷偷哭泣吗?”虽然因为这样的想法,让尹先生有些担心自己的这个救命恩人,可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与拥有的教养,还是让尹先生敲了敲病房门。   床上的女孩子胡乱地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低下头去,门外的尹先生便听到了一声属于少女的,虽然带着点沙哑,却依旧清丽动听的声音,“请进。”   景媛本来心不在焉的,她总觉得,一天找不到自己丢失的那份仿佛记忆的东西,便一天不能安生。可敲门声却让她一下子回神,胡乱抹了把脸,她低下头去,生怕被进来的人发现她又在默默流泪,毕竟,会敲门进来的,不是医生,也该是护士姐姐。只是没想到,拉开房门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她听着有些陌生的脚步声。   然后,是一个很好听的男人的声音。说好听也不算对,只是不知为何,让她听起来总有点儿别样的安心。   “方小姐,您好,我是尹征,是当初你在青石巷救了的人。”   尹征……尹征!仿佛是脑海中一根弦忽然绷断了,景媛的脑子里很多东西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微笑的,无奈的,宠溺的,和悲伤的……这些表情,都属于一个叫做“胤禛”的人,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的景媛才透过模糊了视线的泪水看到面前这个穿了一身浅灰色休闲西服,外面套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男人的五官渐渐模糊,却又逐渐清晰,和脑海中汹涌般的记忆里,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绣了龙纹衣袍的冲自己微笑的人渐渐重合。   尹征听着少女的声音哽咽着,却是坚定地说出一句话,“尹征,尹先生是吗?你好,我叫方景媛。”   他不知道这个面容秀丽的小姑娘为何会哭成这样,可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却不知为何突然袭来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是一种被称之为“珍惜”,或是“心疼”的感觉。这个小姑娘,他明明见她没有超过十次,可看着她这幅模样,总觉得很心疼她。想要劝解却又无从下手的尹征想了一下,掏出了衣服口袋里的格子手帕,动作十分熟练地如有神助地将手帕凑到了小姑娘娇嫩嫩的脸庞上,“你别哭……别哭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你现在这么哭着……看着也让人挺难过的……”   可明明哭得伤心的小姑娘却是摇摇头,艰难却又似乎很是真诚地勾起一抹微笑,“不,不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   因为,我终于知道自己丢掉什么了,尹征,胤禛,那段古色古香的记忆,因为他的名字而重新苏醒过来,那个曾经对着身为舒敏的她微笑的人,现在正一脸珍重地替她拭泪,现在的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心脏深处的那种刺痛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虽然是她救了他,可对于现在的她,却是被他拯救了。   哭够了的景媛渐渐平息了自己的心情,然后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尹征先生,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她不想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她坚信,这个现如今坐在他病床前的男人,一定是穿过那么漫长的时间河流来寻找他的那个人。   而本就想要提出些补偿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尹征,在听到景媛的声音之后,一下子豁然开朗,对啊,如果这位救了自己的方小姐能够成为自己的朋友,那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伸出援手了。所以,听到景媛这样的建议,他从善如流地回答,“没问题,方小姐……或者说,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就不要那么生分了,我称呼你景媛小姐吧。非常荣幸能够成为我救命恩人的朋友。”   景媛笑笑,点了点头,“尹先生就不必总是称呼我为救命恩人了……既然是朋友,别的关系,就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对于我来说,虽然是当初在危急时刻帮你挡了一刀,可在那段人生里,你才是真正拯救我的人。   终于到了医院准备陪护女儿的方爸爸在病房门外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虽然看着眼前的一幕略有不爽,可就算作为小媛的老爸,有着占有欲的好爸爸,看着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的样子,竟也产生了一种“配一脸”的感觉,还真是蹊跷地厉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还是很温暖人心的吧~~   毕竟生活已经残酷,何必还要用悲剧折磨人生呢~~ ☆、番外 外篇   清乾/隆帝手/书《紫禁/城密绘》残/本修复页节选   景媛出院五年后,硕士研究生毕业的她便结婚成为了尹征的妻子。尹征果然是她感觉中正确的那个人,甚至是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也是一模一样。   因为尹征的一心一意和尹家良好的家庭条件,景媛的小日子过得格外轻松肆意。几乎除了在学校上课的时间,便是和尹征在一起闲谈或者玩耍。   这天,两人正在客厅看电视,景媛无聊地躺在尹征腿上拿着遥控器来回换台,却正好换到了一个讲述历史的专题节目上。看电视屏幕,这一期节目讲的,似乎是当初景媛受伤住院时候,网上炒的十分火热的关于故宫翻修的时候发现的,乾隆帝手稿残本的修复工作。   因为那残本现如今被修复了很多页,电视节目便专门找了播音员,来读其中被修复地比较好的几页。   这本手稿虽然被叫做《紫金城密绘》,可完成了前半本修复工作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却发现,这本手稿与“绘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反而像是用一种半文半白的日记体简单勾勒出了一个孩童的日常生活。   “康熙五十年三月七日天气不错 心情不好   额娘跟阿玛说,皇爷爷要办一个大席面,可皇爷爷只让我进宫,不让阿玛额娘也来。等我回去的时候,要给他们带好吃的。嗯,还有大姐姐和妹妹的。   :   :   :   康熙五十九年七月二十一日 今天去别院玩   今天虽说天气不是很好,可阿玛跟额娘带了我们出来玩耍,别院的荷塘里荷花开得很好,同行的人想让我和姐姐妹妹写诗和景,让额娘给驳回去了。   额娘总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她不愿让我们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不愿让我们矫揉造作地去做一些迎合别人的事情有的时候,娇容姨和额娘说起来,我们这样会受罪,额娘也都是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只需要健康开心地生活,她作为额娘,将那些不够美不够好的东西挡下来便好了。   :   :   :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二十日   皇爷爷驾崩了,阿玛变成了皇阿玛。当初老祖宗薨逝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不知道额娘为何会那般伤心,可如今皇爷爷驾崩,我却知道了,皇爷爷是这世上除了阿玛额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人家都说,好人是会长命百岁的,也都说皇上是万岁,能活一万年。   可对我那么好的皇爷爷,却说走就走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阿玛跟额娘都能长命百岁,哪怕我一直不做太子,不做皇上,也要他们都长命百岁才好。   :   :   :   雍正元年七月六日天气不错 想出宫去   今日,皇阿玛竟又在宫中唤我的小名,简直临工哭笑不得。   乳名本就是当初皇额娘因她的恶趣味取的,现如今,皇额娘怎么唤,我是无能为力,可皇阿玛明明很多年都不这么叫我了,今儿居然又这么叫了……   算了算了,过几天去京郊大营寻十三叔去得了,省的皇阿玛天天嘀咕着我扰了他与皇额娘独处的时间。   皇额娘最近发现了新玩意儿,才没那心情搭理他呢……   :   :   :   雍正二年五月十八日哈哈哈心情颇好   今儿皇额娘生产,我们姐弟竟得了一对儿双胞胎的弟妹。不过说起最高兴的,大概还是皇阿玛了,安抚了皇额娘出来产房,皇阿玛竟开心到胡子都快要翘起来一般。   至于我最开心的,也无非是,我们家从来重女轻男的传统已然继承到我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弟身上了,皇额娘竟是恶作剧心起,取了个与我乳名极为相称的名字,倒是督促着皇阿玛去给妹妹去个好听的,跟姐姐还有温喜妹妹相仿的名字。   只怕我这个小弟弟,也得被叫乳名叫个几十年了,毕竟我现在已经十几岁了,额娘还总是追着我叫我乳名呢,哈哈哈,简直有趣   :   :   :   雍正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额娘   离开了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叫我的乳名了”   电视节目上播放出来的前半部分,到此戛然而止,经过这几年疗伤,渐渐恢复的景媛突然像是被人在心上撕开了个口子一般,眼圈一下子就泛起了红色。本来一起看着电视屏幕的尹征觉得躺在自己腿上妻子柔软的身子一僵,低下头来看,便发现了妻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说句实话,其实看这个节目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可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什么催动着他,让他继续看下去。如今看到妻子泪意满盈的双眼,尹征伸手将景媛圈到怀里,“媛媛,别难过,别哭……你这么哭我看着总是难受……这乾隆皇帝别看他缔造了一个盛世,看这节目,小时候倒是顽皮吵闹的很!”   景媛伏在尹征怀中,微微有些哽咽地说,“阿征,我们要一个孩子吧!”前两年,她总还是觉得有些心结没有解开,不太想要个孩子,可如今,看了这些被修复的弘历的手稿,她突然很想要孩子了,要属于她和尹征的孩子。   尹征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好,我们如果有个儿子,就给他取个小名叫‘豆包’……”   “豆包?阿征怎么会想到这么有趣的名字?”虽然声音里隐隐带了些笑意,景媛眼角的泪水却依然不断。   “总觉得很有意思啊!只不过,如果又生了一个儿子,那就得委屈他叫做花卷了,毕竟,要和他哥哥的名字相配才行啊!”尹征戏谑的声音从景媛头顶传来,带着笑意和温暖。   景媛有些好笑地捶了捶,“你这人,儿子取这样的名字,那如果是女儿呢?”   “诶,女儿的名字可得好好取,要找一个好听的,到时候,如果有了女儿,你就是家里的大公主,她就是小公主……”   因为夜晚而完全看不清的云端,坐着两个身形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声音温柔却带着狡黠,“哎,你说,这次打赌,咱们到底算谁赢啊?”   另一个声音空灵而冷漠,“平手。”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平手呢!现在这个结果,明明是有输有赢才对嘛!”   那个身影站起身来,仿佛神仙一般踏云而起,“好,我没赢。”并无感情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有着狡黠声音的身影看着离去的人,也赶忙踏云而起,追着那道影子,边追边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就算输了也别跑那么快嘛!……哎……等等我,等等我嘛!……”   被夜色染成深色的云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那两个模糊的人影从未出现过一般……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番外也终于发上来啦,景初也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不过,景初还是会默默地继续坚持写文的,说不定哪天,我会和大家以别的形式相遇也说不定呢~   希望大家在看过甜甜的美好的番外之后,也不要太为原本正文的结局伤心难过啦,毕竟他们说再见的原因,就是为了再次相见呀~~   最后的最后,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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